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受到沈從文的影響,但很少有人意識到“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就作品的豐富性和成熟性而言,汪曾祺將沈從文的美學精神拓展和延伸到了壹個新的高峰。沈從文的價值在於他對鄉村的抒情描寫和拋棄意識形態的敘事態度。他從梅裏美、屠格涅夫等經典作家那裏汲取營養,開創了中國風俗小說的先河。汪曾祺成功地繼承了老師輕意識形態的敘事態度和詩化、俗化、散文化的抒情精神,但汪曾祺把沈從文的視角從鄉村拓展到了市場,這是壹個偉大的創舉。總的來說,對鄉村的描寫往往是抒情的、詩意的。在歐洲的文學傳統和俄羅斯的文學巨星中,已經有了壹個龐大的對鄉村進行詩意描述的“數據庫”。在中國的文學傳統中,雖然沒有鄉村的概念,但中國的田園詩,以及由此衍生的山水遊記、隱逸散文,對於鄉村的詩意描寫和詩意想象,也有著深厚的傳統積澱。對於普通人來說,中國文學很少被描述,更沒有詩意。比如《水滸傳》,作為中國第壹部全方位描寫市井的小說,成就斐然。但《水滸傳》很難詩意地描寫街道,因為與鄉村生活相比,街道生活有太多的煙火氣,也有太多的世俗味道。但是生活的詩意無處不在。人們常說,不是生活中缺少詩意,而是缺少發現詩意的眼睛。汪曾祺有這樣壹雙可以找到詩意的眼睛,在他的生活中處處可以找到詩意的存在。很多人寫汪曾祺的印象時,都會提到他晚年依然充滿童趣、水汪汪的眼睛。眼睛是心靈的外化。汪曾祺明亮的、童真的眼睛,讓他發現了生活中大多數人忽略或不認可的詩歌。《大鬧天宮》、《取經戒》等以農村生活為題材的題材,自然會充滿詩意。當然,在汪曾祺類似題材的作品中,這兩首詩所達到的靈性和人文詩意是當代作家無法比擬的。但在《歲寒三友》、《遷徙》、《故鄉三陳》等純街頭題材的小說中,汪曾祺卻讓詩歌潤物細無聲,潛移默化地滲透到日常生活的每壹個角落。當然,有人可能會說,對故鄉生活的描寫容易帶來記憶和回憶的情感美化劑,容易讓過去的老人和舊事產生溫暖甚至詩意的光芒,因為故鄉是人們心靈的起點和歸宿。但當妳打開汪曾祺以北京、張家口、昆明、上海為背景的作品,妳還是會感受到那種不可抗拒的人情味和日常美。汪曾祺能受到不同文化層次、不同地域讀者的喜愛,是有道理的。市場,在汪曾祺的作品中,獲得了詩和文學生活中同樣的地位,不再是世俗的代名詞,而是人的價值的體現。汪曾祺自己也意識到這類街頭小說的價值在於“人”的價值。他說,“街頭小說沒有史詩,但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街頭小說’裏沒有‘英雄’,都是極其普通的人。”街頭小說”都是“人”。有很多人。中國有多少城市和市民?他們也是人。既然是人,就應該從‘人’的角度去看待他們,去觀察、思考、表達他們的生活。”可惜,這樣的文學創作價值已經被忽視太久了。
就語言而言,沈從文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他的敘事語言和人物語言都是那麽的精準自然。但不難看出,沈從文的小說語言明顯帶有新文學以來的痕跡,是西方小說的風格,這當然導致新文學的風格與譯作的風格形成壹定的“同構”。在白話文剛產生的時期,新文學的寫作自然下意識地接受了翻譯風格的影響。例如,魯迅小說的語言與他翻譯劉鐵的風格非常相似。在當代作家中,沈從文是翻譯風格過濾最徹底的作家。然而,毫無疑問,沈從文的小說語言充滿了中國鄉土氣息和民間氣息,以及五四新文學的創新氣息。但在閱讀沈從文的作品時,很少會聯想到中國的古典文化和中國的文人敘事傳統。與沈從文相比,汪曾祺擅長平仄句和短句,少有長句更歐化。讀汪曾祺的小說,很容易想到唐詩、宋詞、元曲、筆記小說、聊齋、紅樓夢,因為汪曾祺從小受到中國古典文化的熏陶,對中國的文化傳統有著切身的體驗和感受。比沈從文的野性和原生態更文藝優雅。作為中國小說的敘事,汪曾祺完成了古今的銜接,也完成了翻譯風格的終結。翻譯風格對中國文學影響深遠,促進了中國新文學的誕生。然而,翻譯風格作為壹種舶來品,最終會與中國文化的本土風味聯系在壹起。汪曾祺生活在現代文學和當代文學之間,歷史創造了這樣壹個機會,讓人們知道什麽是真正的“中國敘事”。尤其是1978之後,中國文學面臨著再次歐化的危機和第二次翻譯風格浪潮。汪曾祺只是提醒對外國充滿熱情和獻身精神的青年作家“回歸現實主義和民族傳統”。作為“現代”文學的親歷者,汪曾祺在當代文學時期仍然保持著強大的創造力。他不是那種裝成只說不練的長輩的有經驗的人。雖然他的提醒不能糾正當時的風氣,但他作品的存在讓年輕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