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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天出新專輯了,紀邃。

接連兩個星期,天氣都很差勁。雨水硬拽著天空拉下好長壹張臭臉,墜地般的沈重。心情也被天氣沾染上陰郁色調,像抹不開的厚重顏料。

於是,偶爾出現的大太陽,便成為驚喜。恨不得攤成喜洋洋的土豆,滾來滾去地曬。

----必須用壹連串的驚嘆號才能表達的雀躍。

上午坐在大教室裏聽“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

----大學裏專門提供大而舒適的空間給學生聊天、發臆癥、逃課的課程。

我坐在臨窗的位子上,清晨的陽光剛好斜射進來,鋪在身上是真實觸覺的暖。前排女生在低頭織壹條淺灰色的厚實圍巾---顯而易見的男生式樣。害怕被老師發現,所以頻頻擡頭。女生的耳朵輪廓被光擦出金色的線,幹凈得接近透明。

扭頭看窗外便想起妳。

心情像是被隨手拋在清晨草地上的毛線球,毛茸茸的粘上枯萎的落葉梗,滾出好遠。

兩年前的高二。

高中學校是由有些歷史的私塾改來,校園裏種著相當數量的樹。那些上了年紀的樹幹,上面遍布著斑駁的青苔,茂盛繁密的枝葉糾纏在壹起,和舊舊的紅磚房子相互映襯。

高二年級的教室都在壹樓。不論從窗口還是教室門望出去,都是滿滿的綠。

如同所有高中壹樣,放學鈴聲壹響,所有的學生都會迅猛地擁向校門口。幾分鐘後學校便只剩下打掃衛生的同學,再過幾分鐘便空無壹人。

因為連續兩次測試成績略微下降,放學後我被老師叫到辦公室訓話。走出辦公室,太陽已快下山。下樓梯看到樓梯轉角的某個教室,遲走的值日生正在檢查電扇電燈開關,並準備鎖門。我擔心自己教室的門被鎖上而沒法拿書包回家,加快了腳步。

----空無壹人的教室,妳穿著西瓜紅短袖T恤,坐在正中央的課桌上。

殘余的小塊陽光映在黑板和墻上,黑板上還寫著“明天早自習前交卷”的粉筆字,雪白墻面上的課程表和視力表由於膠水脫落而翻折起壹個角。

妳的背影瘦而頎長,依稀可以透過衣料辨認脊椎骨的輪廓。妳閉著眼睛聽歌,手閑適地撐在身後的桌面上。長腿曲成緊湊得弧度,較大在前排的椅子上輕輕打著節拍。

夕陽在妳身後籠罩成濃墨重彩的流動色澤,樹影深深淺淺地落在課桌上,勾畫妳清瘦的輪廓。這無比強烈盛大的美好,戲劇性地呈現在我眼前,毫無預兆。

我靜靜地站在桌邊,小小的驚艷。

妳我並不是熟識的同學關系。妳成績太差勁,而我是老師每次考試後都會用諸如“看看人家怎麽就可以做對”的話來表揚的學生。大家各自有不同的朋友圈,互不打交道。

不知過了多久。妳噌的壹聲跳下課桌走出教室門。我下意識地朝墻挪挪,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巴。妳經過我身邊時並沒有停頓,邊走邊說:“走之前記得把門窗關好。”

我心裏松了壹口氣。妳卻突然折回來在我面前晃了兩下,壞笑著說:“盯那麽久,要不要知道美少年在聽什麽?”

我難為情地低頭不說話,妳伸手把耳機塞進我耳朵。

“《知足》,五月天的。是很喜歡的樂隊。”

“噢。”

“我每次聽歌都開最大聲,所以妳講話我完全聽不到噢。”

“.....噢。”

怎麽去擁抱壹道彩虹。

怎麽去擁抱壹夏天的風。

歌的尾聲,妳拉下我的耳機線,重新塞回自己耳朵。連再見也沒說,便自顧自走開了。我望著妳東搖西晃的閑散背影,直到妳消失在紅磚走廊的拐角處。

綠樹陰影影綽綽地交錯,少年戴著耳機走出空無壹人的教室,夏日的蟬鳴拉長壹整個記憶。

此刻的妳,會在哪裏。

“嘿,林王朵!過來幫妳介紹!”

