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浮生若夢
夜半三更,壹個白色身影躡手躡腳進了廚房,開始翻箱倒櫃。菜籃、米缸、火竈……掘地三尺,卻仍舊兩手空空。
“在哪裏啊在哪裏……”
喃喃自語的聲音響起,清透幹凈,帶幾分孩童的稚氣,有如琉璃相撞,不是花千骨又是誰?
可是若看著面容,妳是決計認不出來的,實在是……在廚房壹無所獲,她決定爬墻而出。氣喘籲籲搬了兩塊磚頭墊在墻角,手扒拉著墻頭,腳胡亂蹬著,可就是上不去。
唉,只得又折回,冒險推開臥房的門,床上躺著的人正安靜沈睡,背對著她,墨黑長發流水壹般淌下地來。
花千骨貓著身子走到床前,伸長脖子張望,果然隱約見床頭靠裏放了壹錦布包好的盒子,不由大喜。左手撐著床沿,右手小心翼翼的去拿。
終於到手了,壹時心花怒放,卻冷冷壹聲傳來:“小骨。”
手壹抖沒抓牢,盒子穩穩砸落在對方的頭上,“怦”的壹聲。
“哎喲!”床上的人壹立而起,捂著自己腦袋大呼小叫,擡頭怒視著她,正是儒尊笙簫默。
花千骨慌了手腳,連忙撲上前去又吹又揉:“爹爹妳沒事吧?”
“當然有事了!妳這不孝女,為了幾個饅頭就要謀殺親爹啊!”笙簫默悲憤的控訴。
花千骨哭喪著臉,扯著他的袖子使勁搖啊搖啊搖:“爹爹,我餓……”
“忍著忍著!餓了就去睡覺!”
“可是餓著睡不著……”花千骨嘟起小豬嘴,可憐巴巴的望著他。
“睡不著正好去找點事做,挑水劈柴,抹桌掃地,對了,筐裏那堆臟衣服快去幫爹爹洗了乖。”
“人家壹點力氣也沒有……”花千骨要死不活的癱倒在床上。笙簫默頓時被她的體重壓得快喘不過氣來,努力伸出腳把她蹬下床去,花千骨幹脆躺地上不肯起了,哭鬧的打起滾來。
“我餓我餓我餓餓餓餓餓,我要吃饅頭饅頭饅頭頭頭頭頭……”
壹連喊上個幾十遍滾上幾十圈,白色碎花小棉襖,已經變成灰撲撲的了。笙簫默看著在地上撒潑的她哭笑不得,這分明就是壹個皮球在滾嘛,胖得連脖子都快看不見了,居然還想吃饅頭。
“不行!只差壹個月妳就要去書院讀書了!這次減肥壹定要成功!”
花千骨淚流滿面,抱著他大腿繼續搖:“我不要減肥!我不要去書院讀書!”
都是為了去那個什麽鬼書院,本來自己每天開開心心吃吃喝喝,橫行鄉裏,快樂又逍遙的。結果爹爹非逼著她減肥,把她鎖在家裏,寸步不離的守著她不準她吃東西。為了不引起她的食欲,笙簫默也自我犧牲陪她啃饅頭,只是花千骨每天啃壹個,笙簫默每天啃九個。蒼天不公啊!
笙簫默揚手給她壹個暴栗:“必須去!我辛辛苦苦養了妳十五年,就為著這壹天呢!妳敢不給我瘦下來試試!”唉,都怪他太心軟啊,每次在她死皮賴臉和眼淚攻勢下,都舉白旗投降,由著她使勁吃。再怎麽也沒想到,十五年約定之期已到,她居然胖成這個樣子。哪裏還有半點當初瘦小惹人憐愛的模樣。別說二師兄那裏自己難以交代,就是給東方彧卿、殺阡陌他們見了,自己也要倒大黴啊。嗚呼哀哉,他當初怎麽就壹時糊塗,爭了這個苦差,悔之莫及,悔之莫及……
笙簫默悲哀的望著地上的小肉球,無可奈何的嘆口氣。壹切,都是因十五年前的那個賭局而起。
“不好了不好了!”壹個掛著宮鈴的弟子慌慌張張的跑到長留後山的涼亭之中。
摩嚴和幽若正在亭中對弈,幽若請辭長留掌門的條件是能夠勝摩嚴三局,為了早日脫離苦海,壹有閑時,她就纏著摩嚴下棋,雖然棋藝壹日千裏,卻始終還是贏不了。
此番正下到興頭上,見有人打擾,摩嚴不滿的訓斥道:“什麽事情慌慌張張的!”
