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張愛玲在其小說中對淒涼的故事背景、氛圍的營造,悲涼的人情關系的揭示和蒼涼的人生感悟的描摹,形成了獨具壹格的審美和創作風格。本文探討了張愛玲小說語言構成奇喻、奇景、奇彩、奇情方面的幾個特點及其性格對小說產生重要影響的原因。
[關鍵詞] 張愛玲小說 蒼涼 奇喻 語言特色
張愛玲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壹位獨樹壹幟的、極富傳奇色彩的作家,她被傅雷稱為“我們文壇上最美的收獲之壹”。其小說的魅力,不只在於她以壹支細致傳神的筆精彩地描繪了殖民地香港和淪陷區上海獨特的時代風情,也不只在於在她那個時代,她執著於自己的世界,抒寫普通人的悲歡離合,而更多的在於她對人性的深刻洞察,對人生悲劇性的深刻認知,以及她在作品中所表現出的獨特的悲劇美。
張愛玲的小說不僅在人性方面有深刻入微的挖掘,表現“壓抑的悲哀”相當出色,更令筆者驚嘆的是她的語言特色,可稱出神入化,有諸多令人叫絕的奇喻、奇景、奇彩、奇情。以壹個年青女子的柔婉作此入木三分、冷艷逼人的刻劃,她的觀察之細致,筆力之張揚,語言之放恣,且不論作品是否在超級發揮上達到了大師水準,奇秀精當四字形容她無疑是相宜的。大致說來,張愛玲的小說語言在運用中構成奇喻、奇景、奇彩、奇情方面有以下幾個特點:
壹、 用詞新鮮、獨特,好用“蒼涼的手勢”構成奇情奇景
在中國現代小說的百花園中,張愛玲的小說堪稱壹絕。她的小說仿佛是壹樹的繁花異果,又似剛剛從人間的溫厚情感裏洗練出來的,詞語新鮮而獨特,令人愛不釋手。
(1) 意象對應營造故事氛圍
《金鎖記》的開頭說到三十年前的月亮,像朵雲軒信箋上落了壹滴淚,陳舊而迷糊,然後接著說三十年前的故事,使讀者的想象回到夢壹般的三十年前的時光裏去,很有效果。好像壹部影片的開頭,以音響或畫面來傳達故事的氣氛壹樣,真是不同凡響。
(2) 對“涼”字的偏愛
張愛玲的小說裏,“涼”字用得特別多。如“蒼涼的手勢”、“悲涼的風”、“冰涼的感覺”等等。她的故事大都有著“蒼涼”、“悲涼”的意味,讀起來自有壹種憂郁感,但並不沈重,是所謂壹種淡淡的哀怨,壹種很美、很舒服的感覺。張愛玲在《傳奇再版前言》裏寫道:“有壹天我們的文明,不論是升華還是浮華,都要成為過去。如果我最常用的字是荒涼,那是因為思想背景裏有惘惘的威脅。”
《傾城之戀》開頭第二段是“胡琴咿咿呀呀拉著,在萬盞燈的夜晚,拉過來又拉過去,說不盡的蒼涼的故事——不問也罷!”結尾也是這樣,壹個“破落戶”家的離婚女兒,被窮酸兄嫂的冷潮熱諷攆出娘家,跟壹個飽經世故、狡猾精刮的老留學生談戀愛,是香港的陷落成全了這場曠世戀情。張愛玲用詞新鮮、獨特,壹層壹層刻劃出了疲乏、厚倦、茍且、渾身小智小慧的柳原和白流蘇。他們沒有悲壯,只有蒼涼。“悲壯是壹種完成,而蒼涼則是壹種啟示”。
“從淺水灣飯店過去壹截子路,空中飛跨著壹座橋梁,橋那邊是山,橋這邊是壹塊灰磚砌成的墻壁,攔住了這邊……柳原看著她道:這堵墻,不知為什麽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壹類的話……有壹天,我們的文明整個地毀掉了,什麽都完了——燒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許還剩下這堵墻。流蘇,如果我們那時候再在這墻根底下遇見了……流蘇,也許我會對妳有壹點真心。”
