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外地出差歸來,盡管感到有些疲憊,但還是和往常壹樣,舒舒服服地刷了牙、洗了臉,再用熱水泡了壹下腳,然後再迫不及待地鉆進被窩,斜依著身子,翻看狄更斯的《艱難時世》,直等睡意襲來,便可棄書而眠到天明了。
忽然,壹陣畏縮的敲門聲把我剛有的睡意全趕跑了。夜已如此之深,竟然還有人來?莫不是我聽錯了?可敲門聲仍在時斷時續,似乎非得去開門不可了。
且慢,說不定敲門的人並不是來找我的,誰可以肯定不是找房東或者對面的單身女房客呢?
房東是壹對老夫妻,住在客堂後面的主房裏,平時壹直很早就休息了,估計這會早已熟睡了,再說,日常裏也不怎麽跟人來往,半夜敲門找他們的可能性不大。
我和另外壹個女房客阿佳分別住在客堂兩旁的廂房裏,正好門對著門,雖說同住壹個屋檐下,但彼此的交往並不多,只是偶爾打打招呼、寒暄幾句。
前段時間聽房東太太說起過,住在對門的阿佳,多漂亮的壹個女孩子啊,身材又好,之前不知道怎麽回事,壹直沒有男朋友,現在總算在處對象了,聽說還是個機關幹部呢。所以最近有時回來的比較晚,如果影響我的話,希望我不要介意,畢竟人家是個女孩子,多包涵體諒壹下也應該的。
現在這個時候有人敲門,多半也是為她而來的。可半夜敲門的追求者或者談情說愛者似乎很少見吧,最起碼我是沒有碰到過,更何況是寄居在別人門下。
會不會是圖謀不軌、半夜行竊者哦?果如是的話,妳去把門打開,壹柄鋒利的匕首倏忽之間出現在眼前,妳還能作出什麽反抗來?不乖乖地任他搶掠壹空、揚長而去那才怪呢。再說我再過壹個星期就要出國考察了,我還有什麽理由去開門面對危險呢?
中國有句老話,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盡管我未做壹點虧心事,可這半夜敲門卻使我吃驚起來,而且壹驚不定,心裏直發慌。也許,在某些時候學會保護好自己,要比戰勝對手重要得多。
於是,我索性將燈關了,脫掉上衣,立馬躺下去,管他敲門不敲門,只當是沒聽見。即使明天有人問起,我就推說,我旅途累了,回來後便睡得仿佛死去壹般,就是打雷恐怕也聽不見,根本就沒聽到什麽敲門聲。
這時,壹片光亮投進窗來,居住對門的阿佳終於耐不住性子,起來去開門了。這下可好,要是碰上追求者算她走運,要是遇上打劫的可就倒黴了,說不定連我壹並遭殃。
片刻之後,敲門聲被開門聲取代了。不壹會,敲門聲又響起來,而且更加鄰近了,移在了我居室的門上。伴隨著敲門聲而起的是阿佳的聲音:“夏主任,妳的同事找妳有急事。”
我這才鎮定了下來,看樣子上門打劫已不可能發生了。我利索地把燈打開,披了外衣便去開門。我只想以我的迅速,來彌補壹下反應的“遲鈍”。
門打開後,壹位陌生的青年男子出現在眼前,只見他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身著西裝,還戴了副寬邊眼鏡,盡管顯得文質彬彬,可還是讓我覺得此人絕非善類,而且還冒充我的同事,這更增添了幾分疑懼之情,不由地渾身緊張起來。
這時,不明就裏的阿佳正準備回自己的房間去,我趕緊沖過去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臂,阿佳壹楞,露出不解的神情。我連忙極力控制住顫抖,對阿佳解釋道:“阿——阿佳,妳等壹等,我還有點事要找妳。”
那個站在壹旁的陌生家夥,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忙用平和的口吻說:“如果妳就是夏港先生的話,那我就沒白來這壹趟了。”想以此來打消我的疑惑。
這小子還真夠神秘的,竟然連我的名字都知道,看樣子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莫非他早就盯上我了?想乘我出國之前來敲壹記竹竿,弄點零花錢?我得有所準備,跟他保持壹定的距離。
“妳不要問我什麽,這是最好的了。等妳看了我給妳的東西之後,妳也許會明白並感興趣的。我想妳壹定會的,哪怕壹點點,否則,叫我縱有渾身智慧,也難於自我安慰了。”
他倒挺有策略的,定是要搬出什麽法寶來,制我於毫無反抗之地。我得做出大丈夫不畏虎豹豺狼的驚人之舉,也好先叫他望而生畏。可我視線的範圍之內,並沒有能夠發揮我膽量的棍棒之類的東西,我除了松開緊拉著阿佳的手之外,就是死灰著臉呆呆地站立。
只見他不緊不慢地把手從口袋裏往外抽,我的心跳也隨著他抽出手來的動作越來越快,當他的手即將完全抽出來的時候,我幾乎害怕到了極點,恨不得立時鉆進墻縫裏去,可惜父母沒給我這種本事。
