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記得我七歲的時候,她把我當大貓,讓我咬牙切齒,覺得很無助。
七歲那年,我們搬到了西門胡同的這個四合院。因為我年紀小,比較倔,只是在搬家這個龐大的工程中出現了副作用,所以父親就把我放到了他的好朋友劉叔叔家,然後我就在寬敞的沙發上睡著了。搬來搬去帶來的疲憊,讓我睡在陌生的沙發上,做了壹個又壹個夢,而且都是噩夢。其中壹個是被老虎壹步壹步推回去的,而我的父母正在給他們垂死的兒子搬心愛的家具...我汗流浹背地醒來,睜開眼睛看到壹張胖乎乎的臉正看著我。我嚇得“啊”的壹聲大叫。然後在劉叔叔的房子裏有壹連串響亮的哭聲。還好哭的不是我。可惜大人以為安被我欺負了。直到很多天後,五歲的安安牙牙學語澄清了這件事,我才得以平反。可惜當時他們堅信安是被我蠱惑甚至恐嚇了,才沒良心地為我說好話。唉,這些大人!
既然安說了些公道話,但對我來說卻被認為是罪過,那四個大人就達成了* * *諒解:我和安很親近。所以,讓我稱安為我的妹妹。我正在猶豫要不要提出壹個附加條件,比如吃壹塊巧克力,這時安甜甜地叫了壹聲“哥哥”。怕我媽積威,勉強回答,好像吃了大虧。
從那時起,我就肩負起了愛和保護安的責任,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我還要去修理和維護她。反正我從七歲開始就是護花使者,前提是安安是花。事實上,八年後,她證明了她是。
安六歲時,我八歲。我在二年級,而她在壹年級。不知道學校有沒有規定女生要比男生早壹年入學。無論如何,那是我們那裏的時尚。我牽著安的小手每天上學放學,六年,直到她十二歲超過我。從那天起,我們不再手拉手去上學,而是騎自行車去上學。
這是壹個多事之秋。那壹年我和安學會了什麽是愛情——請不要誤會,不是我和她之間有愛情,而是我們壹起看到了愛情的輪廓。當時我們四合院南院樓上住著壹個年輕的寡婦。據說她結過三次婚(我告訴安這是任何女人都引以為豪的記錄),死了三個男人。也許是因為她厭倦了結婚,或者是因為她在三次葬禮後哭了。這個年輕的寡婦發誓再也不結婚了。但是壹個司機的出現擾亂了她的堅定。有錢的司機像壹頭強壯的公牛,大步走進年輕寡婦的心裏,讓她貧瘠的心壹下子開滿了春花。於是在壹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年輕的寡婦高興地跟著有錢的司機走了。連家具都沒動過,只是壹個小包被扭了壹下。在大人曖昧的眼神和閃爍的話語中,我猜中了那個令人怦然心動的字愛與安。當時我鄭重的告訴安,寡婦和司機之間壹定有愛,安點頭同意。寡婦帶著她的愛和包走了,留下壹間空房子。因為我很會開鎖,南院樓上的房間從此成了我和安的天堂。房間裏有許多兒童玩具,如積木、汽車、洋娃娃和變形金剛。這些東西大概是原來的主人給未來的兒子準備的,因為曾經有壹個年輕的寡婦(當然那時候還沒守寡。)肚子明顯鼓了起來。她老公當時的作業就是用手摸摸自己鼓鼓的肚子,然後用耳朵聽聽,然後就興高采烈地去商店買兒童玩具。每天都是。大概是後來,他發現兒子長期不肯出來,買玩具也買膩了,就踢著腿去見上帝了。於是他老婆哭著找醫生把肚子憋腫了。然後繼續承擔寡婦的職責。大人之間的關系很復雜,我也研究不清楚。我只是發現寡婦走後房間裏有很多好玩的東西,包括幾本漫畫書和壹本叫《金瓶梅》的小說,當時是黃書,因為裏面有壹些關於愛情的描寫。我勇敢地懷疑,是這本書創造了寡婦和司機之間的愛情。那時候,我不喜歡看小說。等我有耐心看完小說的時候,它已經不被禁止了。我立刻對它失去了興趣,後悔錯過了壹個看禁書的機會。
火車載著我無盡的眷戀,搖搖晃晃地駛向遙遠的上海。我突然流下了眼淚。我不知道我是否幸福。我知道我已經完全愛上了安。
到學校後,我給安安寫了壹封長信,信中只介紹了美麗繁華的上海和我們學校。信的最後有青春的留言,讓安安快點考上,和我壹起開啟新時代。壹個月後,我嘗到了相思之苦,開始寫日記。第二個月,我控制不住自己,於是我打電話給安,告訴她我愛妳。壹片寂靜。我發了脾氣,安慰她說,別怕,妳不習慣可以不愛我。誰知道她突然說了壹句讓我陷入溫柔鄉的話:快回來,我們去南樓約會。
