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事者考證,金庸大俠洋洋數千萬言的小說裏,對所謂“表哥”都做了“非良人”的設定。比如大家耳熟能詳的慕容復就是王語嫣的表哥,是壹個著名的薄情郞。當然還有《連城訣》裏的汪嘯風,《倚天屠龍》裏的衛璧。
不知道是金老先生有意安排,還是無意巧合,金老先生在世時沒有人向他本人求證,現在先生作古,更無法求證啦。
但金大俠這位徐表哥卻是中國近代文化史上響當當的人物。金庸與這位表哥親緣很近,應該有交集。有人說金庸把表哥的形象如此這般的設定是鄙夷徐的為人,當然這是讀者以小說家之心度史學家之腹,可以看後笑笑,贊贊此人讀書走心,全不能當真。
今天的題目說表哥拜祖宗,這也不是我說的,這是矛盾郭沫若等領銜的創造社諷刺徐誌摩在英倫不顧壹切不惜壹切代價地拜見西歐文化名人的行為。
今天我們就來扒壹扒這位大表哥在英倫留學時期的拜祖宗行為。
壹? 亦師亦友狄金森
舉世擾擾眾人醉,先生獨似青人雪;
高山雪,青且潔,我來西歐熟無睹,
惟見君家心神折。
嗟嗟中華古文明,時埃垢積光焰絕,
安得熱心赤血老復童,照耀寰宇使君悅
——西遊得識狄更生先生,每自欣慰,草成蕪句,聊誌鴻泥。
這首詩用毛筆題寫於徐誌摩奉贈狄更生的康熙五十六年1717石印本《唐詩別裁》第壹冊封面裏頁,在同壹頁封裏上面,還有徐誌摩的另壹段題詞:
書雖雕蠹,實我家藏,客居無以為贐,幸先生莞爾納此,榮寵深矣。
狄金森當時在劍橋皇家學院主講政治學和國際關系,同時也是壹位頗具特色的作家。據著名小說家福斯特描述,狄金森“慷慨無私、聰敏、風趣、動人,滿有振奮人心的活力”,“他所關心的是愛和真,他所希望的是人心向善。”特別難能可貴的是狄更生不存種族文化偏見,熱愛東方和中國文化。徐誌摩1921年初經林長民介紹結識狄更生之後,兩人立刻壹見如故,經常喝茶聊天,暢談文學,成為忘年交。是狄金森,推薦徐誌摩成為劍橋大學皇家學院可以隨意選課的特別生;是狄金森,引導徐誌摩領略“康橋”即劍橋的人文和自然之美,從而對他以後的生活和創作產生極為重要的影響,用徐誌摩自己的話說,由於狄金森的精心安排,“我才有機會接受真正的康橋生活,同時我慢慢的‘發現’了康橋,我不曾知道過更大的愉快。”也是狄金森,在徐誌摩後來與陸小曼熱戀引起北平社會非議而不得不遠走英倫時,扮演過徐、陸二人傳信使的角色。對徐誌摩而言,狄金森亦師亦友,在學業和個人情感生活上都得到過狄金森的真誠幫助,難怪他要把狄金森視作英國的梁啟超。
經狄金森介紹,徐誌摩當時還認識了英國頗負盛名的藝術評論家、畫家傅來義並成為終生朋友。
至於有人說狄金森是當時英國知識界的領袖,倒是證據不足,但是他當時充當了許的保護人倒是真的。
但也別忘了是林徽因的父親介紹徐認識了狄金森。
從徐寫給狄金森的詩句可以感受到徐對這位英國師友的崇敬愛戴之情,不吝華麗辭藻的贊美。
這是徐的壹大特點,對當時西歐的文化名人真心的頂禮膜拜,不怕嘲諷,不懼流言,傾心結交。所以創造社嘲諷他拜祖宗。
二,天國密匙曼斯菲爾德
曼斯菲爾德,英國作家。1888 年10月14日生於新西蘭惠靈頓,1923年1月9日因肺病卒於法國楓丹白露鎮。19歲到倫敦,從事文學創作。她的創作有短篇小說、,並與人合譯過和高爾基的作品。
徐誌摩首先通過各種關系認識了曼斯菲爾德的丈夫――倫敦《雅典娜》雜誌的主編、詩人、文藝評論家麥雷。向他提出想見壹見曼斯菲爾德,麥雷同意了。
那天晚上,細雨霏霏,徐誌摩拿著雨傘,當然還有幾份見面禮。
我們來看看這幾份見面禮。
1,趙之謙草書法畫梅壹幅;
2,王覺斯草書壹幅;
3,梁山舟行書壹幅。
