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擺放在冷庫。小徐拉出屍體後皺著眉從上往下地壹點壹點掃視,小田則站在小徐的對面,兩人似乎同時從站立地點按順時針方向圍繞屍體慢慢走動開來,這也許就是他們工作的默契,顧警官看著心頭掠過壹絲欣慰。小田停下腳步,靠近這具無頭屍,仔細端詳開來。小田說:“這膚色這麽黑,膚質也粗糙,不像穿阿瑪尼的人啊!”小徐接過話,笑著問:“那妳說穿阿瑪尼的都是什麽人?”小田不假思索地說:“要麽是中產以上精英人士,要麽就是裝逼的。”小徐說:“妳倒提醒我了,我們應該把衣服拼湊壹下,看看衣服上有沒有什麽線索?”
“衣服大小合適,正好配死者”,顧警官插進話,用手指了指裝衣服的口袋說:“我都整理好了,襯衫是襯衫,褲子是褲子,妳們打開再看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麽?”
攤開的襯衫、褲子、內褲基本完好地展現著。小田說:“上衣和褲子都是奢侈品牌,內褲卻是很壹般普通的,看來是個裝逼的。”小徐翻翻內褲,除了血跡之外沒有其余發現。顧警官看小徐和小田沒什麽新的發現或觀點,向二人招招手,總結性地說:“身體沒有外傷,說明死者可能來不及反抗就沒有知覺或死了;致命傷在頭部,從脖子的切口看,第壹刀是直接砍頭,再補了壹刀,襯衫後脖領子血液最多,然後被碎屍;全身所有的刀口齊整,兇手是男性的可能性大,且熟悉刀法,有可能是從事宰殺職業的;死者身體上的信息很有限,能告訴我們死者身份的信息看來要從衣服上下功夫,衣服上殘留的指紋、毛發、人體殘留物以及布料本身都已提取化驗,等結果吧。”顧警官壹席話,震得小田不停地眨巴眨巴眼睛,嘟起嘴來,說:“顧隊,妳牛啊!我補充壹點,這種大牌衣服可以從銷售口入手,看看能不能有所突破。”小徐指著小田笑著說:“妳就跟著顧隊學吧。”顧警官盯著小田,嚴肅地說:“追蹤銷售的活交給妳。”小田壹聽就有點不太高興,這是個很乏味很辛苦卻很可能毫無結果的活,但看著顧隊盯著自己的眼睛還是點了點頭,旋即就面容燦爛起來,對著顧警官啪地立正,帥氣地甩手敬禮,禮畢把手往空中壹揚,口中脆亮地喊道:“yes sir。”顧警官笑笑,說:“妳們女孩子喜歡時尚,對品牌衣服會有天然的感性,這有助於追蹤銷售。”小田呵呵壹笑,吐了壹下舌頭,嘴裏伴出壹聲小小的“切”,小徐和顧警官不禁都笑了起來。
袁士根看著這融洽的師徒三人,有些羨慕。在他現在的時空世界,沒有同類彼此之間的相處,各是各的世界,相反每個個體倒是和人間的某個人或幾個人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這種關系存在著卻無法超越。他回想自己作為人而存在的時候,意識不到這壹點,也把握不到這壹點。袁士根不免有些回望起自己的那家人。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袁士根是江海市紅星材料廠的采購員,後來采購和銷售合並,袁士根成為業務經理。那個年代,鄉鎮企業蓬勃發展,商業規則並不清晰,產品推銷就變得妳爭我奪起來,某種程度上拿下采購員就等於拿下訂單,所以袁士根到處出差,到處吃喝,過得很滋潤。袁士根高中畢業沒能考上大學,也懶得復讀,就參加工作了,但袁士根覺得自己並不比考上大學的同學差,尤其是做了采購員之後。衡量妳是否成功或日子過得好與不好,通用標準壹般就是看錢或地位,袁士根的底氣就是來源於錢,雖不是大老板,但相比於同學他經濟上並不寒酸,於是袁士根每到壹個地方出差,總是積極聯系已在各地工作的同學,油頭粉面地出現在各種宴會酒席,酒量和氣場足夠大,讓同學們也都私下羨慕。