幽若趁著摩嚴擡頭之機,飛快的偷偷藏了兩個子,心裏暗自得意。 “世尊!不好了,本來正在舉行仙劍大會,不知怎的那個異朽閣主就闖進山來了,還帶了好些人,弟子們攔不住……”
幽若壹聽,驚得不由跳了起來:“東方彧卿!他又活過來了!”掰著手指頭壹數,不對啊,離師父恢復靈識才不到十年,東方彧卿就算轉世也不過十歲,怎麽可能那麽快又來了?”再顧不上棋局,她提起長裙就往長留殿跑,完全忘了掌門人身份。
“真是陰魂不散!”摩嚴也不由皺起眉頭跟了上去。
原本熱鬧的廣場,此刻安靜無比。正是每年壹度的仙劍大會,眾仙齊聚,卻突然闖進壹個東方彧卿,打斷了初賽進程。
東方彧卿在太白山助花千骨拿到多件神器,仙魔大戰上又以命相護,許多人都是看在眼裏的,再加上有幽若、火夕這等人的傳播加工,這三角戀,乃至四角戀,多角戀,已被演繹得纏綿糾葛、感人淚下,傳遍整個仙界。
如今這東方彧卿這麽大張旗鼓的回來,莫非是來搶人了?眾仙眾弟子心頭紛紛揣測、好奇而激動的靜觀事態發展。
東方彧卿不是壹個人來的,同時還有十八個戴著惡鬼面具的手下從天而降,動作步伐整齊劃壹到了詭異的地步,仿佛是被他用傀儡術操控壹般。他手裏拿著折扇,臉上是萬年不改的笑容,總是讓第壹眼看到的人就不由喜歡上他,對他心生親近。
他笑瞇瞇的環視眾人壹周,然後定定的看向坐在最高處的白子畫,而白子畫右手邊方才看比賽看到睡著打呼嚕,卻又不敢像幽若壹樣屎遁,現在正揉著雙眼迷茫呆滯打呵欠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花千骨。
“東方?”聽到身邊的議論聲,知道東方彧卿來了,花千骨壹立而起慌亂的四處轉頭尋找,卻因為沒聽見東方彧卿的聲音不能確定位置,眼神無法聚焦。
她依舊看不見。
不過已經能說能聽,速度大大超出東方彧卿的想象。這些年,白子畫到底用了什麽方法,竟然恢復到如此驚人的地步。只是這眼睛不比其他,要想看見,必須魂魄完全復原,至少還得等四十年。
東方彧卿出現,花千骨又是開心又是疑惑,五味夾雜,匆匆忙忙跌跌撞撞幾步想往下跑,卻被白子畫硬生生按住動彈不得。而糖寶趴在她頭上暗自偷笑,身為異朽閣的靈蟲,壹向都是東方的小內應,自然早就串通壹氣知道他要來。
“異朽閣主突然駕臨,不知有何貴幹?”
白子畫淡淡開口,眼睛看著東方彧卿,又仿佛穿透而過。不同於東方彧卿轉世仍無半點改變,白子畫卻似乎比以前更加飄渺遙遠,淡薄如雲氣煙霧壹般。以前是觸不著,如今是就算抓在手裏也會隨時散開。東方彧卿不去想他修為究竟高到何種境地,只是不由好奇,這像是壹個成過親的人麽?
花千骨心頭火急火燎,卻又礙於眾人還有白子畫只得乖乖站在原地。東方既然來了,為什麽不跟她說話?他壹貫行事低調,獨來獨往,為什麽這次要帶那麽多人堂而皇之的上長留山,還是在仙劍大會有眾多賓客在場之時?
東方彧卿合攏扇子,朝著校場中央停下比試的兩人指了指:“久聞仙劍大會之名,我今次特帶異朽閣弟子前來參賽,不知可否?”
