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亂中流離失所的男人和女人，相攜著走進壹個傷感的故事，為他們見證的，是異國他鄉那陰沈而雄偉的灰色凱旋門。在那種灰暗的環境中，能夠擁有壹段緋側纏綿的愛情，是否幸運？
小說的主人公拉維克，在戰爭帶來的顛沛流離中形成了壹種消極冷漠的人生態度。“妳得將東西壹次壹次地舍棄，”因為“壹個人得每天準備著離開”。這樣的動蕩使他不敢去希望。“壹個不希望什麽的人，是決不會失望的——這是個最好的原則。這樣，任何事情便都仿佛是額外增添的壹點快樂。”
“輕輕叩擊的聲音（雨夜），打破了外邊的靜寂——仿佛什麽東西想要溜進來似的，灰色的，沒有生氣的，沒有形體的，壹種比哀愁更淒慘的東西——壹種遙遠的、無名的記，壹種向他們沖擊過來的無垠的浪潮，想把它壹度沖到壹個島上去的、已被遺忘了的東西收回去埋葬——人類的壹點什麽，壹點兒光，壹點兒思緒。”
那是怎樣的壹種沮喪？在他鄉落雨的夜裏，無法拼湊希望的記憶，若沒有壹個所愛的人相偎取暖，那種淒冷的灰色將是每壹個不眠之夜的幽靈，揮之不去。
除此以外，還有壹些痛苦的回憶在折磨著拉維克，那是有關他在德國時和女友被秘密警察摧殘的記憶。那些記憶經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不請自來，嚙咬著他已繃緊的神經。他的心裏充滿了對那些惡魔的仇恨。當他發現秘密警察頭目哈克出現在他身邊時，這種仇恨便衍生為復仇的欲望。經過艱難的追蹤、獵捕，拉維克終於殺死了哈克。噩夢漸遠，他獲得了壹定的平靜。然而，他享受到的只是片刻的輕松與自在。之後，仍是壹種結束了的、再無任何事值得去做的壹種平靜。“明天這個詞已經沒有什麽意義，在他窗子外面，今天這個日子正在傾斜地沈落下去歸於烏有了。”
與些同時，拉維克和瓊的真摯、熱烈的愛情慢慢給了他生活的勇氣，壹如他和瓊說過的“妳使我活著。”“我本是壹快頑石，是妳使我活著的。”愛情，給了這陰冷灰色背景壹點點希望的色彩。也正因為如此，拉維克非常擔憂會失去瓊。然而，在那樣動蕩的戰亂中，命運要奪走壹件美好的東西，易如反掌。拉維克最終還是失去了瓊。壹次生離，使他們疏遠；壹次死別，使他們永遠分離。在亂世中的相遇、相戀，深不可測的未來也使他們相互猜忌，直到瓊臨終前，他們才各自表達出內心深處地下火山般的激情，卻為時已晚。或許，死亡面前，相互埋怨的愛人才可以最後互相理解和原諒，才可以正視心靈最深處的那種情感。
瓊在彌留之際最後的幾句話，說的是她的母語，而拉維克說的是他兒時的語言德語。隔著語言的障礙，他們卻可以進行深隧而透明的心靈交流。在那樣的時刻，愛已超越了語言、國藉、超越了那個夕陽燦爛的黃昏，消除所有隔閡。
拉維克說：“愛不是壹句話，光說是不夠的，話語只是很小的壹部分，壹條河裏的壹滴水，壹棵樹上的壹片葉。“
那是怎樣的壹種境界？只有心靈與心靈的交匯，相互理解相互愛戀，不再需要任何語言。然而這樣的情感卻要被冷酷的命運摧毀、埋葬，令人扼腕嘆息。
有那麽多美好的事物在被毀滅，毀於戰爭、毀於亂世、毀於無情的命運、毀於心於心之間的距離。所以，可以理解拉維克為什麽在法國宣戰時沒有逃離，而是選擇了走上集中營之路。有時候，看上去對於命運的屈從，也是壹種反抗壹種嘲弄。壹切都已無所謂，因為他得到了解脫，內心平靜。
“壹切都好。那些已經過去的和仍然會到來的。這就夠了。即使是結局，這樣也很好。他曾經愛過壹個人，卻已經失去了她。他曾經恨過壹個人，卻已經殺死了他。這兩件事情，都使他解脫了。壹個人復活了他的感情，另壹個人消滅了他的過去。沒有壹件未了的塵緣，沒有欲望；沒有憎恨；也沒有哀怨。”
小說中的最後壹句話：“廣場上壹片漆黑，黑得連凱旋門都看不見了。”
灰色的凱旋門徹底地消逝在黑暗之中。相信這黑暗是平靜的，而不是對於未知命運的恐懼。穿過漫長的黑色隧道，另壹端會是光明的新生，還是再無意識的死亡？不得而知。有時候，結果反而不那麽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所經歷的過程。愛過也恨過，該結束的時候就讓它結束吧，了卻的，是前世的塵緣。悲或喜的經歷，其實只是壹個過程，壹次自我救贖的必經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