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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林譯文?家有來客

翻譯:蘇文林

1999年8月24日譯

十月末。

壹個大霧迷漫的早晨。八點十五分。庫姆斯先生在床頭櫃上時鐘收音機傳出的輕柔的巴赫賦格曲樂曲聲中醒來。出於對那位作家深刻而持久的崇拜,他壹直拖到那段音樂結束後才甩掉身上的毯子,伸腳套上拖鞋,走進洗澡間。確認了舌苔良好,體溫正常,又用街角上藥店那位患結腸痙攣多年的藥劑師大力推薦的漱口水漱了漱口。他徹底地刷了牙,又仔細地刮去了他那還沒有起皺的面頰、不顯眼的下巴和那窄窄的上唇上的灰白的硬胡茬。他隨著臥室裏收音機傳出來的莫劄特的奏鳴曲哼哼著,調好噴頭,脫去睡衣,鉆進水流之中。

這壹切,庫姆斯先生壹直認為肯定會帶給他快樂的壹天。

他收拾好臥室和浴室,穿戴整齊才剛過九點。他仔細擦好角質框眼鏡的鏡片,關掉床頭上的收音機,走進廚房,又隨手打開水池子上方的收音機。這壹回是格利格的抒情曲。庫姆斯先生對格利格壹直評價很高。

為了提防熱量過多,庫姆斯先生早餐習慣食用壹杯梅汁,壹片面包和壹杯沒有咖啡因的咖啡。開著的窗口傳進來隔壁小倆口兒的吵架聲。

傳來了壹下摔門聲,壹切又恢復了平靜。咖啡開了。庫姆斯先生邊聽著舒伯特的小夜曲邊拿出壹個杯子和醬汁。他伸手去拿壺,街對面傳出兩聲槍響般的聲音,緊接著是高亢渾厚的歌聲:

? 接著唱孩子,再來壹個,

? 對了孩子,別停下來。

? 繼續孩子,唱出來吧,

? 這就是愛的全部……。

庫姆斯先生扔下杯子沖向窗口,使勸地把窗戶摔上,差點兒沒把玻璃震碎。他渾身顫抖,忍受著怒火的折磨,大口地喘著粗氣。那肆無忌憚的單調煩人的歌聲小了,卻還在唱:

? 富人也在叫,窮人也在叫,

? 大家都在叫……。

庫姆斯先生咬牙切齒地擰著收音機的音量鈕,想讓舒伯特的曲子壓過那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嚎叫。什麽人竟如此放肆地把這種毒水灌進他的耳朵,真是喪天害理。他用右手手指摸了摸左手腕的脈搏,實在太快了。

庫姆斯先生皺著眉頭坐下來用餐。

九點四十分,門鈴響了。壹個穿著沒有標誌的連衣褲工作服的送貨員塞給庫姆斯先生壹個包裹,用骯臟的手指指給他本夾上留給他簽字的那壹行,轉身離去了。庫姆斯先生關上門,再掛上安全鏈,提著那包裹回到廚房。

這是個鞋盒大小的包,黃紙包皮上貼著獨家南部鞋廠的標簽。包的上角蓋著紅色“急件”橡皮章。

庫姆斯先生沒馬上打開包皮,用指甲撬開那標簽的壹角,把它輕巧地揭了下來。標簽背面工整地印著壹個人的名字和地址。他仔細地記在心裏,從抽屜裏抓出火柴,點火燒了標簽,把紙灰沖進了下水道。

庫姆斯先生哼著舒伯特的曲子回到臥室,打開衣櫥門,跪到地上,掀開地毯的壹角。他撬開壹小塊地板,伸手從下面拿出壹個腋下手槍套和壹把0.32毫米短管手槍。

庫姆斯先生掛好手槍,扣好衣扣,認真地照了照鏡子。再有眼力的人也根本看不出衣服的樣子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找個好裁縫對於幹庫姆斯先生這行的是至關重要的。

當天下午兩點五十五分,壹位叫做邁拉·沙爾文的極漂亮的金發碧眼女人正在家中廚房裏為丈夫做午飯。

沙爾文小屋,貝爾·沙爾文是這樣叫那房子的,位於居民稀少的地區,離鄰居有壹個街區之遙。這種與世隔絕的處境壹直使他非常擔心,因為那要把邁拉和小丹尼孤獨地扔在那裏直到淩晨壹點,每周五天。這是沒辦法的事,因為他在世界新聞社通常上四點到半夜的晚班。