遠遠看到同社團熟識的女生,站在拉面館的門口欣喜地伸長手臂招呼我,身邊站著壹個暗紫色連帽外套的男生。我瞇起近視的眼睛,裹緊外套快步走過去。

已經過了進餐時間,暗色暖燈的拉面館仍然擠滿了人。擱置在門口的大鍋,煮著咕嚕嚕翻騰的沸水,冒著熱騰騰的白霧。

“不要辣椒少放鹽,多放蔬菜。”暗紫色外套的男生扭頭叮囑老板。

我踏進門,壹般說著“冷天氣讓人沒鬥誌哈!”算作打招呼,壹邊心裏嘀咕著“鹽和辣椒都不加還怎麽吃”,被女生親熱地挽起胳膊。

“這個是環境工程班的班長翟理,優秀得不得了噢。”女生提高分貝,興奮地向我介紹。男生壹邊羞澀地微笑著說“沒有了”壹邊朝我點點頭。

“這位是......”

“林王朵,我知道。”

女生正準備介紹,男生低低地接過話。

“呃......哈認識也不早說,真是,快過去找個位子坐。”半秒的停頓後,女生開心地扯著我過去。

從女生不停的講話中得知了面前這個男生的些許。

翟理。除去“環境工程班班長”之外,還有壹連串諸如“XX社團社長XX協會主席”的光鮮頭銜。成績很棒,受導師器重。到後來,細小到諸如“翟理他脾氣超好的”、“口琴吹得很不錯”、“要死啊這麽優秀,沒理由大二了還不找女朋友哎”的事情,也會在這樣插科打諢的聊天中不經意透露。

可這樣壹個人,沒理由知道我的名字。

我雖然心裏納悶,卻又不好意思發問來打斷這持續而友好的聊天氛圍。

透過從拉面碗裏升騰過來的小片煙霧,對面男生壹雙漂亮的眼睛正盯著我。

我笨拙地朝對方點了點頭,繼續埋頭吃面。

“怎麽了”晚上從圖書館壹回寢室,便看到伏在桌子上哭得聳肩膀的某室友,我放下手裏的書走過去。

“看到男朋友和別的女生很開心地講話,就鬧了小脾氣。”

“沒想當真,只想鬧鬧,結果那位卻真的生氣了。”

其他室友壹人壹語地解釋著。

“什麽大不了嘛,再找壹個就是,誰稀罕他!”正哭著的女生擡起頭,帶著哭腔的聲調很高,突兀得像黑板擦的棱尖銳角劃過黑板。大家趕緊七嘴八舌地圍上去安慰。

“話說,林王朵妳有喜歡的人嗎?”

“壹直只見妳埋頭學習。”

“有吧。”

我轉身去陽臺收衣服,拉開玻璃窗,壹陣大風把窗簾掀得老高。

“啊呀妳從來沒提過!我們認識不?”

“高中的。”

“有戲嗎?”

“沒戲就別瞎浪費時間了。舊情人誰沒那麽兩個,都過那麽久了誰記得誰啊。”

“呵。”

誰還記得呢。

都已經過去那麽久了。

 

該怎樣形容妳。

如果在大學,妳壹定是不受歡迎的男生。

寡言且嗜睡,眼神也不友好。走路姿勢搖搖晃晃,還有些駝背。偶爾罵粗口,面對女生也不例外。和另外幾個愛好逃課打架的男生壹同,組合成老師眼中的“問題陣容”。

有壹大堆不靠譜的謬論,卻魔術般的讓人信服----這當然是稍後才知曉的。

我把英語聽力偷偷換成五月天的專輯,是因為想要接近妳。

我磨磨蹭蹭收拾書包,是為了和遲走的妳趕同壹班公車。

我送作業本到老師辦公室不再經過黑板,改為繞過最後壹排正趴著睡覺的妳的課桌,從後門走出去。

在我看來,妳和妳的那些朋友有太大區別。

他們上自習故意大聲講話擾亂課堂紀律,妳卻只埋頭聽歌或安靜地趴在桌子上睡覺;他們壹起相互拉扯推搡著經過走廊,妳卻撇著嘴跟在後面,鎮定地踢別人屁股然後暗暗偷笑;偶爾斜眼瞥見妳課本下壓著的閑書,居然是《昆蟲記》。

直到某天在開著昏暗頂燈的公車車廂裏,妳隔著兩個拉環喊我:“餵!優等生~這邊有座位~”我有那麽壹兩秒鐘是楞在那裏的在搖搖晃晃的車廂裏,我依次撐著各座位的靠背,低頭受寵若驚地走過去。

妳從書包裏掏出壹袋山楂片擡手遞過來。

我搖手,解釋說從小對山楂過敏。

---“怎麽會這樣?”

