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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龍是怎樣在小說中描寫男女性事的

轉載自新浪博客

古龍是怎樣在小說中描寫男女性事的

轉載自文/聶鑫

她們充滿誘惑,像長

在樹上的桃,令人饞涎欲滴

也像月光下的小溪

在有情人面前

無盡地開放,流淌……

多想隨波逐流而去

到她的長發,細腰……

——聶鑫

古龍筆下的女角,身材都很美,即使容貌壹般甚或醜陋,身材也必走性感動人。古龍較少正面描寫女性之美,即使寫,也是淡淡幾筆,若有若無。他著重的是男人的感受,他從男人的感受烘托女性的美。

他常用的壹句話是: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女子。他大部分作品中的美女都曾被男人如此誇贊過,所以,我們很難選出哪個女子最美。似乎只有兩種情況,壹是古龍作品中的男人過於好色,二是古龍作品中的美女真的都很美,難分高下。

印象中給人難以忘懷的有風四娘、林仙兒、上官小仙、丁靈琳、沈璧君、蘇蓉蓉、貴芝、波波、葬花,林黛羽、鐵心蘭、蘇櫻、蝶舞、秋靈素、小仙女張菁、慕容九等等。

古龍筆下的女性出場大多具有誘惑性,她們總喜愛充分展示她們作為“女性”的壹面,甚或“性感”的壹面。壹位女演員說:“性感與暴露完全不同,後者是低級趣味,而前者則很健康,顯現的是生命本身的質感與美麗。”

古龍的女角性感,但不暴露更不挑逗。她們充滿誘惑,就像春天陽光裏的花朵,像月光下的溪流,無忌地開放,流淌,撩人心弦。

風四娘以沐浴的形象出場:“陽光透過那層薄薄的窗紙照進來,照在她光滑得如同緞子般的皮膚上。”

上宮小仙的出場更是別具壹格:

忽然間,窗戶開了。

壹個非常美的女人,手裏抱著個泥娃娃,站在窗口。

她的臉白裏透紅,眼睛又圓又亮,紅紅的小嘴半張著,顯得說不出的天真。

她本身看起來就像是個泥娃娃。

可是她的身材卻不像是泥娃娃。

她竟真的要解開衣襟,餵奶給這泥娃娃吃了。

她的胸膛成熟而高聳。

古龍女角的性感當然不僅僅表現在人物出場這壹瞬間,更表現在她們的整個生活方式中。她們不排斥男女間“身體上自然而然的相互愉悅”,更不排斥靈肉的相諧。

有人批評古龍筆下的女性動不動就“寬衣解帶”。這種批評陳述了壹個事實,但對於這個事實如何看待,則似乎難以三言兩語說清。這裏涉及到性與道德、性與美等諸問題。

比如,葉開與崔淑真並非情人,崔暗戀葉,葉對於崔也有好感,在壹個特定的情景下,他們發生了肉體關系。對於葉與崔來說,這是否應當呢?或者說,這是否涉及道德的墮落?

如何看待男女間在某種時空裏爆發的純粹的情欲沖動,恐怕無法用言詞即能確切他說應當如何或不應當如何。

就像電影《不道德的交易》中提出的設問:壹個英俊瀟灑的中年大亨,以壹百萬美元為代價,要求妳――壹個已婚的女子陪他壹夜,妳答應還是不答應。也許,對於任何誠實的女子來說,都不可能簡單地說“不”或“好”。這種設問觸及到了人類生活深層,超於價值判斷之上的那種兩難情景。

所以,古龍在描寫男女性愛場面時,筆端流露的是某種困惑,某種難以捉摸的迷茫。正是此種困惑與迷茫,使得他的描寫具備了較為嚴肅的因素,而與壹般的色情作品區別開來。

古龍描寫女角時,表現出他內心對女性的壹種矛盾,壹方面是渴望、尊崇、膜拜、神化,另壹面則是恐懼、疑慮、鄙視。

他寫了壹些純粹為反角的男性,但幾乎沒有壹個女性為純粹的反角。像林仙兒、上官小仙這樣的女人,心機多端,害人無數,然而,古龍的寫法仍讓人恨她們不起來。更確切他說,在古龍的筆下,再壞的女人,只要美麗,也就仍有幾分可愛。