自從貝爾第壹次發現對於邁拉除了壹雙漂亮的腿和迷人的身段外,十二年來他們還有了壹個十壹歲的兒子,壹輛84年格林納達硬頂車,並且4個月前還有了壹份估價高得驚人的房地產抵押。看來還有別的事——至少邁拉是這樣的:三天前收到的嶄新的沒打皺折的罰款通知單,因為她超時停車。這次她要鼓足勇氣在貝爾喝第二杯咖啡時把單子遞給他。

“親愛的,”她說,琢磨著輕松的字眼兒,“上班時寄張支票去吧。我該自己去的,可是家裏的賬上錢少得幾乎等於零。”

貝爾只需輕輕的壹瞥。“十五塊錢!天哪,邁拉!”

“這還算好的呢,”邁拉無辜地說。“我要是沒踩著剎車,那輛藍車裏的人會——至少撞碎檔泥板。”

“什麽人,坐在什麽藍車裏?”

“停在我前面的那輛車。慌慌張張地——我是說那男人。他從咱們公寓靠市場邊上的那家沖了出來,鉆進了那輛藍色的車裏,我正把車開出來。他的車直接奔我來了。我要是沒剎車——”

“是嗎?好樣的!當然,妳要是停在停車場而不是馬路上,就不會有什麽罰單,妳也不會在什麽鬼地方挨著什麽藍車,也不會有人——”

邁拉把車停在公***汽車站時貝爾的氣還有點沒消。“十五塊呀,”他咆哮著。“這錢能給我買個新魚桿,好——”

她親熱地吻了他壹下。“不是我趕妳下車,公***汽車來了。”

她望著公***汽車開走了,迅速開車回小屋去。

校車還有20分鐘才能到;丹尼回來前還有足夠時間喝杯咖啡吃半個面包圈。

事情可沒有這麽簡單。她剛倒好壹杯咖啡,門鈴就響了。又是煩人事;壹個到處遊說的推銷員。

這來客是個衣帽整齊、個頭兒壹般的中年男子,稍微有點發胖。他長著壹個不顯眼的下巴和窄窄的上唇,壹付客客氣氣的樣子。實在不是個打眼的人,不過他那無聲的威嚴是顯而易見的。

他彬彬有禮地摘下深灰色的帽子,輕輕彎了彎腰。“是邁拉·沙爾文太太吧?”

邁拉點了點頭,勉強微笑了壹下。她實在想不起來從前有什麽人向她鞠過躬。從來沒有。

“我叫海丹,”那人說,“是市政局的。”

他看起來壹點也沒有惡意,邁拉想到;可是誰說得準呢。“我能看看什麽證件嗎,海丹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話。”

海丹先生壹點也沒惱火。“您這樣做是對的,沙爾文太太。”他掏出錢包,抽出壹張名片,有些誇張地遞給了她。

邁拉看了壹眼,上面印的和他說的壹樣。“我想您要見的該是我的丈夫。他在——”

海丹先生微笑著搖了搖頭,她沒說下去。“我只是來檢查的,沙爾文太太。沒必要打擾他。我要檢查幾處建築規定方面的問題。當然啦,這工作早該做了,可市政局效率低下是眾人皆知的。”

還沒等邁拉弄明白他要怎麽檢查,那人已越過她走進了通向起居室的不長的門廳過道。她關上了房門,跟在後面。

他在屋裏四下看看。“這些家具真不錯呀。您對色彩的搭配很有眼力,沙爾文太太。”

聽到這贊揚,邁拉臉紅了。這回由她帶路去餐廳和內廳。

他不像個私闖民宅的人,她判斷,是個家中來客。

在廚房裏,海丹先生說:“我看到妳們只有兩個房門:壹個前門,壹個旁門。我個人喜歡這些現代設計;不過後門走廊總給人是個儲藏室的感覺。”他的聲音含蓄而熱情,邁拉差點說出您和太太壹定要再來玩啊!他只在臥室裏望了望,又向開著的門的洗澡間看了壹眼就走回起居室去了。“謝謝,沙爾文太太。”他客氣地說,把手伸進外衣的左襟裏。

