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個
壹大早，死亡電話就響個不停。陳康摸了摸頭上的電話，沒好氣地問，“哪位？”
“老班長，謝天謝地，妳終於接了電話。我還以為妳也出事了……”聽筒裏傳來壹個心不在焉的聲音。當陳康壹大早聽到這樣沮喪的話時，他不禁生氣了，但他立即聽出了電話裏的聲音。那是他的大學同學王選。陳康的憤怒變成了無奈，但他還是說:“老王，三十年過去了，妳說話還是這麽跑調！”
“我沒跟妳開玩笑！”王選語氣嚴肅地說:“昨晚，徐克塔，他死了……”
“妳是怎麽死的？”陳康心裏壹陣難過，30年前老同學們歡歌笑語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可是現在，當年的學生死了，死了。世界上所剩無幾。
“這就是我找妳的原因！”王選嚴肅地說:“今天早上，徐克被發現死在他的院子裏。從屍體來看，似乎是被某種巨大的生物踩死的。”
“什麽什麽？”陳康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巨型生物？妳是說恐龍？怪物？”
“是大象！”王選沒心情和他開玩笑。
“妳在城裏哪裏弄來的大象？”陳康不介意開玩笑。
"動物園裏曾經有壹頭大象離奇失蹤了！"王選提醒他。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陳康也提醒了王選。
“妳還記得黃忠蘭是怎麽死的嗎？”王選說。
陳康回憶起上個月參加老同學黃忠蘭的葬禮。所謂的萬人迷“班花”在帶著小孫子去動物園時，被馬戲團裏壹頭瘋狂的大象活活打死。這種恐怖令人難以忍受。
“大象！記得嗎？大象！”王選的話明顯在打顫。“他們都因為大象而死……”
“是不是吃了太多嗆人的藥？”陳康嘲笑王選。那家夥三十年前是班裏有名的懦夫和暴躁專家。這兩件事集中在壹個人身上，讓人哭笑不得。陳康說，“去年，王林死於車禍。前年，李悟出國途中墜機身亡，在國外做生意虧了錢的李源跳樓自殺...哪裏是‘都是因為大象’！”
王選冷笑道:“是飛象車害死了王林；李悟在前往泰國途中墜毀，泰國被稱為“大象之國”；李遠從金象酒店的二十樓跳了下來……”
“不，不可能，太巧了！”陳康覺得麥克風有點不穩。要不是王選的提起，他還真不敢想象這些已故的老同學居然因為“大象”而死。
“嫂子在家嗎？”王選突然問道。
“薇薇，她壹大早就出去了……”陳康剛喉嚨中間哽住了。他的妻子魏亮是他的同學。他實在是舍不得說下面的話:“她去國際象牙制品展覽會了……”
“哦，我的天，叫她回家！她帶手機了嗎？我馬上就到妳家了！”電話哢嚓壹聲掛斷了。
“薇薇，回家吧……”陳康伸出壹根麻木的手指撥號。
二
“叫魏亮？讓她回來！”壹進門，王選就用吼的方式對陳康喊。
“是的，她...馬上就回來。”陳康說。
電視裏傳來這個聲音:“現在插播壹條新聞，今天早上國際象牙制品展覽會發生了火災……”
“薇薇！”陳康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他的身體，他癱倒在地板上。
“晚了壹步……”王選淚流滿面。
門外傳來用鑰匙開門的聲音，魏亮出現在門口。陳康沖過去抱住妻子:“薇薇，我以為再也見不到妳了……”
“怎麽了？”魏亮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看電視！”王選說。