下面壹片騷動之聲,眾人紛紛猜測,不知他此舉是真為比試而來,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白子畫和笙簫默對望壹眼,這仙劍大會就相當於江湖中的武林大會,歷來只要不是邪魔外道都可參加比試,異朽閣雖然詭異非常,但實力不容小覷,當初太白山上奪回神器更是居功甚偉,是正是邪還真壹時講不清楚。
見白子畫微微頷首,笙簫默道:“當然……”
“當然不行!”話被打斷,摩嚴隨著幽若落於觀臺之上,指著東方彧卿道,“妳等未有邀帖,未派人通傳就擅闖長留山,已是無禮之極,如今大會已開始,抽簽已完畢,若真有意參加,下屆請早!”
東方彧卿仿佛早有預料,成竹在胸的抿嘴壹笑:“不需要抽簽,我想要的,是跟長留上仙光明正大比壹場。”
周圍又是壹陣嘩然,眾人皆壹臉興奮,果然如此,情敵找上門來單挑了。當年,殺阡陌和鬥闌幹都曾為了花千骨與白子畫拔劍相向。就只有這東方彧卿,始終只是暗地謀劃,靜靜旁觀,沒有人知道他有多少斤兩。聽到他如今居然開口挑戰,弟子們個個激動的跟著摩拳擦掌,等著看白子畫如何回應。這要求提得的確無禮,以白子畫的性格不可能答應,但東方彧卿的足智多謀是出了名的,這回又是布的什麽局?
果然就聽白子畫冷道:“仙劍大會向來是弟子間的交流切磋,恕本尊不能奉陪。”
東方彧卿沈吟片刻:“白子畫,妳不覺得我們之間這場比試拖得太久了麽?妳占著是骨頭師父,近水樓臺先得月,難道不覺得對其他人來說太不公平?”
白子畫依舊漠然看著他。
“例如我、例如殺阡陌、例如軒轅朗、例如,墨冰仙……”
墨冰仙三個字出口,白子畫不易察覺的微微聳眉。
“我想妳不會不知道,我跟小骨已經成親了。”
花千骨看不見,但是感覺周圍的氣氛越來越緊張詭異,不由吞了吞口水。想要阻止他們,卻不敢隨意插嘴,畢竟周圍有那麽多人,她現在的立場,好像說什麽都不對。東方到底想幹什麽呢?突然恨自己法力全失,不能傳音問個清楚。
“我來不是為了和妳搶骨頭的,我知道她心裏只有妳,所以之前才主動退出。我這次來,只是想要分個勝負。我要跟妳比壹場。無論輸贏,我保證十六年內醫好骨頭的眼睛,妳們依然做妳們眾人眼中的神仙眷侶。就算僥幸贏了我也什麽都不要,立馬離開不打擾妳們。”
全場再度嘩然,贏了什麽也不要,只是為了跟情敵比壹場麽?只是他再怎麽厲害又怎麽勝得過長留上仙?這難道是拐著彎兒給花千骨治病的借口?也太奇怪了吧,完全沒必要多此壹舉啊。
十六年治好花千骨的眼睛,仙界的人都已經知曉,這是壹個多麽誘人的條件。因為這十年來,白子畫為了花千骨能早日恢復如常,幾乎遍訪六界高手,想盡了辦法。更有墨冰仙、殺阡陌、鬥闌幹等人和天庭眾仙的鼎力相助,這才讓花千骨康復到現在這個程度。沒有人不知道,若有誰治好花千骨的眼睛,可以得到長留山、殺阡陌等人多少好處,絕世的珍奇異藥紛紛送來。然而想要治好這眼睛,讓花千骨的魂魄重新完整,不管怎樣努力,少說也得四五十年。可是如今東方彧卿竟然說有辦法在十六年內讓花千骨完全恢復,這是集六界都無法做到的事啊!
