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我父親的急性子。小時候在院子裏玩土制鞭炮。他碰巧經過,嚇了壹大跳。他憤怒地撿起壹塊磚頭向我跑來。我只是連滾帶爬地逃脫了。還有壹次,父親為了壹件小事罵了我幾句,二話沒說就狠狠地扇了我壹巴掌。現在我媽媽很生氣,我們不被允許和我爸爸說話。過了幾天,我玩的時候摔倒了,鼻子流著血,爸爸正好路過,就把我叫住了,從口袋裏掏出手帕遞給我。心裏酸酸的原諒了父親,母親發起的抵制自然就停止了。
其實父親性格溫和,從來沒有和誰紅過臉。用壹句老話來說,他的壹生就是“沈淪流放”,在大山深處的小縣城做壹個小官。他也很知足。他經常騎自行車去鄉下,爬幾千米高的山。我常常想,要不是時代的命運,他可能在老家山西當鄉村教師,也不會千裏迢迢來到四川,晚年也回不了老家。他能不滿足嗎?文革期間,我們家接手。我父親是叛徒,我母親是間諜。那時候我媽整夜睡不著,我爸每次被罵都睡著了。他後來說不怕苦,但我壹直不相信他。我覺得父親是壹個不會深入思考的人,還是不要痛苦的好。
之後父母提前退休,搬到了山外的都江堰。但是我爸爸經常坐車回黑水。他想解決自己的歷史問題。我記得有壹次他從外面回來,激動地給我們看了壹張紙,是國家文件,恢復了他的黨籍,1937,不花錢給中共。看到這裏,哥哥姐姐無動於衷,爸爸很尷尬,媽媽卻很生氣。她說雖然沒有意義,但畢竟是父親的壹個願望。那壹代人總有很多願望,很難定下來。可以安慰的是,父親年輕的時候也喜歡寫點東西。還在《大公報》1937發表了小說《債務人》。壹看就是受了五四新文學的影響。我翻遍圖書館,找到了這張報紙,讓父親高興了好久。
到了晚年,父親的氣質越來越好,善於微笑,難過和哭泣。家人聚在壹起,談論社會腐敗和某某事件。當壹個偉人去世時,他會情不自禁地哭泣。這時候我們會嘲笑他,讓他覺得尷尬。他認為過去的社會是純潔的,但未來還是有希望的。母親罵他有眼光,跟不上時代,但她不喜歡我們看不起他父親。她可以對他父親殘忍,但我們不能。她必須在孩子面前保護他的尊嚴。
家裏的事壹直都是媽媽在管,爸爸卻成了可有可無的人。而且到了晚年,母親表現出了比父親更多的決斷力和見識。但畢竟母親年紀大了,感情上依賴孩子。結果,爸爸聽媽媽的,媽媽聽我們的。另壹方面,我們和父母聊天越來越少。我們不忙,但無話可說。父親無法理解我,我也無法深入他的內心。雖然在外地工作,偶爾也會想他,但總覺得自己在忽略什麽。在現實的人與人的關系中,我們都是孤獨的。
父親開始喜歡壹個人散步,去附近衛校的樹林裏,坐在下午的夕陽下看壹會兒,然後站起來往回走。他的腰越來越彎,走路越來越慢。如果他看到我們去接他,他會笑壹笑。所以,當我聽到父親的噩耗時,有壹段時間我還是不敢相信他就這樣走了。他病得並不嚴重,他已經筋疲力盡了。據母親後來告訴我,父親離開的那壹刻,我的眼裏又多了壹滴淚。他舍不得妳,她說。
我常常想,父親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麽?他是壹座山,常常擋住我的視線。為了我的方便和懶惰,我經常想繞過它。當山崩塌的時候,我突然明白,山擋住了我們所說的終點,從此我壹眼就能看到我前方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