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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之桃花淺淵(十九)白淺現身

這幾日我腦袋暈暈乎乎的,感覺自己比世上的女子都要來的幸福。

過去,二哥常用知足常樂來陶冶我的心性,我覺得現在非常貼切。之前擅忘不過是欺瞞自己,來求得安樂日子,知足卻能令人真正放寬了心,我在師父身邊就很知足,算真正放寬了心,安樂便是長久的安樂了。壹時間我覺得自己圓滿的很。

在十幾萬年的人生裏,曲著手指頭數壹數,卻總***遇上三朵桃花。第壹朵是比翼鳥族的九皇子,他隨他爹娘做客青丘時,對,才兩萬歲的小丫頭片子我,壹見鐘了情。臨走時他悄悄拔下兩根羽毛於我,算是做了定情信物,他還說等他長得再大壹些,就踏著五彩祥雲來娶我。我那時雖高興的收下了。卻不知道他們比翼鳥壹族是不與外族通婚的,過了許久,才聽迷谷淘來個八卦,說比翼鳥九皇子為著要娶我。又是絕食又是頭水的,陣勢鬧得挺大。他爹娘不甚其憂,有天夜裏趁他熟睡給他餵了兩顆情藥,將他送到壹位頗為體面的比翼鳥姑娘的床上。呃,他自覺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沒臉踩著五彩的雲頭來娶我了,並幾把山雞毛壹起做了把撣子,拿來掃灰還挺合用趁手。

這第二朵桃花呢,應該就算是離鏡,彼時他並不曉得我的身世,甚至不曉得我原來是個女兒身,卻能真心來喜歡我,還日復壹日送上許多情詩來,甚而散了滿殿的姬妾,他為我做的這所有壹切,叫初嘗情愛的我又喜歡又感激。我們九尾白狐壹族雖是走獸,卻比不得壹般走獸博愛多情,對認定的配偶從來壹心壹意。那時我甚至幻想過,如何煞費苦心的說服爹娘,要將他當做相伴壹生的夫君,後面卻出了玄女的這樁事,叫我狠狠地傷情了壹回。

這第三朵桃花嘛,不消說,便是同夜華的那壹場情劫……我這壹路走來,桃花雖說少的可憐,但情路卻坎坷跌宕的很,以至於到後來本上神對情愛壹途心灰意冷,覺得敬而遠之也沒什麽不好,盡管與同年紀的神仙相比不知無趣了多少。

從前鳳九喝多了同我講他的風月經,有壹個感悟,說情這個東西未嘗試時不覺得如何,壹旦得了它的甜頭卻再放不下手,世間再沒有什麽東西比它更磨人了。我不得不承認她小小年紀卻對情感悟性極高,如今我同師父兩情相悅了,才堪堪明白過來,情這個東西,果然不是妳想不粘就可以粘不上的。但是,我斷不肯將師父也歸到那些桃花裏頭,因為他對我而言,也如我對他壹般,早已不知不覺融入了彼此的骨血。

數日來的朝夕相處,我倆仿佛凡間私定終身的小女兒般,日子過的蜜裏調油,本上神也被他慣的愈加嬌縱,平素不敢輕易問的話,此刻也順嘴而出,“十七當年拜師,壹上來就曾妄議師父是小白臉,師父可還記得?”

“當然!印象深刻。”墨淵邊說著邊將剝好的瓜子仁放在我的掌中。

我笑嘻嘻的瞟了他壹眼,“師父那時可有生我的氣?”

“不曾,我且當妳誇獎為師好了。”

聞言,我如願偎進他的懷裏,滿足的嘆了壹聲,“十七那時眼拙,擔心老鳳凰誆我來著,傳說中目窮千裏耳聽八方,叱咤風雲所向披靡的戰神,誰成想會是壹派清秀書生的形容呢。”

“看樣子,小十七對為師誤會頗深啊。”墨淵忍不住輕笑出聲,“世人給為師編排了不少閑話,妳還聽說了哪些?”

我心裏壹動,脫口便問道,“師父妳生的如此好看,聽說從前思慕妳的女仙,都能圍繞昆侖虛壹圈了,那師父……妳究竟惹了多少桃花呀?”

