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越是有影響的作家,越會從民間文學中吸取養分,作家在民間文學中紮的根越深,他的成就也就越高。像魯迅這樣偉大的作家更是深受民間文學影響。在魯迅的創作中,處處都體現著他對民間文學的執著。在30年代,當壹些人攻擊民間文藝形式,懷疑“這樣低級的形式”是否能“產生出作品”時,魯迅先生針鋒相對地回答說,在連環畫裏“可以產生密開朗該羅、達文希那樣偉大的畫手。而且我相信,從唱本說書裏是可以產生托爾斯泰、佛羅培爾的”[1]。魯迅對民間文學是依戀的,他在談及民間文學時,認為其特色是“剛健、清新”,“會給舊文學壹種新力量”[2]。魯迅是壹個懂得欣賞民間文學並善於叢中汲取養分的作家,他和民間文學之間始終保持著緊密的聯系。民間文學給了他豐富的土壤,而民間文學也在他筆下也得到了弘揚。他的許多著作給民間文學註入了新的力量,他用自己的力量解讀著民間文學。民間文學伴隨著童年記憶構成魯迅的記憶中極具溫情的人生體驗,他對民間風俗的津津樂道,對民間人物不無溫情的回顧都表現出民間文學對他的吸引力。
魯迅生長在壹個沒落的封建士大夫家庭裏。良好的教育條件讓魯迅接觸到很多有關民間文學的作品,魯迅小時候閱讀了大量的古書。他7歲啟蒙,12歲就讀於三味書屋,勤學好問,博聞強記,課余喜讀野史筆記及民間文學書籍,自此打下堅實的文化基礎。紹興的悠久歷史和燦爛文化,也為魯迅以後的創作創造了壹個良好的氛圍。另外,魯迅家裏還有壹個故事王——長媽媽,經常給魯迅講述有關古老的民間傳說和民間故事。其家族文化氛圍與所處的地域文化場引起了魯迅對民間文化的關註。這大大地奠定了魯迅創作的基礎。
在魯迅的作品中,很多都殘留這民間文學的因子。無論是在他的散文、小說還是雜文中,都多處都閃耀著民間文學的光輝。他不僅以神話為素材創作了《補天》、《奔月》、《理水》等優秀作品,而且有許多非常精辟的論述。還對民間戲劇《二醜藝術》、《看變戲法》和《社戲》作了獨到的解讀。魯迅以自己獨特的視角提出了自己對民間戲劇的看法。另外,他以民間白蛇娘娘的傳說以素材也創作了《論雷峰塔的倒掉》。除此,魯迅還有大量關於民間文學的敘述。其中,在他的晚年還有壹部關於民間文學的重要代表作——《故事新編》,《故事新編》采用了大量的民間文學的素材。
作為中國現代小說之父,魯迅在談到自己如何走上現代小說創作之路時說“大約所仰仗的全是在先前看過的百來篇外國作品和壹點醫學上的知識。”[3]這可以從《故事新編》中得到說明。在《故事新編》中,魯迅在遵循“博考文獻,言必有據”的原則上,努力地表現這歷史的真實。他以其滑稽唐突的獨特表現手法借古諷今。他采用了民間文學有營養的資料,在尊重歷史真實的繼承上有批判地整理了我們民族的文化遺產。《故事新編》中的歷史人物、歷史事實都是有所依據的。如《補天》是依據《太平禦覽》引《風俗通》和《列子.湯問篇》所載的女媧“博黃土作人”和“煉五石以補其闕”的故事,並參考了民間神話“女媧補天”的故事情節。而《奔月》則取材於《淮南子.覽冥訓》和《孟子.離婁》關於羿的傳說,同時吸收了民間神話“嫦娥奔月”。《鑄劍》取材於相傳為魏曹丕所著的《列異傳》和晉朝幹寶著的《搜神記》,其他如《理水》中的禹、舜、鰥,《非功》中的墨子,《出關》中的老子,《起死》中的莊周等歷史人物都是出自民間文學中古老的傳奇故事和神話故事中。
在《故事新編》中,魯迅不僅采用了民間文學的素材,同時也繼承了民間文學的寫作手法。魯迅不是壹個喜歡大量鋪陳作家,他壹貫以最經濟的筆墨來傳達最深厚的內容,這就是魯迅自稱的“白描”手法。可是在這裏卻表現出很大的不同。《故事新編》的語言典雅有致、蒼勁有力,而且還有很多精雕細刻的描寫。像《奔月》中,關於失意英雄後羿,他寫道“他壹手拈弓,壹手捏這三支箭,都搭上去,拉了壹個滿弓,正對著月亮。……”[4]壹舉壹動都描寫的很詳細。其實,這是因為魯迅在寫作的過程中接受了古文的簡約蒼勁的風格。其實認真閱讀不難發現,在這裏魯迅和唐宋傳奇的語言風格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他調動了廣泛的藝術手法,不憚恣肆筆墨,於故事背景與人物言行等方面大加鋪排甚至誇張。在情節方面,他也表現出與古文很多相通之處。《故事新編》的情節撲朔迷離。跌巖起伏。但是不管怎樣,魯迅似乎沒有脫離他的目的——反諷效果。他以自然通俗的語言透露出深刻的涵義,他的語句笑力藏刀。他把《奔月》裏的嫦娥寫成壹個會抱怨後羿天天吃烏鴉炸醬面的怨婦,《補天》裏的女媧兩跨間居然生出壹個古衣冠的小丈夫,《采薇》裏的叔齊和伯夷被將軍叉出去跌個半死……在寬松的語境背景依然藏著魯迅某種深沈的悲哀和無限蒼涼。魯迅這麽做的原因也只有壹個,就是達到諷喻世人的目的。作為壹個文學的先鋒戰士,他始終不能忘記他偉大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