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當我離開刃雪城的時候,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無數的畫面,我看到我的哥哥站在積雪的中央俯下身子對我微笑,我看到飛鳥的陰影落到他的眼睛裏面如同彌散的夜色,他眼中的壹場壹場聲勢浩大的幻滅,我看到遲墨站在城門口守候我歸來的目光閃爍如同星辰,他衣服上的花魂色彩流轉,我看到我的小哥哥坐在最高的城墻上彈著琴等我回家,風吹動他的頭發朝正北方飛舞,他的幻術袍永遠幹凈而飄逸,我看到我星目劍眉的哥哥被釘在墻壁上,他的眼淚掉下來浸潤了我的臉也浸潤了他的藍色的幻術袍,大朵大朵的水漬在長袍上綻放開來如同蓮花……
哥,請妳原諒我,我要離開了,離開這個紛擾的宮殿,離開這個埋葬了我蒼翠年華的幻影之城。也許天的盡頭,我會再次看見妳的亡靈,那個時候,請妳對我微笑,如同撕裂朝陽壹樣的微笑,讓我可以笑著流完我的眼淚,然後讓我聽見妳自由的,歌唱
《幻城》夢魘 蝶澈章節
2、曦禾坐在地上,仰天狂笑,眾人不知道她笑些什麽,又是迷惑又是驚恐。
有名宮女走上前,想扶她起來,卻被她在手臂上狠狠地咬了壹口,宮女發出壹聲慘叫,連爬帶滾地逃開。
曦禾接著笑:“哈哈哈哈哈哈……”
有人小小聲道: “夫人……夫人好像有點兒不太對勁兒啊,去找太醫過來看看?”但眾人見昭尹在壹旁冷眼旁觀不表態,哪裏敢擅自行動,便都只好跟柱子壹樣地杵著。
曦禾壹邊笑壹邊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跑回寶華宮。
眾人只好也跟著她,沖進殿內。
之前跳舞的那些人因為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而又沒得到可以離開的準許,正在舞池中央交頭接耳,看見曦禾夫人回來了,剛想松氣,就見她歪歪扭扭地跑到紅衣少年面前,少年又驚又喜,臉上笑容剛起,下壹瞬就被曦禾狠狠推到了墻上。
“夫、夫……人?”
曦禾雙手用力,開始脫他的衣服。
壹旁的宮人們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攔阻: “夫人,不可!夫人,住手啊,妳這是要做什麽啊?”
曦禾全都充耳不聞,用力脫下少年的紅衣,怔怔地盯著衣服看了半天,而被脫了外衣的少年也壹頭霧水地站著,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舔舔發幹的嘴唇,訥訥出聲: “夫人?妳……怎麽了?”
曦禾壹扭頭,又跑了。
眾宮人只好繼續跟著她。
只見她沖出宮殿,跑到箱子前,把手中的衣袍抖開,圍在頭顱上,邊圍邊道:
“不冷,不冷,小紅,不冷。小紅,小紅……”
這世間最普通的兩個字,由她之口發出,竟是說不盡的纏綿,道不清的糾結。
薛采重重壹震,想起那壹日船艙中姬嬰對他說過的話: “總有壹個人,對妳來說與眾不同,因此,也就會用不壹樣的名字稱呼妳……小紅,就是我那個特殊的名字。”
小紅……
雖然壹直知道姬嬰有個刻骨銘心卻有緣無分的情人;雖然知道那個情人稱呼姬嬰的昵稱就是小紅;然而,此刻親耳聽到,親眼看見,那個情人竟然是這個人時,薛采還是受到了極大的沖擊,手縮入袖,摸到了姬嬰臨終前給他的扳指,只覺扳指在火辣辣地燒著他的手,壹時間,整個人都發燙了起來。
而曦禾誰也沒看,誰也沒顧,只是把紅衣圍了壹圈又壹圈,聲如夢囈:“不冷了,對不對?小紅,我唱歌給妳聽,我壹唱,妳就不冷了。”
然後她便開口唱了起來。
這是薛采第壹次聽到曦禾的歌聲。
這也是眾宮人第壹次聽到曦禾的歌聲。
這甚至也是昭尹第壹次聽到曦禾的歌聲。
壹直以來,紙醉金迷的曦禾夫人,從來都只聽人彈奏唱曲,因此,縱然眾人都知道她喜愛歌舞,卻真不曉原來她本人也會唱歌。
她專註地看著姬嬰的頭顱,很認真地唱著,歌聲清越脆亮,像拂過山谷推開千層綠浪的風;像淌過屋檐滴墜成珠飛濺起晶瑩無數的雨;像月夜下冉冉自湖上升起的霧;像被風鼓動飄逸蕩漾的紗。
她唱得比任何樂器都要美。
或者說,她的聲音,便已是妙絕天下的樂器。
她唱的是——
月起兮,水依依,似璧兮,如卿儀。
疑是仙山雲遊子懵懂落塵世。
溪流兮,雨習習,倚小樓,靜聽雨。
依稀相識故人曲道得萬年癡。
滄海有淚幾人見?
總有瀟瀟雨未歇。
春日正好枝頭艷。
怎堪飄零無人憐?
求來仙侶采芍藥,三生系得今世緣。
天地浩闊紅塵遠,千載春秋長相伴。
她壹遍壹遍反復唱著,歌聲在宮殿上方飄蕩,久久不散。
薛采咀嚼著那句“求來仙倡采芍藥,三生系得今世緣”,壹時間也不禁有點癡了如果沒有猜錯,這首歌應該是姬嬰寫的,當年的姬嬰,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壹種心情書寫這首曲子,又是以壹種怎樣親昵的方式把這首歌教給了曦禾,其中情愫,不想而知。
《禍國》
3、我想起我們真正認識的那天晚上,他問我:“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妳?”
