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天空下起了雪,雪花紛紛揚揚將大地覆蓋。雖然歐宅是法國的建築風格,但是壹串串大紅色的燈籠掛在庭院裏的樹梢上、房檐下,與銀白色的積雪映在壹起,有種中西合璧的喜洋洋的美感。
因為晚上就是除夕夜,尹夏沫特地囑咐沈管家,讓傭人們放假壹晚,可以各自回去與家人團聚。除夕夜的晚餐,她也給廚師放了假,所以她得親自下廚準備。
年夜飯於她而言,是壹年中最重要的壹餐。小時候,每到除夕夜,媽媽總是會守在家裏,做很多好吃的給她和小澄。她和小澄相依為命的那些年,哪怕經濟上再窘迫,年夜飯也壹定會很豐盛,有肉、有雞、有魚,還要故意多煮壹點粥剩在鍋裏,表示年年“有余”。
如今,媽媽和小澄都不在了。
晶瑩的雪花在玻璃窗外飛舞旋轉,輕盈的,仿佛在敲打著玻璃,又是全無聲息的。靜靜望著那些雪花,尹夏沫輕吸壹口氣,將盤中的雞翅倒入炒鍋,隨著劈裏啪啦的輕響,雞翅漸漸變成焦糖般誘人的色澤。
“媽媽吃——”
嫩嫩的聲音伴隨著跌跌撞撞的身影跑過來,壹雙小胳膊抱住她的腿,她低頭向下看,壹張小臉正仰頭對著她燦爛地笑,大大的眼鏡亮晶晶,小小的胖手指捏著壹顆葡萄幹向她的嘴巴伸過來。
“媽媽——吃——葡萄幹”
口齒不清地喊著,橙橙努力踮著腳,把葡萄幹朝她嘴巴裏塞。尹夏沫蹲下身,微笑著吃下那顆葡萄幹,摸摸兒子的腦袋,說:
“謝謝橙橙,橙橙真乖。”
“橙橙乖——”
壹歲半的橙橙學著她的話重復了壹遍,又踢踢踏踏地跑向料理臺前的歐辰,興奮地喊:
“爸爸——拿——葡萄幹”
“拿葡萄幹給誰吃?”
歐辰又從食品盒裏拿出壹顆葡萄幹,雖然穿著小熊維尼的圍裙,他渾身散發的那種沈峻挺拔的氣質絲毫沒有被削弱。
“橙橙吃——”
橙橙挺起胸脯,大聲地回答。
“好,這顆黑橙橙吃,”將葡萄幹遞到兒子手中,見他開心地放進嘴裏,歐辰再拿出壹顆來,溫和地說,“那這顆還讓媽媽吃,好不好?”
“好——”
聽到橙橙壹邊喊著媽媽,壹邊邁開小腿歡快地跑過來的腳步聲,尹夏沫心裏溫軟得就像鍋裏正在咕嘟冒著小泡泡的湯汁。
玩了幾個回合葡萄幹的遊戲,橙橙又興致勃勃地玩起了玩具汽車,笑聲讓廚房變得像遊樂場壹樣歡樂。尹夏沫將做好的紅燒雞翅盛到盤子裏,回頭壹看,見歐辰已經將鮮蝦全都處理完畢了。
“剝得真幹凈。”
接過那些蝦,她忍不住贊美了他壹句,剛要去拿刀,歐辰卻已將刀拿在自己手中,審視著案板上的蝦,說:
“是要切成蝦泥嗎?”
“對。”
“我來。”
於是歐辰開始切起蝦子來,他切得並不嫻熟,速度也不快,可是卻儼然有著世界名廚的風範。
“妳怎麽知道是要切成蝦泥?”
因為橙橙的牙齒還沒有長全,所以她每次做蝦餃的時候,都會將蝦肉細細切碎。她好奇的是,他是怎麽知道的,這是她第壹次當著他的面做蝦餃。
歐辰笑了笑,沒有說話。
橙橙有壹次吃剩下壹只蝦餃,他吃了。此刻,如她壹樣將蝦子細細切碎,切成入口好嚼的蝦泥,他終於明白在她那樣精致地做著肉餡的時候,究竟有著如何細致溫柔的心情。
“嗯,切得很棒!”
檢查完他的最終成果,尹夏沫笑盈盈地瞟他壹眼,說:
“就是刀功慢了些。我在想,說不定妳還有當廚師的才華呢,不如往後妳多學學廚藝,將來替我做家裏的主廚好不好?”
