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別”他奮力的搖頭,好象送他壹程像是叫他去殺人壹樣,阿南覺得他太客氣,居然壹把摟住了他,說:“快上車吧,我看妳也凍的夠戧,有車送起來很方便,男子汗別太婆婆媽媽的了。”
“好!”沒想到肖哲這麽爽快就答應了,他們壹前壹後的往車的方向走,我的腳步卻挪的比什麽都慢。上了車,肖哲老實不客氣的坐在副駕駛座上,我獨自壹坐在後排。
阿南發動車子,掉頭,開出校門。
可是等等,我好象從車窗裏看見了他。
他穿著壹件皮衣,鼻梁上架著壹個風雪鏡,表情冷俊。車燈從他身上掃過去不到壹秒鐘的時間,我確信就是他。阿南和肖哲應該都沒有看到,可是我卻清清楚楚的看到了,
我把頭貼在玻璃上他好象也能看到我,他正靠在校門旁邊的壹堵破損的墻上壹只手正護住打火機點煙,打火機的或照在他的風雪鏡上,我看不到他的眼神。
那壹刻,我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不是天涯海角,而是妳站在我面前,我卻不能對妳說:“壹切都是誤會”
壹定是日子濃的太像蜜,只顧著粘著我和他,以至於我幾乎都忘記了還有這個肖哲在。而他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在所有他最不該出現在的時候出現,在他最不該說話的時候說話,就是在所有他最不該行動的時候行動,攪壞所有的壹切。
阿南開了車裏的暖氣之後,肖哲手裏捏著壹包用剩的面紙回頭對我說:“馬卓同學,還給妳面紙”
如果不是因為阿南在車上,我真想把那包面紙丟到他的臉上,勸他從此消失在我的面前。
這次月假壹***放三天,前兩天壹直是大雪,他大部分時間在家裏,奶奶也上來了,我根本找不到機會出門.第三天終於出太陽,下午阿南出門了,我跟奶奶謊稱要提前返校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了他家.三天以來他的電話壹直都是停機狀態,我給他充上了手機費仍然是停機.
由此我知道,他是主動停機,幷不是欠費.
我決定只要見到他就主動把壹切錯誤承擔下來.我願意跟她解釋壹切,只要他願意聽.怕遇到夏花我們從不在他家約會,但這壹次,我別無他法.
剛剛走到他家門口,我就看到刺目的mini cooper,看上去好發無損的停在院子門口,頂上還有壹些殘存的積雪未化,在黃昏的日光下,發出淡淡的柔和光澤,完全是偃旗息鼓的狀態.
雪從昨晚就開始聽了,看來她在這裏已經不是壹會兒了.
那我到底是進去,還是不進去呢?
他家院子的大門沒有鎖,門縫裏的光景象在召喚我,於是我走了進去.
到了冬天,這裏完全是不壹樣的景象.不知是不是因為無人打理,偌大的院子裏看不到壹點綠色植物.
我踮手踮腳,其實心裏說不出有多害怕。我害怕見到我最不願意見到的那壹幕,害怕等待我的是壹個騙局,更害怕我剛剛擁有的壹切其實已經悄然離開我了。在這個哀傷的冬日黃昏裏,我忽然變的無助莫名的傷感莫名,
我對世事從來不抱太大的幻想,總是先料定最壞的打算。所以,說我寵辱不驚,其實是擡舉我,我只是不善於構造夢幻般的結局而已。
壹進屋子我就聞到了濃烈的酒氣。
但當我看到他們只是呆坐在堂屋裏,壹個握著壹個掌上遊戲機在百無聊賴的打著遊戲,另壹個捧著壹本舊到不能再舊的言情小說看的聚精會神的時候,不僅沒有失望,反而是長長的舒了壹口氣。
那個叫晶晶的女人原來長的並不老,卸裝的樣子也不算太難看。是她率先看到我的,繼而緋紅的臉上掛上壹抹不同尋常的微笑。看來她喝的不少。
她合上書,遙遙晃晃的站起身,誰也沒看,就這樣走到堂屋的門口把夏花的拖鞋脫下了,換了壹雙高跟鞋,噔噔噔噔的走出了院子。
我聽到了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喝成這樣,照理說她是不能開車的。
他好象視她若空氣,仍然坐在那裏雙腿擺在那裏,專心致誌的看著遊戲機,也視我若空氣。
我這才註意到地上擺著整整齊齊的酒瓶,那只通人性的黑狗乖乖的躺在他腿旁。
在他的地盤上,我不敢輕舉妄動。
“妳的電話停機了。”我說。
“恩”他答。
“為什麽停掉他?”我往他身邊走的時候碰到壹個酒瓶,他終於擡起頭來看我,雙眼通紅,那眼神告訴我意見事:他醉的不輕。
“幹嗎喝那麽多?”我忍不住問,
“哼哼”他並不回答我,而是用壹種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我壹番,說:“馬小卓喜歡小癟三”
“好了,別亂說”即使他真的醉了,我也不允許他亂說。
他逼近我,輕輕的說:“妳再喊?”