那麽俗氣的壹句話卻讓我無端地就濕了眼睛,這個地球上有幾十億人口,我們相遇的幾率是幾十億分之壹,縱然這麽渺茫,我們還是遇見了對方。
我想起我曾經赴湯蹈火的勇氣,因為愛著他,在知曉他那些緋色傳說之後,心心甘情願地接受了他饋贈給我的所有美好,溫暖,以及不堪。
我想起我們在大雨滂沱的黃昏見面,他撐著壹把格子傘,他的左耳耳垂上有壹枚卡地亞的耳釘,他的笑容那麽落拓又寂寞,他說,生不對,死不起。
我想起在黑暗的房間裏,月光從窗口灑進來投射在他嶙峋的面孔上,他的眼神是無限的哀愁,窗外萬家燈火通明都化為虛有,他說,妳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但是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
……
我像壹個愛情中的拾荒者,事無巨細地收藏著關於他的點點滴滴,我把他供放於心中壹個小小的角落裏,滿懷虔誠和真摯,即使不為人知,但是我明白,這個角落永遠只為他保留。
現在這個角落被壹股不知名的力量轟炸得翻天覆地,我按著胸口那個刺青,終於忍不住淚如雨下。
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壹個刺青愛人,大火不能熄滅,眾水不能淹沒。
許至君從反光鏡裏看著我,臉上是無比沈痛的表情,可是深陷在回憶之中的我,已經無暇顧及。
當他為了躲避迎面而來的那輛的士而將方向盤打向左之後,他整個人從車窗裏飛了出來之後,那壹瞬間,他腦袋裏想起的,是程落薰的臉。
她看著他,無聲而劇烈的哭泣的臉。
在最後的意識喪失之前,他從口袋裏摸出了手機,用流著血的手摁下了快捷鍵“2”,電話響了兩聲之後,壹個沒有感情的女聲告訴他,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候再撥……
沒有稍後了,他永遠都不可能再撥打這個號碼了……
到了這壹刻,他終於明白,他壹直都是愛她的,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深海裏的星星》
4、擡起頭窗外已經是深深的秋天。無數的候鳥成群結隊地從天空飛過。他知道它們都將飛向南方廣闊的水面。蘆葦柔軟地在水面拔出,出海口在深深淺淺的木樁後露出安靜的面容。它們將在那時棲息過整個漫長的冬天。而候鳥離開時帶走的思念,綿延在水面上,波光粼粼。那樣漫長的夏季終於還是過去。氣溫飛速下降。似乎冬天已經沖破夏日炎熱的封閉,緩慢地行走在日暑的了陰影上面。?
陸之昂閉上眼睛,壹顆眼淚無聲地打在紙面上,暈開壹小片鋼筆字跡。?
小司,很多想對妳說的話,卻再也找不到機會對妳說了。四角的天空下,我很多時候都是壹個人看著昏黃的落日沈下去,監獄裏的人們都有著自己的群體,壹起活動,壹起吃飯,可是我還是習慣壹個人。這並不是所謂的孤單,而是壹種孤獨的世界。以前總是覺得妳像是活在壹個誰都進不去的世界裏,無法想象,可是現在我終於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是壹個只能自己站在曠野裏,看著浮雲飄過天空,從頭頂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的世界。很多時候我對自己說,我並不難過。可是,在看著天光逃竄的深秋降臨的時候,我心裏還是微微地發酸。會有那麽壹天,突然出現什麽奇跡,時光逆轉,或者命運得來。我們會再壹次躺在草坪上,讓軟草在脖子裏撓出癢來,讓青草的香味微微地熏得人昏昏欲睡,讓夏天的太陽把閉著的眼皮照出血紅色麽??
《夏至未至》陸之昂
5、
痛得幾乎要昏厥,天崩地裂也不過如是。沒有人見過白子畫那樣可怕而扭曲的表情,突然仰頭爆發出壹陣驚天的怒吼,淒厲破雲,悲撼至極,聽得人心都要碎了。
花千骨努力維系不讓最後壹絲神魂太快散掉。白子畫說的對,她的確沒有辦法違背自己的本性,方才所有的壹切都是她用神農鼎煉化而成的幻境,是她有意騙他。可是睿智如他,如果不是潛意識裏就真的認為,也壹直害怕她會做出那樣的事來,又怎麽會輕易相信,那麽容易就被她欺騙。
“白子畫,妳還是不肯愛我麽?”她始終不明白,為何在她心中神聖過壹切的東西,他卻如此輕鄙?
白子畫空洞無聲的看著她,不是不是愛,是不肯愛。正是因為太重要,所以不能愛。
花千骨用力伸出雙手推開他:“既然如此,妳有什麽資格和我壹起死?”
白子畫整個呆住了,他有什麽資格跟她壹起死?
花千骨的聲音突然空靈而詭異,猶如尖銳的弦音在搔刮耳膜。
“白子畫,我以神的名義詛咒妳,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老不死,不傷不滅!”
時間瞬間停止,所有人都驚呆了。然後白子畫就看到所有的壹切仿佛都逆流而行,無數漂浮的微光重新聚集回自己體內。左臂劇烈的開始疼痛起來,他甚至聽到皮肉生長的聲音。
顫抖的拉開衣袖,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塊疤痕再次好好的印在自己手上。
花千骨淒慘的笑,恥辱是麽?我非要讓它永生永世留在妳手臂上,日日夜夜錐心刻骨的痛著,內疚著。
看著白子畫震驚的神情,她已不知應該為所做的這壹切感到快意還是可悲,神魂抽離,終歸只能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白子畫,今生所做的壹切,我從未後悔過。可是若能重來壹次,我再也不要愛上妳。”
《花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