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說的開頭,作者極其冷靜地寫出了格雷果的災難性處境:“壹天早上,格雷果?薩姆莎從不安的睡眠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變成了壹只巨大的甲蟲。”這種變化,即使是Gregor本人看到後,我也不相信,但確實發生了。是什麽力量把格雷戈爾沒有任何疾病的人形“碾壓”成醜陋笨拙的甲蟲?格裏格直到變成甲蟲起不了床才來得及思考這些“障礙”:常年奔波,早出晚歸到處推銷,真是壹件累人的活;發號施令的居高臨下的老板,刻薄挑剔、不斷監視的秘書主任更讓人受不了;發泄不滿的欲望很強,戒煙的想法由來已久,但為了父母必須壓抑。為了養家糊口,他徹底放棄了自由選擇的意誌。為了掙錢還債,他早就成了公司開的機器。格裏格承受著物質匱乏和精神被動的雙重負擔。就像甲蟲壹樣,他披著巨大沈重的甲殼,只能無助地用支撐著龐大身軀驅動力的可憐的雙腿跳舞。其實在變形之前,Gregor早就異化成了壹個非人,“就像物體和物體壹樣,不像活人”!格裏格變身甲蟲就是這種生存狀態的生動體現。然而,格雷戈爾保持人類身份至關重要,這意味著他也具有人類外表的特征。當諸多“障礙”疊加到難以承受的程度,格雷戈爾的外表被殘酷碾壓,他註定要遭受肉體上的折磨和更為劇烈的精神折磨。
許多評論者都異口同聲地談到格雷果的異化,卻往往忽略了他所保護和堅守的美好人性,而我認為這是“某種堅不可摧的東西”,是格雷果屈辱痛苦壹生中最輝煌的榮耀。在變身之前,格雷戈裏就知道自己的家庭責任,他義不容辭地肩負起那份重擔。他不僅沒有抱怨自己的家庭,甚至還以此為榮。所以,養家糊口,努力工作是他的全部生活,讓家人幸福成為他的追求目標,即使是以犧牲自由和自主為代價。最後,格雷戈爾的人形被“粉碎”,他變成了壹只大甲蟲。失去了人的形態就意味著失去了身份,但他依然保留著原本的精神世界,他美好的人性並沒有因為變形而消失或減弱。他並沒有擺脫絕望,而是盡力去爭取自己的責任,盡力去維護自己的身份。他努力掙紮著起身,以免誤了火車,影響工作;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聲音,努力用人類的聲音和家人交流;他不顧壹切地去開門,希望能澄清書記的誤會,得到諒解。然而,更多的“障礙”橫亙在他面前。當壹只醜陋的甲蟲出現時,雖然知道格雷戈爾變了,但恐懼和憤怒是對格雷戈爾災難的壹種反應。書記,主任,倉皇而逃,母親嚇暈了,父親攥緊拳頭,試圖再戰。可憐的甲蟲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爬出了自己的房間去挽留秘書主任,但他的父親用拐杖威脅他,然後格雷戈裏被殘忍的壹推,血流如註。大衛也有類似的情況,他無助地向主神哭訴:“但我是條蟲,不是人。被眾人羞辱,被眾人鄙視”,禱告主能把他從險惡的處境中拯救出來(聖經?詩篇22)。面對厄運和無情,格雷戈爾出奇的冷靜和堅強。他毫不顧及自己的痛苦,就像他以前從未考慮過自己的辛苦壹樣。他仍然擔心家人的生活。“我的父親還很健康,但是他老了”,“我的母親有哮喘,在家裏走動非常困難”,“我的妹妹只是壹個十七八歲的孩子”。只要壹想到“這壹切的平靜、安逸和滿足都將在恐怖中終結”,他就感到羞愧和難過。在卡夫卡的作品中,經常會出現動物或昆蟲與人的尖銳對立。羅伯特·奧爾特認為“這是對人性的不人道的侵犯”。值得註意的是,失去了人形的蟲子固執地堅持著人類美好的本性,而人形的人則被非人的本性所侵襲。“昆蟲般的人性”和“人形的昆蟲性”構成了戲劇性的對比,具有強烈的諷刺效果。
