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小說選自上海譯文版博爾赫斯全集之分冊《小徑交叉的花園》,位於《特隆、烏克巴爾、奧比斯·特蒂烏斯》之後,排在第二篇。
最初抽出這本書,看完目錄之後,我的想法是,名家就是名家,七個短篇就能成壹冊,這麽薄薄壹本,壹上午不就讀完了?
事實是,已經三天了,我只讀完這兩篇,各讀了兩遍,還查閱了很多解讀,成果是……壹知半解。好尷尬呀!
殘雪女士曾經寫過壹部關於博爾赫斯作品的解讀:《解讀博爾赫斯》。我在多看閱讀上找到了這本書,沒辦法,只能對照著來讀了,對於博爾赫斯來說,讀完他的這兩篇小說之後,我徹底信服了壹點:他是作家中的作家!
順便插壹嘴,這篇小說題目之下有壹行小字:獻給西爾維娜·奧坎波。我查了壹下,發現此人乃阿根廷當代著名女作家,博爾赫斯曾在1940年與西爾維娜·奧坎波和比奧伊·卡薩雷斯合作,出版《幻想文學作品選》,當然,更重要的是我在《三聯生活周刊》上發現了這樣壹段有趣的話:
言歸正傳。殘雪女士在《解讀博爾赫斯》的第壹章中解讀了《皮埃爾·梅納爾》,她在壹開始就說,“博爾赫斯借助古代傳說或經典著作來講述 心靈故事 的高超技巧在《皮》壹文中得到了生動的描繪”,這句話讓我頓感無地自容,我是壓根兒就沒看出來這篇小說講述的是壹個“心靈故事”啊!
也罷,就著殘雪女士的解讀,再慢慢品味!
“毫無疑問,梅納爾就是博爾赫斯這種類型的藝術家的化身。”這句話醍醐灌頂,我回到原文,把文中所有的“皮埃爾·梅納爾“都換成”博爾赫斯或者我“,頓時覺得好多了。
這篇小說由這樣壹件事兒引起:梅納爾過世,壹位叫亨利·巴舍利耶的夫人隨意增刪作家的書目並且在壹份報紙中刊登了這份書目,梅納爾真正的朋友們自然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我們昨天還聚集在他的墓碑前為他誌哀,現在謬誤已經試圖玷汙他的遺念了……必須堅決加以糾正”,於是文中的“我”查閱了作家的檔案後,列舉出了可考的所有篇目,進而引出了“他的另壹部尚未面世、富有雄心壯誌、無與倫比的作品”,“那部作品也許是當代最有影響的”,即《吉訶徳》。
我們都知道西班牙作家塞萬提斯著有《堂吉訶德》,而皮埃爾·梅納爾先生那部沒有完成尚未面世的作品,也叫《吉訶徳》。他並不想寫壹位現代的吉訶徳,即創造另壹個吉訶徳,而是想“寫出壹些同米格爾·德·塞萬提斯逐字逐句不謀而合的篇章”。既不要做現代的翻版遊戲,更不想模仿,是創造,“藝術真諦相通”的創造。
梅納爾認為,他的這部小說中蘊含著終極真理,這種真理是哲學家們曾經論證過的、出版過的,而他並不想出版他的小說,“而我決心使它們消失”。我們能看出,梅納爾寫《吉訶徳》,不是模仿,不是抄襲,不是翻譯,他不怕別人議論,甚至並不想讓他流傳,他只是在追求自己的藝術理想,這是壹種自我追求、心靈追求,不必對外人證明。
這麽壹想,真是偉大!偉大的梅納爾,偉大的博爾赫斯!喜歡的人著迷,不喜歡的——這寫了個啥?這個叫小說?——不懂沒關系啊,不懂不要讀麽,我就是寫給自己看的,我就是為了完成壹下自己,僅此而已!
我們對文本的解讀,不管是在學生時代的語文課上,還是在之後因為興趣進行閱讀的書房裏,得出的結論中總是難免被很多人質疑有過度解讀的嫌疑,被質疑多了,在面對壹個文本的時候,戰戰兢兢,有了某個想法之後,甚至會先進行自我批評,自我否定,其實,什麽叫“過度解讀”?不過是讀者讀出了不壹樣的東西而已,這個應該沒有什麽問題吧,喜歡讀書,很多時候也是為了完成自我,不去探尋,不敢在文本的基礎上往前走,如何完成呢?況且,“在十七世紀初期撰寫《吉訶徳》是合情合理的、必要的甚至不可避免的工作,在二十世紀初期撰寫卻幾乎是不可能的。三百年不是白白過去的,這期間發生了許多十分復雜的事情。只要提其中的壹件就夠了:《吉訶徳》本身”。很多東西會變,時間不是白白過去的。
當然,重要的是,過度解讀不應該變成“調戲”,不應該變成“胡言亂語”,不應該動搖藝術創作的基礎和規律——這正是梅納爾和博爾赫斯堅持的,梅納爾重寫《吉訶徳》堅持的其中之壹條就是拒絕偶然性和草率性,“要逐字逐句地重寫他的任性的作品”。
博爾赫斯總是站在“權威”的對立面,不斷質疑。他說“歷史的真實不是已經發生的事情,而是我們認為已經發生的事情”,“《吉訶徳》最早是壹部討人喜歡的書,現在卻成了表現愛國主義、語法權威和出版豪華版的口實,光榮是不能理解的東西,也許是最壞的東西”,“思考、分析、發明不是違反常規的行為,而是智力的正常呼吸。頌揚那些功能的偶然成就,珍惜故人和他人的思想,以出乎意料的驚訝記錄那位’萬能博士’的想法,就是承認我們的無力和不開化。所有的人都應能進行各種各樣的思考,我認為將來壹定會做到”。
我想每壹個讀書人都應該銘記這壹段話。
寫到這裏,我想這壹千多個文字寫出的不過是《<吉訶徳>的作者皮埃爾·梅納爾》這篇小說的十不足壹而已,但實在是我能讀出來的所有了!還有那麽多問題,慢慢再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