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三各客棧 回龍閣91號右 標間40加床加20
玩：我去的日記
[1]——純屬偶然
五月壹日 早上飛廣州 中午12：55乘K502赴鳳凰。
與鳳凰的相識，只能解釋為緣分。選擇去鳳凰，與沈從文先生無關，與苗族的風情也是無關的。了解到這湘西小鎮純屬偶然，她人的三言兩語，仿佛在壹種無知覺的狀態下誘發了壹個夢想，純真而質樸。這就是鳳凰的氣息了。
廣州的夏天總是顯得過分的殷勤，來得早去得遲。我們就在這樣炎炎的烈日下，商討著湖南的天氣出發了。在鳳凰的雨晴煙霧中，早早的進入了遊客的角色。時間是美好寶貴的，但壹旦嫁給了火車，就只能扮演壹討人嫌的角色了。這種故事常常在這片土地上上演，妳連感慨的興趣都沒有了。枯燥乏味的時間產生同樣的味覺，相信常常出行的人們對此都會深有同感。所幸同行的都還年輕，盡管旅途漫長，或嬉或睡，浪費壹點時間也無妨，總之，鳳凰就在前面不遠了。
五月二日 鳳凰城區
早上8點抵達吉首。再70元租個車花上壹個半小時，山路曲折回腸，綠色迷眼，忽的帶出壹江碧水，鳳凰縣就到了。
這是壹座江邊小城，臨沱江依南華山，真正的山青水秀。如果我與這古城小鎮不是天緣註定，那麽壹定是她的魅力非凡了。甫到鳳凰沒幾分鐘，我就已經深深的感受到了她，喜歡上了她。這種喜愛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
壁輝門（北門城樓）是大名鼎鼎的，在各種關於鳳凰的文字或圖片上，妳都能見到它佇立江邊，堅實而深沈，頗有塞北蒼勁之風。如果妳有足夠的運氣，可以看到雪季的壁輝門，大地染白，四野靜寂，唯此門依舊長守江畔，呵護著壹方鄉民，極盡嫻靜安詳。血漢柔情，妳能體會麽？沱江就在這樣安全的臂灣裏靜靜的流淌，是很小家碧玉的那種。河水清澈、平緩，少識激流。泛舟沱江上，沈從文筆下的“洗衣裳的婦女”、吊腳樓、背背簍的居民便走出小說活現在妳面前；時光似乎流去的只是江水，鳳凰的底蘊風情如小城旁風雲際變中的南華山壹般，倒越發見得深厚了。江上有苗家少女，唱著美妙的民族情歌助興，在寂靜的江面上歌聲特別的嘹遠；妻本年少，那邊歌聲未落，這邊已起——“對面的女孩看過來，看過來，看過來……”旁人側目之時，我們的小船已千水萬水的流去了。
千水萬水易去，故鄉故土難離。當年含著熱淚，沈從文先生離開了這片天空去千裏萬裏之遙討生活；籍著思念，先生死後回到了夢中眷念牽掛的故土。先生的墓地很簡單，背山面水，壹產自本地的完整的石塊作碑，“照我思索，可以理解我；照我思索，可以理解人”，這是先生很得意的句子，以作碑文。據說，先生的骨灰壹半就埋在碑後中心略右側，另壹半灑入沱江。集山的陽剛之美和水的陰柔之氣於壹體，想來先生是很欣慰的。“壹個戰士，若不是戰死沙場，就是回到故鄉。”先生是個守信的人。
鳳凰古城比較有價值的人文古跡有三處，除沈從文墓地外，另兩處沈從文故居、熊希齡故居，都在城內。壹條保持原貌的石板路把城外的淳樸山野氣息徑直帶到了城裏。路邊常常可以碰到許多賣金銀花的小女孩，稚氣未脫壹如手中的金銀花，卻已經開始謀生了；她們也籍這種方式凸顯為這小城的壹部分。此情此景，我卻被另壹種情思打動了，遼遠天空下的另壹個地方。
有江壹定有橋。到了鳳凰，妳可就有福了。這裏的虹橋只能用壹個字來形容，美；如果壹定要用兩個字，那就是——很美。整座橋像壹個美麗的片段，輕巧的把兩岸的故事連接了起來。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鳳凰城因為虹橋才完整。
江水為伴，是難得的福氣。偶爾水也有小性子，於是江邊必有塔，也就成了中國建築文化中的壹部分。說起萬名塔，小城的人們無論老的少的都會有很多很多精彩的傳說和故事告訴妳。緣了這塔，沱江溫文爾雅的氣質畢露無遺。這塔和塔對面的吊腳樓、這江和江上的虹橋，是藝術系學生的最愛了，江邊不絕的年輕畫者多是他們；愛也是壹種傷害，尤其對國人而言。只要妳到萬名塔，就會明白這種傷害對鳳凰是怎樣的壹種無奈。