手在那兒停了壹下,又空著抽了出來。他輕快地說:“有人在叫門,沙爾文太太。”

邁拉茫然地看著他。“您肯定嗎?我可沒聽到——”

門鈴響了。

“對不起,”邁拉說,向門廳走去。這奇怪的小個子,她尋思著。他這麽彬彬有禮,該不是……,算了,別管他了。

不過她壹下子就把海丹先生忘了,因為她看到門口站著安德森小姐,那學校的護士,手裏領著丹尼。

邁拉急忙走向丹尼。“出了什麽事兒啦,丹尼?妳——”

安德森小姐說:“別著急,沙爾文太太。”她輕輕地把邁拉擠向壹邊,把孩子領進大廳。“丹尼沒事兒。課堂上他有些無精打采的,結果發現他有些發燒;可能有些感冒。壹點兒也不嚴重,不過我覺得最好還是把他送回家,沒有等著送他去坐校車,妳知道,車上風挺大的。”

邁拉轉過身。“請進,安德森小姐。我去打電話給伊萬斯大夫。”

護士搖了搖頭,肯定地笑了。“沒有這個必要,真的。讓他上床躺著就行了;明天早晨還燒的話,妳再叫醫生好了。”

“肯定嗎?”

“當然肯定。丹尼這樣年齡的孩子轉眼就會恢復過來的。”

她們對笑了壹下,安德森小姐走了。邁拉急忙把那掙紮著不願上樓的孩子弄到樓上,給他洗了個熱水澡,把他安頓在床上。直到打掃洗澡間時她才突然想起了那個市政局的人。天哪!他會怎麽看她呢。

但是,海丹先生不在起居室裏,邁拉皺著眉頭走遍所有房間。沒有結果。看起來海丹先生是不辭而別了。

她有些後悔地從街窗望出去。和往常壹樣,街上壹個人也沒有,如同無邊的草原。顯然海丹先生沒想再打擾她,從旁門出去,開著車走了。

邁拉回到廚房,打開火再熱熱咖啡,邊喝邊讀著早報,門鈴又響了。這回叫門的是個寬肩膀四十剛過的高個兒,穿著壹身皺皺巴巴的藍色嗶嘰西服。

“我是格雷爾中尉,太太。警察局的。”他亮出打開的錢包,壹個亮閃閃的東西和壹張呆板的面孔的照片。“您是邁拉·沙爾文太太吧?”

邁拉懷疑地望著他。“我簡直不能相信。”

中尉擡了擡粗重的眉毛。“為什麽,太太?”

“派個警察上這兒來,只是為了收十五塊錢。我收到那停車罰單才三天。”格雷爾中尉對她苦笑了壹下。“那可不是我來這兒的理由。起碼不是直接的。”他望過她的肩頭,“我能進去嗎?”

格雷爾中尉在起居室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謝絕了咖啡,解釋著壹連串使他上這兒來的原因。壹個臭名昭著的黑社會的人,他說,三天前在聯合超級市場隔壁的公寓裏被人殺了。

“我們了解到殺手駕駛壹輛藍色的轎車逃跑了,”中尉接著說道。“沒有人承認註意看過那個人,讓我們走進了死胡同。直到今天早上,交通科送來了有關您停車受罰的記錄。填罰單的警察想起來當時您的車前邊停著壹輛藍車。”他松開雙手,充滿希望地望著她。“我們覺得您可能看到了開車的人。”

邁拉探身向前,雙眼激動地閃著光芒。“我當然看到了。他急匆匆地開走,差點兒沒把我的檔泥板刮掉。”

中尉顯出了不祥的滿意表情。“那我們就有些線索了。他長得什麽樣?”

