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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 壹些好看的短篇小說

是花溪上的壹篇文章《燈籠易碎 恩寵難回》

腥風血雨的開始

1995年的天茗鎮上,有壹個家喻戶曉的女土匪。就是我,姚木蘭。

大毛說花木蘭女扮男裝代父從軍,巾幗不讓須眉。而我沾了她的大名怎麽就成了壹個匪裏匪氣的問題小孩。

大毛說這些,不過是因為我曾砸了王嬸家的玻璃打了江伯家的鴨,甚至偷偷爬到李阿姨家的棗樹上偷棗吃,不小心從樹上摔下來後,固執得認為那棵棗樹克我,所以背了個大斧頭就去砍棗樹,把大家嚇壹跳等類似這樣壹連串的事跡。

我跟大毛說,其實我覺得妳們都不懂我,我做這些就是為了以後成為英雄作鋪墊。

七歲之前,我都是這麽過的,從我說話做事妳壹定可以看出來我是壹個固執,又敏感的小孩。也有人說我是壹個沒爹娘管教的野孩子,我壹出生,父母就丟下我去了城裏,因為家裏本身就貧困,而我又是個女孩。鄰居大嬸大伯都說我父母是很不負責任的人,他們去遠方城市又過起了他們的快樂生活,後來賺了錢甚至還給我生了個小弟弟。

他們看我的眼神總是帶著點憐憫,但我覺得這並不關我的事,我自小就跟奶奶生活在壹起習慣了,並不覺得缺個爹少個媽有什麽大不了的。

奶奶對我,很是疼愛,卻也刻薄。我跟大毛說。

八歲的大毛,還不明白這兩個自相矛盾的詞怎麽會連在壹起。於是我就裝得跟個才女似的跟他解釋,姚金花經常給我做好吃的飯菜,但是在我沒寫完作業時,卻又總會用飯勺打我。

姚金花就是我奶奶,我從小就隨她姓,高興時叫她奶奶,不高興時就直接叫她名字。

此時,我就很不高興,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我養成了睡覺開燈的毛病,和姚金花壹起睡時,總讓她開著燈,她剛開始總是等我睡著了,就悄悄把燈關掉,但更多時候是她壹關掉,我就醒了,於是她不得不再拉開燈,而她老了,又睡得淺,更不能適應燈亮著睡覺。

於是她就罵我,小兔崽子還沒賺錢就學會花錢了,這每個月又要交多少錢的電費啊,作孽喲。

其實我是能體諒姚金花的,她大兒子大媳婦並沒有因為我而給她留錢,而她又要送我去念書,每年的學費都夠她受的。她小兒子,也就是我叔叔,每個月給她點生活費,她也全用在我身上了。

姚金花是個很體面的老太太,強勢又倔強,聽說她年輕時也是天茗鎮風靡壹時的美人,我看過她壓在箱底發黃的舊照片,她壹個人靠在欄桿上微笑,帶著無限嬌羞。爺爺去世後,叔叔曾試圖把她接到家裏住,但姚金花卻沒同意,因為叔叔家本來就有兩個孩子,她怕我去了不會被好好照顧,所以倔強的帶著我住在老房子裏。

我念書很早,姚金花很怕耽誤我,所以我四歲那年就被送到了學前班,不像大毛以及鎮上的小孩壹樣六歲才念書。

大毛是班上的小霸王,他經常欺負班上的孩子給他帶零食吃。姚金花給我繡的壹個擦鼻涕的粉紅色小手絹,剛去就被他搶走了。我瞪了他壹下沒再吭聲。

他大概覺得我像其他孩子壹樣不敢反抗他,所以搶了手絹後不但沒有走,反而又沾沾自喜的翻起了我的書包,翻出壹個過期的小日歷,是那種厚厚的,反面可以寫字的,姚金花給我拿來當練習本用的,他輕斜了壹眼,然後揣進自己口袋裏。

我看著他滿足的瞇起眼,用肥胖的手拍口袋,突然憤怒了,這個家夥以為我姚木蘭好欺負嗎?雖然我頭發黃了點,臉色差了點,但好歹看下我囂張的臉就知道不好惹啊,怒火像幹柴壹樣劈裏啪啦的燒了起來,我像壹頭兇猛的小獸撲上去咬住他的手,原諒四歲的我站在大毛那個大塊頭面前,沒有別的伎倆,只能用牙齒來當作武器發泄我內心的不滿。