鳳凰古樸的民風保存依舊，但商業的發展已在日益侵襲著這迷人小鎮的傳統。吃在鳳凰是件很愜意的事，社飯、沱江中的鮎魚、玉米辣子炒鹹蛋、肉炒小筍都是讓人回味而經濟的好菜肴；這裏的綠色食品是不用做廣告的，主人淳樸而厚道的經營倒是讓我們這些在大城市呆長了的人驚訝。小鎮上的商鋪都不大，外地人少卻在不斷的增多，於是“無商不奸”的外地人也成為了鳳凰人新的恐懼和尷尬。這壹點，作為遊客的我們也有很深的感觸。
夜間城內有壹條很有名氣的小吃街，街兩邊密密麻麻的的排擋老長老長。簡簡單單的幾張小桌凳、幾根竹竿或者木頭，就支撐起壹片天空；炭火明滅間，香椿、螃蟹、韭菜以及各種農家青菜的辣味、香味早已四處彌漫在空氣中（當然在這種情況下要呆久些也需要壹定的勇氣和忍耐力，汙濁的空氣是壹大考驗）。烤牛肉/羊肉串是當地的壹大特色，家家的口味都不錯；叫人驚奇的是，在這偏遠的小城內此時居然有生紮。條件就這樣，剩下的就看妳如何享受了。壹夜之間，我們幾個就把這小街給掃蕩了三兩回，才心滿意足地到床上開始籌劃明天的行程。
[2]——黃絲橋古城
五月三日 大雨 黃絲橋古城——奇梁洞
鳳凰的雨讓我們壹度很躊躇。年輕的心最終占據了上風，我們就在山區淅淅瀝瀝的雨色中出發了。工具很危險，兩人壹三輪摩托。這種摩托在城內是主要的交通工具之壹，如城市中的出租車，按次數計而不是按人數，價格便宜，城內壹律2元；50元租壹輛出城，可以跟妳跑壹天。
黃絲橋古城、南長城在壹個方向。山路崎嶇，大雨不止。鳳凰的山多石，黑黝黝的點綴在翠綠的草叢裏。是草長在石間，還是石長在草中？黃絲橋古城就建在這樣的壹個山間小平原上。據說很久以前，通往古城的路上有壹條河，河上的小橋是壹位老婆婆用自己賣黃絲的錢修建的，古城由此得名。鳳凰民風亦由此可見壹斑。這是國內目前保存得最好的古城，正是它的建築價值所在。古城墻保存得極為完好，是主要的景點，三座城門分東、西、北面各具特色，在當時的功用也各有不同。南邊無門只有壹個古炮臺，關於這壹點有個典故，就留給妳細細問導遊罷。古城成壹個完整的圓形，周長恰恰360米，透著些許玄虛古怪。城內的衙門健在，和城內的居民壹起默默無聞地風風雨雨活著。
雨太大，登南長城的計劃取消，我們直接去了奇梁洞。
奇梁洞是有個性的，不可不看。據說開發之前，洞裏噴溢而出的白色霧氣常常把幾裏路範圍內的交通都給阻塞了，人在其中，伸手不見五指。洞內最著名的景觀是壹吊立著的橢圓形鐘乳巨石，石乳內空，整個像壹掏空的佛手瓜，洞頂極大的水流沖刷著乳石外表層，撞擊到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水壹滴滴，壹年年，就這樣時時刻刻而緩慢地改變著鐘乳石的面目。石旁有壹仿古建築，像山大王的山寨，走進仔細看，卻是湘西某酒廠為2008年奧運會而封藏於此的百噸白酒。這樣的建築設計、這樣的創意，匠心獨具，叫人拍手稱許。奇梁洞深，洞裏崎嶇綿延，壹個來回就得耗上三個多小時。走在各種造型的鐘乳造就的另類空間裏，會有壹種時光停滯的感覺。細細看看墻壁，巖土壹層層的上下排列，是沈積土。時間用這樣的方式創造和改變著這個宏大的地表溶洞，泥土也以同樣的方式記錄了時間保存了歷史。偶爾會有些許白色的乳花，這是依舊生長著的幼年鐘乳，要經過幾十年甚至上百年才成年。因其深也因其偏僻，在歷史上避難所就成了奇梁洞的另壹大功用。在戰時，這裏可以庇護幾萬鄉民。這種博大的胸懷是國內其他溶洞少有的。據說孫悟空、朱八戒和王母娘娘之流也在這裏，導遊就用這樣天下大同的故事情節無聊地冷落了奇梁洞獨有的風采，不能不說是件憾事。國人往往以這樣蒼白的語言試圖掩蓋想象力的貧乏和創造力的匱乏，真希望我們的下壹代可以有更精彩更有創意的童話陪伴著壹起長大。孫悟空累了，也該歇歇罷。