終於熬過了寒假,沒收拾行李就跳上火車回成都了。這半年來,考慮到安已經進入高三,我寫給她的信只發了十分之壹。此刻,火車因為思念而上氣不接下氣,在鐵軌上緩緩爬行。
我壹下火車,就看著安。忍不住系了壹條在上海各地買的水晶項鏈。安明顯瘦了很多。她的臉上雖然洋溢著相見的興奮,但卻像營養不良壹樣憔悴。我心痛的小聲說,妳學習緊張嗎?不用太擔心,高考不可怕,妳肯定能過的。嗯。安悲傷地應了壹聲。
回到家,我開始向父母炫耀我的神秘女友。我看到父親壹臉驚訝的表情就笑了,說,妳未來的媳婦就是安,妳不要反對,也沒用。
那個寒假是我最開心的壹天。我和安挑了壹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去寡婦的房間約會,走進童年的小天堂,面對滿是灰塵的桌椅,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和安在壹起生活了十幾年,壹起說笑了十幾年,現在正處於約會的神聖時刻,卻不知所措。終於,我打破了尷尬。有壹次我提議打掃這個房間,得到了安的同意。在打掃的過程中,我發現安特別有精神,就像打掃自己家壹樣。我承認勞動是光榮而偉大的。
後來,我們去餛飩攤吃餛飩。這家小店意義重大。是我為安流血的見證,是我姐愛上了安。我和安滿懷對幸福的憧憬,興致勃勃地在成都街頭留下了我們年輕的足跡。臉上寫滿了幸福,就像小學跟著老師期待* * *產品主義的時候壹樣。當時我就擔心* * *產品主義應該有調味薯片吃。現在希望安安陪我壹輩子。
寒假很快就過去了,我千方百計回到學校,開始安安高考倒計時。
日子慢慢過去,突然發現壹天有二十四個小時,好長啊!
終於又熬過了壹個學期。我回家看安的時候,她更瘦了,本來給我留的長發已經剪成了短短的短發,像個假小子。我開玩笑說,妳是在模仿十三姐嗎?安眼裏帶著悲傷的表情說:對不起,馮,我沒有考上第二醫科大學。然後她的眼淚就出來了。我想問她是不是在開玩笑,因為安的成績壹直都很好。但看到她悲傷的表情,我忍住了。我抱著她說,沒關系,我會永遠愛妳,不管我們在不在壹起。看到安的表情,我感到難過。不知道高考有多難,居然把安安累成這樣。
安後來考上了川大,雖然她在成都,但是她的父母因為我沒有去送行。我感謝他們給我這個機會。我牽著安的手,壹次次走在川大。臨走的時候,我親了親她的額頭,說,我會經常給妳寫信打電話的,妳也會的。嗯。她用力點頭。我看到兩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眼中無聲滑落,心都碎了。
回到學校,我馬上給安寫信,匯報這裏的新鮮事,絞盡腦汁給她講笑話,試圖驅散高考帶來的陰影。壹直寫信打電話,但是回復越來越少,經常打電話找不到人。壹開始接電話的人說“她去吃飯了”“她去買東西了”,後來幹脆說回家了。我知道安在故意躲著我。我打電話給我媽,她說不知道。安壹直很好。我猜壹點鐘發生了什麽。其實這個猜想根本不符合我平時的高智商。它侮辱了我巧妙計算的風格。在這個節骨眼上,當然有事發生了。問題是發生了什麽。這是關鍵。
我在焦慮和胡亂猜測中度過了壹年。
直到六月的壹天,我收到了安的壹封短信。我從未見過這麽短的信,但安讓我看了。安說,風,來了這麽久,我終於想通了,我們不適合在壹起。對不起,忘了我吧,好好照顧自己。
我像驢子壹樣憤怒。如果安在我面前,我會刮她的鼻子,說妳又在騙我。但是安遠在成都,她不再是那個十歲的孩子了。我的第壹反應是給安打電話,告訴她如果這個遊戲不好玩,我就不玩了。接電話的人從鼻腔裏吐出壹句“她回家了”,掛了電話。多麽粗魯!但是現在我沒有時間去教育這個小姐姐。我只想找到我的安安。我給她家裏打電話,發現是空號。我又打電話回家了。感謝上帝,我父親在家。爸爸沈默了壹會兒,才說,兒子,妳忘了安全。她已經找到了另壹個男朋友。兒子,妳不能責怪安。兒子,找個新女朋友吧。我們都支持妳。
不,我只想要平靜。我對他大喊大叫,忘記了他是我爸爸,忘記了我在公共場所,引來別人側目。
兒子,聽爸爸的話,不要怪安,不要難過。
兒子,兒子...