邁拉皺起了額頭。“他,他長得有點兒……大塊頭。他的臉有些……有些難看。還怒氣沖沖地,妳知道嗎?他戴了個帽子,穿著深色外套……。”

她的聲音小了下來。格雷爾喘了口粗氣,掩飾住了失望。“您能從嫌疑犯照片裏認出他來嗎?就是:壹張照片。”

“我想會的,”邁拉立口答道。

“很好。”中尉拿起帽子。“我希望您能和我去局裏看壹下那些照片。我肯定事先能篩出少許,所以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的。”

邁拉抱歉地搖了搖頭。“我不能,中尉。現在不能。我的孩子還在樓上病著,我丈夫還沒下班。明天上午怎麽樣?我會開車去的。”

稍微商量了壹下,格雷爾中尉決定第二天上午在區派出所見她,向她告了別,開車駛上空無壹人的大街。

這是四點二十五分。四點四十分,壹輛灰色小轎車停在離沙爾文家不遠處的路邊,是在馬路的對面。

邁拉·沙爾文第壹次發現那輛小灰車是在五點剛過的時候。她正在大臥室裏整理梳妝臺抽屜,無意中望見窗外昏暗下來的天色中的那輛車子。

她心不在焉地想著,什麽車幹嘛停在那兒呢。這個街區只有他們壹家。也許是個推銷員,完事兒後該做的什麽事。

可是二十分鐘後,當她發現那車還停在那兒時,她心中升起了壹息警覺。突然,格雷爾中尉講的那開藍車的殺手的事兒壹下子想了起來——那警覺再也不是壹點點了。

她躲在臥室窗簾後面仔細地盯著外面,想看清到底有沒有人坐在車裏,但是十月末的五點半,薄暮已降臨街頭,根本看不清車裏面的情形。

直到這時,她想起了衣廚裏掛著貝爾的望遠鏡。

她雙手抖動著摘下瞭望遠鏡,跪在開著的窗口邊,把望遠鏡頭焦距調到那小灰車的前座上。

有人坐在車裏。

由於從上往下看的角度使她看不清那人的上半身,不過能看到大腿……和他的手。手裏拿著個東西;壹個小東西,她說不清。再亮壹點兒就好了……。

仿佛正應了她那無聲的祈禱,幾乎就在那東西的正上方,壹盞路燈亮了。在黃色燈光的照射下,那放大了的目標清晰地出現在邁拉緊瞇著的眼前。

壹支槍。

望遠鏡從邁拉抖動著的手指間掉到了地上。壹股軟弱無力的波浪襲過她的全身,她半天站不起身。她終於滿懷恐懼地哆嗦著站了起來,跑出臥室,下樓去了。

她只覺得手中的電話聽筒就像落水人最後壹葉救命的小船,壹根手指顫抖著伸進最後的壹個手指孔中撥號,壹手把聽筒貼到耳朵上。

沒有回聲,也沒有接通時輕微的哢嗒聲。幹脆是壹片寂靜,仿佛在慢慢地襲向她,席卷她全身。她瘋狂地拍打著聽筒架。“快!”壹個聲音在她心中大聲地叫著。她眼光慢慢地順著電話線向墻上望去。壹聲嘶啞的嗚咽湧向喉頭;手裏的聽筒掉到了地上。

電話線被人從墻上扯掉了。

貝爾·沙爾文拿起咖啡壺倒了杯咖啡,摘掉綠色的眼罩,站起身伸了伸腿腳。墻上的時鐘指向四點五十分。幹嘛不給邁拉打個電話,告訴她對那停車罰款他真地壹點兒也沒生氣。混蛋,他自己也被罰了幾次款,只不過沒讓邁拉知道罷了。不是因為她坐在那裏哭個沒完,是因為壹個人本該理解這種事才對。

撥了十遍八遍後,他放下了聽筒。奇怪;她該在家呀。她要有事出去該先給他打個電話的。要麽是她帶丹尼去麥當勞吃漢堡包了……。不會;即使她去那兒也會讓他知道的。

他又撥了壹遍電話。還是沒有人接。他皺著眉頭按下了聽筒架,又松開,撥電話員號碼。

邁拉蜷縮在樓下窗口的地板上,呆呆地望著放下來的窗簾的壹角。驅使她奔向電話機的那股巨大的恐慌已經消失,被搞得精疲力盡。“妳已經身陷重圍了,”她內心在悲嚎;“妳壹點兒辦法也沒有了。”

她閉上了雙眼,顫抖著,手指摳挖著地毯。她看見了兇手的臉;為了這個,她必須去死。她現在明白了,海丹先生手伸進衣服裏是去拿槍的。自然是他先聽到了安德森小姐和丹尼走到房門臺階上來的。他是個殺手,被人雇來的殺手,是只機靈的躲在暗處的猛虎。她去開房門時,他從旁門溜走了。沒人看見他來過,也沒人看見他走掉。