好壹個遼闊浩蕩的境界!這是個被毀滅了的、虛偽的世界,所以流蘇也只能“擁被坐著,聽著那悲涼的風。”“在這不可理喻的世界裏,誰知道什麽是因,什麽是果?誰知道呢?也許就因為要成全她,壹個大都市傾覆了。成千上萬的人死去,成千上萬的人痛苦著,跟著是驚天動地的大改革……流蘇並不覺得她在歷史上的地位有什麽微妙之處。她只是笑吟吟地站起身來,將蚊煙香盤踢到桌子底下去。”真是笑裏藏刀,讀來不由得從內心升起壹股寒意,可滿心的是歡喜。張愛玲的用詞就是這樣處處柔中帶剛,綿裏藏針,且又細水長流。
張愛玲寫流蘇搬進新房子那段,“客廳裏門窗上的油漆還沒幹,她用食指摸著試了壹試。然後把那黏指頭貼在墻上,壹貼壹個綠跡子。為什麽不?這又不犯法!這是她的家!她笑了。索性在那蒲公英黃的粉墻上打了壹個鮮明的綠手印。”這陰郁而強烈的感情,充滿了悲涼的氣氛,也處處綴上了張愛玲那飛揚的、任性的且勃勃生氣的個性。張愛玲借她筆下的人物淋漓盡致地寫出了壹段中國歷史,以及在歷史長河中的壹節亂世的情愛,壹個經典的故事,帶有些許落寞的、渴望毀滅舊事物的夢幻,我們分明看到了張愛玲自己在四十年代的上海和香港的亂世情結。正如胡蘭成評張愛玲:“因為愛悅自己,她會穿上短衣長褲,古典的繡花的裝束,走到街上去,無視於行人的註目,而自個兒陶醉於傾倒於她會在戲臺上看到或從小說裏讀到,而以想像使之美化的壹位公主,或者僅僅是丫環的壹個俏麗的動作,有如她之為《借紅燈》這美麗的字眼所感動,至於願使自已變成就是這個美麗的字眼那樣。這並不是自戀。自戀是傷感的,執著的,而她卻是跋扈的。倘要比方,則基督在人群中走過,有壹個聲音說道:‘看哪,主人來了!’她的愛悅自己是和這相似的,誠如她文中的人物和語言。”
《傾城之戀》裏,人生成了警句。柳原說得不錯:“死生契闊——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壹首悲哀的詩,世界是荒涼的,並且太沈重了,他的機智與風趣只是螢燭的微藍的光,在黑暗中照亮自己。張愛玲就是喜歡用“蒼涼”、“悲涼”、“荒涼”、“悲壯”這些詞兒來形容人生。她深知家常的中國,懂得平凡生命的樂趣,咂摸到它的滋味,能亭受生活,也“在享用的瞬間領悟到生命的悲愴和不可理喻。”
張愛玲在《自己的文章》裏說:“我不喜歡壯烈。我是喜歡悲壯,更喜歡蒼涼。壯烈只有力,沒有美,似乎缺少人性。悲壯則如大紅大綠的配色,是壹種強烈的對照。但它的刺激性還是大於啟發性。蒼涼之所以有更深長的回味,就因為它像蔥綠配桃紅,是壹種參差的對照。”
張愛玲的貴族氣與平民化的交融,是她的個性使然,她亦用這種獨特新鮮的語言來闡釋著她的愛恨,她似乎不革命的,但筆下卻是人性的、有靈魂的小人物的家常生活,她的小說有血有肉,是冷靜的,充滿了智慧和逼人的冷艷。唯其如此,人性才有了永恒的韻味,有了壹種家長裏短的真實感。
張愛玲的語言之所以有特別的魅力,是因為她能和珍奧斯汀壹樣地涉筆成趣,壹樣地筆中帶刺,但是刮破她滑稽的表面,我們可以看出她的“大悲”——對於人生熱情的荒謬與無聊的壹種非個人的深刻悲哀。張愛玲壹方面有喬叟式的能亭受人生樂趣的襟懷,可是在觀察人生處境這方面,她的態度又是老練的,帶有悲劇感的——這兩種性質的混合,使得這位寫“傳奇”的年輕作家,成為中國當年文壇上獨壹無二的人物,我們也就不難理解她的“蒼涼”了。
二、 比喻的感覺化及暗示化
張愛玲的小說有諸多令人叫絕的奇喻,處處顯出精雕細刻,如同畫出,無論是活力氤氳還是意趣蘊藉,都給人以意外的驚喜和不盡的回味。
(1) 感覺化的比喻
在描寫戰爭來了,柳原和流蘇逃難那壹節裏,作者寫道:“流彈撕裂了空氣,撕毀了神經。淡藍的天幕被扯成壹條條在寒風中簌簌飄動。風裏同時飄著無數剪斷了的神經的尖端,那炸彈轟天震地壹聲響,整個的世界黑了下來,像壹只碩大無朋的箱子,拍地關上了蓋,數不清的羅愁綺恨,全關在裏面了。”張愛玲的比喻真是巧妙,就象壹個冷靜的旁觀者,在參與導演壹出絕妙的好戲,看戲和作戲的人,都沈靜在大自然的音響效果中,畫面遼闊、壯觀、熱鬧,還有壹種即將被毀滅的絕望與徹膚徹骨的巨痛,叫人感受著這份痛,根源卻又無從說起,說不出。這就是張愛玲用奇喻的高明之處。