鳳凰的夜晚是多姿多彩的。我們選擇了去看當地民族劇團舉辦的篝火晚會，圖個新鮮，飽個眼福。壹老鐵運氣好，他居然絲毫不顧身邊的女友，搶了機會上了臺，穿苗衣，唱苗歌，甚至還和漂亮的苗族少女學跳舞。幸福是他的，快樂也是我們的。湘西的女孩會唱歌，嗓子好得讓妳羨慕到流口水。迎新歌、哭嫁歌壹個壹個的唱，舞蹈壹出壹出的演，有當地文化風情而無商業氣息。儺堂戲是當地的壹寶，是我國最古老的文化舞蹈。演員戴著南方傳說中鬼怪的面具，服裝顯然是傳統的巫師打扮，驅神捉鬼是舞蹈橫亙不變的內容主題，變化的是時空。在熊熊的篝火點燃的夜色中，舞蹈的實用功效已經讓位給了文化的傳播和藝術的欣賞，這就是美。不美的是苗族上刀山、鋼針穿胸這些真實的現場表演，未免過於血腥。對於這種以人性的犧牲為代價的各種所謂“驚險表演”，我向來是持否定態度的。在美與不美之間，活生生的湘西民族文化就展現在妳面前，這是會“動”的文化。看過這晚會，妳就不能說妳不了解楚巫文化了。
姜糖是我們熱衷的小吃。當地有兩大品牌，壹為劉氏，壹為張氏。鳳凰濕氣重，這種小吃的感官享受和保健價值使它成為當地有名的特產之壹。
[3]——南長城
五月4日 小雨 城區遊—南長城
依舊是雨天。計劃再次調整。幸而鳳凰城內值得壹去的地方不少。比如天王廟。
天王廟已經落敗了。山腰間配上壹正殿南北各壹側殿，墻壁門窗都已斑駁失色了。天王廟也叫三王廟，祭奠的是唐代楊氏三兄弟，為朝廷與苗族義民苦戰多年，殺苗民多矣；誰知苗民的血仍未幹，三兄弟的頭已經被朝廷砍掉了。陰魂不散，大鬧朝堂，才爭來這麽指頭大的地方做起“王”來了。木刻連環畫是小廟的壹個亮點，人物面部表情頗為傳神，手藝是耐得細賞的。南北側殿分別講述的是七仙女與董永、梁山泊與祝英臺的淒婉情事，斯地斯物，實在不知這楊氏兄弟心思如何，倒是令人費解。漢民族文化對各少數民族的影響和滲透以及中華各民族之間的文化交流亦可於此讀出壹二。同樣費解的是另壹副木刻畫：牛象對飲，實為生平僅見，不知寓意何在。
文昌閣小學是出人才的地方，有心情大可數壹數人才的數量。再回神壹想，問題就出來了：人才的數量以1949年為界，密疏高低分外奪目。想到這，我的思維就打住了。現在我要做的是徐霞客，不是老孔老莊。校內的古樹不少，單幾株古樹就把學校的操場與天空給隔離了，百年老樹時有所見。
天若無情天必老。中午時分，雨停風止。我們動身去南長城。在城內有班車前往，三元/人。這是南方僅有的長城，是章士元教授壹輩子的求索和夢想。今天，我也站在這城墻之上，章教授激動欲狂的心情自難體會，城墻內外血雨腥風的慘烈場面也已休矣。壹切只能想象，金戈鐵馬，氣吞萬裏。作為歷史壹部分而存在著、保護著，南長城悲涼憂郁的深沈氣質在山嶺上更像壹面旗幟，講述的是壹段關於民族之間或者說主流文化與土著文化沖突的故事，沒有英雄，也從來沒有勝利者。沒有了人，存在的價值又會是什麽呢？
對於英雄和崇高的顛覆，無異於對歷史的嘲弄。對於南長城的這種嘲弄就是雲盤石板寨了。寨子距離長城三兩裏路，依著壹座小山，扼長城與黃絲橋古城交通要道，原為朝廷屯兵處，昔日跑馬場已成今日良田百畝。石板寨有三大特點：石板路（進寨子、上山的路都是石板鋪成），石板墻（寨內村居的四壁都是石板壘成），石板瓦（寨內村居都是以石板作瓦）。這在中國的民居建築中是壹個另類，絕無僅有。這麽為數眾多的石板又是從何而來呢？答案就在南邊不遠處的長城。南長城是新建的，原來的舊城墻早已經以民居的方式成就了石板寨的建築特色；而今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石板寨也已經快不復存在了。為了拍到壹張有代表性的石板寨照片，我走了大半個寨子依舊不甚滿意。
這樣的歷史豈非諷刺？
[4]——山江苗寨
五月五日 小雨 山江苗寨—城區