“碾壓”還在繼續。自從被隔離在自己的房間後,Gregor繼續做那份苦差事的願望落空了,他那動物般的叫聲也沒能和家人溝通,他那醜陋的身體更是讓親人恐懼。他再也不能有壹個精彩的瞬間把自己的錢呈現給驚訝而幸福的家人,他也無法實現送妹妹去音樂學院的夢想。如果說他之前的努力和付出是以自己的快樂為代價的,他覺得那是他的驕傲和風光,是對自己人生價值的確認。那才是真正的幸福,現在壹切都離他而去了。Gregor唯壹能做的就是躺在門邊,聽家人講講家裏最近發生的事情。當他得知家人被他困擾時,他會比任何人都難受。當他聽說家裏的情況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糟糕的時候,他是由衷的高興,但是對家人有什麽用呢?格裏格最大的願望就是見到善良卻膽小的母親。為了不嚇到她,他寧願犧牲自己的幸福去見她,把自己深深裹在被單裏。這個願望終於可以實現了,但是媽媽和姐姐把壹直陪著他的家具搬到了他的房間裏(雖然在姐姐看來,這可能會給他爬的時候帶來方便)。“難道他真的要把這樣壹個舒適地擺滿祖傳家具的溫暖房間變成壹個光禿禿的山洞,讓他可以毫無阻礙地向四面八方爬來爬去,同時以忘記他壹生的所有記憶為代價?”“任何東西都不能搬出他的房間;壹切都必須保持不變;他不能失去這些家具對他精神狀態的良好影響;即使家具確實在他無意識地爬來爬去的時候擋住了他的路,這也絕不是障礙,而是天大的好事。”家具是他確認人類身份的標誌,是他人類記憶的提醒。搬走家具,就意味著家裏的頂梁柱Gregor的死亡,他再也不會回到人們身邊。這時,他心裏真的產生了巨大的恐懼。他想阻止親人不人道的行為,於是沖出去搶救本該屬於他的家具。如果說搬動家具是不人道對人性的吞噬,拯救家具則是人性對不人道的強大反抗,格雷戈爾在反抗中保持了勝利的姿態。然而,可怕的經歷還在後面。格雷戈爾的行為引起了他父親的極度憤怒。他用蘋果猛烈攻擊他的兒子,其中壹個打中了他,並永久性地被困在他的殼中,這也永久性地損害了他的自由行動能力。格裏格在許多障礙中掙紮。
格裏格的姐姐在他的身心“碾壓”過程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她既是格裏格捍衛和保障人性的粘合劑,也是侵蝕和“碾壓”人性的“障礙”。如果說他轉型前送妹妹去音樂學院是他的責任,那首先是因為妹妹的琴感動了他。優美的音樂為他枯燥的生活和貧瘠的精神註入了最有生命力的內容,是他內心不可疏離的角落。是我的妹妹,在畸形的格裏格被放進房間後,給弟弟送飯,打掃房間。她壹天兩次的探視,成了格裏高爾孤獨非人生活中最大的安慰。但是時間長了,姐姐對過去失去了耐心。她不再關註Gregor有沒有吃飯,房間不僅懶得打掃,還變成了垃圾場。被壹堆廢物包圍的格裏格,在家人眼裏已經變得和廢物壹樣沒用,成了負擔。然而,格雷戈爾的人性並沒有消失,反而更加明顯。他對妹妹的愛情還抱有幻想,“有壹種想法會壹直折磨著他:下壹次門打開,他會像過去壹樣再次挑起壹個家庭的重擔”。他過去生活中的壹些甜蜜回憶經常出現在腦海中,雖然轉瞬即逝,但卻為他灰暗的日子增添了亮色。姐姐演奏的小提琴音樂,更使他精神振奮,獲得了重返人世的希望,”格裏高爾又向前爬了幾步,又把頭低到地板上,希望他的眼睛能碰到姐姐的視線。音樂對他有這麽大的魔力,是因為他是動物嗎?他覺得自己壹直在渴望某種營養,現在他找到了這種營養。”渴望音樂和愛情的格裏格沒想到,他的介入打擾了住在那裏的三個房客,也徹底激怒了他越來越冷漠的妹妹。我姐姐公開宣稱:“我不能把這個怪物叫做我的兄弟,所以我的意思是:我們必須把他弄出去……”充滿希望的格裏格無疑被姐姐的話判了死刑,但他沒有生氣,也沒有抱怨。他仍然“用溫柔和愛思考著自己。”他比他姐姐更決心毀滅自己,只要能做到。“在這樣充滿愛的冥想中,他無聲無息地死去,沒有任何拖累。至此,格雷戈裏的身體全部“粉碎”。
矛盾在無處不在的障礙中,格雷戈裏不僅“粉碎”了人類的身影,也沒能拯救昆蟲的身體。他的精神和靈魂自然受到重創,傷痕累累,但他對親人的責任和愛,對音樂的崇拜和向往,真的是“堅不可摧的東西”。
王新,女,河北大學武安分校講師,文學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