“不知道。雖然也喜歡吃,但小時候吃了就渾身起紅疹子。”

妳略微驚詫地揚起眉毛。

“知道打疫苗的道理嗎?”妳沒頭沒腦地來了壹句。

“打的是小劑量的病毒。這樣,身體會形成對這種病毒的免疫系統。”

“不錯嘛,果然是優等生......”妳繼續遞來山楂。

“當成小劑量病毒咯,吃壹點又會怎樣。”妳補充壹句,認真地努嘴。

“......那個,今天看到歷史老師的老婆,給他送落在家裏的茶杯和大門鑰匙,”各自沈默了壹會兒之後,我試圖像熟識的朋友般,用隨和輕松的口氣營造壹場像樣的閑聊,“真讓人羨慕......”

“為什麽?”妳不解地挪挪肩膀,皺著眉頭扭頭看我。

“歷史老師快退休啦、兩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走過差不多壹輩子。細水長流的愛情真讓人羨慕......”

“哈,這算哪門子愛情。”妳把頭轉過去,靠向座椅靠背,挺了挺脊背。

“這叫合作愉快。”

我扭頭看著妳,終歸陷於語塞。

末了,妳伸手在褲兜裏掏出耳機塞進耳朵,便側過頭去靠著車窗不說話。妳的下巴像小弧度的銳角,霓虹街燈在妳臉上接連壹掠而過,拼湊成明暗剪影。

坐在妳身邊,隱約捕捉到幾尺之外耳機裏的轟鳴聲響。那些斷斷續續漏在空氣中的音符,被我在腦海中整合---果然是五月天沒錯。

如果記憶的風,在多年之後不經意吹拂撩起地上掩埋的積雪,什麽會最令妳動容。

是他時常掛在嘴邊的壹句口頭禪,還是怪異的綽號。

是他老舊的課本,還是發黃的信件。

是壹首曾經流行的歌,還是舊的粗棉格子襯衣。

妳知道嗎。

長大後,各式各樣的小眾歌手、地下樂隊、外文歌曲把我的耳朵養得挑剔十足。聽得多了便開始脫敏。我再也無法如同年少那樣,被壹首歌輕易感動。

但直到現在,每次壹聽到“五月天”,我仍是驚動。

如同那些“孫燕姿情結”、“陳奕迅情結”、“王菲情結”壹樣,我仿佛也患上“五月天情結”。就算人們嘲笑他們“壹把年紀還吃青春飯”,或者諷刺“完全是偽搖滾”,又有什麽關系。

那些歌,已經不是壹首歌那麽單薄。而是用它們作為背景音樂,所經歷的時光。

於是我想,五月天是連同那些幹凈羞澀的心緒壹起,打上紀邃妳鮮明的標簽,包裹成最私密的東西,深埋在心底的了。

星期天全校無課。

風呼哧哧地猛烈拍擊因為粗心而忘記關嚴的窗戶,撞擊出巨大的聲響。

好像要下雪了。

系辦公室門外的走廊空無壹人,灰黑天空塗抹著整個大玻璃窗戶。我壹個人趴在地上畫壹塊足有半面墻壁尺寸的巨型宣傳板。

本該有另外兩人壹同負責,可她們分別用“約會要緊”和“兼職在身”的理由,外加壹致的“哎呀妳人最好了~”的撒嬌口吻,把它推給了我。想到自己這個周末也沒什麽事,也就沒計較。

“......林王朵?”從樓梯口傳來男聲。

正趴在地上用鉛筆和規尺打格子的我,條件反射地擡頭,看到手裏拿著壹疊白紙、正側頭看我的翟理。

“......老師讓我整理的教務文件,我弄好了。正好路過就送上來,反正我有辦公室鑰匙。”他看到我疑惑地盯著他,揚著手裏的白紙解釋道。

“做宣傳板嗎?”他又掃了壹眼整個布局。

“嗯。”我應了壹聲。

“那其他人呢?”