去天下第壹大石橋的路很遠，山路之間的海拔差距很大，有時我們的汽車居然要在雲間挪動。車費很便宜，5元/人，當然妳得會侃價才是。我們的司機是壹位小學數學教師，真正的司機是她的妻子；可他的妻子卻是師從他學車的。司機話不多，倒是教了我們幾句苗語，我們就這麽壹路練習著。山裏的景色很棒，不會讓人感到路途漫長無聊。
天下第壹大石橋壯觀而不耐看。整座橋均由石塊構建而成，連接兩山，跨度極大，在群山的大背景下尤其雄偉。從天下第壹大石橋返回，我們去了壹個“很有味道”的苗寨。山色野氣是美的，樸實自然，只是實在太有“味道”了（中國的少數民族往往是容易忽略生活衛生條件的）。
山江苗寨是個風情萬種的地方。四月八對歌臺更是苗民心頭的肉。每年的農歷四月八或者每個趕集的日子，苗民就像過年似的，平時舍不得的服裝、飾物把人裝點得光彩奪目。年輕的人兒總是盼著這壹天，每每三兩成群，六七壹夥，翻越十幾裏、幾十裏的山路來到這裏。看見了中意的MM，就跟在她的身後，唱起動人的情歌。人走到哪，歌聲就跟到哪，直到MM細細的、低低的，略帶羞澀的對起歌來；妳就有戲了。不過妳也得準備辛苦了。想她或者她想妳了，常常夜裏幾十裏的就是為了見上壹見，對上壹對；愛情鳥兒整夜低徊在山寨邊，到晨曦魚白，山間跳躍的身影就是這些晨歸人。唱著唱著，MM的歌唱響了，唱亮了，也就要出嫁了。愛歌之人如我，在這裏卻是不敢唱的。慚愧得緊。
山江苗寨也是個血淚斑斑的地方。這裏曾經是苗王的統治中心。末代苗王龍雲輝扒人皮的那顆樹至今依舊在四月八對歌臺上印證歷史。在歷史上，龍雲輝是個頗有爭議的人物。抗過日，也打過內戰；據說很愛護苗民，也殺戮了不少同族。他扒過人皮，但只有壹次；那人是個裁縫，染指苗王內室。往事已矣，過去的苗王故居如今已成為苗族的風情博物館（在建）。走在現在的山江，滿目只有熱鬧的人群、豐富的日常百貨；當地的土產很少——這裏是窮鄉僻壤。集市是苗民非常珍貴的社會交際空間，走出家門的人們從四面八方匯聚到這裏，興致勃勃，每壹個交易每壹次交談都是計劃中實實在在的生活的壹部分。生活終於還自己壹個本來面目。
生活在朝陽宮則是另壹副面目。朝陽宮在鳳凰城內。這是南方壹個簡單的四合院建築，雖小卻有自己自在的天空。紅色的建築主色調提醒妳這裏可不是壹個普通的地方。妳可能沒有到過湘西，但妳可能接觸過朝陽宮——這裏的戲臺很出名，是《湘西剿匪記》等多部影視作品的重要場景，古色古香的。名為“宮”， 朝陽宮既不是王族的家園，也不是道家的福地；原來只是本地陳氏的祠堂，後來到了“湘西王”陳渠珍的手裏，就成了他和官僚富紳們看戲的地方。這是湘西的另壹種生活方式。
楊家祠堂的戲臺也很不錯，出將入相，想當年和朝陽宮的對臺戲壹定唱得很漂亮。只不過從建築整體色調看，似乎還是要略輸壹籌的：深黑凝重終究拗不過大紅張揚。
有海容百川之度的就是塊風水寶地了。小小的鳳凰縣居然儒、釋、道、回、天主五大教派並存。儒有孔子的文昌殿，道有江西的萬壽宮；準提庵是鳳凰的釋家，貌不出眾甚至可以稱得上簡陋，居然藏著黃永玉先生關於佛法的十副畫，總值百萬之巨。更令人驚嘆的是，庵裏的師太似乎對這些畫的價值毫無所知不為所動。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壹物，何處惹塵埃！世事洞空，也許這正是師太於佛法上高於我的地方了。
鳳凰人對於故土的依戀和情感是壹段近乎傳奇的佳話。無論是頂著軍閥帽子的“湘西王”陳渠珍，還是蜚聲四海的黃永玉先生，或是其他人都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呵護、影響著這片土地的靈性和風氣。鳳凰真的好福氣！
當日晚10：52乘K504由吉首返廣州飛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