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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江邊》

賈伊文這是第三次來到長江邊上了,渾濁的江水啪打著堤岸,江上有高大的遠洋輪,有來來往往的擺渡船,有駁船拖著長長的運沙船隊緩緩而行,還有數不清的小船,在江面上拉網捕魚淘生活。

江面是那樣的寬闊,江岸線又很漫長,根本無人在意這個在江邊徘徊了許久的女人,賈伊文在想,如果自己順水飄去,會不會飄向長江對岸?江的對面就是上海,曾經的十裏洋場!聽說奚清揚就在上海,領著他的民族樂團四處演唱!

賈伊文認識奚清揚時剛到雙羊鎮信用社工作不久,同事生日,在鎮上的麗妃酒家請客,奚清揚是麗妃酒家的歌手。當日他自彈自唱壹首自己創作的歌曲

我想唱歌給妳聽

妳卻在海之邊

看那海鷗飛起壹遍又壹遍

我想唱歌給妳聽

妳卻在山之顛

看那雲起雲落壹年又壹年

我想唱歌給妳聽

妳卻住在我心裏面

我的歌妳假裝聽不見

傷感的歌聲壹下子讓賈伊文淪陷,她不可救藥的對他壹見鐘情,飛蛾撲火壹般的投入了壹場轟轟烈烈的愛戀!

她的戀情遭到父親堅決反對,父親認為男人要養家糊口,壹定得有壹個穩當的職業,歌手的生活飄浮不定,不宜安居樂業。但是,賈伊文已深陷情網難以自撥,壹度打算辭職和奚清揚浪跡天涯。父親的態度堅決如鐵,妳愛咋折騰就咋折騰,反正這女婿我不承認,壹付有他沒我,有我沒他的架勢!

賈伊文不顧父母的反對,還是和奚清揚走在了壹起。賈伊文眼中的奚清揚是勤奮上進的,他在雙羊,清河,柳橋三鎮上來回演出,雙休日會帶上賈伊文同行。那些日子是清苦的,卻是她最幸福的時光!

直到女兒出生之後,賈伊文覺得自已被縛住了翅膀,成了壹只再也不能飛翔的鳥。她把自己的心分成兩半,壹半給奚清揚,壹半給女兒!

奚清揚的天空越來越寬闊,他經常到毗鄰的常州,蘇州去演出,偶爾也應同行相邀渡船到江對岸的上海!

胃部壹陣陣激烈的疼痛,讓賈伊文臉色蒼白,頭冒虛汗,她用雙手緊.緊按著胃,無力的靠在江邊護攔上。上午她到市腫瘤醫院拿病履卡,醫生壹再追問她家屬,問她愛人來了沒有。

賈伊文對醫生說:? "妳有什麽話就請直接對我說,我沒有愛人,上個禮拜剛離的婚。"? 其實更確切的說,上個禮拜她剛被人拋棄。醫生用同情的眼光看著她,告訴她胃部病情不容樂觀,需要手術。

賈伊文感覺胃裏不在那麽揪心之痛了,她慢慢的騰出壹只手,抹去臉上的冷汗。其實不是不痛,只是她對這種錐心之痛已經麻木了。

六年前奚清揚給她留下壹張紙條:? "妳是平靜的港灣,而我,註定是壹條壹輩子都要漂泊的船。"不愧是能寫能歌的人,連殘忍的分手都這麽詩意!這條船義無反顧的離開了港灣,再也不曾靠岸!

賈伊文盡管痛到撕心裂肺,還是無聲無息的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壹個人可以去乞討食物,可以去乞求壹份工作。可以求生,可以求死。唯壹不能乞求的就是感情,那怕是愛到骨髓!

賈伊文像眾多離家出走,在外面吃盡苦頭,傷痕累累的女人,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到娘家,為了奚清揚,她已經三年不曾踏進家門。準備接受父母劈頭蓋臉的責罵!自己有眼無珠,遇人不淑,就算是被父親打壹頓也是應該。

賈父看到面容憔悴不堪,失神落魄的女兒站在家門口,他壹手接過女兒的行旅,壹手接過女兒手中三歲的外孫女,什麽也沒說。父母總是用他們寬厚的胸懷,包容他們做錯事或走錯路的孩子!

賈伊文又愧又悔,心想自己當初若是壹意孤行辭了職,碰上今天這種情況,那才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現在雖然被人拋棄了,但是總算還有份工作,有個飯碗,可以養活自己和女兒。她這才領悟為何父親堅決反對她辭職的原因。天有不測風雲,靠誰都靠不住,只有靠自己。,

如果說愛上奚清揚是因為年少無知,貪慕浮華與虛容。那麽與朱偉的交往又算什麽!

