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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十景》之《斷橋殘雪》:斷橋不斷,恩情不絕

1994年,當時還在斷橋附近的浙江省文聯工作的作家王旭烽看到了壹則西湖斷橋出現裂痕的報道。午休時她就到斷橋上查看,看到很多人都聚在壹起擔心。

於是,她便忽發奇想,如果斷橋真的斷了,白娘子怎麽辦?許仙怎麽辦?千年等壹回不是沒有了嗎?接著她又想到著名荒誕派戲劇《等待戈多》,想到了裏面那句名言“希望遲遲不來,苦死了等待的人”。

於是,在創作的沖動下,她在醫院裏壹邊掛輸液,壹邊用鉛筆寫下了《西湖十景》的第壹部《斷橋殘雪》。

西湖,承載的不僅僅是瑰麗美景,她的身後還是我們中華民族厚重的傳統文化。西湖的歷史文化,無疑是精致的、輝煌的、燦爛的。王旭烽想要創作《西湖十景》,目的便是留住美景,留住文化,留住輝煌。

我是因為看了壹部電影《柳浪聞鶯》才知道有這本書,因為這本書才了解到作者創作的這些背後的故事。

王旭烽寫就得10部中篇小說,分別用“西湖十景”作篇名,講述了西湖的歷史文化和西湖邊的愛情故事。

據作者回想,她寫第七部《三潭印月》時思路極其不暢,屢寫屢廢,壹大疊稿紙寫不出壹個開頭,只好作罷。而多年以後的壹個月圓之夜,她在西湖邊漫步,擡頭壹看,發現月亮就像壹滴飽滿的金黃色的眼淚,天空的眼淚。

終於,她知道該怎麽寫《三潭印月》了。她用《三潭印月》講述了壹個美遭到摧毀然後復原和重生的故事。

她深情地說:“當妳受到挫折,內心深處受到打擊,心都粉碎的時候,到白堤去走壹走,到蘇堤去走壹走,到秋瑾、於謙、張蒼水、章太炎的墓前走壹走,到雷峰塔、保俶塔、六和塔去走壹走,古往今來的所有英雄豪傑美人都會向我們撲面而來。這時妳會覺得,沖著這麽美的世界,我們活著還是有意義的。這就是美,就是壹種終極的依靠。西湖給妳提供了這樣壹種終極意義,它是美的所在。”

我欽佩作者的才思,欽佩作者可以用手中的筆去描摹藏在心底裏的西湖,讓西湖以壹種獨特的、美的形式存在著,傳播著,讓西湖再次詩意盎然。

我迫不及待地入手了《西湖十景》,我要壹部壹部地去讀,去嗅,去思,去量,我要把這些美的所在深深地刻在心裏,我要在泛黃的紙頁間行走,就像走在悠長悠長的蘇堤上……

或許,我會遇到書裏的人,畫裏的人,還有戲裏的人。或許,我還會遇到臨風而立,憑欄忘憂的自己。

壹位神情淒婉而堅定的耄耋老人,手持紙傘,立於斷橋之上。

他在等待。他等了壹輩子,就為壹句話:“斷橋不斷,恩情不絕。”

這就是《斷橋殘雪》要講的故事。

其實,在讀之前,我就好奇了,不知道作者會寫壹個什麽樣的故事。要為斷橋寫故事是很難的,因為在我們的心裏,斷橋是被定格了的,總感覺無法被超越。

讀完故事後,我突然對自己的想法不好意思起來。為什麽要超越呢?每壹份愛都是獨壹無二的,許仙和白娘子的愛是,那麽許宣和小白的愛也是。

這則故事的主角是許宣和小白,還有小青。妳可以看做是故事新寫,也可以當成壹個全新的故事。無論如何,這都是為斷橋而寫。從悠悠千年而來的斷橋,怎麽可能沒有愛的故事呢?