原以為,此番總算得了個機會,可以好好滿足壹下我那顆八卦的心,不成想偏偏就在此時,大師兄疊風頗不識趣地敲門,說外頭有個名喚仲尹的青年,非要當面見壹見咱們師父。

好在墨淵只去了不大壹會兒,回房時甚貼心地為我端來了壹碟核桃棗糕,唔,誘人的美食當前,我壹向不願太難為自己,兩片甜香的軟糕才剛剛下肚,還沒來得及重拾方才的話頭,我的九師兄令羽,又非常不合時宜的出現在門口。

令羽驟然看到幾日沒怎麽正經露面的我,竟然不覺得很意外,只是略顯得尷尬,眼神有些閃躲,“師父,外頭有壹女子,名喚作白鳳九的,她說是奉了師父之命前來,還...還想見壹見她的姑姑。”

“小...小九?她,她怎麽來啦?...咳咳...”聽說這回求見之人是鳳九,驚得我差點噎住了。

墨淵伸過手替我順著氣,不慌不忙道,“小姑娘大抵是想妳了。”他見我半信半疑,微微挑著眉問,“十七是想在這裏見她,還是回自己房裏?”

我方如夢方醒,騰的站了起來,“我...十七先回房了,九師兄,勞煩妳帶鳳九過來吧。”說罷,沒敢多看令羽瞠目結舌的樣子,匆匆逃了出去......

時隔兩三百年,再壹次見著我家的小紅狐貍,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分,青丘的小仙們都稱我姑姑,殊不知,該正經喚我姑姑的,其實就鳳九這麽壹個。 “姑姑...”鳳九未語先凝噎,瞬間撲倒在我懷中,頗有幾分梨花帶雨的風韻。

我暗暗驚了壹驚,鳳九雖還是個丫頭片子,卻從不做大哭大鬧模樣,壹向很有擔當,即便對東華用情用得深,時時傷心,也斷然不會傷得人盡皆知。“小九,妳,妳這是作甚?難道,讓那石頭帝君欺負了不成?”

“沒...沒有,小九是替姑姑開心,不過,帝君的確是將我趕了出來,這恩...小九只怕又報不成了...嗚嗚嗚...”她邊哭邊說,眼淚鼻涕糊了我壹身。

我聽了放下心來,不免又好氣又好笑,“妳實在用不著如此傷心!欠東華的這個恩情,便算我青丘承了,他日要還,由我這個做姑姑的,還有幾個做叔叔的來還,如何? ”因鳳九性子太犟,我便用的是個商量的口吻。

鳳九擡起頭來看我,神情悲切,“可是,姑姑平日裏不是總教導小九,欠了別人的需得自己報還的嗎?”她額間那朵鳳羽花映得我眼暈,“還有啊,小九怕...怕再也見不著帝君了呀。”

我嘆口氣,她生下來便是只血般紅艷艷的小狐貍,僅耳朵壹圈並四只爪子是白的,玲瓏可愛得很,化作人形後,額間天生壹朵鳳羽花的胎記,打小便叫我歡喜得緊。作為我白家孫字輩有且僅有的壹個女丁,鳳九原該過得瀟灑意氣,卻不想為著東華,早早便體會到了情路艱辛。須知東華帝君是個石頭做的仙,小九偏看上了他,前途堪憂啊。

我撫著額頭沈思片刻,“以後妳若想見他,總歸還有法子可想,左右他的太辰宮就在十三重天上,斷不會平白消失了吧。”

聽了我這番寬解的話,鳳九終於破涕為笑,“對啊,我怎麽把這茬給忘了呢?”她抓起我的衣袖抹了把臉,“等姑姑日後嫁進了昆侖虛,小九的輩分便也跟著見漲,就不愁進不了太辰宮的門了。”

我壹下子楞住,“小九,妳...妳聽誰說的?”連我的十六位師兄都尚未知曉的事,卻從她嘴裏輕輕松松道出,著實嚇了我壹跳。

“呵呵,姑姑,天宮裏早都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當日淩霄殿上,墨淵上神在四叔以及眾仙面前,豪言這輩子非青丘的白淺不娶,還要與妳壹生壹世壹雙人呢,哎呀,女仙們個個羨慕得不得了,都說姑姑妳真真是好福氣...”

