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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原創小說壹篇,1000字左右~

郎溪河谷的那壹邊,綠色的山岡連綿起伏。而這壹邊則是壹方砂土地,樹木稀疏,敝舊的長途車站緊挨著公路,在陽光下泛著白光。緊靠著車站的壹邊,是壹排籠罩在冬日長長的陰影中的房屋,壹串串塑料片編成的門簾掛在竈間半敞著的門口,遮擋著零落的雪花還有門外的寒氣。那個小夥子和那個跟他壹道的姑娘坐在房屋外面背風處的壹張桌子旁。天氣真的非常冷,而從南方來的長途汽車還有三刻鐘才能到站。長途車在這個小小的車站停靠五分鐘,然後繼續行駛,開往杭州。

"咱們進去喝點什麽吧。"姑娘問。她脫掉頭上那頂小巧的絨帽,把它放在桌上。

"天冷得很,"小夥子說。

"咱們吃點什麽吧。"

"兩碗辣醬面,要現下的。"男人對著門簾裏面說。

"大碗的?"壹個中年婦女半站半靠地在門口問,壹邊磕著瓜子。

"壹碗四兩,壹碗二兩加荷包蛋。醬給的多點。"

那女人懶洋洋地進去許久,端出來兩碗面條和兩只竹碗墊。她把杯墊和面碗壹壹放在桌子上,乜斜眼珠看看那小夥子,又看看那姑娘。姑娘正在眺望遠處群山的輪廓。山在陽光下是灰綠色的,頂部覆著壹層積雪;而四下裏的鄉野則是壹片灰褐色,在凜冽的寒風中枝茬遍地。

"它們看上去象壹群盤在壹起的大蛇,"她說。

"‘群山糾墨’,我記得我們上學的時候學過這麽壹句話。"小夥子壹氣吃下了半碗面條。

"我早就不記得了。"

"妳肯定學過,"男人說。"我記得很清楚,上那課的時候我正好坐妳後面。妳不記得並不說明什麽問題。"

姑娘轉頭看看油膩的珠簾子。"他們在墻上貼了些什麽東西,"她說,"那上面寫的什麽?"

"雪菲力。大概是壹種新出的飲料。"

"咱們嘗嘗吧?"

男人朝著珠簾內喊了壹聲"餵"。那女人從裏間走了出來。

"壹***是六塊五。"

"給我們再來兩瓶雪菲力。"

"只有冷的了。要嗎?"

"我不知道,"姑娘說。"冷凍過以後還好喝嗎?"

"好喝。"

"好,那來兩瓶冰的。"

"這汽水酸酸甜甜的好象梅子,"姑娘說,壹邊放下汽水瓶。

"樣樣東西都是如此。"

"是的,"姑娘說,"樣樣東西都是酸酸甜甜的象梅子。特別是壹個人盼望了好久的那些東西那些事情,簡直就象草莓壹樣。"

"誒,別說了。"

"是妳先說起來的,"姑娘說。"我剛才倒覺得挺有趣的。我剛才很開心。"

"好吧,咱們就想法再開心壹下吧。"

"行啊。我剛才就在想呢。我說這些山看上去象壹堆盤在壹起的蛇。這比喻難道不好麽?"

"很妙。"

"我還提出嘗嘗這種從沒喝過的汽水。咱們不就做了這麽點兒事嗎——看看風景,嘗嘗沒喝過的飲料?"

"我想是的。"

姑娘又眺望遠處的群山。

"這些山美極了,"她說。"看上去並不真象壹堆蛇。我剛才只是說,透過樹木看去,山的表面是曲曲彎彎的,上面還有壹層雪。"

"咱們要不要再來壹瓶?"

"好啊。"

壹陣冷風把珠簾吹得拂到了桌子。

"這汽水涼絲絲的,味道挺不錯,"男人說。

"味道好極了,"姑娘說。

"那實在是壹種很簡單的工作,阿秀,"小夥子把玩著手中的打火機,壹邊說。"甚至算不上什麽很辛苦的活計,雖然都是在晚上。"

姑娘註視著桌腿下幹硬的凍泥地。

"我知道妳不會很在意那些方面的,阿秀。真的沒有什麽大不了。只要陪著客人去跳幾圈就可以了。"

姑娘沒有作聲。

"我會陪妳壹起去上海,而且壹直呆在妳身邊,和妳住在壹起。他們花上幾天工夫教教妳,然後就壹切都可以了。妳的悟性很好,記得以前美術課的張老師是怎麽誇贊妳的嗎?"

"那以後咱們怎麽辦?"

"以後我就壹直陪著妳啊,在上海,就象從前在老家時候那樣。"

"妳怎麽會有這種想法的呢?"

"我家隔壁李姐的妹妹前幾天過來了,她就在上海做陪舞生意。照她說,壹個月壹般好賴都能掙到兩三千塊錢,還不用很吃力。"

姑娘看著珠簾,伸手抓起兩串珠子。

"那妳以為我會去做這種活兒嗎?在晚上陪著陌生人跳舞?"

"我知道這不成問題。妳不用害怕的。我聽李姐的妹妹說,他們這行現在很吃香,客人壹般也很客氣,出手大方的人很多。"

"我也認識許多小姐妹做這活兒的,"姑娘說。"晚上陪人跳舞,白天睡覺或者逛大街,都照樣過得很開心。"

"好吧,"男人說,"如果妳不想做,也不必勉強。如果妳不想做的話,我不會勉強妳。不過我知道這種工作是很輕松的。"

"妳真的希望我去做嗎?"

"我以為這是再好不過的工作。看看妳現在才掙多少?我們還差好幾萬才能蓋起新房呢,這樣就能少辛苦幾年。不過,如果妳自己不是真心想做,我也絕不勉強。"

"如果我去做了,妳就會高興、事情又會象從前那樣、妳會愛我就像以前常說的那樣——是嗎?"

