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裹著壹件大紅的舊棉襖,背上背著壹個舊書包,臉凍得通紅,雙手插在袖子裏。她又矮又胖,面容慈祥,就像壹個圓圓的俄羅斯娃娃。
她擤鼻子,用腳趾輕輕踢了壹個拿著電線桿的大個子。
“走,走,別站在這裏。”
大個子發出壹聲“嗚嗚”的叫聲,死死地抓著電線桿,伊美只好把她的手從袖子裏抽出來,抓著麻繩在他脖子上轉了幾圈,用盡力氣才把他從電線桿上扯下來。
大個子躺在地上打滾,像猴子壹樣尖叫,直到伊美從口袋裏掏出幾塊融化的泡泡糖塞在嘴裏,才乖乖地跟著伊美到了街上。
到了步行街,伊美打開背包,從裏面拿出壹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和壹個破碗,再次跑到巷子裏,從壹堆塑料紙下面掏出藏起來的毯子,把大的扔在毯子上,開始了壹天的生意。
她跟人說她運氣不好,生了三個兒子,都是有缺陷的。
大兒子是個大塊頭,壹米八的身高。他像竹竿壹樣站著,方臉,大眼睛,漂亮的鼻子。可惜他不知道妳說什麽,也做不了苦工。還好她聽話。梅姨叫他睡毯子上,他就老老實實坐著,耷拉著大腦袋,嘴裏嚼著泡泡糖,手指貼在地上喝那些塑料杯裏流出來的糖水。
二兒子瘦多了,腦袋只有大哥的手掌大小,幹得跟猴子壹樣,腿也殘廢了,站都站不起來,更可憐了。他的智商比他大哥好太多了:他知道怎麽把自己滑到手幹的老太太們面前,用爪子勾住她們的褲腿。
“大兒子瘋了,二兒子什麽都不會。”
伊美只在提到前兩個兒子時嘆了口氣,說到小兒子時,她不禁跺起腳來。
她說大兒子只是“文藝狂”,壹片泡泡糖還能哄他。小兒子真是“武癡”。
小兒子和老二差不多大,普遍偏瘦,但四肢不錯,腦子不好,經常生病。他發瘋的時候就像壹只野貓,雙手抓打,蹬來蹬去,喉嚨無聲。他只知道自己聲音嘶啞,大喊大叫。伊美怕他會嚇到別人,從來不敢拿出來。
這三個兒子在街上乞討,伊美為他們感到心碎。
她沒有工作,整天在街上看著他們。
“難。”伊美臉紅了,向鄰居抱怨。“本來想給別人洗碗,或者打零工,賺點錢去醫院給他們三個治病。如果我能治好他們,我會治好他們。如果我治不好他們,我也會攢點錢嫁給他。唉,可惜他們都不擔心。”
“妳們都看到了,大兒子是個傻瓜,三兒子又吵又瘋。上次我出去壹會兒,他就把門砸了。好在二兒子還能拿點錢,但那還不夠。”
她伸出短粗的手指,壹根壹根掰下來。
“吃飯要錢,穿衣要錢,吃藥要錢,晚上照明也要錢。”
此時,伊美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她旁邊的傻兒子也跟著哭了起來。路人看著他們可憐,把那些壹毛五的零錢扔進了碗裏。
周圍的鄰居都很同情他們,經常把那些舊衣服、舊褲子、舊鞋子,或者紙箱、塑料瓶給她。她把它們送到廢品站,可以彌補壹點家用。
但是錢總是不夠的。
沒有錢我活不下去。壹天下班後,我看見伊美在壹家服裝店試衣服。壹開始她看中了三件,猶豫了很久,退了壹件。
丈夫領著二兒子在城南,她領著大兒子在城北。兩人很少見面。再加上天氣冷又下雨,街上行人也少了。伊美好幾天幾乎沒開門。她咬著嘴唇,從上面撕下壹塊死皮,吞了下去。最後,她決定把第三個孩子帶到街上。
伊美把老大放到街上,在街角抓著第三個。
第三個孩子走路時腳上帶著鏈子,脖子上套著繩子。他太年輕了,每走壹步都要停壹會兒。
“孩子,在街上,聽妳媽媽說,昨晚妳是怎麽教妳的?來,鞠個躬。”
伊美蹲在他面前,輕輕地搖著她手上的繩子。她兒子的頭歪在壹邊,沒有看她。伊美不得不站起來,轉身蹲下,但對方把頭扭開了。來來回回幾次後,小兒子終於失去了耐心,再次發狂。
“兒子,看媽媽來了。”
伊美試圖抓住她兒子的手,但他突然推了他壹下,摔倒在地,頭撞到了地上。
小兒子不死心,握著兩個拳頭,喊著“啊啊啊”。還好腳上的鐵鏈有些重量,他站了幾次都站不起來。
“梅姨,妳沒事吧?”
