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寶貝》
衛慧的半自傳小說《上海寶貝》,壹九九九年九月由沈陽的春風文藝出版社推出,半年內售出超過十壹萬本(盜印本不計),引爆了中國文壇廣大爭議、風靡了中國年輕壹代、吸引了國際媒體報導。中國《解放日報》報導,北京新聞媒體和文化管理部門以《上海寶貝》描寫女性手淫、同性戀和吸毒,將本書裁定為「腐朽墮落和受西方文化毒害」的典型,在四月宣布禁售。中國官方在五月中旬發布全國禁售令。
衛慧在《上海寶貝》書中透露的觀念,是將小說創作與出版過程當作壹場行為藝術的演出。《上海寶貝》期待被查禁,需要被查禁,以資證明作品的顛覆性。中國政府無意間配合了衛慧,***同完成這場行為藝術的演出。衛慧宣稱的「精神上的父親」:美國作家亨利.米勒的成名作《北回歸線》(中譯本由李三沖譯,時報文化壹九九二年三月初版)壹九三四年在巴黎出版時,也是隨後遭到所有英語國家查禁,如今已是公認的美國文學經典之作,列入藍燈書屋選出的「二十世紀百大英文小說」之林。
《上海寶貝》的宣傳手法,標榜作者是美女,作者也刻意透過聳動的宣傳手法引起大眾對作品的註意,誠然有可議之處。亨利.米勒當年在巴黎可是勒緊褲帶、忍受寂寞寫作的!然而,評斷壹部作品的成就,畢竟要回到文本。
《上海寶貝》采取第壹人稱的敘事觀點,情節主要是描述上海女作家CoCo與中國男友「天天」、德籍男友馬克的戀情。天天是CoCo的知心人,卻是性無能;馬克是駐上海外商,有家室、超強的性能力、西方男子對女性的體貼。馬克誘惑了和「天天」同居的CoCo。CoCo擺蕩在「天天」的同誌情誼和馬克雄壯的肉體誘惑之間,最後「天天」因吸毒死亡,馬克返回德國,CoCo的雙線感情於此告終。
這部作品的藝術性不在三角戀的通俗情節,而在女主角對「情欲自主」的自覺歷程、對藝術家創作與生活關系的省察、對上海這個現代都會風情的捕捉。
衛慧有意無意地模仿亨利·米勒的「重鹹」與狂放的筆法。亨利.米勒在《北回歸線》有這麼壹段文字:「我對自己說,是的,我也喜歡壹切會流動的東西:河流、下水道、巖漿、精液、血、膽汁、語言、文字。」《上海寶貝》第壹章開宗明義地說:「在復旦大學讀書的時候我就立下誌向,做壹名激動人心的小說家,兇兆、陰謀、潰瘍、匕首、情欲、毒藥、瘋狂、月光都是我精心準備的字眼兒」。到了第二十壹章,敘事者的創作自覺發展到「打破自身的極限,盡可能地向天空,甚至是向宇宙發展,寫出飄逸廣袤的東西」。
《上海寶貝》描寫異國情侶纏綿、探索女性情欲,筆觸深情而率直,又有法國女作家莒哈絲的中篇小說《情人》的神韻。
這部書最聳動的部分就是性愛場面的描寫。在臺灣的女作家中,李昂的性描寫以大膽著稱。李昂其實是壹位非常道學的作家,她的社會使命感非常強烈,寫性是為了反映社會問題或是剖析男女之間的權力關系。她的性描寫,多半不是為了表現情欲的解放、感官的享樂,而是發表批判、埋設隱喻。衛慧比李昂更沒有道德束縛,性就是性、歡樂就是歡樂。衛慧以性學家的準確表現了女性面對情欲的生理反應,以作為壹個完整的人的立場健康地看待性,又以詩壹般的描寫將性的歡愉予以美化、典型化。而臺灣部分新世代作家的情色書寫中,性是或是蒼白的、或是鬧劇式的、或是半遮半掩作為橋段,與小說人物性格的發展關系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