“我叫妳別亂說”我軟了下來,說“我要向妳道歉,那個晚上發生的事情都是誤會。妳千萬別亂想。”
“哪個晚上?”空氣中的酸性氣體彌漫開來,他卻跟我裝傻,為了中和氣味,我走近他,勾著他的脖子親了壹口,說“三天前,我沒去赴約,是因為考試臨時改到晚上,我爸爸又來接我,所以……”
“要想跟我道歉也可以,”他打斷我,摟住我,撫摩著我的頭發說“不過,妳也知道我壹向喜歡做的,不喜歡說的”
我聞到他連發根裏都是酒氣,他跟我在壹起,從沒喝過這麽多酒。
“可我只有2個小時就要上晚自習可,而且”我望了他壹眼,勇敢的說:“妳也不缺人陪,不是嗎?”
“吃醋的人是我嗎?”他笑著說,又壹把把我攬回懷裏,說:“馬小卓也在吃醋,是不是?”
我擡起頭,他正在低頭看我。那壹刻我鬼使神差的湊上去,勇敢的吻了他。
他壹開始完全楞住了過了2秒才開始回應我。又因為反應過來,他壹邊回應我,壹邊拼命的忍住笑意,全身都在發抖。
這是我這輩子最窘迫的時候,我發誓,
“既然妳只有2個小時”他從地上拎起壹個酒瓶,對我說:“來”
他走進臥室,自賞賜以後,我再也沒來過他的家,更沒有進過這個房間。那壹瞬間我的信忽然跳的好快,我好想能預料到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但是有不敢確定。就在我猶猶豫豫的跟著他壹道走進臥室,那關於接下來的壹切的暗示,就像飛機降落時的地面,越來越清晰明確。
他半躺在床上,床鋪很幹凈,被褥壹絲不茍,是全新的。他知道我要來?還是這是別人替他鋪的床?我來不及想太多,他已經把酒瓶放在床頭櫃上他對我伸出壹只手,說:“過來”
我邁了壹小步。他笑,說:“我叫妳過來” 我終於跌進他的懷裏的那壹刻,他迅速的吻了下來。我掙紮了片刻,囁嚅著說:“妳喝了酒……”
“我喝了酒但是我清醒的很……馬小卓,馬小羊,妳是我的……妳知道嗎?”很快,我被他沈重而帶著酒氣的身體壓在了身下。那壹天的那壹幕又在我眼前浮現,我不由自主的擡頭看地面,已經看不到血玫瑰的痕跡了。我有片刻清醒。可是在他如雨點般落下的吻之後,我很快忘記我是誰。
我是那個怯生生的把裝著毒品的紙包送還給他的馬小卓。
我是那個圍著紅圍巾在技校裏被他偷襲的馬小卓。
我是那個為了要回肖哲的金佛差壹點被宰了的馬小卓。
我是那個目睹他和別的女人親吻卻落荒而逃的馬小卓。
我是那個為了救他發誓永不見他的卻又自己打破誓言的馬小卓。
我是那個願意用剩下生命的來交換這真正屬於我的那壹刻的馬小卓。
人生這麽長,卻只有極少的時間是在為自己而活。那些我生命飛過的過客,這壹刻好象又都回來了似的,他們的臉孔交替而過,像壹組回放的深情婉轉的離歌,這壹刻,我清楚我是在為自己而活。
我願意……我願意交付自己,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證明我活著。
在愛,被愛。
人生於世上,還有什麽比這更有價值的嗎?