“她們有事。”

“有些過分哪......”他走上前來,蹲在宣傳板的對面邊上,“......這麽大壹塊板子,壹個人怎麽可能畫得完?”

我正準備解釋說沒關系只是時間問題而已。由不得我推辭,他已經直接把文件擱在臨近教室的窗臺上,挽著袖子說,“來,我幫妳。”

他俯下身,把散了壹地的排筆和顏料盒歸順到壹邊,擺放整齊。幫我把巨大的宣傳板搬到光線稍微明亮的走廊盡頭處。打開辦公室的門,從裏面拿出抹布和小塑膠桶,跑去水管洗排筆和顏料。之後便像我那樣趴在宣傳板上,替已經手酸的我塗大塊的顏料。兩個人各自忙碌,便沒再說話。

“妳,”過了很久,我嘗試打破這尷尬的沈默,“第壹次吃拉面,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妳很優秀嘛。”他擡頭朝我笑。

“......”我被這樣壹句不能明確傳達用意的回答截住了話,於是轉移了話題,“......妳口味不是壹般的清淡啊。”

“呵呵,妳指不加辣椒少放鹽?”他小心地將蘸著顏料的排筆擱在小畫板上,甩甩發酸的胳膊,“也不是不愛吃,只是調味品對身體不好。”

“翟理妳,”我頓了頓問道,“喜歡五月天嗎?”

“那類流行音樂啊,”翟理頭也沒擡地繼續手裏動作,“很少聽的。”

結束時天色已泛黑。我很歉疚地向翟理道謝。

他揮揮手,笑著說,“晚上還有壹個會,下次有時間就請我吃飯吧。”便大步離開了。

我認真地點頭答應。

 

早晨總會有室友先妳起床,掀開水綠色的窗簾讓陽光傾瀉,靜止在牙刷和卡通口杯上。

走過學校的小湖,總會看見紅發繩的女孩揚著臉背英語。

上午從教室窗口望下去,總會看見軍綠色寫有“押運”的車,載著滿車的鈔票開往學校裏面的建設銀行。

老師用多媒體教學前,擡手示意前後排靠前的同學把燈關上。

課間換教室時,偶爾看到在走廊上曬太陽的女生,燦爛地笑著把頭埋進男生懷裏。

中午在食堂裏,再冷的天氣,都會有穿著籃球短褲的男生滴著汗從身邊經過。

下午開水房升騰起高高的白霧,天際由靛藍過渡到沈灰。

突然想起的廣播,巨大的聲響總會驚者路上的學生。

學校附近的街角轉角處,烤紅薯攤冒著溫熱的蒸汽,老爹總會安靜地坐在那裏。

晚上宿舍樓旁的獻血車壹直如期而至,拖著滿箱橘子的卡車總是停在路邊。

深夜熄燈前躺在床上,總會有室友用軟軟的聲音同男朋友打著電話,遲遲不掛斷。

這是大學生活---眼下的生活。

它們像是和誰誰約定之後的堅持,或是賭氣後的執拗,每天守在某個地方如期而至。不論妳心情好壞,生活中終歸又不肯改變的林林總總。

愛情在大家心中不再是停在花蕊間的壹個笑眼,或者逆光塗抹的金色輪廓的剪影。

而是陪伴著壹起吃飯上課上自習的男朋友女朋友。用來相互取暖,被笑稱作“寧濫勿缺”的人;或者幹脆是擁有能讓自己安頓前途的家庭前景和經濟實力的人。

會為了習慣而放棄心動,會為了安穩而放棄純粹。

和愛情又有什麽關系。

這些步履淩亂的庸俗感情,在高中時被大家壹口否認“我到時候壹定不會那樣”,眼下卻俯拾即是。

缺少變數,更無驚喜。

算是妥協嗎。

昨天夜裏又再夢見妳,紀邃。

大暴雨的天氣,閃電交錯像超人的靜脈。壹只白黃大肥貓趴在我房間的窗臺上,呵欠連天。妳坐在他旁邊戴著耳機,背對著我,望著窗外轟隆隆的雷雨閃電。壹只手搭在貓的頭上撓著,壹只腳悠閑地晃蕩著。妳不知何時扭頭看我,對我綻開笑臉。