我覺得我錙銖必較從小時候就體現的淋漓盡致,因為可憐大毛被我咬得嗷嗷叫,使勁用另壹只手推我砸我的腦袋我都沒松壹下口,最後他沒辦法手伸進口袋掏出小日歷,狠狠地砸在我頭上,我才算松了口,班裏充滿了大毛鬼哭狼嚎的叫聲,他小胳膊上的血跟自來水似的淌著,我的嘴邊也沾染著殘留的血,卻抓著小日歷沖他招搖地笑。

很久之後,大毛說因為這件事,使得他幼年心裏布滿陰影,學的第壹個成語就是血盆大口。用來形容那時候的我很恰當。我覺得大毛就是壹小人,因不得寵就詆毀我的櫻桃小嘴。

那天沒上完課大毛就哭著回家了,他媽媽晚上領著大毛直沖我家,姚金花看著眼睛哭得紅腫的大毛,走上去撫摸他的頭問,孩子哭什麽呢?但是卻轉過頭看我。

三個人六雙眼都投到我身上,我吃著酸棗撇嘴說,他搶我練習本,我……

本以為大毛媽媽會立刻怒瞪我替她兒子辯駁,卻沒想到她特親熱地拉著姚金花的手說,姚姨,是我們家大毛的錯,我帶他過來給木蘭道歉,順便看看妳。

我和姚金花驚的嘴巴差點掉地,大毛媽媽不好意思地說,早就聽說姚姨的刺繡技術不得了,我也對刺繡有興趣,今天正好來拜訪壹下呢。

可憐的大毛沒想到自己成了他媽通往刺繡藝術的橋梁,站在那裏張大嘴巴,大毛媽媽從背後戳他,還楞在那裏做什麽,去給木蘭道歉啊。

姚金花看到不是我惹事,松了壹口氣,笑得特慈祥,倒什麽歉啊,木蘭這個丫頭被我慣的跟個野小子似的。

兩個人在那裏親熱地拉著手說話,最後竟然徑自走進屋去討論刺繡了。撇下我和大毛站在院子裏。

我冷哼壹聲,繼續吃酸棗,不遠處的大毛剛開始還站著不動,過了壹會兒,怯怯的走過來說,以後我搶的東西分妳壹半好不好?

我壹聽,這生意能做啊,立刻瞪著桃花眼直點頭。

他又說,那妳有東西也分我壹點好不好?

我想了壹下,倒也沒覺得有什麽,就點了點頭。誰知道我剛點完頭,大毛就立刻抓了壹把我放在盤子裏的酸棗塞嘴裏,邊吃邊嘟噥,真好吃。

我看著吃的津津有味的大毛,再次青面獠牙地撲上去,不過這次他變聰明了,我剛張開嘴,他就跑得沒影了。

難忘帶著小固執的過往

之後為了補償我的酸棗之痛,大毛說帶我下河去捉泥鰍。

天茗鎮外有條河,每年都有貪玩的小孩被淹死,所以姚金花禁止我去那裏,大毛拍著小胸脯說沒事,有我呢,妳就是掉下去了,我這小手壹抓,就能把妳給撈上來。

我覺得我真是個單純的孩子,就那樣熱血沸騰的相信了大毛。

那天我和大毛騙過姚金花和他媽後,撒腿就往河邊跑。我光著小胳膊小腿,壹想到呆會就可以吃烤泥鰍,就亢奮地跟個小馬駒似的。大毛拿著自制的魚網,小鐵桶,小鐵鍁叮叮當當的跟在我的身後。

他說,我待會兒要逮個最大個兒的泥鰍烤了給妳吃。我說好,逮不到我就把妳烤了吃。

壹定是我這麽惡毒的話讓上天都看不慣我,那天大毛下河去捉泥鰍的時候讓我呆在河邊等他,而我趁他不註意時,偷偷跟在他身後,這就導致了我跟泥鰍的無緣無分,因為我剛下河走了幾步就被淤泥下的碎玻璃割傷了腳,壹陣鉆心的疼痛從腳底蔓延到心臟,我擡起腳,殷紅色的血順著周圍的河水流淌開來,我尖著嗓子叫大毛,大毛回頭壹看站在壹片血水裏的我,立刻嚇的臉發白,他還沒反應過來,我單腳沒站好,就重重地滑了下去。