他的手終於從口袋裏抽出來了,只是手裏拿著的東西並不是我所害怕見到的,而是他之前所說的希望我感興趣的東西。原來只是壹個皮夾子,僅僅壹個皮夾子而已,害得我驚恐了壹場,我也太高估了他,量他在我的面前,也施不出什麽絕招來。
“如果它的主人是妳的話,夏先生,妳不會讓我失望吧,我想盡管裏面分文俱無,可卻有不少證明妳還是個人物的東西。”他很寬厚地說。
我無形之中受到了震動,急忙上前從他手裏壹把抓過皮夾,定睛壹看跟自己的沒什麽兩樣,剛買了沒多久呢,再打開看看,果然是我的無疑,裏面的東西不但壹樣不少,而且跟原來擺放的位置、順序都沒什麽不同。我這才驚喜交加了起來,同時又有幾分悔恨混雜其中,壹時間我欲言又止,不知道說什麽好,最終還是用感激的目光望著他。
自己也太粗心大意了,竟將這麽重要的東西弄丟了,連丟在什麽地方都不知曉,還害得人家深夜追尋失主都追到這裏了,我卻把他當賊看,只差沒給他當頭壹棒打將出去,好人難為啊。
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對此類拾金不昧的事情無壹點比較深刻的表示,不過我得先征求壹下他的意見,免得被他誤以為我小看了他的高尚行為,豈不是冒了褻瀆之名。可我正想開口的時候,他卻搶先說話了,估計他可能要告辭了。
“夏先生,看樣子它已確是妳的無疑了,那麽我也好告辭了。不過,先生妳能不能破費壹點,作為我追尋失主的辛苦費如何?就伍佰塊錢,不過分吧?”
瞧他還挺自覺的,省得我開口了。別說伍佰塊,就是翻壹番也只不過壹仟塊,虧得是碰上他,要是換了壹個獅子大開口的就不敢想象了。
於是,我趕忙說:“應該的,應該的,當然應該的,即使妳不說,我也會略表心意的,請妳稍等片刻,我去拿壹下。”
我拿了錢回過頭來,滿臉堆笑地遞給了他。
他理所當然地接了錢,塞進口袋後說了聲再見,便朝大門走去。
我跟著他走向大門,算是送送這位起先讓我大為驚怕的,其實是做了好事而不留名的半夜敲門客,並壹邊往外走,壹邊不停地說著感謝的話語。
走出大門之後,只見他略回過頭來說:“請夏先生留步。其實,我應該謝謝妳,總算沒白跑壹趟。我並沒有妳想像中的那麽高尚,相反,夏先生倒是挺爽快的,真希望以後多碰上像妳這樣的好顧客。”
“是,是,是,是的。祝妳好運!壹路走好!再見!”對著他離去的背影,我最後壹次感激地說著。
我搪塞了壹下楞在壹旁的阿佳,便重新回到早已冷卻的被褥之中,開始回想剛剛發生的戲劇性的壹幕,也算是睡前的壹個總結吧。
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人活著,也虧得有這樣的人活著,真是謝天謝地啊。但願我下回決不輕易丟失東西,尤其是像今天這個裝有身份證、銀行卡等等壹類重要東西的皮夾,壹旦真的丟了就大費周折了。
丟失?丟失?丟失?我怎麽會丟失呢?我何時丟失過東西 ?我好像從未丟失過東西呀,哪怕小到鑰匙。我這次為什麽偏偏會把如此重要的皮夾子弄丟了呢?我明明把它穩穩當當地裝在上衣口袋裏的,怎麽可能壹下子就丟了呢?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應該恍然大悟了,那小子根本就是久經沙場的老手,壹個沈著穩定的高手,壹個從容不迫的賊,肯定是出火車站的時候剛好人多,他便乘著擁擠不堪的時候下的手,然後發現裏面沒有他想要的現金,便找上門來耍了這麽壹出可謂是“追尋失主”的戲,怪不得他臨走時還說像我這樣的好顧客,我真的成了他的好顧客?真是狂妄之徒。
要是早點這麽想就好了,他明明已經告訴我了,我咋不當時就上去抓住他呢?
他這麽壹來,不但騙到了我的錢,而且還戲弄了我,真夠斷子絕孫的。
好妳個阿佳,半夜三更為賊人開門引路,我之所以不開門,就是防的這壹著,妳倒逞英雄,莫非我不如妳女流之輩。假使妳不去開門,那個賊子不就毫無辦法了嗎,他見沒人開門也只好壹走了之。這好像也不太對啊,不開門的話他真的走了,那我的皮夾子不就沒了嗎?身份證、銀行卡怎麽辦?出國之前根本來不及辦理這些東西。
看樣子只能這麽說了,從某種角度上來講我是不幸的,可從另壹個角度來看我又是幸運的,吃點虧就吃點虧唄,俗話說得好,花錢消災嗎。
總之,千不是萬不是都應該是賊的不是,不可能是自己的錯,也怨不得對面的阿佳。吃壹虧,長壹智,頂多以後更加小心壹點,讓再高明的賊也無從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