我只道自己眼下,與墨淵僅是互通了心意,彼此許諾廝守終生,卻原來,他早已經當眾坦誠了心跡,我感動之余也恍悟~~~難怪這幾日,師兄們不約而同都躲著我,盡可能的不往我跟前湊,就連最為八卦的子闌也不例外。我還道師兄們如此體貼師父與我,現在回想起來,大約他們不忍親眼見著十七師弟我,再壹次的“情場失意”罷了。

“姑姑,姑姑...”許是見我走了神,鳳九連聲喚著,“還有更為精彩的哦,天君老兒當日不肯痛痛快快退婚,口口聲聲說耽擱了姑姑數萬年,甚是過意不去,也是為著姑姑的面子,怕是再找不著比他天族太子更尊貴的夫婿了雲雲,明擺著瞧不起我們青丘嘛。帝君實在看不過眼,遂跟他打了個賭,若姑姑找著了身份更加尊貴的如意郎君,那麽出嫁之日,天君家的男人都要來給姑姑擡轎子......哈哈哈,那天君還來不及反悔,墨淵上神便壹錘定音啦,把天君氣得臉都綠了,小九只恨當時沒能在現場親見,如今不過是想壹想,也覺得挺解氣的,對吧?”

聽小九繪聲繪色說著那壹幕,我難以抑制胸口的起伏,墨淵這份情確然是太重了,“師父他...當真為我做到這個份上?其實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的...”

“還不止這些,”鳳九欣然打斷了我,她兩只小手壹抖,展開隨身帶來的壹個包袱,頃刻間滿屋子流光溢彩,“墨淵上神專程來了壹趟太辰宮,拜托小九給姑姑量身定制幾件衣裳,姑姑快看,這些全都是天庭的織造仙女連夜趕制的,比照的是姑姑平素喜歡的樣式,可算是個大大的驚喜了,姑姑高興嗎?”

我又壹次被深深撼動了,不是因為眼前天絲雲緞編織而成的華衣美服。透過這些衣裳背後,我分明看見墨淵那顆為我火熱跳動的真心!

酉時壹過,喧擾了整日的昆侖虛開始隱入夜色當中,漸漸歸於沈靜。送走最末壹撥湊熱鬧的小神仙之後,昆侖虛弟子紛紛匯聚在正殿前廳,相互交換著各自打探到的最新消息。

與前兩日稍有不同的是,疊風擰緊了眉頭沈默不語,壹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長衫看在眼裏,只道是連日上門的客人太多,大師兄操勞過度給累得,於是他湊過去慢聲細語,“師兄,忙活了這麽些天,今日便回去歇著吧,明早起來還不曉得又會有多少上門的,可不能自己先累垮了。若還有什麽未盡的事宜,師弟們總能照應著點。”

疊風甚為感慨,輕輕拍壹拍他肩頭,“師父歸來了,咱們師兄弟難得重聚壹起,原該好好的慶賀幾場,不想事情卻壹樁接著壹樁,”他覷壹眼身側正說得興頭上的子闌等人,“我這兒並不妨事,倒是師父那邊......他老人家可有什麽囑咐?”

“沒有。”長衫搖搖頭,這幾日,從蜂擁上山的各路神仙口中,陸續聽說了不少戰神與青丘那位絕色姑姑的桃色傳聞,他們自個兒亦是炸開了鍋,私下裏議論紛紛。偏偏師尊十足十的沈穩,絲毫不露半點口風,怎麽看也不似大喜的樣子,叫他們好生納悶,卻也沒哪個敢到師父跟前問壹問的。

若放在從前,尚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十七司音,他只消在師父那裏撒撒嬌賣賣萌,壹準兒能探聽出點可靠消息。不過眼下,且不論司音仍是抱傷將養之身,單就他與青丘白淺之間的微妙關系,他們可不能往他的傷口上撒鹽,師兄們全都默契的避著點他,實在躲不開了,便裝作若無其事,當真是煞費苦心。

“大師兄,”子闌壹個箭步躥到疊風面前,“師父也忒沈得住氣啦!如今青丘白鳳九都找上門兒了,可見外頭傳得神乎其神的緋聞,絕對不是空穴來風,妳說咱們就這麽幹等著嗎?”

疊風挺郁悶的,“目前也僅是傳聞罷了,做師父的尚沒有發話,身為弟子的我們,又能如何?”