我是被大毛死拖活拖上岸的,全身濕漉漉的坐在河邊,大毛急躁的找著周圍可以包紮傷口的東西,後來索性把自己的上衣用力壹扯,然後包在我腳上,看著急的臉通紅的大毛,我哇的壹聲哭了起來。

大毛以為我痛得厲害,於是拍著我的頭,溫柔地安慰道不哭不哭,沒事了沒事了,壹會兒就好了。

我繼續哇哇大哭,邊哭邊嗚咽道,吃不成泥鰍了,我餓了。

大毛斜著眼睛看我,姚木蘭,妳真是豬,臨死都惦記著吃。

那天我怕大毛和我壹樣被紮到,楞是不讓他再下河,我的腳有傷,也不敢回家,我們呆坐在河邊到中午,大太陽****辣的照著我們,我不停地咽口水,眼巴巴的看著大毛,我餓。

大毛環視了下周圍,最後拿起小鐵鍁說有辦法了。我看到大毛偷偷摸摸的跑到離河幾十米遠的田地裏,然後在田地邊揮舞著小鐵鍁。過了壹會兒抱著壹堆花生和地瓜回來了。

那天我和大毛沒吃成烤泥鰍,只能用烤花生和地瓜充饑了。兩個人吃完後,又無聊地在河邊躺了壹會兒,我說回家吧。大毛說妳能走路嗎?

我眼壹橫,當然是妳背我回去。大毛認命的蹲下身,讓我爬上他的背,把鞋子,鐵鍁,魚網都放在小鐵桶裏給我提著,然後晃晃悠悠的往家走。

大毛背著我走走停停,天將黑時,才走到鎮口,剛到鎮口,就碰到了來勢洶洶的姚金花和大毛媽,看著我們狼狽的樣子,姚金花厲聲問道,妳去哪裏了?

大毛媽拽著大毛的耳朵打他腦袋,讓妳帶妹妹亂跑,讓妳帶妹妹亂跑。

大毛哇的大哭起來說,木蘭的腳受傷了。

大毛媽壹看我腳上已經浸透棉布的血跡,從大毛背上接過我,風風火火的向鎮醫院跑去,趴在大毛媽的背上時,我看到姚金花也掂著小腳壹臉焦急地跟在身後。

那天的傷並沒有讓我免受皮肉之苦,包紮好腳回去後,姚金花拿起量衣服的木尺子就敲在我背上,立刻背部火辣辣的疼了起來,姚金花邊打邊念叨,說了多少次不讓妳去河邊,說了多少次啊,妳怎麽就這麽不聽話,讓我怎麽給妳那對沒良心的父母交代。

尺子壹下壹下重重的打在我背上,我用力的哭了起來。後來姚金花打累了,讓我承諾寫壹份檢討書,不然她會繼續打。

那時的自己,雖然不明白什麽是檢討書,但還是貪生怕死的點了點頭。

那份檢討書是大毛媽教我寫的,本以為會為我以後的學生生涯起很重要的作用,但我後來卻變成了壹個好孩子,沒寫過壹次檢討。

從小就看得出我是那種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因為泥鰍事件之後,我和大毛依舊玩性不改,曾壹起偷摘過鄰居家的西紅柿,導致被他家的狗追的滿院子跑,也曾因為捅樹上的馬蜂窩,而被蟄得滿頭包,還曾合夥打壹個很欠揍的同學,導致人家送去醫院,我和大毛家平坦醫院費。

總之,那幾年的天茗鎮,就是我和大毛的天下,所有的同學都怕我們,四處討好巴結,我們像兩輛小坦克,耀武揚威,橫沖直撞。

我也從來沒想過有壹天我會離開天茗鎮,我壹直以為,我會守著這片天下,直到自己老去的那壹天,真的壹直這麽以為。

但十歲那年,所有的所有,都在壹個黃昏改變。

那是某天放學回家,看到家門口站了很多人,還停著壹輛黑色的豪華轎車,未走近,就有幾個大嬸拉住我說,木蘭,妳爹媽回來接妳去城裏了。

我慢慢的走到門口,透過人群看到姚金花坐在院子的杏樹下納鞋墊,有壹對穿著時髦的男女坐在她面前,姚金花壹擡眼,看到門邊的我,喚我道,木蘭,這是妳爹娘。

我楞楞的走過去,那對男女高興的站起身拉著我看,女的說,木蘭真是集我們的優秀與壹身啊,妳瞧瞧,這模樣,壹打扮不會比城裏的那些小孩差壹點。男的只是不停地搓手不斷地點頭。