眼睛純澈清亮。

也不是沒表白過。

高考備考前的某個夏天傍晚,家裏的電話響起來,媽媽喊著“陌生號碼哎,我鍋裏快糊了,快來接~”。

我噠噠噠地從房間跑出來抓起聽筒,另壹端傳來妳的聲音,讓我所有的細胞瞬間膨脹。

---關於飯後散步的邀請。

和妳壹起走在小區院子的林蔭路上,路燈漸漸亮起來。

微風吹拂小腿,短褲摩挲膝蓋,有點癢。

白天空氣中滾燙的溫度,在此刻變得溫柔許多。路兩邊投下來的樹影沈重靜默,輕輕滑過妳的瘦削肩膀。妳穿著黑白相間的橫條紋T恤和夏威夷大花圖案的大短褲,腳下及拉著人字拖,始終走在離我半步之遙的左前方。

“發現妳家裏我家挺近的,就出來走走。”妳回頭解釋說。

“嗯。”我連疑惑和探究的閑暇都無,兀自緊張著。

走了沒壹會兒,我們轉到小廣場,隨便挑了個花壇坐了下來。

小廣場上都是飯後出來乘涼的人。

小孩相互嬉笑著從壹邊直接匆到另壹邊。男人們或抵著肚子或穿著白汗衫,圍在壹起借著路燈下圍棋。用舊式收音機播放艷麗歌曲的大媽們,像模像樣地拍成方隊,跳著喜慶的舞。上了年紀的老奶奶坐在從家裏搬來的小凳上,搖著大蒲扇笑著和對面的人拉家常。

妳看著眼前的這些,嘴角始終上揚。

我們各自伸長腿,隨意地閑聊著。從來沒和妳說過這麽多話。

“xx這次英語測試進步好快,比我多九分哪。老師也表揚他了......”

“妳其實想說妳很不服氣。”

“......”

“xxx昨天向隔壁班壹直暗戀的男生表白,然後他們在壹起了,終於迎來春天的懷春少女喲~”

“嘖,別成懷孕少女。”

“......"

“前幾天電視上講壹個殘疾女生的辛酸奮鬥史,壹股崇拜之情從腳底板升騰起來,往上猛地躥躥躥!”

“......腳氣?”

“餵!”

“哈哈。”

第壹次聽妳爽朗的笑聲,竟然覺得很驚喜。妳毒舌的特質顯山露水之後無人能及。

後來,我們談論到五月天。妳眼裏頓時流光溢彩,說:“我唱給妳聽吧。”我點頭。

妳唱,至少到最後我還有鹹魚,不腐爛的自尊。

妳唱,水能載舟也能煮粥。餵飽了生命。

妳唱,我好想好想飛,逃離這個瘋狂世界。

妳唱,我張開了手,卻只能抱住風 。

妳唱,妳心中壹定有座濃霧的湖泊,任憑月光皎潔照也照不透。

妳唱,誰的溫暖的掌心,我著迷。

妳唱,穿過半座城市,只為看妳的樣子。

夏夜的星空,遙遠而明亮。

妳在我身邊輕聲唱著歌。就在我身邊,擡擡手肘就能蹭到衣料的距離。

到最後,人群漸漸離散,整個廣場只剩我們兩個人。妳習慣性地伸手掏出耳機,塞進耳機。我們都沒再說話,沈默變得美好靜謐。

“紀邃,”我輕聲喊妳的名字。妳望著壹只橫穿廣場中心的野貓,眼睛裏沒有任何波動,寂靜壹片。剛洗完澡的妳,身上散發著好聞的肥皂香,是如此靜好的人。

我的心突突突地,像開過壹輛大卡車。

“......很喜歡妳呢。”---我知道妳聽不見。

“......要怎麽辦才好。”---我知道,妳,聽不見。

左耳邊流竄出壹明壹滅的螢火蟲。

妳在那個夏日夜晚以靜默的姿態長久待在我身邊,是受寵若驚的龐大饋贈。

妳永遠不會知曉,身邊女生垂下頭,悄無聲息掉下的眼淚。

翟理打來電話說晚上壹同吃飯,宿舍的女生起哄起來。

我圍著厚圍巾拉開門。剛走出宿舍樓,壹陣冷風迎面撲來,天空已經在洋洋灑灑地飄雪。

“很冷哈。”翟理明顯等了好壹會兒,使勁地搓著手。

“嘿。”我笑著跑過去。

壹起走在路上,我偶爾凍得跳跳腳,他呼著白霧朝我笑。

雪勢很兇猛,眼睛都睜不開。視野所及範圍內滿是飄揚的雪,風聲凜冽地呼嘯在耳邊。走到臨近的奶茶店,趕緊跑去屋檐下躲避風雪。

“壹下子居然下這麽大。”翟理拍著羽絨服肩膀上的積雪。

我低下頭甩了甩頭上薄薄的積雪,不小心甩到他臉上。

他無奈地笑著擦臉,伸手拍我的腦袋,“小狗摸樣。”