那年初秋,許宣是種德堂藥店養鹿場的夥計,鹿場養的關鹿是專門用來配制大補全鹿丸和鹿角膠的。按照杭人的習俗,每逢宰鹿之期,藥店都要提早壹天披紅結彩掛牌通告,第二日要鳴鑼打鼓,擡鹿沿街遊走。

藥店老板見許宣長得齊整,喉嚨又響,就讓他做了鳴鑼開道之人。

那壹日天氣悶熱像要下雨,許宣手裏敲著鑼,腋下還夾了壹把雨傘。好巧不巧,齊燮元的軍隊就在那壹日打進了杭州城。

小白也是在那壹日,被齊燮元的部下海師長搶走的。海師長讓他的手下把小白塞進壹只麻袋,橫架在馬上。小白壹路掙紮,但湖濱時,她就掙脫出了壹張被白布塞住了嘴巴的臉來。

小白被仰捆在馬背上,朝恰巧從身邊經過的許宣瞥了壹眼。就那麽壹眼,許宣的壹生壹世就交給了她。

許宣想都沒想,就扔了鏜鑼,上前壹把拉住了海師長的馬韁繩要求放人。結果當然是許宣挨了海師長壹陣狂風暴雨般地鞭打。

眼看小白、許宣還有待宰的肥鹿就要被海師長綁走,壹身戎裝的小青跨馬奔來,她以齊燮元軍部機要秘書的身份對海師長壹番冷嘲熱諷,不等海師長反應,小青就去解了小白和許宣身上的繩索。

海師長回過神後哪裏肯放過他們,只是恰在此時,雷峰塔轟然倒塌。或許是雷峰塔倒暫時救了他們壹命,海師長只留下“妳們等著瞧”的狠話就直奔南山而去。

原來,小白是被人販子賣到了四川峨眉山妓院,她從妓院逃出來後投靠嘉興的遠親無果,繼而費盡心力考取了女子師範,終於熬到畢業,沒想到海師長的部隊到了嘉興。

師範校長和海師長相熟,便把小白介紹給了海師長,海師長垂涎三丈,帶了兵就去搶。嚇得小白連夜逃到杭州,沒想到冤家路窄,偏偏又被打到杭州的海師長抓獲。海師長誓要將小白綁了回去做他的九姨太。

當小白在斷橋之上給許宣道出身世,“屬於蕓蕓眾生,壹介勤懇厚道老實的小職員,壹個江南軟風細雨中醞釀而出的纖細的城市市民”許宣,壹下子不能接受小白的現實,他只是驚慌失措語無倫次地重復著:“讓我想想……”

小白受不了這樣的“羞辱”,她羞愧交加,無言以對,便從斷橋上跳了下去。萬幸的是,她被小青救了起來。

小青勸說小白與她壹起南下廣州參加革命黨,決心已定的小白僅僅是隔著雨簾回頭看了壹眼,可她看到了什麽?她看到了悔恨交加肝腸寸斷的許宣,還有許宣背後那無聲無息的斷橋,於是她留了下來。

從小青離開杭州的第二天開始,小白就後悔了,所以她壹再拒絕許宣的愛情。愛是需要時間的。小白知道許宣的深情,可她需要時間以讓自己接受。

當她終於準備接受許宣,答應要和他成婚的時候,海師長派人把許宣綁走了,海師長要讓許宣交出小白和小青。

許宣被施以暴行,海師長要挖了他的心下紹興老酒喝,但最後還是留著他引小白和小青上鉤。

小青喬裝打扮進了大牢把許宣救了出來,在最後出門的那壹刻被海師長撞見,小青將匕首扔向了海師長,但只是打傷了他壹只胳膊。後來海師長親自逮捕了小青,然後用那只沒有受傷的胳膊,壹連向小青的胸膛開了七槍。

許宣和小白是穿著孝服跪拜在小青的靈堂前成親的,小白用刀子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讓許宣發誓:“不為小青復仇,誓不為人。”自從小青死後,小白就變得反常。她覺得小青死了,他們還活著就是壹種罪孽。所以她活著的唯壹目的就是要給小青報仇。

可許宣只是許宣,不是荊軻,他要賣藥維持生計,何況他還要照顧小白和他們的兒子。可小白每天都要對許宣說壹遍:“該殺海師長了!”小白等不及了,她在端午節醉酒後親自找到了海師長家裏,趁其不備將匕首插進了他的心臟。

小白離開家去殺海師長的時候,給許宣留下了壹條白圍巾,上面寫著“斷橋不斷,恩情不絕”。她為小青復仇以後,就再也沒有出現,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而許宣就在斷橋邊,拿著那把曾經借給小白的雨傘,壹直等,壹直等······

這是愛的故事,卻仿佛又超越了愛。在那個烽火年代,有多少個像小青和小白壹樣執著又堅定的女子,又有多少個像許宣壹樣因愛而踟躕的普通人?長堤如訴,斷橋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