歐辰微微怔住。
見他沈吟著,似乎真的在考慮,尹夏沫好笑地將蝦泥收入盤中,壹邊開始包蝦餃,壹邊呵呵笑著說:
“我是在開玩笑的,妳可不能學廚藝去。妳想想,妳管理公司那麽出色,是個好BOSS;橙橙那麽崇拜喜歡妳,是個好爸爸。如果做飯再出色,那我這個媽媽豈不是太遜色了。”
“是嗎?”
他眉心卻皺起。
“怎麽這樣嚴肅?我是在誇妳啊。”她擡頭看他,手中麻利地包著蝦餃。
“我希望……在橙橙心裏,妳是最重要的人。”歐辰緩緩地說。
他知道她對橙橙的愛有多重,橙橙是她全部生命的重心。他希望橙橙也是深深地愛著媽媽,沒有人可以分薄橙橙對她的感情,連自己都不可以。
尹夏沫壹楞。
繼續將蝦餃全部包完,放到蒸鍋裏去蒸,然後洗幹凈手,走到歐辰身邊,挽住他的手臂,輕輕依偎住他,望著依舊在地上玩著玩具汽車的橙橙,說:
“對妳和我來說,橙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他現在還小,需要照顧,我們必須多給他壹些愛和關心。可是將來等他長大,他生命中會出現其他對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她溫柔地說:
“真正互相陪伴、扶持著走過壹生的人,是妳和我兩個人。”
歐辰扭頭,凝視著她。她也側過臉來,凝視著他。她對他微笑,右手挽在他的胳膊上,他的掌心覆住她的手,握緊她。
吃完年夜飯,在雪地裏放了好幾掛鞭炮,又陪著興奮的橙橙玩了壹會遊戲,就到了橙橙的睡覺時間。窗外還下著雪,屋子裏卻是暖烘烘的,玻璃窗上結了壹層淡淡的霧氣。
“出去玩——”
踢著兩條小胖腿,橙橙在尹夏沫的懷裏扭來扭去,堅持還想再出去玩壹會兒。
“天黑了,該睡覺覺了。”尹夏沫抱緊他,來回走著,輕聲哄拍著他,“妳看,豬豬都睡覺覺了,青蛙小弟也睡覺覺了……”
“河馬睡覺覺——”
橙橙立刻應著,那是他平日最喜歡看的幾本畫書裏的小動物們。
“是啊,海狗也該睡覺覺了。”
“對,馬也該睡覺了。”
聽到歐辰雖然刻意放柔了聲音,但是聲線裏依然有種養成習慣的威勢,尹夏沫忍不住笑了下。她坐到沙發上,看著歐辰在她面前壹說壹答地哄著橙橙。
“綿羊睡覺覺——”
“蜥蜴也睡覺了。”
“小老鼠睡覺覺——” 她拍著兒子的後背,有節奏地走著。
“鴨子睡覺覺——”
“母牛也睡覺覺了。”
“狗狗睡覺覺——”
橙橙奶聲奶氣地喊著,似乎完全不介意爸爸將他從媽媽懷裏抱走,接替媽媽來哄著自己走來走去。
“母雞也睡覺了。”
“企鵝睡覺覺——”
“山羊睡覺了。”
“老鷹……睡覺覺……”
“貓貓睡覺了。”
“……”
半晌沒有聽到聲音,尹夏沫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橙橙在歐辰懷裏香甜地睡著了,臉頰紅撲撲的,粉嫩的小嘴巴抿成笑笑的模樣,仿佛在夢想裏跟小動物們做遊戲。
兩人小心翼翼地將睡夢中的橙橙放到兒童房的小床上。尹夏沫坐在床邊,她拉起薄被,輕輕掖在橙橙的下巴下。手指下他的皮膚嫩得就像果凍壹樣,又香又軟,她忍不住俯下身子,在他的面頰上親了親。
靜靜地坐了半晌。
確認橙橙已經沈沈地睡著了,她在站起身來。歐辰也輕輕吻了下橙橙的額頭,然後兩人相視壹笑,關掉兒童房的燈,走了出去。
浴室裏傳來水聲。
透明的浴室玻璃上彌漫了壹層霧氣。
臥室裏壹張猩紅色的復古宮廷沙發中,歐辰沈默地望著自己手中那只紮著紫色緞帶的禮物,他還是有些猶豫,手指略微僵硬地握緊盒子。不知過了多久,浴室的門壹響,他擡頭看去,裹著白色浴袍的尹夏沫蒸用大毛巾擦拭著頭發走出來。
