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獨特而新穎的結構 小說以《寒冬夜行人》壹書的出版發行為開頭,這就足以讓讀者感到耳目壹新,故事由此開始。主人公“男讀者”滿懷欣喜地購買了《寒冬夜行人》,並排除壹切幹擾,急不可待地打開書來看,卻發現因為裝訂的問題,此書在第32頁以後就無法再看下去了。於是找到書店要求更換。書店老板答應更換。與此同時,“男讀者”邂逅同樣是來換書的“女讀者”。兩人換來了他們想“接著看下去”的那本波蘭小說《在馬爾堡市郊外》。他們萬萬沒想到,由於印刷錯誤,沒等他們讀完第壹章,就又無法再讀下去了。後來他們意外發現所讀的不是波蘭小說,而是壹本辛梅裏亞語小說。於是他們只好請教壹位專門從事辛梅裏亞語研究的大學教授。大學教授沒能解決他們的問題,他們又去找出版社。就這樣,在急切地渴望閱讀下文的心情的驅使下,“男讀者”和“女讀者”壹本接壹本地尋找著下文,幾經周折,“男讀者”找到了迫使他的閱讀壹次次中斷的始作俑者——馬拉那,可最終還是沒有找到那十個故事的結局。就在壹次次的尋找中,男女讀者的愛情悄然萌芽、發展和升華,最終結為連理。小說壹***12章,前10章的每章都由兩部分組成,第壹部分以“男讀者”尋找小說和愛情為主題;第二部分則是充滿了想象空間沒有下文的故事片段。作者通過兩條平行發展的線索,構成了壹種連鎖式的框架結構,或者說是“套盒結構”。 “套盒結構”最早可以追溯至古印度的《五卷書》,全書以“楔子”和五卷的七十八個故事組成。此外,中世紀的《壹千零壹夜》、喬叟的《坎特伯雷故事》也是“套盒結構”典範之作。卡爾維諾在吸收和借鑒傳統文學的基礎上進行了富有後現代主義特色的創新,整部《寒冬夜行人》實際上是兩套可以獨立的故事。既可以跳過男女主人公的故事去讀每章中各具風格、未完待續的故事,又可以對十篇故事忽略不計,連貫地將男女主人公尋找閱讀和愛情的故事壹口氣讀完。整部小說形成了AB—AC—AD……—A的結構模式。卡爾維諾以這種不同於傳統的、看似統壹、實則獨立的雙線索“套盒結構”徹底消解了傳統小說的情節模式。 二、開放的閱讀空間 在《寒冬夜行人》中,我們看到的是壹種全新的敘述角度——第二人稱敘述。實際上,小說有壹個虛構的“我”作為敘述者,這個“我”是誰作者沒有交待,也就是說他可以是任意的壹個人。究竟是誰,完全由閱讀本書的讀者決定,這給予讀者極大的想象空間。“我”不參與情節的發展,只是以存在於文本之外的身份來敘述小說,並在壹定的時候對“妳”(男讀者、女讀者或每壹位讀者)的行為作評斷,喚起“妳”的思考。事實上,妳可把書中的“讀者”看作是小說虛構的主人公,也可以認為正在讀小說《寒冬夜行人》的真實的讀者就是主人公。因此“妳”就具有了雙重屬性,而“讀者”也具有了更加廣泛的意義,其結果就是在對這兩者身份認定的過程中,普通讀者不知不覺融入小說當中,積極地參與並完成對該小說的再創造。這種第二人稱敘述不僅顛覆了傳統的閱讀習慣和接受慣性,並且使本書呈現出全方位的開放式閱讀模式。 此外,“妳”的敘述方式極易產生讀者與文本的“對話”狀態,因此《寒冬夜行人》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讀者與作品的對話,正如作者在書中所說:“本書壹直十分註意讓閱讀本書的讀者能夠進入角色並與小說中的‘讀者’等同起來,因此並未給他起個名字。因為那樣做會把他與第三人稱自動等同起來,把它變成壹個人物。”[1]由此造成壹個巧妙的效果:正因為小說沒有給主角起名字,所以小說外真正的讀者完全能夠身臨其境,在不由自主的狀態中與作品形成對話關系,讀者的自由度和自主性都得到了加強,與此同時傳統作品中作家的權威地位被徹底削弱了。 第二人稱的敘述方式可以被看作是卡爾維諾的壹個敘述圈套,但卻讓讀者遊走在作品和自己的思考之間。