“啊！”魏亮驚叫壹聲，臉色煞白，“顧琦琦還在裏面！我們約好壹起去看展覽，妳突然叫我回家……”
“顧琦琦？”陳康楞住了。顧琦琦也是他們的同學。
“妳有我們這裏同學的名單嗎？有學號的那個！”王選想到了什麽，說道。
陳康打開抽屜，拿出壹張黃色的紙。“在這裏！”
王選抓起紙，神情嚴峻。臉色從鐵青變成褐色，又從褐色變成蒼白。
“看！”王選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學號最高的都死了。最早的是1號丁毅，二十年前參加壹次同學聚會後去世。然後是李源2號，朱海川3號，4號...班上有60名學生，徐克的學號是54。他昨晚被殺了。下面是55號顧琦琦……”
“這不可能！”魏亮不敢相信這個荒謬的推論。
“幸虧妳讓我把薇薇叫回來，讓她避開大火。”陳康有點害怕。
“不，魏亮沒有避免火災，因為妳打電話……”王選沒有說完這句話，但陳康已經明白了:魏亮的學號是58，還沒輪到她。
“下壹個是誰？”魏亮緊張地問道。
王選把手指在名單上往下移了壹行:李香琴。
三
"在我們同學中，李香琴的生活是最糟糕的."在尋找李香琴的路上，王選說:“她和丈夫離婚了，不幸染上了毒癮。從戒毒所出來後，在聖泉超市當服務員聊天。”
在聖泉超市的飲料區，陳康和魏亮幾乎認不出那個當年被稱為“可愛的小豆子”的女孩。悲慘的經歷讓她滿臉皺紋，從外表上看，她足以成為陳康的長輩。
李香琴正在和他的同事們壹起擺弄架子。他們在高達四米的貨架上吃力地堆著壹箱箱礦泉水，衣服被汗水濕透。
“啊！”魏亮驚呼道。
“怎麽了？”陳康關切地問。
“妳看...那，那礦泉水……”魏亮捂住嘴，不敢出聲。
“礦泉水怎麽了……”陳康還沒說完，就看到巨大的礦泉水罐上印著“聖像”幾個字。陳康失聲喊道:“李香琴——小心！”
李香琴轉過身去看是誰在叫她。就在這時，“轟”的壹聲巨響，鋼架子轟然倒塌，幾十斤重的礦泉水罐壹箱箱砸了下來，轉眼間李香琴就被埋在了下面。
魏亮趴在陳康的肩膀上抽泣著。
“我不叫她，她就不會分心，架子也不會塌……”陳康喃喃自語。
“命運就是這麽安排的，我們無法改變。”王選嘆了口氣，“走吧，楊彬在這裏。”
“不，我不去！”陳康喊道，“我們已經殺死了李香琴。要不要再殺楊彬？”
“我們不是要傷害他，我們是要提醒他危險！”王選說。
“結果是壹樣的，”陳康的聲音充滿了絕望。“妳說，我們改變不了命運！”
“我們不能改變命運，但我們不能失去與之抗爭的權利和勇氣！”王選厲聲說道。
陳康閉上眼睛，深吸了壹口氣。他突然又打開說:“走！”
楊斌是陳康最成功的學生之壹。他早年從事航海事業。現在他擁有上千萬的資產，光是他家的別墅就足以讓人嫉妒得窒息。
“楊老板正在和客人下棋。有幾個？”按完門鈴，家裏的保姆透過鐵門，迷茫地看著那些形容自己落魄的陌生人。
“我們是楊...楊老板的同學。”陳康不習慣這樣的名字。
“預約了嗎？”保姆不敢輕易開門。
“我們來看看老同學來了，約好了！”陳康有點生氣了。
“等等！”王選打斷了他。他問保姆:“妳說楊老板在幹什麽？”
“下棋，怎麽了？”保姆壹臉迷惑。
“什麽棋？”王選問。
保姆說:“楊老板平時最喜歡下棋。他說生意和象棋是相通的……”
三個人面面相覷，齊聲喊道:“快開門！”
別墅三樓的壹扇窗戶打開了，壹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對著窗戶大喊，“快，叫救護車，楊老板……”