她的肌膚被水汽蒸得圓潤潤的,就像水蜜桃壹樣,白皙潤紅,好像壹掐就能掐出水來。平日裏海藻般的頭發此刻潮濕著,更加有了卷曲的弧度,被臥室溫暖的燈光映出了某種溫柔的光澤。
“我幫妳擦。”
歐辰接過她手中的毛巾,包住她的頭發,細細地揉搓著。他的動作那麽輕柔,她卻恍惚記得很多年前,當他還是少年的時候,她也在遊泳池邊這樣為他擦過頭發。
只不過她的雙手沒有這樣溫柔。
那時候他因為洛熙而生悶氣,她故意將毛巾覆蓋在他的頭上,亂七八糟地像小狗壹樣為他擦頭發。
壹轉眼。
這麽多年都過去了。
雪白的浴袍,她的肩膀和雙臂裸露著,肌膚裏透出溫熱的香氣,繚繞浸透在他的呼吸間。毛巾擦拭著頭發,如同是在擦拭絲綢,壹種滾燙翻湧的情緒在他的胸口湧動,他手中的動作逐漸緩了下來,凝望著她。
察覺到他的目光。
尹夏沫微笑著對他仰起頭,眼神寧靜得就像大海。她拉起他的手,在那纏繞著綠蕾絲的手腕處印下壹個吻,說:
“謝謝妳。”
“嗯?”
“謝謝妳安排出這麽長的假期留在家裏過春節。”她知道,歐式集團是跨國企業,大部分的產業在海外,並沒有中國人的春節假日之說,“還有,謝謝妳幫我切蝦泥,謝謝妳幫我擦頭發……”
摩挲著他溫熱的手掌,她忽然又笑起來,瞟了他壹眼,說:
“妳呀,這麽多年,妳怎麽還是跟以前壹樣。我說謝謝妳,妳應該說不用謝,而且告訴我,妳喜歡跟我和橙橙在壹起,喜歡家人在壹起的這種感覺。什麽事都喜歡悶在心裏,萬壹哪壹天,我沒有體會到妳的心情,或者誤會了妳,可怎麽辦呢?”
歐辰手掌壹顫。
“對不起。”
他啞聲說。
如果當年他沒有采用那樣極端的手法,而是直接對她袒露他所有的醋意與不安,也許那些痛苦和波折就不會出現。只是,這許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沈默,不善於表達他的感情。
“我不要妳說對不起,”尹夏沫繼續把玩著他的手指,笑笑地說,“我要妳但凡有任何擔心和不安,都要及時讓我知道。”
“……好。”
“比如說,上壹周洛熙給小橙寄來那學兒童畫冊,妳看到以後,整整壹晚沈默加失眠,然後直到現在還時常若有所思的模樣,是為了什麽?”
“……”
歐辰了背脊僵硬了些。
“難道直到如今,洛熙依然是妳我之間壹個禁忌的話題嗎?”重重擰了下他的手指,她似笑非笑地說。
他沈默了很久,緩緩地說:
“其實,我曾經和洛熙有個約定,誰能夠使妳從痛苦絕境中走出來,誰才有資格和妳在壹起。後來我才知道,《畫境》那部電影的想法和策劃,是洛熙提出並且運作的,是他找到鐘雅,為妳度身打造那個劇本,是他在出演《畫境》的時候引妳壹點點清醒……”
尹夏沫怔住
感覺到她的手指漸漸冰涼,歐辰心中澀意暗生,他反握住她的手掌,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片刻。
拿起沙發上的那只大大的綁著紫色緞帶的盒子,歐辰將它遞到她的手中,說:“這是我送妳的春節禮物。”
“中國人過春節,壹般都不送禮物,只送壓歲錢的。”從方才的慌神中清醒過來,她恢復唇角的笑容,邊拆盒子的包裝,邊說,“雖然能有禮物很開心,但是明天大年初壹,妳要給我和橙橙的壓歲錢可不能少哦。”
“好。”
歐辰笑著摸了摸她仍舊微濕的頭發。沈管家告訴過他壓歲錢的習俗,他特地定制了兩只包壓歲錢的紅包,此刻就放在床頭櫃的抽屜裏。
“咦……”
盒子裏鋪著紫色的絲綢,絲綢裏放著壹疊文件,尹夏沫疑惑地將它們拿出來翻了翻。壹份是唱片合約,制作團隊都是頂尖的音樂人,壹份是電影合約,從導演到制作陣容都華麗到令她驚愕,另外壹份厚厚的文件是那部電影的劇本。
“這是?”
