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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叔 ?(小說)

那壹天下午,我佇立窗前臨出門時,偶然發現了壹件匪夷所思的事。小區九層樓頂的旗幟和它樓下不遠的街上所插的旗幟,飄揚的不是壹個方向,高處的向東飄揚,低處的向西飄揚,也就是說樓頂刮的是西風,樓底刮的是東風,我喚妻子看,妻子也是壹臉詫異,到迎賓路散步,詭異的是又感覺風從南面而來,跨秀水河上的大橋時,風卻又變成了順河道的走向,當時並未過多留意這件事。直到壹天後,得到壹個消息,我才感覺到這場來回變向的春風不僅有染綠人間的本事,更有讓人難以駕馭的恐怖。

50華裏外的鄉下,在老家滿是枯草的黃土地上,壹位耄耋之年80有余的留守老漢,己經拾掇出壹塊荒蕪的地來,他是林叔,我的老鄰居。

林叔說了,計劃春暖花開後在這裏種谷,這樣,全家人來年吃的小米就足夠了。他知道自己老了,每天幹不了多少活,與其成天迷著眼睛曬日頭,還不如到田裏活動活動筋骨來的劃算,農民沒退休金,只要能動,都閑不住,這樣還可以為兒女們填把米,事實上,目前很多留守在鄉下的老人依舊是不可或缺的種田主力軍。

新冠病毒肆虐,人人自危,村村寨寨所有人都把精力集中在了防控疫情上,嚴格人員進出登記管理。林叔要到地裏幹活,人們自然不能阻攔。誰也清楚他是個閑不住的人,宅在家裏近壹個月了,他早憋不住了,兒子媳婦常年打工在外,田裏的活拉不得啊。這個在黃土地上滾戰了壹輩子的莊稼漢,對種地方法已經形成壹種固定的套路,容不得“人哄地皮,地哄肚皮”的事發生在自家的壹畝三分地裏。他清楚溝壑縱橫的黃土高原制約糧食產量最關健的壹個因素就是水,而幹旱的黃土地根本不具備年年消化稭稈還田的條件,這種做法直接降低了黃土地應有的效力,猶其在春季保墑的關健期,幹燥的稭稈與幼小的禾苗爭奪水分,是影響作物生長的直接因素。而且這些沒腐爛的稭稈還是壹些病蟲害的最好的溫床,到了夏季,這些藏在地裏的稭稈又成了與莊稼根須爭奪氮元素的強大對手,無形中壹直影響著農作物的生長,所以林叔十分排斥稭桿直接還田這種做法,以往的稭桿不讓它腐爛成糞是不會鋪到田裏的,現在老了,已經幹不動這力氣活了,每年都為如何妥善處理這些稭稈發愁。

今年,林叔盤算好了,他要趁早開始處理那些稭稈和荒草免得到時耽誤了春播。

林叔在村裏壹直是響當當的人物,別看他瘸了壹條腳,因不論幹啥事從不吝嗇自己的力氣,所以在村裏算是很能幹的,不過壹生命運多舛,起起伏伏了壹輩子。這壹點,我們可以從過往的經歷得知。

