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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請放過脆弱的我

當我躺在病床上,望著灰白色的天花板時,我才意識到,我真的生病了。這病不僅僅是肉體上的痛苦,還有內心的煎熬。當我檢查完身體,醫生告訴我由於長期腸胃炎癥,可能轉化成腸胃癌的時候,我的大腦壹片空白。當死亡的恐懼蔓延,就像白晝快速的被黑夜吞噬,站在無邊的黑夜裏,看不到壹絲光亮。

大學畢業後幾年,發現身邊的同學都買了豪宅豪車,而自己卻還是壹個普普通通的小職員,落差感不由的產生了自卑。於是內心也躍躍欲試,想創業。但是沒錢沒人沒經驗,行嗎?思前想後了半年,最後我還是按耐不住心中對成功的渴望,想要擁有豪宅豪車的欲望。從銀行貸款三十萬,做起了老板夢。

? 租了寫字樓,招了幾個員工,可我完全還沒想好要做什麽業務。那時候電商增勢很猛,我壹頭紮進水很深的服裝行業,做了服裝電商。熬了半年,並沒有太大的起色。但是我發現服裝這個行業,款式很重要,尤其是女裝,趨勢越來越個性化。為此,我專門請了壹個服裝設計師,設計款式,然後打板,做樣衣,最後在預售。出乎意料的是,當月的銷售額在沒有任何推廣的情況下賣到了20多萬。這使我信心大增,擴大了設計團隊和營銷團隊,也有了固定合作的加工廠。第壹年我竟然做到了400萬。

? 有了錢之後,我換了車。辦公樓也搬到了高級寫字樓裏,裝修花了不少錢,團隊人員也擴展到了20人。辦公場所成本、人員成本、原材料成本、營銷推廣成本,所有成本都在上升,衣服的價格也自然提高。盲目的擴張,帶來的必然是慘痛的代價。那壹年的雙十壹,我備了800萬的貨,最後只賣了200萬。大量的庫存積壓,導致資金周轉變慢。扣除各項費用後,還欠了幾十萬。最後只能低價清倉甩賣,直到春節前才將庫存清理幹凈。而這時,我的腸胃炎又犯了,而且越來越嚴重。

? 檢查完後,醫生建議我住院輸液幾天,並等待結果。和我壹個病房的,是壹個老人。老人正在用iPad玩鬥地主,壹看來了壹個新病友,特別的熱情,又是幫我鋪床單,又是拿水果給我吃。我連連道謝之後,便沈默不語。老人似乎也看出了我有心事,於是不多說,又玩起了鬥地主。

到了晚上,月光如洗,映照在墻上,我輾轉難眠。

“睡不著吧?”老人突然說了壹句。

“嗯。我以為您睡著了。是不是打擾您休息了。”我說。

老人從床上做了起來說:“我第壹天來的時候,晚上也睡不著。看著這月光,讓我想起來幾十年前去內蒙插隊的時光。”

“您當過知青?”我問道。此時我也坐起來,和老人閑談。老人雖然六十多歲了,可精神很抖擻,說話很有底氣,像二十多歲的小夥子。

老人說:“是啊!我們那壹代人很多都當過知青。我出生在北京,第壹次看到寬廣的草原特別的興奮,天特別的藍,草特別的青。我們在草原上狂奔了幾百米,翻滾、打鬧。後來我被分配到了壹個牧場,住在壹個叫丹巴的牧民家裏。每天的生活就是騎馬、放羊,我還遇到過狼。”

“就像《狼圖騰》裏描寫的那樣嗎?”我突然來了興趣,打斷了他的話。

“是的!只有妳經歷過,才能感受到那種感覺比小說裏寫的更可怕。”老人接著又聲情並茂地講了起來,我聽得入了迷,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竟然睡著了,醒來已是第二天上午。

通過昨晚的接觸,我和老人話也多了起來。但我始終沒有問老人得的是什麽病,多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第二天晚上,我和老人講起了自己的境遇。老人聽後淡淡壹笑,說:“我給妳講個故事吧。我認識壹個做房地產的商人,90年代末就開始投資做地產,2003年的時候賺了人生第壹個500萬,買了壹棟別墅。2005年的時候賺了1000萬,又在海南買了壹套別墅。當時他的房地產公司已經頗具規模了,可他還是不滿足啊。2004年以後中國的樓市開始爆發式增長。為了賺更多的錢,就要從政府那獲取更多的土地開發權,每天輾轉於各個飯局之間,不是請這個局長吃飯就是請哪個主任唱歌,觥籌交錯之間,生意就到手了。錢不夠了,就請各個銀行行長吃飯,從銀行貸款,這些樓售出後獲利幾個億,成了億萬富翁。但是他得了直腸癌。四個子女知道他得了絕癥,忙著分家產,都沒有人來醫院照顧他!直到他臨死的時候他才明白,蓋了這麽多樓,但是人這壹生需要多大的地方呢?也就只有這壹張床的大小而已!做人呢,不能太貪心!”

老人壹席話讓我若有所思,帶著思考沈沈入睡。

第二天,老人去輸液之後,再也沒有回來!後來我才知道,故事中的那個房地產商人就是他自己!護士整理完他的衣物之後,遞給我壹本書,說是老人送給我的。這是壹本嶄新的書,書名叫《菜根譚》。我打開書,壹下翻到了書簽頁。書簽上正楷寫著四個字:好好活著。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最後還是滴落下來,滴落在書上。朦朧中看見壹段話:無風月花柳不成造化,無情欲嗜好不成心體。只以我轉物,不以物役我,則嗜欲莫非天機,塵情即是理境矣。

大意是:沒有清風、明月、花草和樹木,也就無法構成大自然,沒有了情感、欲望、追求和嗜好,也就沒有了人的本性。只要以自我為中心來操縱萬物,而不是以物質為中心來奴役自己,那麽壹切的嗜好和欲望都會成為自然的本性,而壹切的世俗情欲也就都會成為理想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