子闌頗為不甘,“何止是傳聞啊,真相已然呼之欲出了,現在只差將那層窗戶紙捅破而已,妳們說對不對啊,眾位師兄?”其他弟子紛紛點頭附應。

長衫撓了撓頭,“何不請教壹下那位青丘的小帝姬?常言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興許從她那裏,咱們還能得到些更為確切的消息。”

在場的人都覺得此計可行,紛紛交頭接耳。子闌左右看看,“哎,奇怪了,九師兄呢?他把白鳳九領去十七的屋子以後,便不大看見人影了,我幾次想找他問個究竟,卻無處可尋。”

經他這麽壹提醒,大家才發覺,確實有幾個時辰不曾看見過令羽了。疊風思量再三,隱隱約約生出個新的念頭,“白鳳九說是奉師父之命前來,師父卻沒見她壹面,而是叫令羽直接領她去見十七了,莫非這其中...還有不為人知曉的內情?”

弟子們面面相覷,誰也說不上來,疊風不自覺地握拳,重重的砸在案幾上,大有茅塞頓開之感,“妳們聽我說,咱們此前的揣測有誤,小十七並非是情場失意,師父也沒有橫刀奪愛。”弟子們全都被吸引過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司音那小子,確實與青丘頗有緣分,只不過,他心悅之人不是白淺,十有八九是白鳳九。沒錯,應該就是這樣,師父大約不忍見他自苦,便暗中助他壹臂之力,如此壹來,這種種疑團,不是都能解釋得通了嗎?”疊風分析得頭頭是道,師弟們聽了,大都表示信服,於是又將註意力轉移到這最新版本上。

壹入夜, 昆侖虛便起了薄薄的霧,我心裏裝著幾分忐忑,獨自走上通往後山的山徑。這時候,天上正捧出壹輪圓月,半山的老樹影影綽綽,耳邊只聽得山風颯颯,偶爾夾帶幾聲蟲鳴,似乎在催動著我加快腳步。

我換上了鳳九帶來的新裙子,白色的紗衣雖薄如蟬翼,穿上它倒很能抵禦寒風,此刻身上並沒有半點涼意。垂墜飄逸的裙擺及袖口上,恰到好處的點綴著淡淡的粉、淺淺的金,粉色的是芙蕖的花瓣,金色的是點點的流螢,既不過分艷俗,又顯得清新別致,甚合我的心意。

按鳳九那小丫頭的話來說,女當為悅己者容,可嘆我生命中的十幾萬年裏,悅己者寥寥可數,並且像今日這般正經八百捯飭過的,印象裏確然沒有,呃,也可算是破天荒了。出門的時候,我腦中偷偷閃過壹絲念頭......今夜月涼如水,若再配上些小橋流水、階柳庭花的景兒,不就像話本子裏頭所講的,正適宜男女幽會嗎?

可憐的令羽師兄,不過兩三個時辰前,他終於勘破了“司音原是個女兒身”這個事實,叫他更難以置信的是,我便是師兄們妄議了許久的青丘白淺,更是眼下師父那樁桃色傳聞的另壹個當事人,可想而知會覺得多震撼。壹向謙謙君子的令羽,竟然也有語無倫次的時候。

“...十七,妳,妳,妳真的是...是這位鳳九姑娘的姑姑?不,不是與我開玩笑的吧?哦,我失禮了,那,那妳...豈不就是青丘的白淺上神?...噢,師父,咱們師父也知道嗎?......”

看著慌亂無措的令羽,我心裏多少有些歉意,便盈盈的轉了個身,化出我原本的樣貌來,面容倒無甚變化,但因著幾分羞慚,出現在他眼前的,確是個嬌滴滴的女兒家。“九師兄,十七正是白淺,當年爹娘要送我拜師學藝,因昆侖虛不收那弟子,便將我化作了男兒......這壹切雖瞞得了眾位師兄,但師父何等英明神武,卻是半分也瞞不過的。”其實最後這句,我也才知道不多久,可正好順手拈來為自己開脫。

令羽看著眼前絕美的女子聽了嘴巴快要張成個圓圈形,“妳是說,師父打壹開始便識得妳的廬山真面目?也是......難怪師父待妳,從來與我們就不壹樣的。”關於這壹點,我實在無言以對。

他又沈思良久,方惴惴地望著我,“十七,妳與師父...妳可是真心?”