那壹天在武漢的壹個酒席上,袁士根已經喝了差不多8兩白酒,酒氣足夠支撐他的豪言壯語,他向在座的各位壹抱拳,喊道:“我是個大老粗,妳們都是大學生,牛氣哄哄的,不得了的,知道吧,這叫天之驕子,我敬大家壹杯”,說罷就要壹口幹了。有人趕緊從旁擋住,說:“慢慢喝,慢慢喝。”袁士根斜眼壹瞪,佯裝生氣,對著擋酒的說:“怎麽,看不起我?不跟我幹杯?”眾人就笑,有人好意地說:“士根,人家小雅喝的是白的,妳也喝的是白的,妳要小雅幹杯人家沒問題的啊,反正她喝的白是雪碧的白,小雅可是好心待妳的哦。”同學言語間似是好意的責怪。袁士根“喲”了壹聲,故意不放過小雅,裝醉地說:“妳喝的是雪碧?雪碧不也是酒嗎?妳要不幹杯就還是看不起我!”張小雅連連擺手,對著袁士根側臉含笑,壹頭的烏發便從肩上滑下。“妳真漂亮!”袁士根不由自主地就說出這句,眼裏溢出傾慕。被袁士根這麽赤裸裸地壹誇,加上袁士根有些曖昧的眼神,張小雅頓時臉紅起來。
張小雅和袁士根不是同學,張小雅是以老鄉身份被邀請赴局的,所以張小雅此刻有些不好意思也是情理之中。張小雅壹到場,袁士根心裏就有些壹怔,這姑娘太好看了!袁士根當時心裏就是這麽壹念頭。張小雅上身壹件淺粉重磅真絲襯衫,下身壹條白色緊身褲,襯衫下擺紮在褲子裏,腳上壹雙嵌有人工水晶的裸色低跟涼鞋,露出圓潤粉嫩的腳趾頭上,塗著朱紅色的指甲油,晶瑩光亮,鮮艷奪目。這些倒也罷了,關鍵是張小雅上衣裏隱約的兩座小山,褲子裏包裹著的兩瓣屁股,壹前壹後,壹挺壹撅,弧度和曲線彼此呼應,滿身生輝。張小雅眉目含笑,徐徐款步,盡生嫵媚。
袁士根是不會讓人尷尬的,玩笑壹句之後即說:“好,人家是英雄救美,我就狗熊護美,我幹了這杯,妳隨意。”說完袁士根就壹口幹了,張小雅輕抿壹口雪碧,兩人互道謝謝。落座間,張小雅輕聲說:“少喝點,別喝那麽猛。”袁士根裝作沒聽見,心裏倒是壹暖,之後倒也真的不再豪飲。張小雅畢業後留校,在學生工作處謀個差事,想壹邊工作再壹邊考研,平時鮮少在外有飯局,今天被叫來參加袁士根的飯局,大家相談甚歡,倒也令張小雅十分開心。
打這之後,袁士根總是壹有機會就來武漢出差,只要來武漢,必然是要叫上張小雅壹起吃飯,漸漸地這吃飯的人變成就是他們兩人。
袁士根被任命為業務經理後不久,袁士根再次來到武漢,住在東湖。這裏離張小雅學校不遠,既方便二人見面,也鬧中取靜,很應二人興致。
二人吃過晚飯,正是落日余暉落滿東湖的時候。但見水波瀲灩,遠處黛山空蒙,近處荷葉連連,遠近間偶爾壹兩只扁舟劃過,那船上的人兒就是這幅山水畫卷中隱約的神仙。沿著東湖綠道,張小雅挽著袁士根胳膊,兩人悠閑地散起步來。這次來武漢,袁士根是有計劃的,他想跟張小雅商量好兩人今後的打算,之前的聯系中袁士根雖有所暗示,但張小雅總是猶猶豫豫地不予明確。袁士根思路很清晰,就是想與張小雅結婚,哪怕暫時分居。張小雅不是不願意結婚,就是覺得兩人分居兩地不好,但誰去誰那壹邊她沒了主意。她有些舍不得離開武漢,壹是大城市,二是自己還有讀研的夢想,如果讓袁士根來武漢,最大的問題是工作。現在袁士根收入不錯,混得也風生水起,到武漢後重新打拼,不談拼搏的時間是多長,結果也難說,誰心裏都沒底,如此張小雅就糾結起來。二人每次互訴衷腸時張小雅就說:“士根,妳來武漢,我們見面聊,現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可每次見面兩人在壹起妳儂我儂的,話題就偏了,總是結婚的事沒聊出什麽意向袁士根就得回江海了。