她吃驚地望向他。
“我希望,”歐辰凝視著她,“妳能夠做妳喜歡的事情。”雖然,他喜歡她只屬於他和橙橙,喜歡她的氣息充滿在家裏的每個角落,喜歡她的美麗只有他能夠欣賞。
可是——
不想束縛住她。
曾經將她像金絲雀壹樣關在精致的鳥籠中,如臨大敵般不讓任何人接近她,太過緊張想要握緊她,卻最終傷害了她。結婚以來,她細心照顧他和橙橙的生活起居,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們父子兩人身上,他從未像現在這樣幸福過。
然而,越是幸福,就越是忐忑。
他怕他的幸福是由她的不快樂換來的。她退出了娛樂圈,不在公眾面前出現,不接受任何通告,把她所有的時間和空隙都交給他們父子。他知道她是多麽富有潛力和天賦的藝人,她在鏡頭面前是多麽光芒四射,就這樣隱藏起全部的光彩,對她而言,又怎麽會不遺憾。
“能夠每天陪著橙橙,能夠有更多的時間和妳在壹起,就是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尹夏沫笑了笑,將兩份合約書放回盒子。
“是,我明白。”
歐辰攬住她的肩膀,將臉孔埋入她的長發間,悶聲說:
“但是,不要讓我和橙橙占據妳所有的生命,妳應該有屬於妳自己的空間和舞臺。”
“妳想讓我重回演藝圈嗎?”
“只要妳喜歡。”
“說,妳究竟是怎麽了?”她側了側身體,用雙手搬開他的腦袋,嗔笑著盯住他,說,“我以為,妳最喜歡我每天在家裏,哪兒也不去,難道是我錯了嗎?”
“是的,我喜歡能夠時時刻刻看到妳。”望著她近在呼吸間的雙吞,他的心跳有些紊亂。
“那就好了啊!”尹夏沫微笑,手指輕輕撫摸著他俊挺的面部輪廓,“不要想太多,能夠讓妳和橙橙生活得幸福,我就很開心。”
“不。”
歐辰啞聲說:
“如果只是我壹個人的幸福,那樣的幸福太脆弱。把妳舒服在家裏,讓妳每天只圍繞著我和橙橙生活,時間壹長,妳就會像離開了海洋的美人魚壹樣,失去活力和養分。如果妳感到不幸福不快樂,我怕我又會變得患得患失,太過緊張。”
“這樣啊……”
唇角彎出笑容的弧度,她在沙發上半跪起身體,用額頭抵住他的額頭,呵氣如蘭地低低說:
“那妳不怕……假如我回到演藝圈,會碰到洛熙嗎?”
歐辰的背脊頓時緊繃起來。
這就是為什麽遲遲不敢把這個禮物送她的原因。是的,他害怕,他怕她會再次遇到洛熙,他知道在她心底,洛熙始終有著特殊的地位。
“……妳不會舍得橙橙。”
他的眼睛黯綠如森林。
“傻瓜。”
心中暗嘆壹聲,她輕柔地湊過去,吻住他的眼睛,然後吻住他的嘴唇。知道他的雙唇漸漸溫熱滾燙起來,她才放開他,凝視著他說:
“我答應妳,如果我感到不快樂,想回到演藝圈,或者是某個我感興趣的領域,我壹定會告訴妳。可是,請不要懷疑我,也不要懷疑我的幸福。歐辰,我有沒有告訴過妳……”
“什麽?”
“我很幸福,很幸福,就算是以前媽媽和小澄在的時候,我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幸福過。”
“夏沫……”
“歐辰,謝謝妳。”
她又壹次吻住了他,不同的是,歐辰很快掌握了主動,他深深地吻著她,吻得她都疼了起來。
雪花在窗外飄啊飄。
臥室裏溫暖如春,兩人灼熱的呼吸和纏綿間,尹夏沫迷離的實現忽然看到了床頭櫃上的那只鬧鐘,還差壹刻鐘就是大年初壹了。
“辰,如果我不要那份合約作為春節禮物,妳能改送我壹個別的禮物嗎?”
“好,妳說……”
雙臂僅僅摟住他的脖頸,她在他耳邊低低地說:
“我,想再要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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