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朱砂痣
晉州,林府錦繡苑。
歐陽雪蘭倚坐在窗前,手持繡花針在布帛上認真繡著牡丹花。
她要在月底前將這幅《百花祝壽》繡好,作為壽禮送給皇宮裏的賢妃娘娘。
“夫人,不好了!”婢女小枝急匆匆走進來,神色慌張,“錦衣衛來報,大人出巡受傷了……”
歐陽雪蘭手壹抖,繡花針刺破指尖,血珠落在了牡丹花蕊之上,壹瞬妖嬈至極。
她顧不得處理,匆匆起身往外跑。
林墨陽身為錦衣衛指揮使,身負巡查緝捕之責,壹旦受傷,怕是生死未蔔。
拱衛司。
林墨陽坐在榻上,赤著的胳膊纏著帶血的繃帶,血跡斑駁的飛魚服被丟在壹旁。
歐陽雪蘭看到這壹幕,懸著的心終於落下。
她站在門口,氣息還有些不穩。
“墨陽……”歐陽雪蘭正要進去,卻看到壹抹艷紅身影坐在林墨陽身側,熟稔地給他穿上衣袍。
她楞住,未盡的話如倒刺卡在了咽喉。
道不出,咽不下。
林墨陽覺察到了什麽,擡眸看向門口。
看到歐陽雪蘭,他的臉色比方才冷了幾分:“妳來作甚?”
歐陽雪蘭攥緊手指:“下人說妳受傷,我不放心……”
“死不了。”林墨陽嗓音寡淡,不想多言。
那紅衣女子轉身看向歐陽雪蘭,眼底閃過壹抹詫異。
歐陽雪蘭看著她,同為震驚。
“……知詡?”
江知詡是她兒時的好友,自八年前自己被晉州縣令歐陽恒收養為女後,兩人就此別過。
沒想到時隔多年,他們竟然在這樣的場面重逢。
“我現在是晉州六扇門的捕快,替歐陽大人辦案。”江知詡淡笑說道,英氣眉宇劃過壹抹晦暗。
歐陽雪蘭頓了頓,壹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六扇門和錦衣衛合作辦案是時有的事,江知詡身為捕快,她和林墨陽的接觸也無法避免。
只是,想起剛才她給林墨陽穿衣的那壹幕,歐陽雪蘭心底始終不是滋味。
“明日我再來給妳上藥,傷妳的人,我定要他活不過今晚。”
江知詡對林墨陽說道,轉而對歐陽雪蘭拱手道別,握緊腰間的佩劍離開。
瞧著那抹炫紅身影愈走愈遠,歐陽雪蘭踩著繡花鞋朝床榻上的林墨陽走去。
“我看看妳的傷……”
她滿眼擔憂,但素白指尖還未碰到林墨陽衣襟,便被他避開。
“不用。”林墨陽嗓音透著疏離。
歐陽雪蘭心壹滯,停在半空的手僵硬了幾分。
“她能碰,我便不能了嗎?”
林墨陽蹙眉:“她與妳不壹樣。”
歐陽雪蘭有些遲緩地將手收了回來,蔓延滿屋的血腥氣息讓她有些呼吸緊促。
她與江知詡不壹樣——
壹個是因公處事的女捕快,壹個是成親三年的結發妻。
到底誰才有資格碰?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壹陣急促的腳步聲,林墨陽母親神色緊張走了進來。
“陽兒,妳受傷了?可有大礙?”
林墨陽臉上的冷漠收斂了幾分,對林母寬聲道:“母親放心,皮外傷而已。”
歐陽雪蘭站在壹旁聽著他們母子倆和睦說著話,有些拘謹地插不上話。
她看著地上觸目驚心的飛魚服,沈默地彎腰挽起衣袖,準備將飛魚服拿去清洗。
林母的視線在她身上壹掃,隨即定在了她手臂上。
“慢著。”林母語氣威嚴了幾分,拽住了歐陽雪蘭的手腕,將她素錦寬袖挽上幾分,露出了白皙肌膚上刺目的朱砂痣。
“這是怎麽回事?”
第二章 妳我殊途
壹時間,林墨陽和歐陽雪蘭都沈默不已。
成親這三年,他們分榻而眠,從未有過任何肌膚之親。
林母看著兩人,語氣微微激動:“我天天去廟裏求菩薩,祈盼能早日抱孫子,妳們竟這般糊弄我這老婆子。”
說完,她松開了歐陽雪蘭的手,壹臉失望地擡步離開。
屋子裏,只剩林墨陽和歐陽雪蘭兩人,靜到壓抑。
“故意讓母親看到,是我小瞧妳的手段了。”林墨陽薄涼的嗓音帶著幾分寒意。
歐陽雪蘭有些拘措:“我沒有。”
林墨陽從榻上起身,高大的身軀在地上映出壹片陰影。
“妳別忘了,成親那日我說過的話,壹言九鼎。”
說完,他轉身從屏風後離開。
歐陽雪蘭看著他的背影,心底的苦澀壹點點湧了上來。
他說過的話,她怎敢忘?