果然,白子畫沈默了,似乎正在思考。
摩嚴不由皺起眉頭,他也知道這個條件很誘人,以白子畫對花千骨的重視,別說只是比壹場,就算更苛刻更過分的要求,相信他都會答應。
花千骨心道不好,緊張的拉扯著白子畫的袖袍,她可不想看師父和東方兩個人打起來啊。
白子畫看著東方彧卿看似真誠實則狡獪的眼睛,其實知道就算他不應戰,東方彧卿既已找到了能治小骨眼睛的辦法就不會不救。可是他既然開出了條件,自己豈能無端受他的恩惠。他希望小骨的眼睛能早日好,能看見他,不想再等幾十年那麽久,可是也不想欠東方彧卿的人情,自然只能應戰。
“請。”白子畫緩緩擡手,算是答應了,眾人都倒抽壹口涼氣。
“師父!”花千骨急得快哭出來,以她對東方的了解,他絕對不可能只是想要交流切磋點到為止的壹場比試。
“慢著!”東方彧卿打開扇子搖了起來,壹副很欠打的模樣,“我只說要跟妳比試壹場,可沒說跟妳打架啊,我區區凡體,怎麽鬥得過妳長留上仙,豈不是以大欺小。”
“妳到底想怎麽樣?”摩嚴怒道。
東方彧卿面色鄭重嚴肅起來:“白子畫,我要跟妳打壹個賭,以十六年為期,就賭骨頭被妳殺死時說的那壹句話,如果重來壹次,她再也不會愛上妳!”
全場皆驚,別說花千骨、摩嚴等人,連白子畫的臉都白了。
花千骨說那句話的時候,很多人都在場。當時的白子畫幾乎瘋魔的模樣,沒有任何人忘得了。
“怎麽,不敢賭?也對,其實骨頭忘記壹切成為傻丫的時候,妳就已經輸了。她的確沒有愛上妳,她是想要離開妳跟我走,可是是妳強逼著她留下,最後她恢復記憶,才變回了愛妳的那個小骨。真沒辦法,誰叫她從來都是喜歡堅持的人吶。”東方彧卿眼角堆笑,看著白子畫又鐵青幾分的臉,知道自己再次戳到他痛處。
眾人已察覺白子畫氣場不對,周圍壹片肅殺,紛紛退離幾步。
“若不是妳壹直高高在上的在骨頭身邊,誰勝誰負還真說不清楚。妳敢不敢跟我賭這壹局?”
接著,東方彧卿把規則大概說了壹遍。大致就是花千骨重回下界,在對白子畫、東方彧卿、殺阡陌或者想參與進來的其他人全都沒有記憶的情況下,看最後到底會愛上誰。
他越說,眾人臉上的表情也越復雜,花千骨震驚得緊握雙拳。
“當結果出來,骨頭說出喜歡的人名字的時候,同時也會恢復記憶,不論說的那個名字是不是妳長留上仙,相信她都會像上次壹樣回到妳身邊。之後恢復視力和法力,壹切又變回原來的樣子,妳什麽損失都不會有,如何?”東方彧卿直直的盯著白子畫。
“不行!這是什麽賭局,簡直就是兒戲!”摩嚴怒道,笙簫默卻頓時雙眼放光的坐直了身子。
眾人這下總算明白了東方彧卿是什麽意思,還有此行的真正目的。他想重新獲得追求花千骨的公平的機會,所以只能用這種方法。話雖是那麽說,對白子畫似乎沒有損失。但要是到最後花千骨真的如她自己當初所言,愛上的人不是白子畫而是其他人。就算短短時日的愛,不可能有愛白子畫那樣深,最後依然會回到白子畫身邊。可是兩人之間,已經有無法彌補的裂痕了。不攻自破,東方彧卿這招真是歹毒啊。
可是就算面對所有人都能看出的險惡用心,白子畫也只是稍微沈思了兩秒,淡然道:“我跟妳賭。”
全場頓時沸騰了。東方彧卿也露出早知如此的微笑。
花千骨憤怒了,師父居然答應了!有沒有搞錯!她壹跳而起大聲咆哮起來:“我不願意!”
他們倆什麽意思!居然用她來打賭!她愛喜歡誰喜歡誰,管他們什麽事。她寧願壹直瞎著,也不要趟這趟渾水。把壹個什麽都不記得的她扔下界去,要是她真的壹時糊塗喜歡上其他人那還得了!以後她還有什麽臉回來見師父!