徐出手之大方,現在看來令人咋舌。
冒雨前往倫敦彭德街10號。麥雷陪伴徐誌摩聊天,此時進來壹位年輕的女郎,徐誌摩以為是曼斯菲爾德,但卻是房主人。曼斯菲爾德原來在樓上。這令徐頗感失望,冒雨前來,偏偏她又不下樓。十點半了,徐誌摩只得起身告辭,麥雷送出房門。徐誌摩壹邊穿衣服,壹邊說了自己想見她的願望。麥雷卻說:“若妳不介意,不妨上樓壹見。”徐誌摩聽後,喜出望外,脫下雨衣,跟著麥雷壹步壹步登上樓梯。
至此,我們不得不對徐另眼相看,受到如此怠慢,卻不怒不惱,最後還欣然上樓。
房子很小,壹張大床差不多占據了大部分空間,墻壁用紙裱糊著,掛著幾幅油畫。曼斯菲爾德坐在床邊的沙發榻上,穿著鋥亮的漆皮鞋,閃光的綠絲襪,棗紅絲絨的裙子,嫩黃的上衣,領口是尖開的,胸前掛著壹串細珍珠,袖口只及肘彎,黑色的頭發梳得光滑異常,式樣猶如中國的“劉海”。
患有肺結核的曼斯菲爾德,說話時聲音稍高,肺管裏便如吹荻管似地呼呼作響。每句話語收頓時,總有些氣促,雙頰間便多添了壹層紅潤。徐誌摩看著她說話困難的情形,心裏很難受,便將自己的聲音放低,希冀她也跟著放低,這壹招果然有效,她聲音也降低了不少。
二人的談話內容在徐後來的文章中有詳細的記載。這裏我不贅述。
短短的會面,徐誌摩受到了壹次美的洗禮。後來在《曼殊斐兒》壹文中,他寫道:“至於她眉目口鼻之清之秀之明靜,我其實不能傳神於萬壹;仿佛妳對著自然界的傑作,不論是秋水洗靜的湖山,霞彩紛披的夕照,或是南洋瑩徹的星空,妳只覺得它們整體的美,純粹的美,完全的美,不能分析的美,可感不可說的美;妳仿佛直接無礙地領會了造化最高明的意誌,妳在最偉大深刻的戟刺中經驗了無限的歡喜,在更大的人格中解化了妳的性靈。我看了曼殊斐兒像印度最純徹的碧玉似的容貌,受著她充滿了靈魂的電流的凝視,感著她最和軟的春風似的神態,所得的總量我只能稱之為壹整個的美感。她仿佛是個透明體,妳只感訝她粹極的靈徹性,卻看不見壹些雜質。”
多年之後,徐對於這短短二十分鐘的見面可以說刻骨銘心,不知道是徐對這位30多歲的英國女人壹見鐘情還是其他什麽情感,反正徐用他詩人的辭藻描畫他當時的感受,我們今天讀來,仍然有點匪夷所思。
他稱這是他生命中“二十分鐘不死之時間”;
“她,是使我使用上帝給我那把進天國的密匙”。
1923年1月9日,曼斯菲爾德在法國楓丹白露逝世,3月11日,徐誌摩寫下了《哀曼殊斐兒》壹詩,寄托自己對曼斯菲爾德的壹片哀思:
我昨夜夢入幽谷,
聽子規在百合叢中泣血,
我昨夜夢登高峰,
見壹顆光明淚自天墜落。
古羅馬的郊外有座墓園,
靜偃著百年前客殤的詩骸;
百年後海岱士黑輦之輪,
又喧響在芳丹蔔羅的青林邊。
說宇宙是無情的機械,
為甚明燈似的理想閃耀在前?
說造化是真善美之創現,
為甚五彩虹不常住天邊?
我與妳雖僅壹度相見――
但那二十分不死的時間!
誰能信妳那仙姿靈態,
竟已朝露似的永別人間?
簡 曼斯菲爾德 徐誌摩與曼斯菲爾德
非也!生命只是個實體的幻夢:
美麗的靈魂,永承上帝的愛寵;
三十年小住,只似曇花之偶現,
淚花裏我想見妳笑歸仙宮。
妳記否倫敦約言,曼殊斐兒!
今夏再見於琴妮湖之邊;
琴妮湖永抱著白朗磯的雪影,
此日我悵望雲天,淚下點點!
我當年初臨生命的消息,
夢覺似的驟感戀愛之莊嚴;
生命的覺悟是愛之成年,
我今又因死而感生與戀之涯沿!
同情是摜不破的純晶,
愛是實現生命之惟壹途徑;
死是座偉秘的洪爐,此中
凝煉萬象所從來之神明。
我哀思焉能電花似的飛騁,
感動妳在天曼殊之靈?
我灑淚向風中遙送,
問何時能戡破生死之門?
魯迅曾嘲笑他“哭洋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