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地
袁有江
老人披壹件臟兮兮、藍白相間的校服，站在雨棚下盯著他。老人腳邊放著壹個癟下去的尿素袋子。稍遠處有個小化糞池。
臨近家門時，他發現走錯了路，在離前面村莊百米左右的地方。窄窄的水泥路，突然齊嶄嶄地斷了。沒腿肚子的麥苗，隔斷了歸途。
他沿著麥地間的小徑，深壹腳淺壹腳地朝老人走去。
大叔妳好，在忙著給麥子撒肥料吧?
乖乖，我看妳那車怕是過不來了。這邊路沒修通。
這塊小麥是妳家的吧?長得真好。大叔是好把式啊。
聽口音，妳就是我們這的人吧?剛從外地回來?
後天清明了。很久沒回來，我不知道這路不通。
妳是哪莊上的?
袁家灣的。
哦，那就在我們莊後頭。老人掖了掖披在身上的衣服問，清明回來上墳?
是啊。大叔，我記得以前這莊上有條跑客車的石子路，還在嗎?他朝莊上望去。壹條灰白的路梢，隱沒在不遠處壹棟平房的後面。
在倒是在，就是被拉沙車軋壞了，爛得不像樣。
應該也還能過車吧?他目測著路的寬度。大叔，我急著要趕回家吃飯。想從妳家麥地借過行不?軋掉的麥子，我補妳錢。
車開不過來吧?麥子深，地又潮，會陷在裏面。老人看看麥地，妳只有倒回去了。
大叔，我的是越野車，底盤能升高的。要是陷在裏面，我自己負責。
要是陷在裏面，這塊地就禍害了。
弄壞的麥子我全賠。好不好?
老人看看麥子，又看看他，壹臉的為難。
妳不能倒回去從那邊路走嗎?
路窄，也怕遇到車。估計倒回去就下午了。就算您老幫個忙，錢我先給妳。反正妳種麥子也是為了賣語文試題卷第5頁（***8頁）
錢嘛。
老人目測著車到他跟前的距離，走到麥地邊，抓了壹把泥土，在手心裏碾磨著。妳看，土都是濕的。車會陷在裏面的。
稀薄的霧紗漸漸散去，陽光普照下來。娘該在家等急了，本來說好回家趕午飯的。兄弟姐妹們今天都來家裏，專等著和他壹起吃午飯。他正想著，娘的電話就打來了。娘說壹桌人都在等他開飯。他跟娘說，我馬上就到。
接完電話，他看著老人說，大叔，損壞妳多少麥子我賠多少。他掏出錢包，數了壹千元錢往老人手裏塞。老人像對著壹個燙手的山芋，遲遲不伸手。他將錢硬塞進老人的口袋。
大叔妳穿校服啊?
小孫女的。老人尷尬地笑笑，丟了可惜，擋擋寒。
大叔，妳的孩子們清明沒回來?
呵呵，等我死了，他們就回來給我上墳嘍。
您小孩都在外幹大事，忙著呢。他捏著車鑰匙，開始心急火燎起來。
大叔，您就行個好吧。我娘打電話催我了。
唉，妳去開吧。老人摸摸口袋裏的壹沓錢，想著孫女壹學期的生活費夠了。他又看看那些水綠蔥嫩的麥苗說，妳盡量走直點，不要軋掉多了。
他啟動車子，升高底盤。眼前的麥地，讓他突然有種莫名的興奮。自打買了這輛越野車，他還從來沒越過野地。他打到四驅模式，壹檔，將轟鳴著的路虎開進了麥地。厚重寬大的輪胎。摧枯拉朽地壓倒麥苗。車後現出兩條軌道般的轍。
他穿越麥地時，老人赤著腳也下了麥地，跟在他車旁邊，不停地沖他喊，慢壹點，輕壹點。那手足無措的樣子，好像在呵斥壹頭闖進麥地的野豬。
總算過來了。他停下車，拿出壹包煙，想送給老人。
老人出神地看他剛剛壓過的車轍，突然喊住他，妳不能走!軋掉太多了。
老人快步走進麥地，蹲在車轍前。他顫抖著青筋暴突的手，從泥土裏扶起壹根壓扁的麥苗。接著又扶起另壹根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像是在扶起壹個個剛被車撞到的娃娃。
大叔，我們不是事先說好的嗎?他遞過煙。
老人沒接他的煙，自顧自地咕隆著，不興這樣禍害莊稼的，妳賠我麥子老人幹癟的眼窩裏，慢慢蓄滿了淚水。他扶著幾根壓扁的麥苗，半晌不語。
要不然，我再多給妳點錢。反正妳種麥子是要賣錢的。
老人終於哆嗦著站起來說，我伺候了壹冬壹春的麥子，糟蹋了。真心疼啊。老人抹了壹把鼻涕，幹笑著說，是我答應的。不怪妳。妳回家吧。都怪我自己。我真混。
清明節的下午。細雨迷蒙。壹位披著雨衣的老人，循著車轍，找到了他家門口。他出門壹看，正是前天軋過他麥地的老人。老人是來還他錢的。老人說，那些麥子，我壹棵棵扶過。壹大半都能在這場雨裏活過來。小孫女的生活費兒子寄來了。這錢我不能收妳的。老人說完。將壹沓包在塑料紙裏的錢，小心翼翼地遞到他的手心，轉身走了出去。
11.簡析小說中畫波浪線的壹段在文中的作用。（2分）
12.賞析文中畫橫線的句子。（4分）
13.小說在刻畫他這壹形象時，突出了他的哪些性格特征?請簡要分析。(4分)
14.小說中他驅車從麥地通過，老人的`心理前後有哪些變化?請結合小說內容進行簡要分析。(4分)語文試題卷第6頁（***8頁）
15.小說以老人還錢作為結局，有什麽好處?請簡要分析。(6分)
參考答案
11.內容上點明了時間的流逝，他的內心越來越焦急，從而推動了情節的發展。
12.通過動作描寫，細膩的寫出了當時老人由於莊稼被損後的急切和內心的疼痛；同時通過比喻，生動地寫出了對莊稼的愛。
13.答：①有故園之情。清明記得回家掃墳，還記得從前的路。②習慣按交易規則處理事情。給壹千元錢要求老人讓他的車通過麥地，把莊稼簡單地視同商品。③漠視莊稼，不理解老人對莊稼的感情。把越野車開進麥地感到興奮，碾過麥地不顧老人的感受。
（每答出壹點給2分。意思答對即可。）
14.答：①不願意。擔心他的車陷在麥地禍害麥苗，表現了老人對麥地的愛惜。②猶豫不決。在收取賠償與護住莊稼兩者之間難以抉擇，表現了老人對莊稼被損害的不舍情感。③同意。為了讓他早點回家和湊足孫女的生活費答應了他的要求，表現了老人經不起別人的反復請求而成全別人的心理。④後悔自責。看到他的車子軋掉麥苗太多，老人難過，罵自己真混，表現了他對答應他要求的悔恨。
（每答出壹點給2分。意思答對即可。如有其他答案，可根據觀點明確、理由充分、論述合理的程度，酌情給分。）
15.答：①出乎讀者的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老人的還錢改變了事情的結局，能引發讀者對老人遲遲不伸手接錢等細節的回憶，品味情節藝術的巧妙。②強化老人的寬厚淳樸的性格。老人在清明節下午就急切地冒雨把錢當面送還給他，並做解釋。③深化了小說的主題。還錢說明了老人讓他的車開過麥地不是為了錢，深化了小說在商品化的進程中，生活在農村的農人身上的傳統優秀品質更顯珍貴的主題。
（每答出壹點給2分。意思答對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