抗戰期間,他出生在太行群山中壹個叫大車溝深山裏,生父母壹貧如洗,壹落地便被我們村的壹戶林姓大戶人家抱為養子。因為家庭條件好,小學的學業是去抗日政府很早就辦在夏口村的學校完成的,這裏離中國的最後壹個農村革命根椐地西柏坡不遠,當時,不止壹位著名的元帥將領在這裏生活過,即使對壹名小學生的影響作用也很明顯。他小學畢業後全國就解放了。土改時,養父母壹家自然因生活富裕被確定成了富農成份,養父母的兩處院落大部分被分給了其他貧困農戶,主院裏,他家分得壹眼主窯洞兩間下南房和壹間廚房,其余的配洞和上下院的瓦房則被分配給了其它農戶。對於這樣的結果,他的養父是很坦然的,有多少家產,反正死後也帶不走,分就分了吧,而當時年齡尚小的林叔也不以為然,因為即使這樣,也比生父那裏的條件好很多,他是這樣對別人說的。他遺憾的是養父母年事已高不能繼續完成學業,就近在村裏謀了份教師的職業以方便贍養養父母,可惜的是由於成份原因,沒保住這個飯碗。那時村裏文盲多,受過教育的人很少,因他有文化,村幹部就安排他做了生產小隊會計,這小隊會計雖算不上什麽幹部,但生產隊每個社員,每天晚上到小隊部報當日做的工都由他記,所以在村裏也算是受重視的,到了大婚的年齡,順利娶了媳婦,生下兩男壹女三個孩子,人丁稀少的林家終於看上去人丁有了興旺之象。七十年代的壹次勞動中,因為配合他拉小平車的牲畜突然受驚,連人帶車整個摔進了村裏的大糞溝,壹條腿不幸摔斷,沒條件住城裏的大醫院,村裏的接骨匠給接住後,那條傷腿短了壹截,以後走路就成了瘸子。這樣在農田裏幹活,就受到了很大影響期,原來幹會計還能多掙點補貼工的位置,也已被人頂替。生產大隊後來就安排他進了村裏的副業隊幹壹些力所能及的活,但掙的工分就比壯勞力,壹年下來少了很多,這是很要命的,壹群孩子嗷嗷待哺,養父母早已幹不動活了,他家自然也成了村裏的生活困難戶。農村實行生產責任制後,村裏有個小磚窯,由於管理不善,壹直效益不好,大隊幹部看他腦子靈光,就讓他做了磚瓦廠廠長。磚廠有壹臺壓磚機,生產很不正常,壓磚是壹條龍作業,從取土、粉碎、加水、運土到出坯、運坯、碼坯、幹坯,有壹個環節拉了後腿,就會耽誤生產,影響產量和磚坯的質量。他上任後,不同於壹般廠長,只是動動嘴不幹活,而是常年把守在制磚機前,站在那裏拿著壹把鐵鍬,只要壹開機,手就不停親自往壓磚機裏餵土。這樣,那個工序誰拖了後腿,不用他說,其他人就開始督促了,生產產量直線上升。他又專門從河北聘請了師傅,長年住在磚廠專門負責燒磚,當年的青磚產量就突破了百萬塊大關,壹舉實現了盈利,雖然當時壹塊磚才三分錢,但壹百萬磚就是三萬塊錢,拋去開資,大隊還有盈余,實屬不易,磚廠是集體企業,村裏不止壹人竟爭過廠長這個位置,都不如林叔幹的好,所以林叔壹幹就是很多年,他家的光景才又有了起色,他又把老院的那壹眼洞子兩間南房折價賣給了鄰居,搬出來又重蓋了壹處新房,這時候,兩個兒子也長大了,都相繼成了家,他終於也抱上了孫子外甥。後來村裏的磚廠因土資源匱乏被迫關閉,林叔的年齡也六十多歲了,開始又重操舊業協助兩個兒子在家裏種田。這個時候,鄉政府成立了敬老院,因沒有管理敬老院的合適人選,他就被任命為了院長發揮余熱,他聘了幾個大師傅給老人們做飯,但都不合老人們的胃口,最後他就自己幹脆親自給老人們做壹日三餐,讓老人們十分滿意,為調節老人們的生活,他還辦了個小型養雞廠,居然也運作的十分成功。這期間,林叔壹家人的光景應該是最火爆的時候,早已經當了爺爺的他,孫子外甥加起來就是壹群,子女們的光景壹家賽壹家過的好,尤其他的二兒子幹得更是風生水起,從跑小出租幹起,最後開始經營起了大貨車運輸。但天有不測風雲,他的二兒子,不幸的是在壹次過馬路時,被飛馳而過的大貨車當場就奪去了生命,那個時候公路上無監控,肇事車也沒找到。老年喪子,林叔大病壹場,從此徹底退歸田園,林叔在村裏的光芒也就逐步暗淡了下來。這幾年回村每次遇見他,才感覺他的精神狀態又恢復了不少,人雖消瘦些,但身體還是挺好的。見他還要下地幹活,就囑咐他要好好註意身體,他笑著回答:“放心吧,地裏那點活累不住我,只當鍛煉身體哩。”

誰也沒想到,精明壹世的林叔,這次竟糊塗了,他做了壹件荒唐事,直接丟了性命,消息壹下轟動全村,給全力防疫的村幹部又敲響了警鐘,血的教訓引起當地政府高度重視,村村又把春季防火工作同步設為重中之重。

是壹念僥幸害了他,林叔在偷偷焚燒地裏那些稭桿和荒草時,被溝裏突然刮起的風搞的手忙腳亂找不到北的,當村裏人發現他幹活的地方冒出濃煙趕過去時,已被燒的面目全非奄奄壹息。著火面積並不大,但對壹個行動不便的老人來說,足以致命。盡管是及時送到市醫院的,也沒能搶救過來,當天夜裏就離開了人世。

灰飛煙滅,林叔就這麽走了,所有的憧憬都化為虛無。喪事從簡,林虎的墳前,誰也再不敢為他點燃壹紙煙火送行。

這些文字權作對林叔的哀悼吧!

虎視眈眈的春風不解人心,它只按自己的方式為田野脫去舊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