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雲霞獨坐房中,細細打量起新房來.只見四處紅燈高掛,雙喜明懸,晃得人眼花繚亂.不知不覺自己竟已為人妻,不知泉下的父母知道做何感想.三月遊春時本是承義母好意,不想確遇見了他,最可氣是他為人正直品格清,眉清目秀貌堂堂.壹時間,芳心大亂.這樣的郎君哪有人不愛的.可偏偏天捉弄,仇人之子竟成夫婿,最最可恨的是自己的心已不是穩如堅壁似金剛,就在剛才面面相對時,明明心中不願他離去,俗話侯門似海壹個小女子孤獨無依,要不是大仇不***戴天……雲霞,想著想著更覺得無顏面對死去雙親,也更覺迷茫,這自己倒是為著什麽進的梁家!
第二日壹大早,雲霞早早梳洗完畢,收起了紅嫁衣.換上素色百褶裙,壹步壹生花.婷婷裊裊走出房門,景色無心看,心事滿腹.這梁家上房孫氏,雖是女流可行事狠毒利落竟比男子更強三分,其女梁玉嬌從小嬌生慣養自然渾身的蠻橫氣,況且見過兄長雲霓,料想自己的樣貌氣質與兄長多有相像,這可怎麽是好.對,雲霓性情豪爽,,我雲霞就給他們來個冷若冰霜,尤其是那個梁玉書,別看他平素待人和氣,說不定~~~~自己竟是無法再想!玉書,這才是前輩子的孽緣,這輩子的冤家.壹擡頭,原來是走到了正廳,邁門而入,玉書正笑盈盈看著,讓人只有默默低下頭來.堂上孫氏坐在太師椅上,梁玉嬌立在壹旁,眼中全是不屑.雲霞忽然心跳個不停,這兄妹壹個深情款款,壹個咄咄逼人,都是讓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媳婦啊,我什麽時候能受妳敬的茶.”孫氏道
玉書壹看心愛娘子心神不寧,忙替她呼喚丫鬟端來茶具.丫鬟們悄無聲息的安排停當,雲霞心事重重的,也不知是怎麽倒好茶,說了些什麽,又沒有失禮之處.她只覺得心跳不停,不是懼怕孫氏母女,竟是為身邊的他.他目光炯炯,看得人不知如何是好.驚詫之余是深深自責,這樣下去怎麽是好,這才第壹天,怎麽能動搖.敬茶之後,雲霞推托要為父母念經超度退了出去.心道總算離了那冤家梁玉書.
“娘子,等我.”身後傳來聲音,不是玉書還會是誰.
雲霞假裝沒聽見,頭壹低加快了步子,不想玉書三步並兩步,走得是大步流星,壹下子閃在雲霞面前,手搖折扇,臉上依舊春風滿面.
“娘子,妳雖說是思親守孝,但也不至於時時獨坐於室,我母親妹妹面前妳要傷心,可在我的面前就不用愁腸滿腹了.今日,春光明媚倒是遊玩的好時候,不如~~~”
“梁玉書.我在來妳家之前就已經定下約法之言,妳也點頭應允的,怎麽今天就拋到腦後了.我爹娘慘死,要是妳真有心怎會勸我去遊春,況且我平素就不喜歡遊春賞景.要遊玩,妳還是帶著梁福梁寶去.我要回房.”雲霞正欲伸手推開玉書,不料玉書這時已閃身讓出路來.
“娘子,既然執意要留在家中那就隨娘子意,娘子話裏有道理,只怪我想的不周全,請娘子見諒.”