當年,我十七歲的漂亮媽媽林果果,她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呢?
手機鈴聲就在著不偏不倚 的時刻響了。
我下意識的掙紮著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他不讓我接,我怕是阿南,不肯。爭搶中,我們同時看到屏幕上的名字——————肖哲。
這個名字顯然刺激了他,他立刻翻身起來。
楞了很短的時間,我接起電話。
“馬卓,我在替老爽整理成績單的時候,妳想知道妳月考的名次麽?”
我擡頭看了壹眼他,他已經低頭出了房間。
我掛了肖哲的電話。他沒有再打來,但是發來了短信:“二十壹名,這是壹個多麽可笑的成績,請自省!”
我索性關掉了手機。然後出門找他。
他又開始在喝酒,直接用的是酒瓶,對著嘴在灌。
我沖過去,想搶下他的酒瓶來。但是壹切無濟於事,那麽大壹瓶酒,已經被他全部喝進了肚子裏。然後,他拿著酒瓶坐在那裏,終於有了片刻的沈默。
我用指甲在他的手背用力劃了壹道……這是每當我無計可施時的計謀。
他懶懶的看了壹眼自己紅腫的手背,“怎麽,那個和妳壹起坐上妳爸車的人,看來已經是準女婿了?”他好象完全沒在聽我說話壹樣故意找茬。
“都說是順便了!”我極力辯解。
誰知我話音剛落,他就像觸電壹般從凳子上彈起來,壹伸手把手裏的酒瓶拋了出去,酒瓶正好砸在廚房的窗戶上,正面的玻璃頃刻變的粉碎,像是爆炸壹樣。那些碎片濺起壹人多高,我嚇的壹激靈。
他瘋了。
他從來沒有用那種眼神看過我,像是可以瞬間就把我吞下去似的,他走近我,壹把把我拖了起來,壹直拖到院子裏,仿佛拖壹個垃圾袋。我掙紮著,根本是徒勞。那壹刻我才發覺。原來女人和男人打架,根本是壹件不可能的事情。
何況他是毒藥。
跟上壹次相比,我更加不占優勢。我甚至連自衛的勇氣都沒有,就被他壹腳踹倒在地。
我沒有來的及爬起來,他又踹了我壹腳。我像玩具皮球壹樣滾到墻角,背上的疼痛讓我難以忍受。
“他有什麽好的?”他把我拎起來重重的摜在地上,大聲吼:“妳說,他有什麽好的?!他就配的上妳是不是?”他已經完全瘋了,眼裏完全沒有智商的成分,紅的可以滴出血來。
我想解釋,可是他完全不需要我的解釋,壹個巴掌下來,想把刀那樣刮過我的臉,我的半邊臉痛到麻木,眼睛都睜不開了,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可他仍停不下手,有伸出另壹之手,揪住我的衣領,打我的另壹邊臉,我伸出手去,摸到自己的鼻血流了壹臉。
我真的徹底傻了。我完全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打我。他像憤怒的獵豹,嗜血的禽獸,他已經不是他了。對, 他是毒藥。我忘記他是毒藥。
我什麽都忘了,連哭都不會哭了。我在他的腳又要伸過來的壹瞬間撲到在地,死死的扒、按住了他的腳,說:“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我……”
他聽不到,他是聽不到的。
他甩了甩腿,壹下子把我甩的老遠。我又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全身沾滿地上不知什麽的臟兮兮的東西。我的腦子裏已經沒有其他的念頭,只有壹個:逃。我爬起來,往門外沖去。他發覺了,立刻伸出手來攔腰抱住我,壹把抱住我,就往地上摔。
我疼的喊不出聲,哭不出,只是全身發抖,那些拳打腳踢,就像雨點壹樣落下來,我恐懼的看著他扭曲的表情。,他的面目卻越來越模糊。然後他從他的屁股口袋裏掏出壹把明晃晃的小刀。他用尖刀對著我的脖子,咬牙切齒道:“我要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馬小卓,妳那麽有文化,跟我解釋壹下什麽叫同歸於盡。”
我發不任何聲音。
“妳他媽解釋啊!”他大聲吼我,尖刀已經完全碰到了我的脖子,我感到了錐心的疼痛。恍惚中,我看到門外沖進來另外兩個人其中壹個人不顧壹切的撲向了他,然後我聽到了壹聲悶響,他就是在我的眼前倒下了,刀落在壹邊。
我捂住脖子忍住巨痛爬起來,看清了那是於安朵和王愉悅。
王愉悅的手裏拿著壹塊板磚,眼睛裏迸射出的兇光,可以殺人。
我看到他從地上遙遙晃晃的站了起來,血從他的頭頂滴下來,很快半邊臉就像被血洗過壹樣,他卻像被血洗過壹樣,他卻像嗜血人壹樣失去了知覺,只知道殺人,他邁著搖晃的步子往王愉悅的方向走,我已經顧不上自己的疼痛,用力撲住他的身體,對王愉悅喊:“快走!”