這會兒,他又回來了。他現在正坐在那兒,兩個房門都能看得到,單等最後壹絲亮光消逝,他就會破門而入,幹他別人雇他幹的事兒。

邁拉壹下子站了起來。有辦法了!壹下子推開門,拔腳就跑!大叫著在夜色裏飛跑,從他守著的地方跑掉。他要是真地開槍,光線那麽暗,他很難打著移動的目標的。值得試試。怎麽也比像個絕望的孩子般地畏縮那裏等死強……。

丹尼。天哪——還有丹尼!

她的雙膝壹下子軟了下來,哆嗦著依在墻上。腦子裏壹種古怪的法力使她忘記了丹尼,只想到了自己的危險。她飛快地掂量著能不能趕快把他弄起床,穿好衣服,帶著他壹快兒跑。但是想到丹尼在街上豈不成了殺手穩穩當當瞄準的目標……。

幹脆把丹尼留在樓上房間裏怎麽樣?既然他沒親眼見過殺人狂;他是個無情而又有節制的劊子手,只殺人們花錢雇他殺的人。

對外邊那個人的壹股瘋狂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她萬分痛苦的內心變成了壹個扭曲變形的多棱鏡;鏡子裏的他成了壹個好人,壹個善良的人,壹個永遠不會無人性地傷害孩子的人……。

她站起身來,仿佛有壹種突發的奇想使她的精神為之壹振。她沖向起居室裏的寫字臺,在壹個抽屜裏找到了壹把薄薄的開信封的塑料刀,她在墻腳下安裝電話接線盒的地方坐了下來。她的手指穩重地卸下兩邊的螺釘,打開那個黑色的金屬蓋。接著,她的情緒壹下子又跌進了萬丈深淵,她絕望地看著那些混亂如麻的導線,用那斷下來的分叉的線頭撥弄著,對那號碼越發昏頭昏腦。

“他知道妳不會修理的!”她的心聲在呼喊著。“他從來不會失手的。”

她雙手捂在臉上。“他就是要把妳逼成這樣,”她想到。壹點辦法也沒有了,徹底完了,知道沒人能救她,門和鎖都阻檔不了他沖進來。

她又心煩意亂地想起了丹尼。至少他可以幸免。她奔上樓來,看見他靠在枕頭上懶洋洋地翻著書。她強裝笑臉。“親愛的,覺得好些了嗎?”

丹尼看著她,看得出他心裏在打著小算盤。“我明天可以呆在家裏嗎?”

“當然可以。明天是星期六。”

他的表情變了。“我沒病,媽媽。只不過是那老小姐安德森說我病了罷了。”

“不過妳得躺在床上。這是非常重要的。聽明白了嗎,丹尼?不管發生什麽事,妳壹定要躺在床上!”她咬住了嘴唇,生怕說得太嚴重,惹起他的好奇心。他可以……。

“那我能聽收音機嗎?”

“等會兒,親愛的。”她彎下腰來親他,小心翼翼地忍耐住沒過分地去愛撫他。她站起身,久久地低頭望著兒子,轉身艱難地走下樓去。

海丹先生已經在起居室裏等著了。從她第壹眼看到那支槍起,在整個這段已經失去了時間概念的恐怖的籠罩中,她壹直在想著那殺手在最後時刻會怎麽幹。那窄窄的上嘴唇會輕蔑地壹扭?他會先打她嗎?還是簡單地對她舉起槍,扣動板機?

沒發生強暴。他沒有扭動嘴唇。他站在那裏對著她,他表情嚴肅,手垂在腿邊,提著手槍。

“我看見他了,”她呆板地說,那字句是連想也沒想就說出來的。“我希望沒看到過他,可是他回過頭來了,妳知道。”

壹絲心動的表情掠過那張灰臉。“妳看見了誰,沙爾文太太?”