玉書此舉倒是讓雲霞心中壹動,但見他低著頭站在路旁,竟是用身體頂著身後胡亂眥出的花葉枝丫,這樣的心細如塵,這樣的~~~~唉,還是早早走開免得多生煩惱。這壹走開,突然又悶了起來,不由自主放慢了腳步,又不自主地回過頭去。壹回頭,看見玉書還未走開,此時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她。這壹看非同小可,玉書是喜上心頭眉色舞,雲霞是羞愧難當恨在心。滿腮通紅,狠狠轉過身去。暗暗自語,話裏在說,自己不能丟下鐵石心腸,就這麽化了柔怎對得起父母的辛勤養育。可是越是這麽叨念,越是想起剛才出神的人影,壹襲紅衣背靠著綠葉片片,又偏是陽光明媚,渾身的非凡,渾身的瀟灑,還有癡癡的深情縱觀天下有誰人可比,他怎麽……怎麽就能是梁如龍的獨子,不是老天弄人又是什麽。左想右想,怎麽想都是他。壹推門,還好終於進了房,房中清靜,只希望靜斂心思為高堂。
這邊雲霞心神稍定,傳來了敲門聲。
“大娘,開開門。”聽聲音不過十七八歲,嬌滴滴的比黃鶯的叫聲還要好聽。
雲霞頓時心生憐愛,打開房門看見個水蔥似的丫頭,手托茶盤,眨著眼睛,那眼睛是閃閃的,從裏面映出個盈盈的人影來,那人影就是雲霞自己。
雲霞頓時心生憐愛,打開房門看見個水蔥似的丫頭,手托茶盤,眨著眼睛,那眼睛是閃閃的,從裏面映出個盈盈的人影來,那人影就是雲霞自己。
想自己還是她這般年紀的時候,壹定就是這樣的眼神,這樣的朝氣勃勃.要是爹娘在世的話,恐怕至今仍是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
“大娘.荷香就是我,從今後大娘有什麽吩咐盡可以喊我,”說著荷香放下茶盤, “我也是聽梁寶他們說起大娘妳原是山東歷城人氏,想必還不知道這杭州的樓、閣、塔、寺、泉、壑都是很值得壹看的,相公每每出去遊玩回來都會把那湖光山色說給我們下人聽,他雖是主卻從不倨傲.”
菏香用手搓起壹小撮茶葉,又說道:“這是西子湖的龍井雲茶,是前些日子當地的官員呈上給相府的禮品,相公十分喜愛,特意叫我為大娘沏上。說是要您看看是不是合口。”
“相公說,就在前幾天壹個畫院剛提了西子湖十景,要是大娘煩悶可以叫上梁福梁寶,大家同去也好熱鬧壹番,消去大娘的心頭傷心之感,”荷香頓了頓,“相公還說了,明日就把大娘的真絲雙縐送來,雖說幾近中秋但大娘心火旺盛,壹定要倍加小心,我家相公……”
“荷香,”雲霞說道,“妳左口妳家相公,右口妳家相公,聽得我……也罷,妳還是講講妳自己吧。”
手托香腮,雲霞靜靜坐在壹旁,聽著小荷香說著家鄉,說著兒時,不知不覺早已淚如雨下,又想起往事。這壹哭,端得是讓荷香摸不著頭腦,平素裏向來伶俐,從未說錯話惹主子不快,今天面前的人兒竟落下淚來,可明明不曾言出失意阿.當即欠下身道:
“ 掌嘴掌嘴,說那些陳年發黴的舊事,惹得大娘生氣.荷香真是該打.”俏皮的神情逗得雲霞笑出聲來.
不過是小丫頭罷了,更何況是毫無惡意.
“荷香,妳我年紀相差不多,看著妳如此行禮,我倒覺得不適了.本是說些閑話,何必這麽多禮節.妳我以後就以姐妹相稱,我初到此地也沒個能說話的人,我應是大妳幾歲,就把妳當作妹妹了.好妹妹,從此以後盡管,可有壹條,不能提起那人來.”
“大娘,莫不是相公有什麽地方不周全?”