我臉皮不由得紅了壹紅,“真,自然是真的。”為了叫他真正放心,我又腆著臉道,“縱然十七以前是糊塗了些,但師父待我的好,十七都明白,承蒙師父不棄,我是斷不會辜負他的。”

我平生不曾說過什麽肉麻的甜言蜜語,大抵彼時的這番話,足以讓令羽打消所有的顧慮,並心甘情願替我跑腿。我竊以為,墨淵也從沒見過女兒身的我,似乎可以給他制造點小小的驚喜,便央求令羽為我捎去壹個口信,定好了今夜戌時壹刻,相約在後山的小桃林。

原本我此舉,算不得驚世駭俗,但鑒於對方是師父墨淵,在師兄面前不免有“大逆不道欺師滅祖”的嫌疑,如今回頭想想,尚覺得面紅耳赤。又因為之前簪花綰發費去了不少功夫,時辰上便略有些耽誤,出門後只得行色匆匆,再顧不上掩人耳目了。

幸而白日裏熱鬧得太過,眼下壹片靜悄悄,倒沒遇上什麽人,我索性提起裙擺壹路小跑,壹口氣奔至桃林邊上,遠遠便瞧見壹個挺直的熟悉身影,靛藍的長袍,在柔柔月色輝映下,愈發顯出雍容華貴的氣度。

聽見響動以後,墨淵緩緩的轉身,俊眉朗目間千山萬水。他知道他的小十七極美,卻從未見她穿女裝的模樣,那衣裙完美突出了她無可挑剔的優雅身姿,天生的好容貌沒有過多的妝點,略施粉黛便足以顛倒眾生,美的勾魂攝魄。眼波流轉之時盡是女兒家的嬌羞和九尾狐天生的嫵媚,那份令人窒息的美得被多少男子覬覦,難怪折顏說,當初白淺在兵藏之禮上,無雙的妙顏傾倒了眾生。遺憾自己無緣得見,慶幸的是她還是我的小十七。他微笑著伸出手來,“我的小十七作這樣子的裝扮,極美!”

與墨淵在壹起的時候,時光總是匆匆,不知不覺間夜已深沈,四周萬籟無聲,天上的寥落星辰或璀璨、或黯淡,靜靜地將我倆望著。

我拉著墨淵,尋了處背風的樹杈坐在上頭,朗月清風,花香襲人,就只差了兩壺美酒,算是略有些美中不足。我想了想,又從袖中摸出顆夜明珠懸在枝頭,因突來的光亮令眼睛不適應,便習慣性地舉手遮擋在臉上。

墨淵細心觀察了壹下,悵然地說,“妳這眼睛,終究是落下了不小的病根兒。”

我怕他擔心,忙道,“等阿爹阿娘有消息了,十七便去找折顏,這眼疾就能徹底治愈了,師父大可放心。其實當初,得虧我阿娘聰明,讓阿爹借黃泉下的玄光為我造了條遮光的白綾,去特別晃眼的地方就將它戴上,這麽著,倒也無什麽大礙的。”

墨淵聽了無言,只疼惜的攬我入懷,我不欲再說些傷感舊事,便存心扯開話題。

“師父,似妳這般板正持重的神仙,得有多久不曾這樣子爬上樹了?”我愜意地靠在他肩頭,好奇他是否亦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十七自幼年起,便成日跟在四哥後頭上樹掏鳥,爬樹我絕對是駕輕就熟,彼時青丘壹般大的孩子裏頭,幾乎沒人能比得過我的。”

“嗯,身手確實了得。”墨淵嘴角彎了彎,聲音裏隱含笑意,“十七這本事,即便在昆侖虛弟子當中,也是數壹數二的了。”

我佯裝著氣惱,掐了壹下他的手指,“師父,妳這話莫不是在挖苦十七?妳都還沒告訴我,小時候經常玩些什麽呀?”

“我小的時候?”墨淵握著我的手,眉眼閃過壹絲懷念的神色,卻轉瞬即逝,輕輕地搖頭,“隔得太遠記不真切了,不過與妳的比起來,算是相當乏味無趣,不提也罷。”

他眼中不經意的落寞叫我心疼,墨淵是父神之子,榮耀與責任與生俱來,大抵他久遠的童年記憶裏,鮮少會有無憂無慮、逍遙自在的時刻。“記不起來也沒甚關系,師父,如今有十七陪著,以後有什麽好玩的好吃的,我都算上妳壹個了,可好?”