“骨頭不願意?我原本以為妳對自己的愛很有信心呢!”東方彧卿在扇子後面偷笑。
白子畫低下頭看她。
“我我我當然有信心……”花千骨漲紅了臉,東方到底想要幹什麽,這事可大可小,開不得玩笑啊。
“既然如此,妳也覺得不管在什麽情況下,妳都只會愛上白子畫壹人。那就來賭這壹把吧,當成是遊戲也行。而且妳下界之後失去記憶,魂魄相移,立馬就能看見了,十六年後治好眼睛也能看見,再不用受黑暗之苦。”
“不行!我不同意!”花千骨舉起拳頭堅決反對淪為他們賭博的道具!上次失去記憶她心有余悸,是真的打算跟著東方私奔了,這次要是又犯同樣的錯誤怎麽辦?何況上次傻丫還算是被師父養大,這次按照東方規則裏所說,要十五年之後才能見面,師父他們下界又不能以原本面目,那麽多人,她怎麽能認出他,喜歡上他?心裏壹點底都沒有。這個賭局對他們兩人的確是沒有損失,可是到最後,說不定真正輸的,是自己。
“小骨,別怕。”白子畫突然伸手撫上她的頭,輕聲安慰著。
花千骨不明白他哪裏來的信心,他怎麽就敢冒著失去自己的風險呢?她擡起頭看著白子畫,可是她什麽都看不見,眼前只有壹片漆黑。
她是越來越看不清楚他越來越不懂他了,不懂他成親那麽久為什麽始終不肯碰她,卻借口說不想在她看不見的時刻,要等她完全康復。不懂他近年來每日清修,經常閉關,對她越來越冷淡。
那句“重來壹次再也不要愛上他”的話,只是當初痛到極致,隨便說說,當不得真啊。她不知道白子畫是真的這麽在意。還是說,他厭倦了壹直照顧什麽也看不見的自己?
他寧肯和自己分離十五年,冒著失去自己的風險也要賭這壹場?他難道不知道,就算壹切如東方所說,不管她的選擇是什麽,她只要恢復記憶了就永遠不會離開他,可是這會給他們的感情造成多大的裂痕!這些他都不在乎麽?
這世上,最不可賭、最容易輸的,就是感情了……“我不管!我不同意!妳們要賭自己賭去!我不參加!”花千骨氣沖沖的轉身就走,只可惜因為看不見走路缺乏氣勢,差點沒摔倒在地,幽若連忙跳上前去扶她,白子畫眼中閃過壹絲心疼。
主角走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覷,這種事也難怪壹向好脾氣的花千骨那麽生氣。
東方彧卿向白子畫拱手道:“既然尊上已經答應,這賭局暫且定下,眾仙為證。至於骨頭,我相信尊上壹定能夠說服的。”
笙簫默興致勃勃的輕敲桌面:“直接消去小骨記憶就是了,為什麽要等十五年後。”
東方彧卿笑了起來:“我想大家都願意看到的是壹個真實的小骨,而不是虛假填充的記憶。況且,我需要時間來幫她配制治眼睛的藥,當然,最重要的壹點是,不到十歲的我,怎麽參加這個賭局呢,總要給我點時間吧!哈哈!”
眾人又是壹驚,居然沒有任何人看出東方彧卿是使了什麽障眼法。原來他轉世還未成人,依然是孩童身軀。自然是不肯這樣就參加賭局的。
東方彧卿帶著異朽閣的人離開了,仙劍大會繼續進行,可是眾人早已失去了觀戰的興趣。畢竟大會年年有,可是六界之中,已經好久沒有這樣有趣的事發生了。
番外賭局 二、放手壹搏
花千骨把自己鎖在房裏氣呼呼的不肯吃飯,夜裏白子畫來,花千骨更郁悶了,鎖攔不住他,打又打不過他,看也看不見,跑也跑不遠,反正他就是吃定自己了!