所以,究其根底,古龍內心更多地偏於“女性崇拜者”,更多地屬於那種將“女性”詩意化、神聖化作為自己感情、理想歸依的作家。他的矛盾可能源自他的自卑。與此相關的是,他的女角多少帶點迷蒙的氣息,總讓人感到轉瞬而逝,難以把握。

古龍描寫了壹片女性的花海,帶著點謎壹樣的飄逸恍惚。女性就像美夢,似真似幻,似遠似近。這種氣息,為古龍的作品蒙上了詩的韻致。

以人物描寫的生動性、立體性、復雜性而言,風四娘可能是古龍小說中最成功的女性形象,或者可以這樣說,這是古龍塑造得最有個性的女主角。

古龍作品中的女性大致有類型化的傾問,唯獨風四娘,似乎很難將她歸於哪壹類。

風四娘給入壹種暈眩的迷惑的美。她確實像風壹樣不可捉摸。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音容笑貌,她的舉手投足,但妳仿佛永遠說不清她到底是怎樣的壹個女人。她已經三十多歲,有成熟女人的那種迷人的風貌,又有青春少女的那種體態天真。

她的整個身心是開放的、明朗的,什麽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在她眼裏全是壹錢不值,她只憑著自己的喜好去做事。她可以當著強盜的面從容不迫地洗浴,壹寸壹寸地展示自己美麗的肌膚,而沒有絲毫的膽怯。

她與男人壹樣,大碗大碗喝酒,喜歡騎最快的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玩最利的刀,殺最狠的人。她殺人的時候絕不留情,巧笑之際,纖手壹拂,銀光飛出,敵手即已被擊倒。

風四娘的壹生,永遠是多姿多彩的,永遠都充滿了令人興奮的波折和傳奇。無論遇著什麽樣的人,她都有法子去應付。對付男人,她更是有壹套獨特的手段。

她活得率真奔放,無憂無慮。成婚路上跳出花轎壹幕,似能活現她的性格:

但這新娘子,卻是例外。簾子居然被掀起了壹線,新娘子居然躲在轎子裏向外偷看……轎簾突然掀起。

紅綢衣、紅繡鞋,滿頭鳳冠霞披,穿戴得整整齊齊的新娘子,竟然從花轎裏飛了出來。

蕭十壹郎也不禁怔住。

他再也想不到這新娘子竟飛到他面前,從紅緞衣袖裏伸出了手,“啪”的壹聲,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頭,銀鈴般嬌笑道:“妳這小王八蛋這些日子,妳死到哪裏去了?”

四娘就是這樣壹個刁蠻任性的女人。然而,她內心還有另外壹面,在熱情、率性的外表下,深藏著寂寞、純真的壹面。她是那種表面看似隨便實質上極具自律的女子。

她的放蕩,往往只是壹種煙霧,是她自欺欺人,乃至自我保護,自我麻醉的手段,為什麽?

因為她內心寂寞,無論什麽樣的刺激也填不滿那份寂寞,壹種深入骨髓的寂寞。另外還有思念,對往事的思念,對青春的思念,尤其是對某個人的思念。

盡管她不管有意無意地否認、逃避,實則上她很清楚地知道:她已經忘不了蕭十壹郎。無論他是在天涯,還是在海角,無論他是活,還是死,她都壹樣忘不了他,永遠忘不了。

她比蕭十壹郎大了5年4個月零3天,兩人壹見面就相互調侃,壹個說:“等天下男人

都死光了,也不會嫁給妳。”

另壹個說,“我才十六,就算要成親,也得找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像妳這種老太婆呀。”

到最後,她不知不覺中才發現自己已深深愛上了那個不修邊幅的江湖大盜。而蕭十壹郎,也慢慢明白最了解自己的,就是這位可以做他姐姐的不拘小節的女人。

風四娘的愛,其實相當細膩,而且無私。她得知蕭十壹郎迷戀上沈璧君,盡管也感到痛若、不安,卻仍盡自己的壹切努力,甚至甘冒生命危險去成全他們倆。

她對於楊開泰,由開始的戲弄到最後的悔疚,內心充滿矛盾,她理智上覺得楊開泰對自己壹片真心,是壹個可靠的丈夫,但情感上無論如何擺脫不了蕭十壹郎的影子,因此,在成婚的路上,她還是跳出花轎,隨著蕭十壹郎走了。