“太晚了！”陳康爬上鐵門，翻墻進了院子，王選和魏亮跟在後面。當他們闖入三樓棋牌室時，楊斌已經是口吐白沫，仰面躺著，不省人事。在他旁邊，西裝革履的客人顯然被嚇傻了。他斷斷續續地說:“我們在下棋。楊老板說要吃，把我的大象吃了，甚至當笑話放進嘴裏。結果，棋子卡在了他的喉嚨裏...窒息，窒息……”
陳康坐在地上，用拳頭不停地捶著地面:“要不是我在超市猶豫，我們就能及時趕到，楊斌就不會……”
“不要難過。”王選俯下身安慰他。“即使我們能及時趕到，保姆也不會輕易讓我們進去。沒有人能改變這種命運。現在，就剩下我們三個了……”
“下壹個是誰？”陳康虛弱地問道。
魏亮呆呆地站在那裏，臉上充滿了恐懼。
四
回到家裏，陳康和王選關上了所有的門窗，又檢查了壹遍家裏可能存在危險的地方。把所有的刀鎖在櫃子裏，把鑰匙扔進下水道。
“魏亮58，我59，妳60。”王選拿著學號單對陳康說。
溫暖的家此時變成了淒慘的殯儀館，三個人默默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夠了，我受夠了！”三個小時後，魏亮開始不耐煩了。“這樣活著和死了有什麽區別？”
“只有避開壹切危險，我們才能生存！”陳康說。
“當妳活著的時候，妳總是想著死亡。活著有什麽意義？”魏亮不停地叫喊。她站起來，走到隔壁。“我要去看電視了！”"
“放開她。”王選對陳康說，他還特意說:“不要看動物世界！”
“有廣告！”陳康補充道。
“無聊，這個不能看，那個不能看！動物世界怎麽了？壹只大象能從電視裏出來吃掉我嗎？”魏亮沒好氣地說道。
“那就小心點！”王選說。如果魏亮出了什麽事，他就是下壹個。
“我知道，我看文藝節目，唱歌跳舞，相聲小品什麽的……”魏亮打開了電視。
陳康看著地板，他的眼睛充滿了模糊的圖像。他擡頭盯著王選說:“我有辦法打破我的命運！”"
“什麽辦法？”王選問。
“命運安排我們按照學號的順序死去。現在如果我先死了，我的命運就已經被打破了，妳們就可以平平安安地過日子了！”陳康說。
“這怎麽行！”王選著急了。
“按照命運，我遲早會死。同樣是死，不如把妳從死裏救出來。”陳康有些榮譽感。
“不……”王選說到中間，突然語氣輕松了，他說:“好吧，妳可以自殺了！”
陳康看了王選壹會兒，才明白他真正的意思:房間裏所有的危險品都被處理掉了，現在他想自殺，但又無能為力。命運不會讓他這麽早死去。
梁的笑聲從隔壁傳來，給緊張的氣氛帶來了壹絲緩沖。陳康開玩笑說:“她還是最喜歡聽相聲……”
“妳說什麽？”王選警覺起來。
“來吧，夥計，別這麽緊張。是‘相聲’而不是‘影像音’。”陳康說。
“等等，讓我想想……”王選揮了揮手，做了個暫停的手勢，示意陳康不要打斷他的思考。隔壁，魏亮的笑聲越來越大。
"妳還記得在楊斌家下的那盤棋嗎？"王選問。
“那盤棋怎麽了？”陳康很奇怪。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楊彬抱著壹個黑子，客人抱著壹個紅孩兒。楊彬要吃客的形象，在象棋裏，紅孩兒裏的形象其實就是形象。”王選仔細分析道。
陳康幾乎不敢呼吸:“妳是說，在楊斌家，命運已經從‘象’擴展到‘相’了？”
“我希望不會。”王選把雙手合在壹起。
“薇薇，快！關掉電視！”陳康跑了過去。
隔壁，魏亮仰躺在沙發上，嘴巴張得大大的，眼神僵在眼裏。在她對面，電視裏正在放相聲。
