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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諾夫的蠟燭

《蠟燭》西蒙諾夫·茅盾譯

1944 9月19日,貝爾格萊德實際上已經被拿下,只有薩瓦河上的壹座橋和那個小橋頭堡還在德軍手中。

那天早上,五名紅軍戰士決定偷襲這座橋。他們必須先爬過壹個小廣場。廣場上散落著幾輛燒毀的坦克和裝甲車,有些是德國的,有些是我們的。只有壹棵樹還沒倒。似乎兩只神奇的手把它的上半身都切掉了,只剩下下半身壹人高。

在廣場中央,我們五個人被另壹邊敵人的迫擊炮火追上了。他們在炮火下躺在地上半個小時。終於,火勢變小了壹點,兩個輕傷帶著兩個重傷爬了回來。第五個死了,躺在廣場上。

至於死者,我們從公司花名冊上得知,他叫契訶夫,於19日上午死於貝爾格萊德的薩瓦河上。

紅軍的偷襲企圖壹定嚇壞了德國人。他們總是用迫擊炮轟炸廣場和附近的街道壹整天,只有幾次短暫的休息。

連長被命令在第二天拂曉占領這座橋。他說,所以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搬回切科拉·野夫的屍體,明天攻占大橋後再埋葬他。

德國炮兵壹直開火到太陽落山。在廣場的另壹側,距離其他房屋幾步之遙的地方,壹堆瓦礫高高聳立,幾乎看不出它的本來面目。沒有人會想到有人住在這裏。

然而,在這堆瓦礫下的地窖裏,住著壹位名叫瑪麗·於奇希的老婦人。壹個被磚塊半掩的黑洞是地窖的入口。

余七喜老太太原來住在那棟房子的二樓,那是她死去的男人——守橋的守夜人留給她的。二樓被炮火摧毀,她搬到樓下,住在樓下的人都已經搬走了。後來樓下被毀了,老婆婆搬到了地窖。

19是她住在地窖的第四天。今天早上,她清楚地看到五個紅軍戰士爬到了廣場上,廣場和她之間只有壹道扭曲的鐵欄桿。她看到德軍槍口對準了五個紅軍戰士,炮彈在他們身邊爆炸。她爬出地窖,向她迎接五名紅軍戰士——她認定自己的地方更安全,但她剛爬出地窖,壹顆炮彈就落在附近爆炸了。老婦人被震聾了,她的頭撞到了墻上,失去了知覺。

當她醒來時,她又看了看那邊。五個紅軍戰士,廣場上只剩下1。紅軍戰士側身躺著,壹只胳膊伸開,另壹只胳膊枕在頭下,好像想舒服地躺著。老婆婆叫了他幾次都沒接,才知道他已經死了。

德國人又開火了,炮彈在這個小廣場爆炸了,黑土像柱子壹樣直翻了起來。彈片切斷了那些殘存樹木的樹枝。這個蘇聯人獨自躺在露天廣場上,壹只胳膊枕在頭下,周圍是彎曲的鐵塊和燒焦的樹木。

老瑪麗·於奇希看著這個戰死沙場的士兵,很多次,她想把這件事告訴某個人。但是,不用說,附近連壹個活物也沒有。就連在地窖裏陪了她四天的貓也被炸飛的磚石碎片砸死了。老婦人想了很久,然後伸出手在她唯壹的包裏找到了什麽東西,放在懷裏,慢慢地爬出了地窖。

她不能向前爬行,也跑不快。她只是站直身子,晃來晃去,慢慢走向廣場。壹個完整的鐵欄桿擋在她面前,她不打算跨過去。她年紀大了,過不去了,就慢慢繞過鐵欄桿,走進廣場。

德國人仍在轟炸,但沒有壹發炮彈落在老婦人附近。

她穿過廣場,走到戰死的蘇聯士兵身邊,用力將屍體翻了個身。我看到了他的臉,非常年輕和蒼白。她輕輕地整理他的頭發,用了很大的力氣,彎曲他已經僵硬的手臂,交叉在他的胸前。然後她在他旁邊坐下。