“小雅,我們結婚吧!”走到壹片蓮花盛開的荷塘時,袁士根停下腳步,兩手扶著張小雅雙肩,輕輕地把張小雅扳過來正對著自己,落日的余暉穿過張小雅的發梢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映襯出壹種金色的柔美。“我不想我們結了婚還兩地分居!”張小雅輕輕地說。袁士根知道張小雅的心結,所以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這個時候的女孩是沒有主見的,袁士根需要理由充分地直接擺出唯壹可供選擇的路徑,把問題簡單化。袁士根笑笑說:“小雅,我仔細認真地權衡過,妳留在武漢,就算妳讀研了,畢業後妳又能怎樣?恐怕妳也說不好結果如何。職業上我倒覺得妳可以換壹下思路,為什麽壹定要上班打工看人家臉色呢?如果妳回江海,我們投資100萬開個公司,公司妳來運作,我幫著開展業務,收入是妳上班的多少倍!”這話袁士根之前已經壹點點的滲透給張小雅,但現在完整地講出,還是給張小雅致命壹擊,張小雅頓時不是糾結在哪裏組織家庭的問題,而是這個方案本身的可行性。張小雅問:“開公司總會有風險的,萬壹虧了怎麽辦?”袁士根笑得很自信,說:“現在是個搶錢的時代,越早下手越占盡先利,我手頭現成的單子就可以直接轉為我們自己做,不到壹年就能收回投資。”張小雅心動了,嬌嗔地瞄了壹眼袁士根,笑著罵道:“吹牛!”袁士根攬過張小雅,在她額頭親了壹口,“我不吹牛!今晚住我這裏,好不好?”張小雅也不說好與不好,只是笑著。兩人親昵地沿著綠道向余暉深處走去,留下壹幅和風拂柳的背景。
當晚張小雅留宿在袁士根處。張小雅褪盡衣裳後的玉體展現在袁士根面前時,袁士根有壹絲暈眩。袁士根極盡溫柔,呵護著張小雅的任何不適,以至於張小雅都覺得有點對不住袁士根,就鼓勵袁士根再試試。在袁士根徹底把自己融入到張小雅身體裏時,張小雅有些釋然,喃喃道:“士根,我以後就是妳的,妳不許傷害我。”袁士根的腦袋伏在張小雅肩上,堅定地點點頭,說:“嗯,小雅,我也是妳的!我們永遠在壹起,這輩子妳就是我壹個人的。”袁士根和張小雅都感覺到二人融為壹體,在愛的波浪裏上下起伏,壹起走入那光芒萬丈的巔峰時刻。
波浪洶湧過後,兩人互相摟抱著,沈浸在激流過後的遼闊靜謐中。張小雅突然想起什麽,把手伸進被子,驚慌失措地問:“士根,妳沒戴那個啊?”袁士根不好意思地說:“忘了,沒想起來。”其實袁士根不是忘了,這是他的第三步。第壹步讓張小雅接受開公司的觀點,從思想上解決張小雅的後顧之憂;第二步和張小雅發生實質性關系,實現張小雅成為他的女人的目標;第三步讓張小雅懷孕,固定他們之間的男女關系。袁士根從來都是壹個做事有計劃的人,在追張小雅的事情上也不例外,袁士根堅信如此壹來他壹定能跟張小雅結婚。張小雅有點擔心地說:“討厭,這怎麽能忘呢,懷孕了怎麽辦?”袁士根寬慰地說:“傻瓜,懷孕了就懷孕了唄,有個我們愛情的結晶多好!據醫學研究,像我們今天這種情況生出的孩子是最聰明的。”“什麽情況?”張小雅不解地問。袁士根挺了挺身子,側身過來,用手撐著自己的腦袋,很認真地說:“兩人思念日久,正是情濃之時,相逢就是久旱逢甘雨,這個時候的人體激素是最活躍的,沈睡的基因都在蘇醒,孕育的孩子妳說聰明不聰明?”張小雅笑了起來,仿佛他們的孩子正身披霞光微笑著向她走來。張小雅調皮地問:“那要是懷不了孕呢?”說完這話張小雅就臉紅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臉藏到被子裏。袁士根看著張小雅可愛的樣子,越發憐愛起來,不禁抱著張小雅再次親熱。經過了剛才的歡愉,張小雅好似舒展開的荷花,綠葉蒼翠,花瓣粉脂,亭亭玉立於碧波之上,自是壹番風姿。張小雅主動迎合著袁士根,二人再行雲雨,不覺已近天明。
半年後,張小雅挺著隆起的肚子,在江海市與袁士根舉行了婚禮。同時江海實業公司宣告成立,張小雅任總經理。袁士根與張小雅的結合壹時成為美談。
和張小雅的這段往事,對袁士根而言,是他認為最美好、最幸福的事,即使現在作為幽魂,袁士根仍是這麽認為。
(註:《九號臺風》首發於《三角洲》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