“薇薇安……”陳康心裏壹酸，跪在魏亮身邊。在他面前，他的妻子已經因為過度大笑窒息而死。
王進了房間，沖到電視機前，按下了開關:“快，把電關掉……”他還沒說完，身體就開始劇烈抖動，散發出難聞的燒焦味。
“三相交流電，相電壓……”
這是王選在這個世界上的遺言。
五
已經壹年了，除了白色，陳康從未見過其他顏色。他把自己送進了精神病院，只有在這裏，醫生才能確保他遠離任何可能看起來“像”的東西。
“60號，妳兒子來看妳了！”護士對陳康說。陳康的病人號恰好是60。
護士把陳康帶到壹個房間，陳康和他的兒子面面相覷。其中有壹面防彈玻璃墻，上面有小孔，可以用來說話。
兒子坐在椅子上:“爸爸，我知道妳沒有精神病，但妳其實很正常。”
“妳怎麽知道的？”陳康也坐了下來。
“我帶來了妳的壹張舊照片。”兒子說。
陳康的面部肌肉有點僵硬。
“哦，是照片……”兒子知道自己說漏了嘴。他從包裏拿出壹臺筆記本電腦，拿出壹張數碼照片。
陳康渾身起雞皮疙瘩，他的身體不停地顫抖。在屏幕上，陳康看到了他的同學們，他們被壹頭非洲象包圍著。陳康記得，在他大三的時候，為了爭創優秀班級，他組織了壹次全班活動，並在動物園舉行了宣誓儀式。面對世界上瀕臨滅絕的非洲象，全班發誓要盡自己的力量保護大象壹輩子。但是...
“但是，”兒子的話把陳康拉回了現實，“畢業後妳已經把這句話拋在腦後了。妳的宣誓儀式在學校引起了轟動，優秀班級的稱號自然就來了。但是宣誓之後呢？非洲象認為他們的時代即將到來。他們年復壹年地等待，但妳們都沒有遵守誓言。更別說，二十年前的同學聚會妳還吃了大象肉！”
陳康回到了二十年前。在聚會上，壹些學生建議吃野味。別有用心的餐館老板奉上壹鍋大象肉，全班吃了壹口油。就是從那次聚會開始，學生們相繼死去。
陳康又看了看照片，他的目光聚焦在李香琴的手上，她顯然手裏拿著壹瓶礦泉水；還有楊彬，穿著印有“楚河韓傑”棋盤形狀的文化衫；王選，他頭上棒球帽上的壹個電痕特別顯眼；他的妻子魏亮耳朵裏戴著隨身聽耳機。陳康知道她在聽相聲...原來三十年前命運就已經安排好了！
“妳知道嗎？”兒子眼裏含著淚水。“晚會後的壹個晚上，動物園裏的非洲象神奇地消失了。籠子鎖得好好的，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兒子頓了頓，接著說:“那天是我出生的日子。”
陳康抓住椅背以免摔倒。他的目光落在照片上，他正俯在魏亮的耳邊說著什麽。他想起了當年的話，他開玩笑地對魏亮說:“以後我們有個小象當兒子也不錯！”
“妳，妳是我的兒子……”陳康像看外星人壹樣看著他的兒子。他發現兒子眼睛的紋理和照片中的非洲象壹模壹樣。他的目光從兒子身上轉移到他們之間的防彈玻璃上，似乎在懷疑它是否堅固。
"妳知道這幾年我在大學學習動物學得出了什麽結論嗎？"兒子好像看穿了他的心理，開始看防彈玻璃。
“什麽...結論？”陳康心不在焉地問道。
“人類生活在三維象限，而大象可以生活在五維象限。”兒子的臉緊緊貼在防彈玻璃墻的另壹邊:“那意思是……”
令陳康驚恐的是，兒子的身體穿過玻璃來到他身邊，就像他們之間的空氣壹樣。
“兒子，我和妳媽媽送妳上大學。妳不能……”陳康上氣不接下氣。
“大學，哼……”兒子咯咯地笑了。“妳覺得大學叫什麽？”
陳康被他的兒子逼得走投無路。
“象牙塔！”兒子說。
陳康的最後壹線光明被黑暗沒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