突兀的寵溺口吻和動作,讓我有些不自在。我尷尬地笑了兩聲。

“林王朵。”

“嗯哪。”我忙著拍打衣服上的雪,口裏應著。

“我們在壹起吧。”翟理悄無聲息地牽起我的手。

“大家都覺得我們在壹起挺好的。”

“我們壹定是,可以白頭偕老的人。”

我擡頭認真望著翟理,他的好看輪廓被閃爍的眼睛點亮。

眼前這個因為害怕調味品影響身體健康而拒絕鹹辣,同時也拒絕所有激情和冒險的男生,溫良又沈穩。懂得剔除生活裏無用的細枝末節,能夠把所有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懂得選擇跟得上自己生活步調的人。

表白的話語,更像是壹種冷靜的邀請。

“可這和愛情有什麽關系,”我直視他的眼睛無力地笑著,“是合作愉快更恰當吧。”

我抽出手,轉身離開。

沿著大街漫無目的地走。

過兩天即便是聖誕節的緣故,即使是下雪天,街上行人依然很多。

人們大聲笑著交談,成群結隊或者成雙成對地互相拉扯著,與我擦肩而過。超市門口搭起節日酬賓的舞臺。橘色路燈含糊籠罩,營造溫暖的節日氛圍。商店的櫥窗上是咧開嘴笑得歡暢的紅鼻子聖誕老人噴漆,空氣中滿是爆米花的甜膩香味。

腦海裏全是紀邃妳零星的片段。

擡眼揚眉時的只字片語。戴著耳機走出空無壹人的教室的寂靜背影。倒影在公車車窗上的側臉剪影。安靜唱歌時翕張的漂亮嘴唇。

“把他放在心底就行了,快投入翟理大人的懷抱吧~”

“記憶沒有任何重量,還是面對現實的好。”

“該不會要拽著高中的記憶過壹輩子吧,那就可笑了小花蕊~”

室友苦口婆心的教導規勸---這樣的道理明明比誰都懂。

根本同刻骨銘心的曠世戀情,沾不上壹丁點關系。

同所有雷同的戲碼壹樣,上演的是相似的青澀橋段,充斥著鼓鼓囊囊的少女情懷。始終羞於啟齒的美好情愫,除去“純真”的標簽,沒有任何意義。

我暗自的驚濤駭浪,從頭到尾都以完全靜止的姿態鋪展,甚至找不到追根溯源的線索。

該怎樣去追溯妳才好。

經過的音像店正播放著五月天的新歌。

突然好想妳,妳會在哪裏。

突然鋒利的回憶。

突然模糊的眼睛。

我眼睛隱隱酸澀。

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打斷我的思緒。我伸進厚外套的口袋中摸索手機,屏幕上跳躍著壹個陌生號碼。

---“美女,妳電話還真難弄到手。”戲謔的口氣來自恍若隔世的熟悉聲線。

---“壹點沒變樣呢,沒長進。”泄露溫柔。

我擡起頭,看到妳。

妳穿著黑色的立領外套,穿過那些來來回回的擁擠人群,穿過亮著燈的飄雪大街,走向我。

仿佛是穿越記憶裏的夏夜,走向現實的寒冬大街,站在我面前。

---“哭起來也還是沒聲響。”妳收起電話,壓低的聲音來自咫尺距離的額頭上方。突然逼近的幸福,令我差點退縮。

妳拉過我,緩緩攬入懷中。傳遞過來的溫度,是壹整個龐大安全的星系。

我捂著嘴,嗚咽聲終究沖破喉嚨。

十壹

“其實我向妳表白過。”

“知道。”

“怎麽可能。”

“要不然怎麽會掙紮兩年,最後還是去找妳。”

“可妳戴著耳機......”

“那時候壹首歌剛好放完。”

“......"

“是上壹曲和下壹曲中間,幾秒鐘的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