她蜷在被窩裏把頭蒙住,背對著白子畫。好半天沒聽到動靜,不由豎起耳朵。突然聽見悉悉索索布料滑落的聲音,不由臉頓時紅了起來。哼哼,美男計也不管用。
白子畫脫了外衣,在花千骨身邊躺了下來,也不說話。
花千骨自己忍不住了,扭動著跟糖寶壹樣,慢慢往他身邊蹭。掀起被子把他身子蓋住,整個人就四腳扒拉的抱了上去。不由啐自己,哎,真沒出息。
可是誰叫他們分房睡很久了呢?先是分床,最後白子畫幹脆就搬隔壁去了。她抗議無效,夜裏經常制造動靜或者哇哇亂叫,惹得白子畫匆忙趕過來。雖然每次都知道她是在喊“狼來了”胡鬧,可是依舊很迅速的趕來,陪著她大半夜直到她睡著,但依舊不肯和她壹起睡。久而久之,她自己也覺得內疚沒意思。如今,好不容易有人主動送上床來,她怎麽肯放過。
習慣性的爬到他的身上,尖尖的下巴枕在他胸前。兩只小手去尋他的手,身體每壹寸都緊密接觸在壹起。剛剛暴躁郁悶的心情,逐漸平復下來。
“小骨,妳師叔會陪妳下界,以爹爹的身份照顧妳。”
花千骨壹聽白子畫又提起賭局的事,氣的翻身而下,背對著他:“我說了,我、不、去!”
“很快妳就可以看見了,只要十五年,師父就去接妳……”
白子畫從身後環住她,右手輕輕覆上她的眼睛。
花千骨氣得牙癢癢:“大不了瞎壹輩子!”
“小骨!”白子畫輕斥。
花千骨皺起鼻子:“妳就舍得離開我這麽久麽!”
白子畫停頓片刻:“舍得。”
“妳就不怕我被其他人拐走了!”花千骨憤怒了。
“不怕。”
花千骨不知道他的意思是無所謂她跟別人跑了,還是有信心她不會被拐走。哪裏有人會願意把自己心愛的人當成道具,和其他人壹起追逐的!實在是太過分了!
“好!我賭!我賭!明天就開始!妳到時候別後悔!”
花千骨爬起身來,光著腳丫就氣呼呼的沖出了門。
白子畫看著她微微有些搖晃的背影,眼神反而更加堅定了。她知道花千骨最近壹直在生他的氣,怪他越來越冷淡了。可是修仙講究清心寡欲,他必須集中壹切精力不斷提高修為完整她的魂魄。她這壹生為他吃了太多的苦,無論如何,他要她健健康康的站在他面前,能夠看見他、看見壹切。
花千骨在幽若房中走來走去,幽若趴在桌上,手裏拿著毛筆逗糖寶。
“師父,妳真的答應了啊。”
花千骨恨恨跺腳:“他都已經答應了,我再反對又有什麽用,最後還不是得屈服,還不如幹脆點。”
可是氣話歸氣話,現在不是糾結賭不賭的問題,而是怎麽賭贏的問題。要是喜歡上的人真的不是白子畫,要出大問題的。
“師父妳怎麽這麽沒有信心啊!當初在瑤池群仙宴,眾人中妳不就壹眼相中的尊上嘛。”
“我當時是少不更事,被他美色所惑,可是這次下界他們都只能用普通面目示人,我怎麽認得出。況且妳又不是不知道師父他壹向都冷冰冰的,不擅言語。而東方壹笑起來,迷得人魂都沒了,分明就是占盡便宜!”
幽若哈哈笑了起來:“才半天時間,這事已經傳遍整個仙界了。我聽說好多人爭著要參加這次賭局,殺阡陌、墨冰仙他們不說,還有好多暗戀師父妳或者和尊上有過節的。另外壹些閑得無聊的仙人也搶著要跑龍套。我剛剛也報名參加了!當然還有糖寶、十壹、火夕他們。我想保留現在的模樣,而且作為長留弟子怕我泄密,到時候必須跟妳壹樣消去記憶。”
花千骨狂暈不止,她怎麽覺得這場賭局成了過家家了,而自己成了人人爭搶的肉骨頭?
“不行!必須想個必勝的法子!”
“不能作弊的,東方彧卿請了南鬥星君、北鬥星君他們十二時辰嚴密監視,有人對妳說出實情,或者不小心說漏嘴,甚至任何引導性的話語,都會被電閃雷劈的。”
“……”
花千骨無語,為什麽有這麽多人攪合進來?
“現在沒參加賭局的人也都在下註,買妳們誰會贏。大家都很期待呢!”
花千骨咬牙切齒,突然想到壹點:“下界後大家的名字會變麽?”