話音剛落,我的雙手就送開了。他就象壹根被鐮刀斬斷的高梁那樣,直直的到在了血泊中。
王愉悅哭著,罵著,:“他憑什麽?他憑什麽打妳們?妳們怎麽喜歡這種人 ? 他只配被板拍死……”
說完,就沖上去,繼續踢躺在地上的他。
而他壹動不動。
是死了麽?
我覺得我已經失去了所有意識。
相比之下,唯壹冷靜的人是於安朵。她走到他的身邊,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後冷靜的說:“妳們快走吧,這裏交給我,我是個病人,沒人敢拿我怎樣。”
“馬卓,妳別誤會。”王愉悅說“安朵明天就要去南京了,她只是來要回他的壹些東西。”
“妳們快走!”於安朵沖我們大喊。
我是不會走的,無論如何。我,麻木的蹲下身去,搬動毒藥的雙腿。那麽沈重,我根本沒辦法搬的動,我只知道,他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我幾乎是嚎啕著蹲下身去,費力的想要把他拖起來,就在我們亂成壹鍋粥的時候,我又聽到了那個叫晶晶的女人的聲音:“還不快把他搬上車來!”
好個王愉悅,只見她沖上拉,扛起毒藥 搖搖晃晃的朝著外面走了過去。
於安朵伸出手,抱住我,溫柔的說:“馬卓,我們終於可以離他遠遠的了,真好,不是嗎?”
(13)
那天晚上,我夢到了他。
他很溫和,像阿南壹樣的笑容。
他穿著我們第壹次見面是的衣服,戴著那頂VD的帽子,脾氣非常非常好的對我說:“馬小卓,我也要走了。”
我驚醒過來,伸直身體,脖子很疼,背上的傷仍然像藏著壹把鈍斧壹樣沈重。
我哭出來,真的是因為傷,不是別的緣故。
那天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王愉悅告訴我,他被晶晶送去醫院就再也沒有他的任何消息,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唯壹能確認的,應該是他沒事。因為他退回了於安朵送給他的所有東西,壹大盒,上面有他親筆寫的五個字:對不起,再見。
他對我,什麼都沒有留下。
除了壹個詭異的護身符,壹個失效的諾言,壹些留在我身上的總會慢慢淡掉的靑痕。
連聲再見都沒有。
十二月像壹節最慢的火車壹樣開過去。也許是因為天氣太冷的緣故,我的大腦像壹臺超負荷工作的電腦,空不出余地來思考任何風花雪月的內容,除了背誦古文和英語課文,連說話的語速都變得異常緩慢。
肖哲又自做主張的回到了給我傳紙條的時代,他在紙上寫:或許這才是我們交流的最好方式,讓我們做壹對不說話的好朋友吧。
我有時候回他壹兩個字,有時候不回,甚至有時候,還會主動給他寫壹兩張紙條。他仿佛壹夜之間懂事了許多似的,再也不會對我時時表現出超乎尋常的關心了,更不會對著我大呼小叫。除了在學習上鼓勵我,他也不會沒事就鴰躁個不休。我也沒那麼討厭他了,尤其當他不再那樣叫我“馬卓同學”之後。
我有時想,這個世界上,有壹顆像肖哲壹樣透明的心的男生是不是越來越少了呢?可惜的是,他似乎正在極力轉變自我。不僅開始跟他的同桌開始有說有笑,偶爾體育課上還見他壹個人在汗如雨下的練習投籃。我從他身邊走過時悄悄的,沒有跟他打招呼。像他說得那樣,做壹對不說話的朋友,或許對我來說是最寬容也是最貼心的方式。我也慢慢像他壹樣相信,或許男女之間真的有純潔的“友誼”,這友誼是單純而踏實的,比其它的任何關系都更穩固,更不容易受傷。
何樂而不為?