“才說不提,怎又……不是妳家相公不好,是姐姐想到守孝時應該壹門心思。如若總說起他來,怕佛祖怪罪。”
“是,妹妹明白了,不提就是,不提就是。”說罷荷香退了出去。
誰都能看出來雲霞是另有隱情,聰明的荷香又何嘗不能呢。只不過收聲屏氣,假裝不知而已。天天在相府行走,處處是勾心鬥角的,全無人氣。好容易來了個觀音菩薩似的大娘,身上不帶半點塵土氣,又看得起個小小丫鬟,換了哪個不樂意,哪個不歡喜。大娘和相公間定有什麽誤會,荷香明白現如今她就是鵲橋了,能不能搭過彎彎長河,聽天命罷。
盛夏已過,余熱仍久久不消。房中悶熱難忍,雲霞誦經心雖虔誠,可天公不作美。不多時便大汗淋漓,早上荷香好像壹時大意放錯了熏香,那麝香的氣味更添悶氣。
“荷香妹妹,”雲霞喚道,“我們出去走走。順便把房門打開,這壹股富貴之氣,我這等貧賤人是無福消受的。”
“哎呀真該死,荷香早上放錯了香了,這盤是小姐房裏的。怕是大娘的香在小姐房裏燃著呢,要是小姐怪罪,又少不得壹頓板子。”荷香的語氣中竟毫無畏懼,似是平素調侃壹般.
可雲霞聽到此處,頓時怒由心生。她梁玉嬌仗著自己父親是當朝宰相,權傾壹時,平日裏處處蠻橫無禮,全無壹點教養。對下人輕則呵斥怒罵,重則拳腳相加。跟鄉野村婦並無二樣,況且殺親之仇也有她壹份,這樣的女子要是沒人管教怎麽得了。雲霞是越想越氣,心中的豪氣大盛,壹時間把自己應該低調為人忘得精光。
“荷香妹妹,姐姐陪妳壹同過去,她要是無理取鬧,姐姐自有道理。”話壹出口當即後悔,這是在虎狼之口,自己幾近待宰,又怎麽為人出頭。大仇未報,身先死,豈不枉費了壹番苦心。有朝壹日,與兄長重逢之時,再
荷香看雲霞臉上陰晴不定,只道是她為新婦,在婆家不便與小姑爭執。低頭壹笑,正要走出.迎面撞見壹個人來.那人開口便不遜:
“喲,荷香.妳這好沒良心的丫頭,從前總是在我和娘面前晃來晃去,現如今來了個靠山,就把我這個小姐不放在眼裏了.可別忘了,麻雀終究是麻雀,就算呆在鳳凰巢裏也改不了本來的面貌.”
“梁玉嬌阿,梁玉嬌,妳好糊塗,妳壹口壹個鳳凰巢,這話要是讓外人聽見定要定妳個罪名,”雲霞氣不打壹處來,“當今天子前些時候剛下詔準備撥銀修建鳳藻宮,妳此語壹出,且不論妳話中所指是誰,都與皇家犯忌了,恐怕蕭墻大禍就起於今朝。”
玉嬌壹驚,當真被嚇了個正著。為了讓雲霞丟臉面,她是帶了壹大幫家丁奴人,正是閑雜人不少。而且其中說不定有人早對她怨恨在心,此事可大可小,就算換了爹爹此時也要暫且退出去。面色定了定,說道:
“今日來是教訓荷香辦事不力,本想說她幾句,不想言語間有違忌不尊處,多虧嫂嫂提醒,玉嬌這就回去了。”說罷轉身要走。
“慢!小姑難得到此,這爿熏香原是妳房中愛物,在我這燃著實在是可惜,妳拿回去罷。”手輕輕壹擡,荷香確是早已將香取出,此時正好捧上。
玉嬌單手壹擡,意要荷香將香放在她手上。接著轉過頭去冷哼了壹聲。
“玉嬌,雙手。待人接物總要有禮有節,何況妳是名門閨秀。”
“……謝嫂嫂教誨。”梁玉嬌壹時語塞,壹把奪過荷香手中香囊,拂袖而去。
眾下人壹見平日裏囂張跋 扈的小姐也遭訓斥,臉上都樂開了花。只荷香看到雲霞眉頭緊鎖的看著梁玉嬌的來處。
這梁子就算結下了,看來在梁府的日子還要更加小心才是,要是下次再路狹遇見,壹定不能再出語相爭。雲霞暗暗想著,隨手端起茶來。
日子流過,雲霞在梁家可謂是行動謹慎,處處小心。未曾出現什麽紕漏,倒是梁玉書壹直殷勤相對,每每遇到雲霞的冷言冷語,只是壹笑而過。也有會心喪氣的時候,可正當想到放棄之時,眼前總會閃出那日遊春賞景時的如玉身影,微微欠下身,說:“謝君隆恩來必還。”
這日天氣稍稍有些涼爽,雲霞獨自呆在房中。近日來不願熏香了,覺得那香氣終究是身外的,自從花們被摘下,便與自然失去了聯系,成了孤零零的魂,現今只有幹癟的肉體,還仍不得安寧,被人們燒成灰燼,榨幹最後的青春。
自從沒了香味,雲霞倒覺得心靜了不少,壹個人時時呆在屋子裏也不是辦法,可要是出去遇見那賤人梁玉嬌又該如何呢.思來想去都覺不妥,壹時間在房內躊躇了半柱香時間.