後來我聽說,是姚金花打電話給我城裏的爹娘,讓他們把我接走的。小賣部的李叔說,姚金花對電話講囡囡要念初中了,我出不起學費了,囡囡現在很懂事,妳們把她接過去吧,在城裏幫她找個好學校,她以後壹定會考上好大學的,我不會看錯的。

我固執的認為是姚金花拋棄了我,所以走的那天,我抱著大毛哭抱著大毛媽哭,甚至抱著院子裏的杏樹哭,都沒看姚金花壹眼,她像平時壹樣淡然的坐在樹下納鞋墊,說,等以後考上大學了,就可以在城裏生活了。

我瞪她,是啊,也再不會討妳嫌了。

空蕩蕩的大城市

那是1998年,我十歲。被爹娘接到城裏念初壹,改名為蔣藍。穿暗色的衣服,冷漠的臉不喜言笑。每天按時起床,和弟弟蔣天賜壹起上學。蔣天賜,壹看這名就知道當初他的降生有多重要。他和我念壹個學校,不過是小學四年級。

他是個白凈挺拔的少年,對我很好,會軟言軟語的叫我姐,父母壹買什麽好吃的也會先送到我面前,他比我小兩歲,每天卻騎著單車載我。其實有時候覺得自己真的沒必要把幼年時的仇恨記在心上的,即使天賜他對我真的很好,但我卻管不住自己,總是以刁難他為樂趣。我扔了他送的零食,拒絕了他微笑的臉,他騎車載我時我坐在後面來回晃,他小小的身軀掌握不了這樣的重量,導致某次摔倒了。

我記得那次上學,他載著我,我又坐在車上亂晃,單車被我晃的偏斜時他大叫道,姐,快跳下去。我輕快的跳了下去,他卻隨著單車壹起摔倒在斑馬線上,他的腿被水泥地蹭破,流出血來,他卻慢慢站起身,疼痛讓他的眉頭微微的皺在壹起,他從包裏拿出紙巾摁在腿上說,姐,幸虧妳跳了下來,對不起哦,我下次壹定小心。

那壹刻,看著眼前這個頭發柔軟,眼眸清澈的男孩,我的心突地溫暖了起來,我說,我們先去醫院吧。

他卻扶起單車說,沒事啦,我是男子漢,這點小傷不用包紮的。快上來,不然我們要遲到了。

那是我在那樣壹個空蕩蕩的大城市裏感受到的第壹份溫情。

我給大毛寫信說,大毛,蔣天賜他真的對我很好,這裏的環境我也漸漸適應,放假妳壹定要來這裏玩。末了我又在話後面打了七個大大的感嘆號。

放假時大毛和他媽就真的壹起來了,起初我以為是因為那七個感嘆號的原因,但是卻聽到他說,木蘭木蘭,奶奶去世了。我說誰奶奶。他說姚奶奶。我問怎麽和姚金花同姓呢?問完後我就哭了。

大毛媽說其實姚金花是因為被查出胃癌,才給我爸媽電話,讓他們把我接到城裏的。

大毛媽說,蘭蘭,別看妳走那天妳奶奶不吭聲,其實妳剛上車,她就流眼淚了,她天天坐在杏樹下納鞋墊,她說怕妳以後把她忘了,她就每壹歲給妳納了三雙,讓妳穿到以後嫁人。

大毛媽還說,妳奶奶走的時候眼睛壹直閉不上,她念叨著囡囡,囡囡,我想打電話通知妳回去,可是她固執的不讓,她說怕妳學習分心。她要我把老房子的鑰匙交給妳,說不管妳以後在哪裏,受委屈了,都有個地方回。

大毛媽最後說,喏,這是她給妳納的鞋墊,她的眼睛現在還沒合上,妳得回去壹趟。

那天我捧著那些鞋墊,拉著大毛爬到城市裏的最高樓頂,然後對著南邊天茗鎮的方向大聲的哭了起來,我喊姚金花,妳給我回來,姚金花,妳不準丟下我不管。姚金花,我以後天天叫妳奶奶,只要妳回來。

