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美的家族是湖南壹個國營單位,之前是個兵工廠,改革開放以後,這個工廠改行生產汽車,比陳美大的哥哥姐姐,畢業後就直接進入廠裏當工人,那時候的能當工人可是香饃饃。
但是從九十年代開始,中國開始體制變革,很多的國營單位都陸續打破鐵飯碗,工人開始下崗下海,神州大地上開始了壹股轟轟烈烈的南下潮。
那是工人階級最迷茫的時期,陳美畢業後剛好趕上這個時代。
陳美壹家人都是城市戶口,連陳美的爸爸都沒有種過稻谷。
第壹次來農村生活,陳美覺得壹切都特別新鮮。
江術是個大平原,太陽起的特別早,天剛剛亮,就能聽到外面的牛叫聲,以及牛走路時的鈴鐺聲,還有棒槌槌衣服的聲音。
村裏的人洗衣服都不用洗衣機,都喜歡把衣服拿到池塘裏去洗,把衣服打濕後放上洗衣粉,然後使勁的槌。
陳美也不知道這樣槌衣服的原理是什麽,反正每個衣服都是要槌的,好像洗衣服不槌是對衣服的不尊重。
那些大姐大媽嫲嫲嬸嬸,壹大早像是約好了似的,三三兩兩壹起,蹲在池塘的兩邊有水泥的小平臺上,拿出吃奶的勁,壹個比壹個槌的聲音大,槌得水花四濺。說話聲,笑聲,水聲,棒槌聲,糅合在壹起,好壹派熱鬧的景象。
村裏已經開始炊煙裊裊,農村的生活就這樣熱火朝天的開始了。
地裏已經陸陸續續的有人在收稻谷了,遠遠的聽到打稻機發出嘎呼嘎呼的聲音,天還沒亮勤勞的村名就把稻谷割倒在田裏,然後再把打稻機拖到田地裏,手裏拿壹大把稻穗,壹只腳踩在田地裏,另壹只腳放在打稻機的腳踏上,把稻谷放進去,呼嗤呼嗤的三兩下,稻梗上的稻子就全部到打稻機裏面去了,只剩下光光的稻穗。
這裏不比湖南,陳美的家鄉屬於山區,房子都是建在半山腰的平地上,往往是東壹棟西壹棟,有時壹棟房子周圍方圓半裏路內都沒有其他房子。
這裏的房子挨著房子,中間的過道頂多是能走壹輛三輪車,從過道裏開過,還要技術好,否則就會擦到兩邊的青磚墻壁。
陳美在過道裏走著,擡頭能看到壹線天的感覺。
除了房子以外的地方全部都是稻田,這個時候放眼望去,黃澄澄的壹眼望不到邊,好壹幅美麗的秋天豐收圖。
那天中午,婆婆綠珍要去地裏收割稻谷。
綠珍臨走時跟陳美說:“稻谷曬在門口的曬谷坪裏妳不用管,會有人來翻的,妳就到家裏休息,不要出去以免曬到了。”好像不放心似的又重復的好幾遍才走。
老公在市裏找了壹份做水電的工作,壹早就出去了。
現在陳美壹個人在家裏。陳美在新房裏看看書,看看電視,又躺倒在床上閉目養神。
住在自己建的房子裏,陳美不知道有多踏實,每壹塊磚頭,每壹塊地板,都充滿了親切。
光著腳走在冰涼的地板上,那種浸處骨髓的舒服讓陳美覺得很滿足。陳美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對這片土地的熱愛。
大紅囍字就貼在潔白的墻壁上,看起來特別耀眼,這裏將是陳美要生活壹輩子的地方,想到這裏,她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回想自己恐怖的童年,歷經這麽多的艱辛,總算能和心愛的人在壹起,是件多麽幸福的事,離家千裏之外,陳美覺得,壹千裏,根本不算遠,哪怕再遠,沒無所謂。
陳美心想,在這裏不用再擔心有人怒目瞪圓的趕她,也不會有人咄咄逼人的罵她,哪怕真有什麽事,老公小軍也會第壹時間站出來幫她,這個最愛她也是她最愛的男人壹定不會再讓她受委屈的。
她不再是那麽孤苦無助的站在黑暗的燈光下默默流淚的小姑娘,那些過去的傷痛,都漸行漸遠,壹切都是值得的。
再說了,哪怕過得不如意,只要和心愛的人在壹起,苦又怕什麽?生活只會越來越好!陳美想到這裏,嘴角開始微微上揚。
靈感閃現,她順手拿起筆,在本子上寫下:為什麽我的眼裏充滿熱淚,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沈。
中午11點左右,太陽異常的毒辣。陳美躺在床上聽著音樂,窗外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
她光著腳下床,走到窗邊,掀開草綠色的窗簾。綠色,是陳美最喜歡的顏色,這個窗簾是陳美親自挑選的。
剛剛掀開窗簾,陽光就迫不及待的擠了進來,火辣辣的陽光直直的照射在她的清秀的臉龐上,刺得她眼睛都掙不開,和房子裏面18度的溫差相比,簡直是冰火兩重天。
透過窗簾的空隙,陳美往後窗外看了壹下,原來是奶奶,是小軍80多歲的老奶奶!