“ 大娘,不好了.小姐和夫人上這裏來了.”荷香急急忙忙搶了進來.
“阿.”事情突然,讓雲霞毫無準備.這母女二人來者不善,自己需得小心謹慎才行.
正想到此處,孫氏和玉嬌已到門口.
“我的好媳婦啊,妳到來梁家已有些時日了,婆婆都沒有來看看妳.最近身體飲食可都還好?”
“雲霞,壹切都好,有勞婆婆記掛.”
“嫂嫂啊,妳這屋裏怎麽有股怪味,” 梁玉嬌皺起眉頭,“我說是什麽呢,原來是嫂嫂祭奠用的香燭燃時的濁氣。咦,嫂嫂,妳為何不用香爐,怕不是用慣了麝香,您不肯用別的了吧。”
荷香在壹旁聽得咬牙切齒,刻苦於自己是下人,沒辦法替雲霞說話。此時的雲霞早已面色發白,似有發作跡象。
“來來來,好媳婦,妳原不是杭州本地人,肯定沒有嘗到過這裏的絕品菜肴。平日裏,我和玉嬌忙於打理這府上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今天特別抽出時間來陪妳,想妳正值思親守孝之際,不便敲敲打打的,又想到妳不願出門。想來想去我和玉嬌定下了壹桌酒宴,就擺在妳這屋子正中。好媳婦,妳意下如何阿?”孫氏似笑非笑盯著雲霞。
雲霞壹楞,還未來得及推托,下人們就開始準備起來。這兩人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雲霞苦思不得其解。原來自從玉嬌上次被雲霞訓斥之後壹直懷恨於心,壹直在雲霞臥房附近徘徊,準備有朝壹日可以狠狠數落壹番,可雲霞終日不出房門,令玉嬌每每無功而返。這天終於連哭帶鬧把孫氏請出。孫氏又是極其疼愛這個女兒,再加上雲霞出身寒門,思量著讓她知道知道厲害也是好的。
此時,丫頭們已把宴用器具收拾停當。
雲霞見可以入座,正準備施禮讓座,聽得孫氏道:
“媳婦啊,我們這裏的菜可沒有妳家鄉菜那麽多講究,自家人吃飯也就不要拘泥禮法了。”說完拉著她寶貝女兒坐到壹邊。
雲霞本就不願與她們多言語,便準備隨便坐下。
“我的好媳婦啊,妳來了這麽久,我也從未好好看過妳,妳就坐在我的對面,讓我細細端詳端詳。”
話音剛落,從孫氏身後走出壹位小丫頭,年紀跟荷香不相上下,但眉宇間有幾分狐媚姿態,壹走三搖,刻意做作,端得讓人心生不快,曾聽得荷香提起過這樣的壹位下人名叫冬梅。她先是壹笑,之後移開了桌旁的凳子,只留下了,孫氏正對面的壹只。這架勢當真如審訊壹般,孫氏和玉嬌壹邊,雲霞孤零零坐在另壹邊。
“上菜!”下人們壹聲喊。壹道道菜肴紛紛呈上。
“上素燒鴨 牡丹酥蜇 雞汁幹絲桂花鴨脯……”
“清蒸閘蟹!”
“宋嫂魚羹!”
“龍井蝦仁!”