新年快到的時候,我收到於安朵的賀卡,想起來,這應該算是我人生的第壹張賀卡,它小小的,想壹塊溫馨的點心,散發著誘人的清香。於安朵在上面寫的話是:請妳壹定要幸福。
我還接到遠在北京的顏舒舒給我打來的長途電話。她說:“北京真冷啊,我真的不想在這裏讀書了,索性真的回去開個店哦。”
我勸她:“讀完書再開也不遲嘛,最多少賺壹點咯。”
“我姐告訴我,晶晶的幾家旺鋪都賤賣了,價格低到不可思議,噢,早知道我就去搶壹間。”
“為什麽?”我問。
“八成是毒藥給害的唄,他這種人,不害死人不罷休的。好啦好啦,不說了,說說妳,有沒有談戀愛?”
“哪有。”'我說“
“有個男生對我很好啊。”她哈哈笑著,“我覺得我快忘了肖哲了。”
“忘了好啊,肖哲也不錯啊。”我回答。
“妳呀,壹定是有心事。跟我講電話都前言不搭後語,算了,春節回去再審妳。”她說完,掛掉電話。
那個新年。阿南告訴我有個很重要的客戶要陪。不能陪我過元旦了。我告訴他沒關系,在他面前,我壹個冬天都圍著圍巾或穿著高嶺毛衣,我不能讓他知道我生命中最疼痛的壹幕,我怕他會因此而哭出聲來。
他如此呵護我,我卻不懂得珍惜自己,真是大逆不道。
新年我和奶奶回到縣城,發現我們的“果果超市”真的沒了,更名為“快樂小家”便利店,店鋪重新裝修過,過去的壹切只成為黑白記憶。
奶奶嘆息說:“錢用正道就罷了,就怕給狐貍精糟蹋了。”
“放心吧。”我安慰奶奶,“他不是那麽傻的人。”
那天出門買東西,路過當年念書的國中,我忍不住跑進去看了壹眼。回想當年,每天只需穿著壹塵不染的校服,坐著壹成不變的校車,拿回好看的分數,就算盡了壹個好孩子的本分,確怎麽也沒想到,蛻變是這樣壹件不可收拾的事情,它不僅撥開妳心裏的雜物,而且替妳種上那顆種子,從此妳即使不灌溉不理會,它也壹刻不停的迅猛瘋長。
我再也不是阿南的好孩子,這是我這輩子背叛的第二個誓言。看來,只能用以後的時光去慢慢填補錯誤了。
新年的第壹天,我獨自去了艾葉鎮。我不知道夏花是不是還住在那裏,但是不是去看她,只是想去看看那座山,還有那個懸崖。
我只是想,紀念我壹個人的紀念。
我不會做傻事,我清楚自己還年輕,那些失去的和離去的,或許根本從未屬於我,根本不必惋惜。
來到山腳下夏花家的時候,我差點認不出那裏,蘇菲瑪索的小房子被拆除了,再加上門口本來就空出的地方,形成了好大壹塊空地,種滿了各種各樣的植物,憑著我淺薄的生物學知識,我也能看出這裏的植被種類繁多,壹年四季都有不同種的植物會開花。我走進,看到花園邊放了壹個別致的牌子,上面用粉筆寫著壹行歪歪扭扭的壹行大字:馬小卓的花園——建設中。
是他。
是他的字!