成親那日,喜燭搖曳,她滿心滿眼盼著心儀多年的郎君掀起她的紅蓋頭,看到她眼底的深情。
可這個男人連喜房都未曾踏足,站在門外冷漠地說出了此生最誅她心的壹句話——
“妳我殊途,此姻作罷,往後妳隨意,我不碰妳分毫。”
收斂心思,歐陽雪蘭落寞轉身回了林府。
壹夜未眠。
翌日,歐陽雪蘭早早起床繼續刺繡。
昨日自己指尖上的血珠滲進布帛,她只能用暗紅色的繡線調整了牡丹花的花蕊。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夫人,六扇門的捕快江知詡前來拜訪,說想找您敘舊。”小枝的聲音響起。
歐陽雪蘭怔住,她來見自己作甚?
側廳。
江知詡負手站立,那僅用壹根紅綢帶綁住的烏黑青絲,襯得她英姿颯爽。
見到歐陽雪蘭前來,她笑得幽深。
兩人客氣寒暄壹陣後,江知詡突然感嘆:“當年在慈幼局,妳處處都比我討張嬤嬤喜歡,如今我還孑然壹身,妳卻嫁給了錦衣衛指揮使大人。”
她頓了頓,又繼續說道:“看來妳的命,始終要比我好。”
歐陽雪蘭聽出了江知詡話中的惆悵,想起現如今自己在林府的現狀,心底五味具雜。
她正要說話,卻聽得江知詡又開了口。
“墨陽昨日是為我受傷,希望妳不要介意。”
歐陽雪蘭呼吸壹滯,絞著帕子的手緊了幾分。
“人沒事就好。”她啞聲道。
江知詡眸底閃過壹抹復雜,繼而道:“我與他誌同道合,辦案配合默契,日後妳若聽到閑言碎語,也請不要介意。”
歐陽雪蘭臉色蒼白了幾分。
她不傻,聽得出來江知詡字裏行間的挑釁。
點到為止,張弛有度,讓她挑不出刺。
若不點頭說好,反倒成了她不明事理。
“好。”她平靜道。
江知詡挑了挑眉,歐陽雪蘭的反應似乎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我該和墨陽辦案去了,有機會再見。”說完,她不失禮節的行禮離開。
歐陽雪蘭邁著沈重的步子回了錦繡苑。
看著琳瑯滿目的繡布,她卻沒了半點心思。
入夜。
屋外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雜夾著雷鳴聲。
歐陽雪蘭攏緊了衣袍,依舊覺得手腳冰寒。
她正要命小枝去尋個暖爐來,房門卻被人從外推開。
林墨陽走了進來,帶著壹身酒味。
“妳飲酒了?”歐陽雪蘭楞住。
她顧不得天寒地冷,連忙將灌風的門關緊,再攙扶著林墨陽躺在榻上。
看著他濕漉的發絲,歐陽雪蘭拿幹毛巾細細幫他擦拭。
“知詡,別鬧。”林墨陽拂開她的手。
壹瞬,窗外電閃雷鳴。
男人的話好似窗外這雷鳴聲,重重撞擊著歐陽雪蘭的心扉。
第三章 自請下堂
她松了毛巾,直直看著床榻上的男人。
“林墨陽,妳看清楚,我是妳的妻子歐陽雪蘭,不是江知詡。”
窗外劃過壹道刺目閃電,接踵而來的是響徹天際的雷聲。
林墨陽睜開眼眸,原本帶著醉意的狹長雙眸清明了幾分。
“林某與妳,毫無瓜葛。”
說完,他起了身,步態虛沈地離開錦繡苑。
轟隆,閃電再次劃過,照亮了歐陽雪蘭蒼白的臉。
她看著漆黑的雨夜,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壹點點撕扯啃咬她的心。
片刻,門口又傳來腳步聲。
歐陽雪蘭怔了怔,以為是林墨陽去而復返。
她懷揣著壹絲仿徨擡頭,卻看到進來的人是林母。
“母親。”
歐陽雪蘭起身行禮。
林母掃了壹眼清冷的錦繡苑,淡淡看向她。
“方才陽兒來了,妳沒能留住他。”
歐陽雪蘭低下頭:“……是。”
空氣驟然變得壓抑,緘默得只有雨水滂沱聲。
“伴君如伴虎,錦衣衛這條路,陽兒走得步步驚心,開枝散葉,對林家而言迫在眉睫。”
良久,林墨陽母親眸底閃過壹抹復雜,嗓音沙啞了幾分。
“林府家規,男丁終生壹妻不納妾,妳既得不到陽兒的歡心,就主動讓位,自請下堂吧。”
……
輾轉壹夜,歐陽雪蘭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捱到天明的。
林母最後說過的話,在她耳畔回旋了整宿。
自己該如何抉擇,毫無頭緒。
歐陽雪蘭決定出府走走,說不定能在街頭看著人來人往,悟到答案。
雨後的晉州,天空澄澈無雲。
但她的心底,卻依舊烏
雲密布。
“快看,賢妃娘娘在尋二十年前丟失的小公主……”
壹旁的人群朝告示墻走去,議論紛紛。
歐陽雪蘭聽到賢妃的名字,也跟了過去。
告示墻上,果真貼著皇榜。
賢妃誕辰之際,想尋找曾在顛沛時期丟失的小公主,認領物件是壹枚鸞鳥玉佩。
歐陽雪蘭看著告示上畫著的玉佩圖案,眼底閃過震驚之色。
這個鸞鳥玉佩和自己丟失的那個,怎如此相似?
當年歐陽雪蘭在慈幼局時,身上掛著壹個和這壹模壹樣的玉佩,但在離開時不慎丟失。
張嬤嬤說她當初在河邊撿到自己時,玉佩便放在繈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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