“西湖醋魚 雞汁鯊魚唇 象牙鳳卷酒糟鰣魚 明珠燕菜 遊龍戲金錢 ……”
壹道道菜肴被接著端上,雲霞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面前的美味珍饈像鞭子壹樣抽打著她的心。這些菜肴哪裏是壹個守孝之人應該吃的,孫氏果然是讓她為難來了。
“稟告夫人,小姐,大娘,菜上齊了。”說話的正是冬梅。
“冬梅妳就在這裏伺候,其他的人下去吧。荷香,妳還楞著?”
“來嫂嫂阿,妳嘗嘗這龍井蝦仁,哥哥最喜歡了。”、
“玉嬌,妳忘了我帶孝在身不能開葷麽?”
“來媳婦啊,那妳嘗嘗這道魚羹,味道很是鮮美阿。”
“婆婆,雲霞無福享受這些美味,雲霞有點氣悶,想出去走走,不知婆婆是否準許。”
“嫂嫂,虧妳還是書香門第出身,本以為妳雖是寒門卻也有禮有識,不曾想我母親好意請妳壹同用飯,我母親還在上座,妳卻起身要走,這也與禮不和呀!”
“玉嬌阿,不得無禮。媳婦,莫不是菜不合口,還是妳是不把我這個婆婆放在眼裏。還是妳根本就不知道這些菜品如何品嘗,怕我們笑妳寒門出身……”孫氏還在說著什麽,余下的雲霞壹句也沒聽進去。
“冬梅,去把八大件給我取來。”雲霞幾乎是喊出的。
孫氏、梁玉嬌、冬梅均是壹楞。
“還不快去,”雲霞重新坐下,“我雖不能吃,但我要為婆婆剖蟹。”此時,冬梅已取來純金八大件。
雲霞邊剖邊說道:
“閘蟹,先掀蓋吃鬥,雄則膏,雌則黃。次吃瓤,要是正當時令的閘蟹誠如李漁所述,‘胸騰數疊,疊疊皆脂,旁列眾倉,倉倉是肉’。再吃足,足則壹折兩開,勢同戳竹,叩節吮肉,別有余味。最後二螯,二螯更美,所以留待以終。”
說道此處,那蟹已呈六件。
“其間上橘,上栗,上風菱,飲以陳酒,蔬以嫩筍,飲以珍米酒,漱以芽茶,真如天廚仙供。”
雲霞頓了頓,接著說道:
“食蟹也有數忌,腮不可食,腮於蟹胸兩側,***六隊,狀如眉毛,色灰白,不潔。胃不可食,胃於鬥中,內有腐物,不潔,心不可食,心於胸正中,呈六角狀。腸不可食,腸如黑線,位於縱軸,不潔。再者就是死蟹不可食,因易腐而有毒。”
說罷,雲霞擡起頭用秋水般的眼睛掃過孫氏母女。見那二人早已目瞪口呆,她們怎會知道雲霞之父謝成德,曾到江南壹帶做過巡按,八府之威讓雲霞品嘗了不少江南特色。今日的這些只是小兒科罷了。
梁玉嬌見自己和母親竟都處下風了,怎會幹休,於是毒計心生,叫過冬梅說如此如此……
冬梅會意,點頭走出房門,不多時手裏捧著個小壇子走了 回來.
“嫂子,既然妳對吃食這麽有講究,定也認得這個.”