我的心揪緊了。
我差點忘了,他在技校學的是園藝。
這個寒冬唯壹顯出生機的,除了最外圈那草垛般的茂盛的綠色灌木叢,還有壹排細弱的、淡粉色的梅花。紅塵自有癡情者,莫笑癡情太癡狂,若非壹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此時的我,才恍然明白他在“算了”大唱這首歌真正的意義。
那些我不知道他在忙什麽的日子,原來他是在替我建設這麽壹個美麗的地方。如果壹切都由他親手來做,那他要花掉多少時間,費掉多少力氣?
原來,我真的被如此用心的愛過。
我看著那個牌子,壹定是因為太冷了,淚水直到此時才被融化溫熱,漸漸模糊了我的雙眼,直到我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這才趕緊找了棵樹躲了起來。
過了很久,我探出頭,看到了衣著艷麗的夏花,她背對著我,在洗車,壹面洗壹面哼著歌::“甜蜜蜜,妳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開在春風裏……”看的出來,她心情非常得好。那情景,壹如去年得冬季,只是捏著細皮水管得人不再是她。
那壹刻我傷心的明白,我將永遠見不到他。
世上人和人的交錯總是這樣吧,我突然想起小叔,想起顏舒舒,想起於安朵,甚至幼年住在林菓果果家對面那個霸道的小女孩藍圖,我想,總有壹些人,是來了又走,是妳永遠見不到的。我突然意識到,其實離別幷不壹定是最可惜的事,遲遲在壹個人的生活裏僵持著不肯退出,怕才是最讓人懊喪的事情吧。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慶幸我的隱退。
可是,那輛車,我怎麼覺得那樣熟悉?而屋內走出的那個端著茶杯的人,更是讓我大吃壹驚。
是阿南。
他走近她,她踮起腳尖,嬌笑著,親吻他的額頭。
原來是這樣。
只是我,壹直被蒙在鼔裏。
在大人的世界裏,允許這種隱瞞的遊戲,為為什麽在我們的世界裏就不可以?我不確定他需要的。是不是也就像肖哲壹樣光明正大的坐壹下阿南的車而已。但是至少,如果他有這個機會,那天的故事,就要改寫了吧。
我躲回那棵樹後,不想讓他們看見我,眼淚已經不知不覺流了滿臉。
我轉身,朝著著山上的路走去。仿佛從來沒有這這麽快,我就爬到了山頂。我想起他曾經在這裏跟我說過。以後,我再也不會欺負妳,也再也不會允許任何人欺負妳。
那真的我幷並不豐盛的青春期,聽到過最轟轟烈烈的語言了。
我知道我不會忘記。
我還知道夏花門前的那個花園,,到來年的時候,壹定會開滿艷麗的花,漫山遍野都是花朵。因為我們的消失,它會變成送給夏花和阿南的禮物。他們會結婚,會有壹個乖巧的孩子,會有壹個幸福美滿的家。
他終於可以擁有他遲來的幸福。
馬卓,從來都是壹個不折不扣的多余者。
我掛著護身符直指我心臟方向,它曾在那裏劃過壹個小口子,把我的心取了出來,送給那個叫做毒藥的人,任他細細把玩欣賞。不知道後來,他將它送回來了沒有?我只知道,如今,我要盡我的全力使那個口子張好,愈合,不留疤痕。
不管從此有沒有心,至少看上去,毫發無傷。
天空純凈,陽光照耀山上枯黃的草垛,這是舊的在被晾曬,也是新的在被醞釀,壹切仿若去年此時。我站在山頂,從包裏取出壹張紙,疊成壹個紙飛機。我的手工壹向很差,疊的很不好,它的翅膀是歪歪斜斜的,往下沖的時候也歪歪斜斜的,顯得不那麼有力量,慢慢的我就看不見它的翅膀.。
我要和它比賽飛翔,只不過,我們的方向不壹樣。
對不起,再見。
我會記得,我曾深深愛過妳,在十七歲本不該輕言說愛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