好心的居民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她揮了揮手,什麽也沒說,但她走了幾步就倒在了地上。
“去醫院看看吧。”
“是啊,妳都這麽大了。”
“沒什麽,沒什麽,我只是有點頭暈和虛弱。不用擔心我,不用擔心我。”
每個人都勸了她很久,但伊美仍然搖搖頭,拒絕去醫院。沒辦法了,大家湊了幾百塊讓她去藥店。
伊美接過錢,不停地感謝她,然後自己扶著額頭壹瘸壹拐地回家了。
“真可惜。”
“他兒子真不是個東西。”
“妳不能這麽說。人家是精神病,妳也不能怪他。”
伊美休息了壹上午,下午,她又和老板蹲在街角。
“伊美,在這種情況下,妳可以向政府尋求幫助。”
“對,應該有補貼什麽的。”
大兒子蜷縮在破毯子上,凍得瑟瑟發抖,數不清了。
“算了,這點小事,給人添麻煩。”梅姨有點心慌。她後退了幾步,搖了搖頭。“不,這不行。那些大人物都願意看我們壹眼。”
“看妳說的。”
“我認識壹個在民政局工作的朋友,可以讓他幫幫妳。”
伊美更加慌亂了。她雙手撐著不停地打著手勢,嘴裏不停地說“不”。
“如果有辦法,我就不用從壹個地方跑到另壹個地方了。”
伊美說。
“對了,梅姨,妳是哪裏人?”
她的話引起了大家的好奇。是的,伊美不是寧城人。她從哪裏來的?
“從南方……”
“哪邊是南方?”
“是很遠的地方,我說不清。”
伊美低著頭喃喃自語,嘴裏含糊不清,大家都變得更加好奇了。
“南,是洛城嗎?”
“那是北方。”
“聽起來像是我的家鄉。哎,梅姨,妳知道大轉盤嗎?”
大家七嘴八舌地問個不停,伊美額頭冒著細密的汗珠,前言不搭後語。
“啊啊。”
大兒子突然又哭了,大家都散了。伊美松了壹口氣,從包裏拿出壹個飯盒,在地上打開。大兒子也不客氣,直接用臟手抓了起來。
大兒子吃了米飯,榨菜,肉絲壹點骨頭。
天太冷了,食物都凍成壹團了。
伊美坐在那裏,小心翼翼地喝著保溫瓶裏的粥。
兩天後,伊美仍然帶著她最小的兒子來到街上。
我已經幾天沒見到他了。他更像壹個瘋子。他的腳有點瘸,走路很笨拙,頭發亂成壹團,但眼睛還是在掃我們所有人。有人說這家夥就像從叢林裏救出來的狼孩,誰也認不出來。
“他鬧了幾天,終於動不了了。”伊美說,“讓我們乖乖聽話。當我們回家時,我們將有食物。妳有吃的,妳弟弟也有吃的。大家都有飯吃,好嗎?”