"我現在就愛著妳。妳也知道的,我壹直愛妳,從妳第壹天和我同班的那天起。"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如果我去做了,那麽倘使我說某某東西象壹堆大蛇,就又會和和順順的,妳又會喜歡了?"

"我會非常喜歡的。其實我現在就喜歡聽妳這麽說,只是心思集中不到那上面去。心煩的時候,我會變成什麽樣子,妳是知道的。"

"如果我去做這種晚上陪別的男人跳不知什麽名堂的舞的時候,妳就不會再心煩了?"

"我不會為這事兒煩心的,因為李姐會幫妳把壹切安排妥當的;我已經和她談過壹次了,她說她會好好照看妳的。"

"那麽我就決定去幹。因為我對自己毫不在乎。"

"妳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對自己毫不在乎。"

"不過,我可在乎。"

"啊,是的。但我對自己卻毫不在乎。我要去做這種該死的工作,陪著猥瑣的男人在黑黢黢的舞廳裏壹邊傻笑壹邊扭腰,完了以後就會萬事如意了。"

"如果妳是這麽想的,我可不願讓妳去做這工作。"

姑娘站起身來,走到車站房子的盡頭。公路對面,在那壹邊,郎溪河兩岸是農田和樹木,覆著壹層破絮般的殘雪。遠處,在河的那壹邊,便是起伏的山巒。壹片鉛灰色的雲影掠過糧田;透過樹木,她看到了凍結的河面。

"我們本來可以盡情欣賞這壹切,"她說,"我們本來可以舒舒服服享受生活,但壹天又壹天過去,我們越來越不可能過上舒心的日子了。"

"妳在說什麽?"

"我說我們本來可以舒舒服服享受生活中的壹切。"

"我們能夠做到這壹點的。"

"不,我們不能。"

"我們可以擁有整個世界。"

"不,我們不能。"

"我們可以到處去逛逛。"

"不,我們不能。這世界已經不再是我們的了。"

"是我們的。"

"不,不是。我有時候覺得,我在妳的世界裏只是某個小部件,或者壹塊橡皮泥。"

"但我從來沒有強迫妳去做這些事情啊,我只是不忍心看著妳每天辛辛苦苦在縫紉機上面趴10多個小時,沒有休息也沒有周末,然後每個月只能拿到壹千出頭的工錢。"

"現在是壹千二,春節前又漲了壹次。現在我是我們廠裏工資最高的縫紉工。那個女老板很看得起我,她給我發紅包的時候說過完節還會再給我開心壹下。"

"呵,咱們等著瞧吧。"

"我寧願做個辛勞的女工。我掙的錢每壹分錢都光明正大、問心無愧。"

"回到背風處來吧,"他說,"我的錯,我不應該有那種想法。"

"妳什麽錯也沒有,"姑娘說,"我照樣愛妳。"

"我真的不希望妳去做任何妳不想做的事--"

"或者任何讓我吃苦受累的活計,"她說。"我知道。咱們再來杯熱的飲料好嗎?"

"好的。但妳必須明白--"

"我明白,"姑娘說。"咱們別再談這事了好不好?"

他們在桌邊坐下。姑娘望著對面幹涸的河谷和冰凍的群山,小夥子則看著姑娘和桌子。

"妳必須明白,"他說,"如果妳不想做這差使,我並不硬要妳去做。我甘心情願為了妳好,如果妳能明白的話。"

"難道我不明白嗎?現在我的工資固然不怎麽高,但是咱們總可以對付著過下去吧。"

"這我自然也明白。但我什麽都不在乎,只愛妳壹個。隨便什麽別的人或者什麽事情。不過呢,我知道那工作的確是非常便當的。"

"妳當然知道它是非常便當的。"

"隨妳怎麽說好了,但我的的確確知道就是這麽回事。"

"妳現在能為我做點事兒麽?"

"我可以為妳做任何事情。"

"那就請妳,請妳,求妳,求妳,求求妳,求求妳,千萬求求妳,不要再講了,好嗎?"

他沒吭聲,只是望著車站那邊靠墻堆著的旅行包。敝舊的包上歪歪斜斜的貼著他們的名字。

"但我並不希望妳去做妳不喜歡的工作,"他說,"盡管那工作很賺錢。"

"妳再說下去的話,我可要尖聲叫了。"

那女人端著兩杯熱茶撩開珠簾走了出來,把杯子放在濕漉漉的杯墊上。"十壹塊,"她說。

"她說什麽?"姑娘問。

"她說我們的飯錢加飲料壹***11塊錢。"

姑娘對那中年女人愉快地壹笑,表示感謝。

"我還是先把旅行包弄到車站那邊去吧,待會付錢,"男人說。姑娘對他笑笑。

"行。放好了馬上回來,咱們壹起把茶喝光。"

他拎起兩只沈重的旅行包,繞過車站把它們拎到公路邊上。他順著公路朝著長途汽車開來的方向望去,但是看不見那班車。他走回來的時候,穿過小賣部,看見候車的人們都圍著櫃臺在吸煙。他也湊上櫃臺吸了壹支牡丹,同時打量著周圍的人們。他們都稍安毋躁地等著汽車到來。他撩開珠簾子走了出去。她正坐在桌子旁邊等著,對他投來壹個微笑。

"妳覺得好些了嗎?"他問。

"我覺得好極了,"她說。"我又沒啥毛病咯。我覺得好極了。"

他們站起身,走向公路。去往杭州的長途汽車正在氣喘籲籲的靠站,裹挾起壹地的塵土和雪漬。

——我寫的,定名為《群山糾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