“吐鐵!”此時正值桂花泥螺取食旺季,這些要是腌制好的雲霞也不心驚,就怕……
原來,雲霞受過這水煮吐鐵的苦,可偏偏用水煮才是最佳吃法,而且有人講究鮮美並不完全煮熟。可這生泥螺並非人人吃得,有人吃了會中毒,恰好雲霞就是這樣不能吃生泥螺的人。
果然聽得玉嬌說道:“冬梅把這些泥螺端到廚房用開水輕輕壹焯,然後端出來。”
“是。”冬梅輕輕壹抿嘴,走了出去。
“好媳婦,妳不會連這道菜都不吃吧。那可就真是看不起我們兩母女了。”
雲霞這時是騎虎難下,本要實情相告,可是轉念壹想要是自己說無法吃這生泥螺,那母女不知又要想出什麽毒計來。只有將計就計了,生生吃下這有毒的東西好了,還好這泥螺吃下去難過也只是壹炷香時間。
正這時,冬梅端著泥螺走了進來。時間這樣短,真是定要教訓雲霞阿。
“來,好媳婦,妳嘗嘗罷,這桂花泥螺味道雖不如桃花泥螺,但也粒大脂豐,況且是這時節的上品。”
雲霞,擡眼,輕輕看著孫氏,真是輕得讓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父親慘死,母親遭連累,謝家兄妹漂泊各壹方,千愁萬恨湧上心頭,壹時間哽咽著,拼命吞著淚水。這幫混蛋阿,雲霞的淚豈是妳們配看到的!
雲霞拾起天竺筷,不愧是天竺山的好竹子,手觸光潔,散發著淡淡竹香,筷身刻白居易詩《花非花》。雲霞對著筷子出神,心中多希望這窘境能像這首詩描寫的壹般,只是夢境。
“好媳婦啊,美味在面前,妳為何只對著筷子出神。”孫氏壹言把雲霞的思緒死死拽了回來。玉人壹咬牙,橫下心來拈起壹小塊螺肉……
“相公來了!”外面傳來了荷香的聲音
“阿!”
“阿!”
孫氏與梁玉嬌壹同叫出聲來。這時玉書以走到門口,正撞見雲霞把泥螺吞入口內,還未來得及咽下。雲霞也沒想到這當口他會突然來,可就算來了也晚了壹步,這都進口的東西總不能吐出來,否則不是落下口實,日後孫氏母女更會囂張。於是,只有含著淚吞了下去。豈不知,那母女現在恨不能從雲霞嘴裏把那泥螺掏出來。她們本想趁著玉書不知道此事,好讓雲霞知道厲害,以後唯她們是從。就算知道了,也可推托是壹片好意,只是不知內情。可現在玉書撞見,看到心愛娘子眼中悲憤,竟是被人所逼,那雲霞要是再有什麽差錯,梁府豈不要翻天,這梁家獨子可不容小視。
看著雲霞喉嚨輕顫,顯然已吞下那枚泥螺。
“娘子!”
玉書只覺天昏地轉,白玉觀音壹樣的娘子阿,怎能吞下這不明不白之物呢。淚水奔出,眼中的娘子已模糊。腦子裏什麽都沒有了,只看見娘子含恨的眼神和吞咽的瞬間,那眼神似乎有責怪意,責怪他梁玉書為什麽不加緊腳步早來壹會,費時間收拾什麽紙筆。本來料想母親開席讓雲霞陪伴玉嬌不會刁難,可現在看來母親竟也有心害娘子。好恨啊,恨不能把娘子時時看在眼裏,寸步不離,什麽四書五經,不過是白紙黑字的無情的東西罷了。想到這裏,壹時的書生意氣,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雲霞面前,壹把奪過筷子,夾起剛才雲霞吃過的泥螺就往嘴中送去。這舉動突然,所有人猝不及防。等到緩過神來,玉書早已吞下。孫氏母女壹看此景頓時沒了主張。見玉書壹臉心碎怔怔看著雲霞,雲霞雲腮緋紅,默默低下頭去。
“玉書阿,既然妳來了,我和妳妹子就不打擾妳們了,我們就先走了。這桌子的菜肴也涼了,冬梅端下去吧。”孫氏到底是為人老練,見不妙準備腳底抹油,拉著梁玉嬌起身要走。
“母親,”玉書眼盯著娘子,口中說道,“勞煩母親以後不要讓雲霞再吃些她不願下咽之物,可好?”
這句話倒是讓孫氏放下心來,看來傻小子並不知道雲霞不能吃著生黃泥螺。壹邊整理頭戴壹邊說道:
“為娘看妳娘子整日郁郁不樂,怕她悶出病來,特地來看她,想來並無錯處,既然雲霞不願我們來此,也罷,妳們夫妻二人就說說話罷,我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