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序幕》中,男主人公感受到他所讀之書中男人與女人的隱秘的激情與躁動,最終他被迫遇到了想要刺殺他的男人,而他卻不知他在身後。顯然,這只是男主人公過於投入小說後所遺留的幻象,而這幻象就像我們閉上眼的壹剎那視覺影像的殘留。前壹秒的真實與後壹秒的幻想在眼簾之際和腦海之中互相參照,真實與幻想如墨比烏斯環壹樣在此重合,雖不在壹個維度,但卻顯示了這兩個維度重合的可能性。
《夜,仰面朝天》更像壹首詩,壹個人分不清自己到在做哪個夢,哪壹個又是現實。他只能任由自己在兩個象征世界滑來滑去,但因為他知道,最終的結果都是死。所以夢與現實究竟是無所謂的。唯壹有趣的是,他的夢和現實是同步的。這在生活中時不可能的。“白日夢”也不足以形容此種狀態。或者這種狀態更應該叫做精神分裂,他幻想的能力太過強大,能夠制造出兩種不同世界的不同生活,所以那根本不是夢。唯壹值得質疑的是誰給他提供了這種幻想的基礎,以供主體在兩個象征世界裏漂移。而這種若即若離恰恰揭示了主體存在的荒誕性與虛無感。既然他的歸宿是死亡,他所掙紮的壹切都以仰面朝天的姿態結束。他無法逃避,而只能暴露他的焦慮。正如拉康所言,焦慮是人唯壹真實的情感,在此也讓我們看到,幻想這樣壹種“勞動”是如何在絕對價值——死亡,面前貶值的。
在《暗門》中,男主人公被深夜中隔壁房間嬰兒的哭聲所打擾而持久無法入睡。而他隔壁住的單身女人試圖安撫吵鬧的嬰兒。而當他逼走了他所認為的吵鬧的母子倆後,他卻因過於寂靜而無法入睡,於是嬰兒的哭聲再次響起,他也明白了女人是無辜的。當他明白暗門的意義時,我發現他需求的是女人的安撫。暗門就是嬰兒,而啼哭聲是以暗門為中介,由男女主人公***同幻象出來的。門在這裏成為了超現實的物體,它不再是壹道門,而是壹個在場的欲望,哭聲是這個欲望的能指。我們在大衛林奇的電影中常常可以看到相似的畫面,音樂與物體的重疊,突出出主人公狂躁焦慮的狀態,而其根源則是寂寞、驚恐、仿徨與欲望。酒店封閉的房間中,有壹扇門與另壹扇門相通,當人們在現實世界迷失時,這扇門就有了神奇的作用,它的在場意味著沒有人是無辜的,女人同時幻想著門的另壹邊。但是女人的離去使我明白,有壹種幻想是不能被打破的。所謂易碎的絕對,即幻想滲透入絕對的真實時,幻想具備了真實的功能,成為了男女所維系的易碎的絕對。男人在煩躁中扮演嬰兒的行為,打破了這個幻想,因為它觸及了人內心直接而唯壹真實的情感——焦慮。而當女人離去後,男人在夜深人靜之時回想起嬰兒的哭聲,才發現這個能指已經深深地嵌入他的生活之中,而他真實的欲望在此便再也無法滿足。我們看到了真實和幻想間的短路。實際上,長期地保持暗門兩邊男人與女人的焦慮狀態是不可能的,這種狀態只能是暫時的,並且壹方的撤離對另壹方是毀滅性的。科塔薩爾的後現代主義傾向,讓他更喜歡揭露“戈多”是誰。這壹點在下面這篇短篇中更加明顯。
《遊戲的終結》中,“我,萊蒂西亞和奧蘭達經常在鐵道邊玩兒扮雕像和擺姿態的遊戲。”人們常說遊戲是壹種逃避現實的手段,而其實遊戲是為了回應現實。我們在遊戲中不以自己的真實身份登場,而是帶上面具,披上衣裝,做作姿態。萊蒂西亞是個殘疾兒童,或者說,她的胳膊有比較嚴重的殘疾。而坐在火車上的少年壹直未註意到這壹點,他壹直青睞萊蒂西亞。孩子是無法了解貧窮與苦難的,三個小女孩兒以這個遊戲為樂,既打發了無聊的時光,又博得了觀眾的欣賞。而只有萊蒂西亞壹人處於緊張與焦慮之中,因為在觀眾之中,那個少年特別註意她。而其實少年的關註對於萊蒂西亞來說是毀滅性的。因為少年看到的萊蒂西亞,只是她的壹種不完全的狀態,她沒有在遊戲中展示她殘疾身體的必要,所以少年只是停留在對萊蒂西亞整體的美的幻想之中。而當少年渴望打破遊戲的界限,渴望接近萊蒂西亞時,悲劇也在逐步醞釀。萊蒂西亞應該如何面對這個過渡的靠近?她是勇敢的,也許得益於她所閱讀的冒險小說。她絲毫不介意展示自己殘疾的身體,只是她要用壹種最美麗也最痛苦的方式展現。她的行為就像後現代主義行為藝術壹樣,讓我的殘疾,讓我的最隱秘的核心暴露、展現,但是以美的方式,表達不滿、不公,以及對闖入者的攻擊和對自身的毀滅。這是殘酷的,可是對於萊蒂西亞來說,這是唯壹可以讓保持幻想世界和真實世界的安全距離的方式。我玩我的遊戲,妳做妳的觀眾,越界即是毀滅。
科塔薩爾的這部早期短篇小說集,顯示出他駕馭語言、結構故事、控制情緒的功力。同時探討了人與人關系的可能性,以及人的情感與行為的關系,值得壹讀。
文/AELX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