我已經走遠了。
我身後的年輕人抓起電話,憤怒地喊道:我是妳爸爸。我本該沖上去和他理論,但那壹刻我真的沒有力氣去計較這個。
我不能聽我父親的話-為了和平。但為了我父親,我不能不聽安的話。而且,他們兩個壹點也不矛盾。安想讓我忘記她?我可以嗎?我可以嗎?我不能。
我從未想過有壹天我會愛上安。我從沒想過她會這樣離開我。
從那以後,我給安的所有信都石沈大海了。我打電話找不到安。媽媽告訴我,安安家早就搬出四合院了,現在不知道搬到哪裏去了。她勉強說服我忘記和平。我心灰意冷,說,我可以忘記和平,不是為了妳,不是為了我父親,是為了和平。她想讓我忘記,我也不會為難她。
那個寒假我沒有回家。我真的很想再見到安,但我更害怕我無法接受她的決定。第二年暑假沒有回家,直到大三快結束,面臨實習的時候,才想起自己在成都有個家。於是我回到了成都。
四合院空了,很多人都搬走了,安安家還空著,寡婦家也空著。我不知道我們什麽時候搬出去,這個地方也不屬於我們。我擡頭看著這個醫院的老房子,對自己說,這就像生活。他們來去匆匆,以為拿了很多,其實什麽都沒拿。
我找到了張春,我在小學和中學最好的朋友。我們在文化公園喝茶聊天。我被這壹幕感動了,把茶換成白酒繼續喝。48度的醉影灌進肚子裏有壹種火辣辣的感覺。我記得我們在女廁所抽煙被安抓住,我帶領張春為安而戰,我給安買泡泡糖,我和安壹起吃調味薯片...我想起了壹個安。我不能假裝。我告訴張春我和安的事。
什麽?高考失利?不會吧。那年我們市理科狀元考了697分,是安安。我記得很清楚。
真的嗎?妳沒開玩笑吧。我已經四分醉了。我擺擺手說,那她考上川大為什麽還要騙我?
我不知道。
不知道嗎?我告訴妳,她騙了我。她不想和我在壹起,因為她不愛我。
妳喝醉了。
我沒喝醉。我什麽都知道。兩年了,我沒有忘記妳,安。我沒有忘記妳。我愛妳,安。
我知道,妳喝醉了。我們回家吧。
我沒喝醉,妳不是安,妳是個混蛋。不過沒關系。我喜歡和混蛋喝酒。來,我們喝壹杯。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被張春帶到附近的中醫院。那天晚上,他對我的愛發揮得淋漓盡致。壹開始,他坐在病床邊上,照顧我輸液。後來他受不了聽我胡說八道,讓醫生掛了壹瓶葡萄糖讓他躺著。
那個黑黑的晚上,我說了很多話,氣得值班醫生把門緊緊鎖上隔音。我把藏在心裏兩年的話,對著寂靜的夜,全部說了出來。第二天早上,我告訴張春,我想吃風味薯片和餛飩。然後,張春拔出插在手裏的針,大步走了出去。我大聲說我也要去。他又進來了,把針從我手背上拔了下來。然後我們出了中醫院。
不遠處,我看到壹個熟悉的身影從壹棟小樓裏走出來,慢慢鎖上門。我上去拍拍她的肩膀叫阿姨。然後,我看見了安的媽媽。兩年不見她老了,美麗的臉龐已經爬上了皺紋,眼睛裏閃爍著飄忽不定的神色。
安安呢?阿姨。我小心翼翼地問。
安?她的眼裏湧出了淚水,
……
……
我終於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是這麽殘忍,我卻壹直在不知不覺中扮演著更殘忍的角色。
安安壹進入高三,就發現身體狀況很差。起初,他認為這是沈重的學習壓力。後來他去醫院檢查,得知了壹個噩耗:安安得了白血病!當時我在上海,想著回來和安約會。安決定對我隱瞞壹切。雖然我發現了安的憔悴,但我以為那是因為我太緊張了,無法學習。
第二個假期,我回家依然不明真相,以為安高考落榜了。事實上,安為了考上我的學校,沒有好好休息,導致她的健康狀況下降。她總是抱有不切實際的希望。當她被第二醫科大學錄取時,奇跡出現了,她康復了。直到醫生告訴她,離高考最多只有兩年時間,她才放棄報考第二醫科大學,轉而選擇了四川大學。同時,為了配合治療,安的家人也搬到了附近的中醫院。兩年後,奇跡終於沒有發生。這兩年安安壹直瞞著我,還說服我爸媽壹起瞞著我。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她瞞著我,讓我忘記她,去尋找新的幸福。
安兩個月前離開了。阿姨流著淚說。
安給我留下什麽了嗎?我不情願地問。
不,她說妳會知道的,然後閉上了眼睛。可憐的東西,我的安...
我的頭快要爆炸了。我想起安憔悴的面容,傷心的話語,悲傷的表情,化療留下的短發。
自學醫學不能白看,愛她不能白看。
我在路上瘋了似的跑。讓淚水流過我的臉頰和我的記憶。
十四年前,安出現在我的世界裏。她說我像只大貓,因為我睡在她家沙發上,滿臉灰塵。
十四年後,安永遠的離開了,我依然像壹只大貓,因為我壹個人坐在別人的地球上,心裏滿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