我說這話的語氣,仿照著當年四哥摸著我腦袋的樣子,只差拍著胸脯說了,果然逗得墨淵開懷壹笑,“好,那便承蒙小十七關照了。”

“嗯,好說,好說....”正得意著呢,卻不防被他突然扣住下巴,雙唇隨即抵上了我的。許是月色撩人,我心慌過後,卻也曉得乖巧的閉起眼,羞澀地貼了上去,溫柔纏綿的氣息彌漫開來……這壹刻,無酒也自醉了。

見時辰已晚,我戀戀不舍離了他的懷抱,幽幽嘆口氣,“今夜,十七還是回自己屋裏了,免得...壞了師父的清譽。”前幾日我總粘著他,用的卻是司音的身份,如今這副形容,卻不大好繼續賴在壹起,更何況,鳳九還在我的房裏等著,哪能叫她笑話我這個做姑姑的呢?

墨淵約莫聽出了我的幾分惆悵,並不急於將我放開,而是似笑非笑地瞧了我片刻,“不必替為師擔心,如若十七願意,什麽清譽不清譽的,我也從來沒當它壹回事。除非是...”

我被他看得耳根子發燙,扭捏半天,終究臉上掛不住了,嗔道,“師父,我不是那個意思,可...畢竟鳳九就在這兒,令羽師兄也知道了十七便是白淺,我不要自己的臉面倒沒什麽,可豈能讓那丫頭片子小瞧了我的師尊。”

“唔,十七心裏,我僅僅只是師父麽?”他似乎明知故問,唇邊帶著壹抹淺笑,勾得人愈發意亂情迷。我糯糯的回他,“不是啊,不止是師父,還,還是十七的...”我有點哽住了,對於墨淵,不曾想過還能如何稱呼。

“還是...什麽?”渾厚磁性的低沈嗓音就在耳邊響起,伴隨著撲通撲通的心跳聲,我懷疑自己被蠱惑了,竟紅著臉說出“師父除了是我綬道解惑的恩師,更是十七心尖上的人”這樣沒羞沒臊的話來。

墨淵聽了緊盯著我,雙眸熠熠生輝,“此話當真?”

我只當他是想聽我多說幾句情話,便摸著自己滾燙的臉點點頭,“自然是真的,比珍珠還真吶。”

“既如此,為何還需藏著掖著?為師心悅自己的弟子,讓十七覺得很為難麽?”

他的語氣和緩,可聽著卻有幾許隱忍的委屈。我猛然意識到自己疏忽,墨淵分明已當眾承認過心悅白淺了,我若壹味地只躲在他身後,除了助長流言蜚語之外,對他而言,難道不是種無言的傷害嗎?

我壹時覺得羞愧難當,“師父,十七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會為難?不過是因為,太看重昆侖虛的名聲,怕師父無端遭人非議…十七錯了,讓師父受了委屈,妳別難過好不好?我,我...”

墨淵撫上我的臉輕輕摩挲,“我不是難過,也沒覺得委屈,希望能坦坦蕩蕩與妳牽手而已。為師從不懼流言,可我卻擔心,十七會不會還有別的顧慮。”

他這話更叫我著急,“十七哪裏還有什麽別的顧慮?若真有的話,那也只是礙於昆侖虛弟子的身份罷了。要知道,我們青丘並不像天族有那麽多條條框框,女子也大多敢愛敢恨,若看中了哪個,直接綁回去也是有的……”

“哦?聽上去很不錯,為師就喜歡如此雷厲風行的,不如,十七明天就帶我壹起回去吧……”

當年師兄弟們在昆侖虛學藝時,山上的規矩立得嚴整,早不過辰時須得起身應早課,晚不過子時便須得滅了桐油燈安歇。疲懶如我,即便偶爾能在大師兄遮掩下,缺個壹兩堂課,多睡上個把時辰,但頂多也只到巳時末了。這習慣經年地養下來,雖如今已拜出師門七萬多年,卻還壹直帶在身上,到了時辰,便在床上躺不住。

昨夜,哦不,確切地來說,應是淩晨,被墨淵那番話震得天靈蓋發麻的我,暈乎乎回到自己房裏,壹夜不得踏實,快天亮了方勉強合上眼,可辰時剛過,卻還是巴巴醒轉過來。瞧著躺的正是我自個兒屋子裏的小榻,旁邊還擠著壹個鳳九,心底無限惆悵,可嘆昨夜確然不是壹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