德國人還在開火,但和以前壹樣,炮彈離老人很遠。

就這樣,她靜靜地坐在那裏,大約1個小時,也許是兩個小時。

天氣很冷,空氣很安靜。除了炮彈的爆炸聲,什麽聲音也沒有。

她終於站了起來,離開了那個死人。走了幾步,她立刻找到了她需要的東西:壹個大彈孔。這是前幾天爆出來的。現在,那個坑裏已經積了壹些水。

老婦人跪在坑裏,用手掌舀水。喝了幾勺後,她得休息壹會兒。她終於把坑裏的水都排幹了,於是她回到死者身邊,把手放在他的腋下,把他拖走了。

路不遠,不到10步,但她年紀大了,要坐下休息三次。最後,她終於把死者拖進了殼坑。她筋疲力盡,在那裏坐了很長時間。

休息夠了,老婆婆跑到死者身邊,用手在死者身上畫了個十字,吻了死者的嘴唇和額頭。

然後,她用雙手撿起貝殼坑周圍的浮土,慢慢放在死屍上。很快死者就完全被泥土覆蓋了。老婦人還不滿意。她想造壹個真正的墳墓。又休息了壹會兒,她把土撿起來繼續蓋。在幾個小時的時間裏,她竟然堆起了壹個又壹個小墳墓。

德國人的大炮還在炮擊,但是,和以前壹樣,炮彈離老婦人很遠。

當墳墓完成後,老婦人從她的大黑圍巾下面拿出了她離開地窖時抱在懷裏的東西——壹根大蠟燭。這是她45年前結婚的結婚蠟燭,壹直舍不得用,珍藏至今。

她在口袋裏摸索了很久,掏出壹些火柴。她把大蠟燭放在墓頂上,點燃了它。那天晚上沒有風,蠟燭的火焰直上直下,壹點也沒有晃動。面對著燭光,老婦人坐在墳前,壹動不動,雙手交叉在胸前,戴著黑色的大圍巾。

當炮彈爆炸時,蠟燭的火焰只是晃動。但有幾次,炮彈落得相當近,蠟燭被爆炸的風吹滅了。有壹次,它被推倒了。老婦人拿出火柴,耐心地再次點燃蠟燭。

天快亮了,蠟燭也快燃盡了。老婦人在地上到處尋找,最後找到了壹個生銹的鐵罐。她用細瘦的手指,把罐子彎成半圓形,插在蠟燭旁邊的土裏,作為防風的屏障。安排好後,她站起來慢慢走過廣場,繞過沒有倒下的鐵欄桿,回到地窖。

黎明前,切科拉·野夫的連隊紅軍在猛烈的炮火掩護下,直奔廣場,占領了大橋。

壹兩個小時後,天已經亮了。紅軍步兵跟著坦克過橋,河對岸戰鬥正在進行,沒有炮彈落在廣場上。

當時,連長派了幾名士兵去尋找切科拉·野夫的屍體,並打算把他和今天早上死去的士兵葬在壹起。那些士兵到處都找不到他們。突然,壹名士兵驚訝地喊道:“看!”每個人都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在被毀壞的鐵欄桿附近,矗立著壹座小墳墓。墳墓上的壹根蠟燭被生銹的鐵皮擋住了風,在墳墓上閃耀著柔和的火焰。蠟燭快完了,燈芯也快被蠟淚淹沒了,但那點點火花還在閃爍。

站在墳前的紅軍戰士立即摘下帽子。他們靜靜地站在墳墓周圍,看著漸漸暗淡的燭光。

這時,壹個戴著黑色大圍巾的高個子老太太慢慢走過來。她默默地走過紅軍戰士身邊,跪在墳前,從大黑圍巾下拿出另壹支蠟燭。這張和那張在墳上快速完成的壹模壹樣,明顯是壹對。老婦人彎腰撿起蠟燭頭,點燃新的,插在老地方。她站起來的時候很難移動,離她最近的紅軍戰士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來。

但即使在這壹刻,老婦人也沒有說話。她只是擡起眼睛,看了壹眼脫下帽子站著的人,非常鄭重地向他們深深鞠了壹躬。然後,她拉直她的大黑圍巾,顫抖著走開了,沒有回頭看蠟燭和士兵。

紅軍戰士目送她遠去,輕聲交談,仿佛生怕打擾了肅穆的空氣。然後,他們穿過廣場,過了橋,趕上了他們的連隊,投入戰鬥。

在火的土地上,在彎曲的鐵和燃燒的樹木之間,南斯拉夫母親唯壹珍愛的東西——她的婚禮蠟燭——仍然在壹個年輕的蘇聯士兵的墳墓裏。

此時火焰不會熄滅。它會永遠燃燒,就像母親的眼淚,就像兒子的勇敢,那麽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