深愛卻不能言明,被愛卻不能相許,這是風四娘這個人物身上散發出的悲劇氣氛之壹。還有她的孤兒身世,同樣引人同情。

別人都認為她活得很快樂,其實只不過是她早已學會將眼淚往肚裏流。她從小沒有親人,沒有家,別的孩子還在母親懷裏撒嬌的時候,她已經在外面流浪。到了三十五歲,還是沒有家,沒有親人。

在風四娘身上,還有青春將逝的哀婉。總之,風四娘幾乎是矛盾的混合體,連蕭十壹郎在與她壹夜纏綿後,竟然“直到現在,他不完全了解風四娘。他竟是風四娘的第壹個男人,難道風四娘壹直都在等著他?”

母性與天真,堅強與脆弱,歡快與悲哀,性感與純情,開放與封閉,奇妙地摻合於壹人身上。她像壹位寬厚的姐姐,也像壹位調皮的妹妹;是妻子,也是情人;是女中豪傑,也是纖弱的小女子。

這是古龍獻給讀者最完美的壹個女性、也許,她反映了古龍理想中的女人風範。

耐人尋味的是古龍筆下這類女性並不多見,勉強有點類似的大概只有朱淚兒壹人而已。

古龍筆下的男英雄愛的往往只是像沈璧君、林黛羽這樣的女性。她們文靜,高貴,內向,而且帶點陰郁。這壹類女子,無論外形還是氣質,都很容易被男人理想化,成為牽腸掛肚的夢中情人。

沈璧君恐怕最有代表性,她的美貌被古龍誇張得最為極端:“車廂的門開了,壹個人走了出來。在這壹剎那間,所有的人不但都停止了動作,幾乎連呼吸都已停頓,他們這壹生中從來也未曾見到過如此美麗的人!她的美麗是任何人也無法形容的。”。

她的引人註目,當然不僅僅在於美貌,更在於她的心靈。在她身上,體現了既定的生活規範與心靈激情之間的沖突。

作為壹名大家閨秀,壹位社會名流的妻子,她過著優裕的生活,也有著無形的約束。但在偶然的機會,她遇到了壹位大盜,壹位被社會所不齒的人,她潛沈在內心的某種欲情,某種生命的力量,突然迸發而出,致使壹個美麗的女人從此陷於深深的矛盾之中,時而冷漠,時而柔情萬千,時而屈服於環境的壓力,時而放縱自己的情感,將愛她們的男人折磨得心神憔悴,也將她們自己折磨得形銷神蝕,是這壹類女子的拿手好戲,也是她們惹人愛憐的原因。

古龍筆下的男英雄易於愛上的女子還有壹類是像丁靈琳這樣較為單純的少女。她們活潑、純潔,充滿青春氣息,她們的喜怒哀樂都帶著明朗的色彩,像春天的陽光與春天的細雨,她們對於愛情永遠懷著美麗的遐想,她們對於人世間永遠懷著善良的心。

至於像崔淑真、唐琳、大婉之類的女性,似乎註定要使那些男英雄深深感到人生的“不能兩全其美”。她們明知無望,也苦苦相戀,暗許芳心”這類女子在古龍的每部小說中都有,在其他武俠作家的小說中也大量存在。相反,在瓊瑤式的小說中,則是另壹種模式,那就是多個男子同戀壹個女子,也是明知無望,而不放棄。

這可能顯示出男女作家都有各自的“自戀”情結,都希望被很多異性愛慕的潛在心理。可能很庸俗,卻能滿足大部分讀者的感情。

與其他作家不同的是,古龍的這些單戀者,都是些賢妻良母型的女性。大婉對於馬如龍不僅高度信任,而且對他無微不至地關懷,使陷於不白之冤的馬如龍得以度過難關。至於崔淑真,“實在是個本性很善良的女孩子,而且有壹種真正的女性溫柔。”連英雄葉開,已經有了心上人的葉開也不禁心猿意馬:“心裏忽然有了種奇妙的感覺。假如他只不過是個做小買賣的生意人,假如他們是夫妻,假如他們都沒有過去那些往事,他們是不是會活得更幸福?”