親愛的,親愛的奶奶,只要妳回來,什麽我都可以不要。

爸爸媽媽開著車,帶著我和蔣天賜壹起回家幫奶奶料理了後事,我站在院子裏的杏樹下,仿佛看到姚金花依舊坐在那裏納鞋墊,她的破針線框該換壹個新的了,可是,我還沒來得及給她換,她的舊涼鞋還扔在樹下,也該換新的了,我也沒來得及給她換,她的囡囡回來看她了,還沒來得及考上大學把她接到城裏住,也沒來得及告訴她壹聲她愛她。

我守在她的棺材前幫她合了眼,我說奶奶,以後我壹定會幸福生活,妳安心上路吧。

爸媽給奶奶辦了壹個很風光的葬禮,我披麻帶孝提著燈籠捧著她的照片走在長長的隊伍前,壹路邊走邊哭,我想起了去城裏時,在課本上學到的壹句話,那句話說,燈籠易碎,恩寵難回。

親愛的,親愛的奶奶,以後每次醒來,妳都將不在。都將不在。

我開始在城裏安心讀書,我把老房子的鑰匙掛在脖子上,最貼近心口的位置。我告訴自己好好學習,以後考上好大學,讓奶奶瞑目。

爸媽和弟弟都對我很好,我漸漸體會到他們當初丟下我時不得已的心情,放下戾氣,融入到這個家庭去了。大毛給我寫信說,木蘭,我和妳壹起努力,高中時壹定會考到城裏來陪妳的。

整個初中時期,雖然我的性格冷淡了點,但學習成績卻很優秀,是老師眼中的乖學生,沒有不良嗜好,也沒有驕傲,總是壹副謙遜冷淡的樣子,所以他們對我的評價特別高。

中考時我以全市第壹的成績考進了A中。風光無限,爸媽請了周圍的朋友吃飯,天賜也壹直崇拜的望著我,他說姐姐妳真棒。我只是對他微笑。

同時考進A中的,還有大毛,噢,不,應該叫他周沐年,他的學名,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只會帶我去捉泥鰍的破小孩了,但他遵守了他的諾言,和我念壹個高中。

再次見他,他的身材已拔節似的長高,長成壹個挺拔少年,皮膚帶著健康的古銅色,笑起來露出壹口雪白的牙齒。他說,木蘭,別來無恙啊。

那壹刻,恍如隔世,天茗鎮的那些時光突然如過電影壹般浮現在我眼前,我突然就流下了眼淚,發覺天茗鎮原來真的只能沈澱在記憶裏了,這裏,早已不是我的天下。

很久之後,大毛看到我寫的這段日記後,撇著嘴說,木蘭,妳真矯情。

我學他撇著嘴回道,妳管我。大毛和我壹樣是個固執的小孩,雖然我無數次告訴他我現在叫蔣藍,但他還是死性不改的叫我木蘭,而我也懶得再糾正,索性也死性不改的叫他大毛。

這早已不是我們的天下

我壹直以為我的高中又會像初中壹樣平靜淡然地過去,我會和大毛繼續勾肩搭背的廝混下去。

但沈航出現了。那時我正在迷《大話西遊》,念叨著我的意中人會踏著七彩祥雲而來,忽然就覺得眼前壹黑,有壹個失重物體朝我壓了下來。我當時唯壹的想法就是上天待我不薄,不會真的送了個意中人給我吧,那再摔幾下都行,等我睜開眼,就看到了沈航清晰放大的臉,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我說,七彩祥雲。

這就是我與沈航的開始,他踏著滑板而來,只不過當時失了水準,就跌了下來。

沈航壹直說是因為我走路不看路,他為了不撞住我,才從滑板上跌了下來。

他還說蔣藍,沒見過妳這樣的妞,被人撞了第壹反應竟是七彩祥雲,妳真以為有那麽多孫悟空啊。

我說,七彩祥雲,我想吃冰淇淋。沈航怒瞪我,但還是站起身顛顛的去買了,沒辦法,他這壹撞不要緊,我就特轟烈的被送進了醫院,左腿擦傷壹大快,那血流的,再次跟自來水似的。