而這也是作家的文學觀在作品中的壹次嘗試性的實踐,正如作家所言:“但願有部作品能在作者之外產生,讓作者能夠超出自我的局限,不是為了進入其他的自我,而是為了讓不會講話的東西講話……”[2] 三、零散的後現代主義寫作 卡爾維諾在小說中曾說道:“我真想寫壹本小說,它只是壹個開頭,或者說,他的故事展開的全過程壹直保持著開頭時的那種魅力,維持住讀者尚無具體內容的期望。”[1]這就是為什麽我們在每章的第二部分所讀到的故事都是片段。作為小說第二條線索的十篇故事,無壹例外地結束在了最扣人心弦的瞬間,讀者不得不帶著懸念跟隨主人公“男讀者”進入壹次又壹次的尋找中,期盼盡快找到故事的結局,然而正如小說最後所說:“妳以為每篇小說都必須有個開頭又有個結尾嗎?”其實,作者想要表達出的觀點是:平庸的結局反倒不如精彩的瞬間留給人的印象深刻。由此不得不提到卡爾維諾的所謂“時間零”的概念。 “時間零”的概念出自卡爾維諾的論文《妳和零》,他解釋道:“獵手去森林狩獵,壹頭雄獅撲了過來。獵手急忙向獅子射出壹箭,雄獅縱身躍起,羽箭在空中飛鳴。這壹瞬間猶如電影中的定格壹樣,呈現出壹個絕對的時間。”按照他的觀點,小說最吸引人的,最重要的只有“時間零”,它是作者最應註意的時刻,它完全有別於傳統小說依靠線型因果關系的情節來吸引和打動讀者。 在《寒冬夜行人》中,作家又壹次借小說聲明了自己的文學觀,並進行了成功的實踐。作者把小說情節及其變化減弱到了最低限度,刻意營造了看似片段的部分,留給我們的卻是最精彩的剎那間的定格,即“時間零”。事實證明了作者的觀點是正確的,那十篇小故事的確使我們記住了小說最精彩的瞬間。 <P class= 此外,我們註意到,“男讀者”在圖書館裏又聽到了壹個沒有下文的故事並暫時以“他問道,急不可待地欲知下文”命名,當我們把這個名字連接在前十個小說名稱之後,就可以構成壹段話:“寒冬夜行人,在馬爾堡市郊外,從陡崖懸岸上探出身軀,不怕寒風,不怕眩暈,想著黑魆魆的下邊觀看,壹條條相互連接的線,壹條條相互交叉的線,在月光照耀的落葉上,在空墓穴的周圍……‘最後結局如何?’他問道,急不可待地欲知下文。”這雖然只是作者的文字遊戲,但是卻留下了無數的空間,不管對於作者還是對於讀者,它都意味著壹個新的開始。 四、典型的元小說 《寒冬夜行人》是壹部典型的元小說,也就是壹篇如何寫小說的小說。元小說出現在20世紀60年代後的西方文壇,其最重要的技巧是作品中套作品,文本中套文本。這種小說的主要特征就在於它對小說本身的反抗與消解,它常將批評的視角融入小說,不斷地將自己顯示為虛構的小說。[3]元小說以隨機應變的創作姿態,動搖和改變了傳統小說觀念。在《寒冬夜行人》的文本框架內充滿了對於小說的創作及閱讀的意見。比如,虛構的作家弗蘭奈裏的“既不存在任何中心,也不存在我”的寫作,再如,對作者的看法:“每壹部小說後面都有壹個人擔保書中那些幻影與虛構的人物具有真實性,因為他在這些幻影與人物身上註入了真實性,他把自己與這些由語言組成的幻影與人物等同起來了。”等等。他們是作家審美標準、文學觀的體現,是作家對於寫作的自覺反思。 五、結語 作為壹名後現代主義作家,卡爾維諾敏銳而清晰地感受到了後工業社會對人性和人類社會的摧殘,但是作家以輕松和遊戲代替了沈重,用想象代替墮落,讀者在作家的巧妙安排下進入不可知的多維世界,享受閱讀中和閱讀外的樂趣。換壹種角度觀察,換壹種方式思考,也許這就是卡爾維諾想要借小說告訴我們的東西。 參考文獻: [1][意]卡爾維諾著.蕭天佑譯.寒冬夜行人[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1. [2][意]卡爾維諾著.蕭天佑譯.美國講稿[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1. [3]劉象愚等.從現代主義到後現代主義[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