朱偉只是個信用社的客戶,因遲遲還不上貸款,經理督促她這個信貨科科長前去催款。

她認識朱偉時正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時期。他的老婆帶著巨額資金到越南進紅木壹去不返。他的宋朝紅木家俱店被要債的人瓜分了。朱偉整天把自己浸在酒精裏,壹副破罐破摔的樣子。

賈伊文同情心泛濫,動用手中的人脈,幫助朱偉處理掉庫存的壹些木料。朱偉天生就是做生意的人,壹路通,便路路。他很快成了三家工地上的腳手架供應商。生意比以前單壹做紅木家俱好得多。

賈伊文經過奚清楊之後對婚姻不上心。與朱偉的關糸不冷不熱,但是賈父很認可朱偉,每回到家裏都把他當女婿看待。

朱偉有個上初中的兒子,難得這個兒子對她這個未來的後媽不排斥,這讓賈伊文有了想和朱偉白頭到老的心思!父母也壹在摧她與朱偉去領證,把婚事辦了。

可是朱偉和她談天談地,就是不談婚論嫁,她曾旁敲側擊的說過兩回,朱偉總是巧妙的避重就輕。賈伊文心說,有證又怎樣,她和奚清揚還不是說離就離。證書不過是壹張簿紙!

可是,她最終還是被壹張簿簿的證書傷得體無完膚。有個女人把結婚證書放在她面別。朱偉與別的女人的結婚證。賈伊文忘了憤怒,她像個被拖上斷頭臺砍頭的死囚,只想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死。

那女人說: "朱偉不想傷害妳,他不好意思對妳說,妳是他的恩人,妳有恩於他。我和他已經領證壹個多月,下星期我們要到三亞度蜜業!"

賈伊文聲音幹澀:? "讓妳來說就不算傷害了嗎?他不想殺我,卻派來壹個殺手。"

那女人半響說不出話: "我問過朱偉的,他說妳太優秀了,在妳面前他很不自在,他擡不起頭!"

賈伊文被震得啞口無言。誰能告訴我這是什麽邏輯?優秀也是罪,而且成了被拋棄的理由!

她被傷得支離破碎,血流成河。可是卻還要感謝人家的慈悲。她多想對眼前的女人說,昨晚朱偉還在我的床上啊!可是賈伊文突然覺得羞恥。她羞於說出與那個叫朱偉的男人的壹切。壹種被輕賤的羞辱感讓賈伊文覺得無地自容!

雖然她很想問問朱偉,這是為什麽,她很想聽聽他的解釋!但原於內心的驕傲與自尊,她忍住了。就像當初奚清揚離她而去,她也忍住了沒有問為什麽!喜歡壹個人也許會有十種理由。而不歡只需要壹個理由。不愛了就是最好的理由!

賈伊文覺得自己人生好失敗,她壹遍又壹遍問自己,我錯在哪裏?誰能告訴我,今後如何做壹個好女人!飛蛾樸火的愛讓她折翼,狼狽不堪,傾盡熱情的愛讓她受侮,身心俱疲。要怎樣去愛人,怎樣被人愛?

她愛奚清揚時滿腔熱情,像壹棵蠟燭似的燃燒自己。認識朱偉四年,她像壹團火把似的去溫暖照亮別人。每壹段感情,她都全心全意的投入和付出。她多麽希望自己也被溫暖也被照亮。

江邊碼頭除了有渡輪靠岸,整整壹個下午賈伊文都沒有看到靠岸的船,有些小船反到漸行漸遠,只看到壹個海鳥般大小的黑點。

人生之路有時很奇妙,有時勇敢向前走壹步就天寬地闊。有時再向前跨壹步就是不可知的深淵。比如賈伊文,只要翻過護攔,就是未知的世界。畢竟除了魚,誰也不知水裏的世界有多美好!

生命壹半屬於個體的自己,壹半屬於屬他人。比如賈伊文,這幾天她總想,如果自已壹去不返,那每天燒好飯等她回家的父母怎麽辦?那每天放學後有壹百個問題等著問她的女兒怎麽辦?那些死後閉不上眼睛的人,壹定是心中還有壹千種牽掛!

我想唱歌給妳聽,妳卻在我心裏面,我的歌妳假裝聽不見。每個人心中都有壹首歌,很想唱給別人聽。當然也希望聽到別人心中的歌!

正在她胡思亂想之際,手機響了,是女兒發來的微信:? "媽媽,六點半學校開家長會,別遲到哈。"後面是壹長串愛妳抱抱的表情符號。

賈伊文扶著江岸的護攔站起來,江風吹拂著她的頭發,剛剛出過汗,身上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