只見奶奶穿著壹套灰白色的衣服,穿著壹雙漠過腳裸的雨鞋,戴著壹頂尖尖的鬥笠,在曬谷坪裏的稻谷間走動,她走過的地方,就出現壹條條淺淺的“谷路”。
陳美在村裏見過別的人翻過稻谷,是用壹個長長的柄,另壹頭有8-10個爪子的耙子,這麽寬的造型使得壹大塊稻子很容易就能翻完。
80多歲的奶奶年齡太大了,根本就拿不起那個耙子,穿布鞋的話谷子會跑到鞋子裏去,
所以奶奶只能穿著雨鞋在曬谷坪裏走過來走過去,走出壹條壹條的道路,可是這麽熱的天,穿上這麽密不透風的雨鞋,該有多難受呀!陳美想著。
陳美很納悶,綠珍走的時候叮囑的:壹定不要下樓、壹定不要出去、不要被曬到、有人過來翻稻谷,她說的有人這個人就是80多歲的奶奶嗎?
心裏咯噔壹下,陳美心裏五味雜陳,也充滿疑惑。但是還是忍不住趕緊下樓向奶奶翻稻谷的曬谷坪走去。
太陽真的是太曬了,這裏是個大平原,幾乎從早上5:30太陽出來,可以壹直曬到晚上。
難怪聽小軍說,他們家的臘肉從來都不用熏的,曬幾個太陽就能曬出油來,原來是真的。
在湖南可不行,湖南的臘肉可是要用劇木灰或柴火等熏了才能可以。
陳美穿著薄薄的衣服,感覺到瞬間就要被太陽燙出泡壹樣難受。
奶奶看到陳美,就趕緊向她揮動手臂,大聲的喊:“快回去,快回去,這麽曬,妳出來幹嘛?快回去!”
陳美說:“奶奶,這麽熱的天怎麽能讓您來翻稻谷呢?我來吧!”
奶奶說:“不行不行,妳趕緊回去!”聲音比之間提高了十個分貝,幾乎是喊出來的。
陳美說:“奶奶沒事,這麽曬的天,這活怎麽能讓您做呢?”
奶奶看到陳美不願意走,就幹脆從稻谷場裏走出來。
這個時候陳美才看清,原來奶奶的衣服根本就不是灰白色,這衣服原本的顏色應該是藍色,看起來應該是有些年份,經過多年的清洗,已經變成了灰白色。
她拉著陳美的手往房子的方向走,壹邊說:“趕緊的,妳趕緊妳回去!”
陳美不知道奶奶為什麽這麽緊張,還這麽激動,這話語裏根本沒有客套的意思,就是命令式的:必須,馬上,盡快!!
奶奶看到陳美往回走,就不再說什麽,停頓了壹下,又準備去翻稻谷。
但是從奶奶的眼神裏看到欲言又止。眼裏閃過壹道還恐懼、不安和很復雜的表情,陳美壹下子也表達不出來,心裏沈甸甸的。
陳美感覺奶奶壹定是想說什麽,但是又不知道奶奶到底是想要說什麽,壹個大大的疑問出現在陳美的心裏,但是又不好直接去問,於是只好壹個人又回到房子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