最小的兒子盯著他,喉嚨動了動,最後輕輕點了點頭。
“來,鞠躬。”
他猶豫了壹下,舉起了兩只雞爪。
“對,對。”
周圍的幾個人鼓起掌來,每個人都為伊美感到高興。
只要人不發瘋,小兒子還是挺聰明的。除了鞠躬,他還會磕頭或者盯著路過的人看。
有時候別人買了東西吃,想給他吃兩口。伊美總是讓人敬而遠之。她怕他撲到人身上,所以總是拿起來給兒子吃。有些人在開玩笑,想戲弄他,但伊美總是不讓他這樣做。
但人畢竟不是瘋子。
“我要去廁所,讓鄰居幫我看著。別讓他跑了。這孩子,大人不看他就想跑。”
伊美把他鎖在凳子上,但她不放心。她對他說了幾次,然後快步走向街對面的廁所。
“嗚嗚。”
當小兒子看到伊美已經走了,他又瘋了,不停地叫。
“別叫了,等妳媽來了,妳又要挨罵了。”
壹位店主說。
他看了壹眼老板,搖了搖頭。
“妳渴嗎?”
我打開買的壹瓶水放在他面前,他卻不領情。他突然撞倒了瓶子,水灑了壹地。
“妳這孩子……”
“瘋子有罪,放過他吧。”
“讓他鬧,直到他媽媽來。”
他尖叫了壹會兒,沒人理他,然後安靜地蹲在地上,用手指畫著。
他畫了兩條蛇,圍著壹個圓圓的太陽跳舞。
“孩子還是個畫家。”
旁邊的人都忍不住誇他。每個人都看著他,希望他能想出壹些新的把戲,但他盡力了,畫了壹幅更大的畫,仍然是兩條蛇圍著壹個太陽跳舞。
“嘿,他沒事吧?”
伊美氣喘籲籲地跑回來,小兒子看到她來了,松了壹口氣。不管地面多濕,他都在地上打滾,側身睡。
“沒什麽,他壹個人很開心。”
“那就好,那就好。”
伊美松了壹口氣,對我們說了幾句謝謝,然後在她兒子旁邊坐下。
“嘿,妳能抽煙嗎?”
壹個黃頭發的年輕人斜眼看著伊美和她的兒子。
“沒有。”
“我沒問妳。”
“問妳,會嗎?”
他用腳踢了踢躺在地上的小東西。他趕緊轉過身,張著嘴看著黃毛。
“來,點燃它。”
黃毛扔了根煙到嘴裏,嬉皮笑臉的拿著打火機正要湊上去,對方卻突然彈了起來,用手搶過打火機,自己哢嚓壹聲。
黃毛從兜裏掏出壹把零錢,扔在地上。她微笑著走開了。伊美在諾諾被動地撿起了錢,臉上終於露出了壹絲笑容。
第二天,伊美和她的兩個兒子沒有出現在街上,兩個乞討攤位都是空的。大家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有人說家裏出問題了。每個人都買了壹些水果和牛奶,想去參觀。當他們準備離開時,他們發現伊美從未提過她住在哪裏,只好作罷。
差不多過了壹個星期,伊美才出現在街上,手裏拿著紗布,大兒子坐在老地方乞討。
“梅姨,怎麽了?”
"最小的兒子發瘋了,放火燒了房子。"
伊美平靜地說。
“大家都還好吧?”
“沒事,我受了點輕傷,但是家裏的東西都被燒了。”
“什麽都不好,什麽都不好。”
大家東拼西湊,給了她1000多元。面對這樣壹個堅強善良的母親,誰會不願意伸出援手呢?
“妳打算怎麽辦?”
“啊啊...請幾天假,先,先看看,也許過兩天……”
伊美說話時神情恍惚。她拿了錢飛走了。
後來,我在壹個巷子裏偶遇了她。全家人都收拾好了東西。她背著壹個包,另壹只手拿著壹根繩子。繩子的另壹端套在她大兒子的脖子上。她的男人背著包,手裏拿著繩子——在滑板上拖著壹群活蹦亂跳的肉。
“梅姨,妳去哪兒?”
“去親戚家。”
她有些慌張,自嘲地笑了笑,領著三個人進了巷子。
後來,伊美再也沒有回來。
那天晚上下班回家,看到鄰居站在壹根電線桿前,嘰嘰喳喳,不知道看什麽。我好不容易擠了進去,壹擡頭就看到了壹個在找妳。
上面印著壹張伊美和她男人的照片,還有壹些零散的信息,我張著嘴後退幾步,腦海裏浮現出兩條蛇和壹個太陽的畫面,我渾身冒汗。
貼在電線桿上是通緝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