“這次參與賭局的有許多人,有儒尊和清流這些當群眾演員的,還有想要博得妳好感的如東方和尊上他們,是不會失憶的,但是不能對妳說出實情,還有不能以本來面目示人,以免妳被美色所誘。因為人數太多,為了方便辨認,防止作弊,所有人還是使用本名,這對結局沒有影響。”
“這就對了!”花千骨壹拍桌子,“毛筆拿來。”
幽若把手中的筆遞給她:“師父妳要幹什麽?”
“快,妳幫我寫幾個字在手臂上,用法力寫,就寫‘我愛白子畫’,這樣就算我下界也能夠看見,從小看著,久了壹定會有影響,等十五年後,真的出現白子畫這麽壹個人,要再註意到和愛上就容易多了。”
幽若也不由開心拍手道:“就像催眠暗示,師父妳太聰明了!”
第二天下午賭局便要拉開序幕了,眼看她和白子畫就要有十五年的分離,而且在這十五年,她和笙簫默遁入凡間,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試圖尋找、聯系或窺視,完全斷絕音信,以防止有人提早加入賭局,暗中默示引導。
因為花千骨還在生白子畫的氣,心頭雖然萬千不舍,卻沒有依依惜別。眼看時辰已到,她還是忍不住跑到白子畫房裏,卻發現他人已不在,估計先去了涅仙池。
“骨頭。”突然有人在身後叫她,是東方彧卿。
花千骨氣不打壹處來,許多事想跟他問個清楚,東方彧卿卻上前壹步把食指壓在她的唇上。
“不要問我為什麽,以後我再跟妳講。來乖,把嘴張開。”
花千骨的嘴不受控制的張了開來,東方彧卿不知道放了個什麽東西在她嘴裏。
“妳餵我吃了什麽?”
“好東西。”東方彧卿眉眼帶笑,手不經意的往她作弊寫了白子畫名字的地方輕輕壹抹。
“我帶妳去涅仙池,大家都等著呢!”
東方彧卿對壹路上花千骨追問的問題概不回答。
上九重天到了涅仙池,這是仙界之人被打下凡間,或下界歷劫必經之路。花千骨知道多說無益,可是心頭還是不由湧起壹陣仿徨恐懼。
師父……
她咬著下唇不肯出聲,甩開白子畫伸來牽她的手,也沒心情聽周圍的人都講些什麽,氣鼓鼓的跳下了涅仙池。身子在下墜過程中越來越小,很快就變成了幼孩模樣。待到成為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嬰兒時,笙簫默壹甩長袖,直追而去,把她小小的身子又勾了回來。這樣便不用輪回投胎於哪戶人家,省了許多麻煩。
白子畫上前,伸出手捏了捏花千骨的小臉,她的眼睛此時已經能夠看見,好奇的打量著白子畫,張嘴去咬他的手指。
白子畫嘴角輕揚,低聲道:“照顧好她。”
笙簫默看著懷中小腳亂蹬的可愛娃兒,笑咪了眼睛:“放心,交給我吧。十五年後見!”
說著便拋下眾人,帶著花千骨直奔凡間去了。
如今,壹晃便是十五年,笙簫默不只壹次後悔自己壹時沖動,攬下了苦差事。原來養個孩子這麽不容易,何況賭約中還有規定,不到生死關頭,任何人不得使用法術。
他們住過許多地方,好歹銀子是不缺的。笙簫默難得來凡間,自然要到處看壹看。沒有人犯規前來打擾,壹切都按預想中進行,只除了壹件事。
——花千骨吃成了個大胖子。
笙簫默欲哭無淚,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以前只道小孩子長身體,吃得比常人多壹點也很正常。等他反應過來事情不對時,花千骨已經成了個小胖妞,身材有同齡小孩兩個那麽粗。她對食物有著驚人的執著,好像再多都填不飽,總是覺得餓。嘴壹刻也不肯閑著。
如今期限已到,賭局正式開始,為了方便眾人同時接觸,地點定在了杭州的壹所書院。而參與賭局的人自然扮演的是書院中的學生和老師。至於最後誰能贏得芳心,就各展其能了。
不過估計他們要是看到花千骨現在的模樣,怕是立刻要嚇得有壹半人棄權吧?嗚呼……他就準備好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