“還用問,那個人。開藍車的那個人,那個殺了人的人。妳不就是為了這個才……。”

這個自稱為海丹,庫姆斯,或者隨便十幾個別的什麽名字的人望著她,什麽也沒說。

“妳不應該殺,殺我,”邁拉低聲說。她的手指摳著掌心。

“對不起,沙爾文太太。我倒希望我不必殺妳。”

“那妳就走開,”她小聲道。“這就走。告訴那人,我不會報告警察的。”

“恐怕我不知道怎麽告訴他,”他抱歉地說。“我從來不知道我的……雇我的人的名字。根本就沒有必要知道,說實在的。”

他慢慢地舉起槍口。“我幹嘛不尖叫?”邁拉迷迷糊糊地想。“我幹嘛不轉身逃跑?幹嘛不跪下來求情?”

她擠出了最後壹聲耳語,壹聲悲涼的祈禱。“妳不會傷害我兒子——樓上的?”

槍,現在端平了,指向她的心臟。那槍似乎在他的手裏膨脹著,長大著,“當然不會,沙爾文太太。”

“謝謝,噢,謝……,”

兩聲極響的槍聲,不過那槍聲來自樓上,不是來自那灰臉兒的槍口。粗啞的聲音唱起來;是丹尼打開了收音機。

? 接著唱,孩子,再來壹個;

? 對了孩子,別停下來……。

海丹先生和邁拉都嚇了壹跳,那人壹下子緊張了,顯眼地壹顫,他的身體轉向了樓梯。邁拉看到了他那緊張的壹瞥,知道丹尼已處於危險之中。她向那人撲去,出於本能,帶著不知從哪裏來的兇狠;她用肩膀向他大約皮帶扣那個地方撞去。由於海丹先生不是個很強壯的人,所以他向後倒去也就不足為怪了。

他的頭在那細長的脖子上猛地向後折去,他身體好象突然間縮小了,終於完全癱了下來。

邁拉四肢著地,沿著地毯爬著,雙眼緊緊盯著那支槍。樓上吵鬧的音樂壹下子低了下來,是音量調小了。邁拉的手挨近了那冰冷的武器,她肌體幾乎完全失去了功能。她坐在那兒,壹條腿伸了出來,凝視著那發著藍光的金屬……。

鈴聲響了。是門鈴。她有些像局外人似地在想會是誰來了呢。她還在想著,沒有動,沒有叫喊。轉眼間,壹張拘謹的臉出現在起居室門廳的那邊。壹張年輕的臉,頂著壹頭亂發。他那吃驚的雙眼看到了這情景。他看著邁拉。邁拉看著他。

“我是電話公司的,太太。我們接到了妳們這個號碼的急修報告。”

“是電話線,”邁拉說。“有人把它拔掉了。”

“我立即就可以把它修好,太太。”

“謝謝您。”

完全是瘋了。他們那說話的樣子,他們禮貌地說著那些毫無意義的廢話。就像兩個朋友在外邊散步,看到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有話沒話地掩蓋著自己的尷尬心理。

太荒謬了。

邁拉壹下子昏了過去,那電話公司的人扶住了她。

作? 者? 簡? 歷

郝沃德·布朗(Howward Browne)

郝沃德1908年出生在奧馬哈市。他在壹家芝加哥百貨公司當了幾年信貸經理,後來進入了報刊界。起初他當短篇小說撰稿人,後來成了吉福-大衛出版社的編輯。他的第壹篇偵探小說《血暈》(1946)使用約翰·伊萬斯筆名,寫的是私人偵探鮑爾·派茵。在他用真名寫了優秀硬漢偵探小說,即派茵小說《骨灰的味道》(1957)之後,身居書界達半世紀之久。他把筆鋒轉向了電影劇本(其中有《匪徒畫像》和《情人節大屠殺》)以及電視劇本(***127集,其中有連續劇《切雅娜》、《77落日彩條》、《劇場90》、《非人使命》和《哥倫布》)。他現住卡爾斯伯德。1973年以後他還在聖地亞哥加州大學執教寫作課。

現在他已經幾乎脫離了劇本寫作,又回過頭寫偵探小說,第壹篇是《紙槍》(1985),壹部新的鮑爾·派茵小說,簽約有限出版。《家有來客》首次發表在《流浪漢》上。

[字數:10,000]

蘇文林 譯自:Howward Browne: “House Call”,

Walter J.Black, Inc, 1986.

Roslyn, New York, U. S.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