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民元的事來，那時確是光明得多，當時我也在南京教育部，覺得中
國將來很有希望。自然，那時惡劣分子固然也有的，然而他總失敗。壹到二
年二次革命失敗之後，即漸漸壞下去，壞而又壞，遂成了現在的情形。其實
這也不是新添的壞，乃是塗飾的新漆剝落已盡，於是舊相又顯了出來。使奴
才主持家政，哪裏會有好樣子。最初的革命是排滿，容易做到的，其次的改
革是要國民改革自己的壞根性，於是就不肯了。所以此後最要緊的是改革國
民性，否則，無論是專制，是***和，是什麽什麽，招牌雖換，貨色照舊，全
不行的。
但說到這類的改革，便是真叫作"無從措手"。不但此也，現在雖只想將
"政象"稍稍改善，尚且非常之難。在中國活動的現有兩種"主義者"，外表都
很新的，但我研究他們的精神，還是舊貨，所以我現在無所屬，但希望他們
自己覺悟，自動的改良而已。例如世界主義者，而同誌自己先打架，無政府
主義者的報館而用護兵守門，真不知是怎麽壹回事。土匪也不行，河南的單
知道燒搶，東三省的漸趨於保護鴉片，總之是抱"發財主義"的居多，梁山泊
劫富濟貧的事，已成為書本子上的故事了。軍隊裏也不好，排擠之風甚盛，
勇敢無私的壹定孤立，為敵所乘，同人不救，終至陣亡，而巧滑騎墻，專圖
地盤者反很得意。我有幾個學生在軍中，倘不同化，怕終不能占得勢力，但
若同化，則占得勢力又於將來何益。壹個就在攻惠州，雖聞已勝，而終於沒
有信來，使我常常苦痛。
我又無拳無勇，真沒有法，在手頭的只有筆墨，能寫這封信壹類的不得
要領的東西而已。但我總還想對於根深蒂固的所謂舊文明，施行襲擊，令其
動搖，冀於將來有萬壹之希望。而且留心看看，居然也有幾個不問成敗而要
戰鬥的人，雖然意見和我並不盡同，但這是前幾年所沒有遇到的。我所謂"
正在準備破壞者目下也仿佛有人"的人，不過這麽壹回事。要成聯合戰線，
還在將來。
希望我做壹點什麽事的人，也頗有幾個了，但我自己知道，是不行的。
凡做領導的人，壹須勇猛，而我看事情太仔細，壹仔細，即多疑慮，不易勇
往直前，二須不惜用犧牲，而我最不願使別人做犧牲(這其實還是革命以前
的種種事情的刺激的結果)，也就不能有大局面。所以，其結果，終於不外
乎用空論來發牢騷，印壹通書籍雜誌。妳如果也要發牢騷，請來幫我們，倘
日"馬前卒"，則吾豈敢，因為我實無馬，坐在人力車上，已經是闊氣的時候
了。
投稿到報館裏，是碰運氣的，壹者編輯先生總有些胡塗，二者投稿壹多
，確也使人頭昏眼花。我近來常看稿子，不但沒有空閑，而且人也疲乏了，
此後想不再給人看，但除了幾個熟識的人們。
內容提要:
我於壹八八壹年生於浙江省紹興府城裏壹家姓周的家裏。父親是讀書的；母親姓魯，鄉下人，她以自修得到能夠看書的學力。聽人說，在我幼小時候，家裏還有四五十畝小田，並不很愁生計。但到我十三歲時，我家忽而遭遇了壹場很大變故，幾乎什麽也沒有了。我寄住在壹個親戚家裏，有時還被稱為乞食者。我漸至於連極少的學費也無法可想；我的母親便給我籌辦了壹點旅費，都我去尋無需學費的學校去，因為我總不肯學做幕友或商人，—－這是我鄉衰落了的讀書人家子弟所常走的兩條路。
目錄:
第壹章 “朝花夕拾”的往事
壹 阿長與《山海經》
二 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
三 《二十四孝圖》
四 父親的病
第二章 求學經歷
壹 瑣記
二 留學日本
三 藤野先生
第三章 民元之際
壹 無辮之災
二 雜憶
三 民元的事
第四章 北京的日子
壹 《墳》
二 我怎麽做起小說來
三 《吶喊》
四 《狂人日記》和《阿Q正傳》的成因
五 關於《中國小說史略》
六 “碰壁”之後
七 職務及其他
八 上海通道信
九 關於《野草》
十 避難
第五章 從北京到廈門；我可以愛
第六章 在廣州：革命的策源地
壹 在鐘樓上
二 官司與流言
三 我到中山大學的本意
四 我終於覺得無話可說
第七章 在上海：圍剿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