不過,從根本上講,古龍的浪子情懷使他並不迷戀這些賢妻良母型的女性,他讓他的英雄只愛那種“情人型”的女子,那種神秘的,超越現世的,若隱若現的女子,如張潔潔之類。

古龍筆下有許多讓人難以忘懷的反面女角,讓人又愛又恨,無可奈何。

她的腳踝是那麽纖美,她的腳更令人銷魂,若說這世上有很多男人情願被這雙腳踩死也壹定不會有人懷疑的。

這張臉實在美麗得令人窒息,令人不敢逼視,再配上這樣的軀體,世上實在很少有人能

抗拒。就算是瞎子,也可以聞得到她身上散發出的那壹縷縷甜香,也可以聽得到她那銷魂蕩魄的柔語。

那已是男人無法抗拒的了。

她的眼睛會說話,她的媚笑會說話,她的手,她的胸膛,她的腿………她身上每分每寸都會說話。她胴體雖豐滿,腰卻很細走起路來,腰肢擺動得很特別,帶種足以令大多數男人心跳的韻致。她的確是個非常美的女人,彎彎的眉,大大的眼睛,嘴唇玲瓏而豐滿,看來就像是個熟透了的水蜜桃。

無論誰看見都忍不住想咬壹口的。但是她身上最動人的地方,並不是她這張臉,也不是她的身材,而是她那種成熟的風韻。

古龍的本意是想把她們寫成反面角色――邪惡的女子的,但寫著寫著就為她們的美色所惑,筆調就變得同情加欣賞。

他壹方面告訴讀者,那些美麗的女人是最危險的,甚至是最惡毒的。但另壹方面,他又告訴讀者,那些美麗的女人無論做什麽,都是值得原諒的。

小公子殺人不眨眼,詭計多端,狡詐多變,但她臨死前,嘴角突然露出壹絲甜笑,瞧著連城璧,柔聲道:“我真該謝謝妳,原來死竟是件這麽容易的事,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辛辛苦苦地活著呢?”又對另壹個受害者說:“妳的解藥就在我懷裏,妳若還想活下去,就來拿吧!可是我勸妳,活著絕沒有死亡那麽舒服,妳想想,活著的人哪壹個沒有痛苦,沒有煩惱……”這壹番話完全沖淡了她的邪惡色彩,給人以無奈、悲涼的感覺。

上官小仙在《九月鷹飛》中,是整個陰謀的暗中操縱者。她野心勃勃,又極富機心,騙得武林第壹高手葉開與他的情人丁靈琳保護自己。利用葉開壹壹除掉所有對手,實現她稱霸武林的野心。

按壹般的倫理觀念,這是壹個地地道道的反面角色,但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怎麽也恨她不起來。原因在於古龍不時地添加了壹點東西,也就是不時地描寫壹下上官小仙對於葉開的癡情,以及得不到愛的寂寞,還有壹個女性內在的脆弱。所以,葉開到最終都無法下手殺她,只是在氣勢上、心理上打敗了她。

古龍的解釋是:“寬恕遠比報復更偉大”。“生命如此美好,愛情如此奇妙,壹個人若還不能忘記仇恨,豈非愚蠢得很?”這當然符合佛祖和那酥基督的教訓:對於我們的敵人,對於那些邪惡者,我們要深懷同情,更要愛他們勝於我們的親人、朋友。

然而,有意思的是,古龍描寫他的男性反面角色,似乎不太講究寬容,他引發讀者的只是對他們的厭惡。看來,在古龍的眼中,邪惡的女人則另當別論,如果她美麗的話。

古龍寫了許多女人,也在作品中發表了許許多多關於女人的高論。他努力著要走進女性的內在世界,要理解她們,熱愛她們,同時,反過來,又想讓女人理解他筆下的男主角。

他也許做到了,也許沒有做到。他的女性形象也許很真實,也許很虛假,或者只是他心造的幻影。

有篇當代小說叫作《請女人猜謎》,不妨改作兩個相關的題目:男人請女人猜迷,女人請男人猜謎。自人類誕生以來,兩性之間就玩著無窮無盡的猜謎遊戲。然而,過去,現在,未來,男人都沒有猜透女人,女人也沒有猜透男人。

他們不可分離,又總是企望分離;他們如膠似漆,又總是有深隱的鴻溝不可跨越。

所以,要是說古龍的女性形象如雲如煙,壹點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