這讓我想起很多前年,我和大毛去捉泥鰍,我的腳被紮傷時,也是這樣流血的。當時大毛媽背著我去醫院,姚金花掂著小腳跟在後面,我看到她跑得又急又快,都害怕她摔倒,可是那雙小腳很穩當。而那天晚上回去雖然姚金花拿尺子打我,可是半夜醒來時我看到她坐在床邊抹眼淚。她只是有點倔強而已,即使她不說,我也知道她最疼的其實是我,也只有我。那時她看我怕黑,有次就給我買了路邊好多廉價的熒光手鐲,於是每天夜裏,我都先把手鐲放在燈光下,等她關燈後,就帶在手腕上,這樣睡了很多個夜晚。

沈航買冰淇淋回來時,就看到壹臉淚水的我,他嚇了壹跳說,蔣藍蔣藍妳別哭啊,很痛是嗎?對不起對不起,我再出去給妳買冰淇淋吧。

我拉住他坐在床邊,他的胳膊僵硬了壹下,然後輕輕的抱住了我,拍著我的背說,對不起。

大毛就是這個時候沖進來的,他大聲的叫嚷著,木蘭木蘭,奶奶的,哪個兔崽子把妳撞死老子就跟他玩命!

然後就看到病床邊,抱著我的沈航,以及哭的梨花帶雨的我,楞了壹下就立刻沖了上來,揪住沈航的衣領,小子,妳是不是對我家木蘭怎樣了!

我說大毛妳得了吧,我這小身板人家能對我怎樣。大毛放開他的衣領,幹笑道,那倒也是。

然後就見他立刻撲了上來,妳怎麽樣,我剛聽說妳被撞時,眼前就壹個場景,就是壹輛大卡車,和血肉模糊的人。

我說大毛妳這是擔心我還是咒我呢。他立刻陪笑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大毛壹直說我和沈航是背著他眉來眼去,暗度陳倉的,我說妳得了吧,明明是當著妳的面。

沈航說早知道這樣壹撞會撞個滿載而歸,我就應該早點撞上。

沈航說其實他早註意我了,每天都跟在我身後去學校,不過我這個萬事冷淡的人沒看到他而已,那天他撞上我也是鼓足十二萬分勇氣的。

是的,彼時,沈航成了我的男朋友,他拉著我的手深情地說,蔣藍,我會用以後的所有溫柔來彌補我讓妳受過的傷。

然後,我就哭了,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這麽溫柔的話,大毛說木蘭妳多大人還因為壹句話哭鼻子,然後拍了拍沈航的肩膀,說好好照顧她,不然我和妳玩命。然後就走了。

大毛轉身時,我看到他的背影壹顫壹顫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因為我找到幸福而開心流眼淚了。

只是這些,還來不及多想,就開始悲傷。幸福往往是這樣,壹開始,就掛滿悲傷,讓妳痛徹心扉無力挽回。

高二時,突然有壹天大毛站在我面前憂傷的說,木蘭,我得回去了。

我吃著沈航撥的開心果,不在乎地說,什麽時候回來?

再,也不回來了。

開玩笑吧妳。我停下拿開心果的手,瞪著他。

真的,木蘭,我爸爸的手在廠裏流水線上被機器軋斷了。而家裏負擔醫藥費都不夠,不要說我的學費了。木蘭,我已經長成壹個男子漢了,我必須為家裏的所有事情有所負擔。所以,我必須得回去了。

那壹刻,我突然說不出任何話來,曾經我以為不管出什麽事,我都會和大毛壹起擔著,只是現在,命運猝然不妨的給我們當頭壹棒。面對著大毛憂傷的眼,我發現自己那麽的無能為力。

天茗鎮時耀武揚威的那些小時光,再也不會回來了。這裏,真的已不是我們的天下。只是大毛,親愛的周沐年,我也只能為妳祈禱。

只能祈禱。

大毛走後的日子裏,沈航壹直陪在我身邊,像所有情侶壹樣,他帶我去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吃小吃,帶我和朋友壹起聚會,帶我去遊樂場,帶我去看風景。冬天時,他提前為我買絨線帽和圍巾手套。夏天時他就陪我去湖邊玩耍垂釣。

大毛走後的日子裏,也是因為有沈航在,所以才壹直不寂寞。只是我經常在望天空時想起大毛微笑的臉。有次我給大毛媽打電話,她說大毛已經去了深圳打工。平時疼愛我的大毛媽,再也聽不到她爽朗開心的聲音了,只有濃濃的惆悵。

掛了電話後,沈航握著我的手說沒事,木蘭,大毛他會沒事的。

那年有個歌手組合在唱,城市的屋頂都是天線,卻收不到從前,飛機滑過我頭上的天,希望它為我帶走壹切。

從此以後,各自幸福

高三那段昏天暗地的時間裏,我很努力很努力的念書,我想姚金花,想大毛了。我在很深的夜裏開著臺燈做習題,然後想著他們流眼淚。

那年我跟大毛說沒有光亮我會睡不著,大毛家住在我家後面,他家院子裏只要壹開燈,我房間窗口便會有光亮。於是大毛就每天晚上開著院子裏的燈,他媽媽總罵他記性差,不記得關燈。但大毛卻什麽都不說,沖我眨眼睛,用嘴型告訴我說,這是我們的秘密。

大毛臨走前對我說,木蘭,妳壹定要幸福。可是大毛,妳都不在,我要幸福給誰看。

高考時,我和沈航填了相同的學校,沈航早已不是那個當初只會玩滑板的少年了,兩年的時間,他由青澀變穩重,眼神清涼,在他懷裏時,我的心都是安穩的。

沈航說,藍,我會遵守當初的諾言,為妳傾盡壹輩子的溫柔。

高考完後,我跟父母說想去旅行,但卻帶著沈航回到了天茗鎮。

我和他住在老房子裏,然後偷偷的跑到大毛家附近,我看到大毛爸爸坐在門前抽煙,另只胳膊前,卻空蕩蕩的。正在這時,大毛拖著大板車,拉著壹車的青菜回來了。

我下意識的朝墻後躲了躲,然後看到大毛爸沖他微笑,幫他在後面推車。

原來大毛並沒有去深圳,大毛說因為家裏亂成壹團糟,他怕他媽會難過,所以在家管了壹切事務,又怕我擔心他而分心,於是就讓他媽編了謊話騙我。

這是第二天,我和沈航壹起登門看他時聽他說的。他去買了白酒,說要與沈航喝。

只是兩年未見,大毛的皮膚變的更黝黑了,個子長高了不少,身體強壯了不少。他的身邊,還坐著壹個眉目平凡的女孩,大毛說是他未婚妻。

看到我楞住,大毛打圓場的笑道,妳知道天茗鎮的孩子和我壹般大的人有的現在小孩都有了,農村嘛,家裏都是希望早點結婚。

那天晚上大毛喝多了,我跟他說想把老房子給賣掉,因為以後或許我都不會再回來了。

大毛固執的不讓,他醉醺醺地說,就像姚奶奶說的……不管妳以後在外邊待多久,跑多遠,只要妳受了委屈,還有個回的地方……木蘭,這是妳的退路啊……

沈航攬著我的肩,信誓旦旦的對大毛說,我不會讓她受任何委屈,房子也不賣了。

後來,大毛喝的爛醉如泥,被他的未婚妻扶到屋裏了,他未婚妻出來時臉紅紅的看著我說,我送妳們回去吧。

我說不用了。她還是堅持送我了壹半路,臨走前她低著頭說,其實他不讓妳賣房子,還因為別的原因,他說如果妳賣掉了,那妳以後就再也不會回天茗鎮了,他怕與妳的距離越來越遠。

我驚訝的看著她,她繼續說道,其實我知道他喜歡妳,不過我喜歡他,他也說會和我好好的過壹生的。所以我願意嫁給他。木蘭,妳以後也壹定要幸福。

那天晚上,我挽著沈航的手壹直哭,哭到喉嚨沙啞,哭到天昏地暗,我說沈航,我怎麽怎麽就那麽傻,竟然壹直忽略大毛的感受。

沈航為我擦幹眼淚,嘆了口氣抱著我。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圓,像我和大毛童年時的月亮,只是月在人不在,物是人非。

第二天早上,我和沈航就離開了天茗鎮。

臨走前,我站在鎮頭望著被霧氣籠罩的小鎮,心裏繁衍出無限的悲傷,沈航說走吧。

我轉身,眼睛幹澀,再也流不出壹滴眼淚。燈籠易碎,恩寵難回。以後的以後,我們,都要好好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