張愛玲的小說世界裏充滿了自然景物的意象,她的比喻生動、形象,構成方式為外物感覺化。人生是舞臺,個人逃不脫要扮演其中的某個角色。張愛玲卻在這人生舞臺導演著,如同解說,用筆娓娓動聽地為我們介紹過去壹場或正在進行的人生戲劇裏的奇情奇景,她用自然景物襯托了人物的心靈空間,讓人從中領悟出最悲愴的人生之謎。
如“那口渴的太陽汩汩地做著海水,漱著、吐著,嘩啦嘩啦的響。人身上的水份全給它吸幹了,人成了金色的枯葉子,輕飄飄的。流蘇漸漸感到那奇異的眩暈與愉快……”張愛玲的論事論物,處處皆有這樣的回春妙語,她的比喻奇妙、精當,令人回味無窮,可見其觀察力之細致。張愛玲以這種心態觀彼時的眾生,無疑將是清醒而又冷靜的,因而也能真實且富有歷史感地為我們解讀了壹幕幕人生悲喜劇。
(2) 暗示化的比喻
在《金鎖記》裏,她寫道:“她到了窗前,揭開了那邊上綴有小絨球的墨綠洋式窗簾,季澤正在弄堂裏往外走,長衫搭在臂上,晴天的風像壹群白鴿子鉆進他的紡綢褲褂裏去,哪兒都鉆到了,飄飄拍著翅子。”這是人物處於陰沈壓抑的環境中,愛情終歸破滅的情境。沒有大段的鋪張描寫和渲染,文字經濟動人,卻將那種傷感表現得非常深入。這真是神來之筆,自然靈動。這種奇喻的效果比機智的議論更為出奇制勝,“金鎖”鎖住的不自由處境卻偏以白鴿來作喻,且那麽貼切、形象、突兀而自然、傳神,仿佛信手拈來,這就令人不得不承認作家天才的存在了。憑張愛玲靈敏的頭腦和對感覺快感的愛好,她小說裏用喻及意象的豐富,在中國現代小說家中可以說是首屈壹指的。錢鐘書善用巧妙的譬喻,沈從文善寫山水風景喻情,他們在用喻方面與張愛玲壹樣巧用心思,但他們的觀察範圍較為狹小。不似張愛玲用喻氣勢宏大。張愛玲的用喻表現為明顯的暗示化。曹七巧用黃金鎖住了愛情,結果卻鎖住了自己。愛情折磨了她壹世和壹家,她戰敗了,她是弱者。這種暗示化的比喻由於作者深切的憐憫,也喚起了讀者的憐憫。張愛玲對人物的心理分析,並不采用冗長的獨白或枯索繁瑣的解剖,她利用暗示,把動作、言語、心理三者打成壹片,“輕描淡寫地呵出壹片蒼涼的氣氛和風格。”兩次叔嫂調情的場面,不僅是那種造型美顯得動人,而且還綜合著含蓄、細膩、樸素、強烈、抑止、大膽,這許多似乎相反的優點。例如童世舫與長安訂婚以後這段描寫:“空曠的綠草地上,許多人跑著,笑著,談著,可是他們走的是寂寂的綺麗的回廊——走不完的寂寂的回廊。”這些暗示化的比喻,組合成了張愛玲小說語言的精華。
張愛玲的奇喻在她的作品中俯拾皆是,觸處生輝,壹方面是觀察的力,壹方面是表現的力,因此大大豐富了她藝術的內涵和外延。如:“有人雖遇見怎樣的東西亦水滴不入,有人卻像絲棉蘸著了胭脂,即刻滲開得壹塌糊塗。”“她覺得她這犧牲是壹個美麗的,蒼涼的手勢……”這些比喻真是俏皮、冷靜,張愛玲的奇喻在機智的方面有些近似錢鐘書,但內藏的“美麗而蒼涼”的意味、情狀和個性卻更加突出。這種暗示化的奇喻加描寫渾然壹體,有時候真達到了如夏誌清先生所形容的程度:“詩和小說裏最緊張最偉大的壹剎那”。
張愛玲就象壹位出色的指揮家,把美的效果引向極至,謝幕了,觀眾還走不出被導入優美的旋律中那種感覺,令人癡迷,而陶醉其中。這真是大手筆,裏面布滿了智慧和陷井,而落入的人卻是不忍舍去。
《金鎖記》中曹七巧自己愛情幻滅、心態扭曲,遂不惜將仇恨轉嫁於兒女及其情愛、婚事上,力必壞之而後快。兒子長白成了她煙榻畔的犧牲品、馴服工具,女兒長安在婚事歷劫萬難可望成功之際,卻不料她的母親擺下“鴻門宴”,邀其男友來,以“輕描淡寫”的口吻提到長安吸鴉片煙自小成癮雲雲,令長安的男友童世舫聽得由“吃了壹驚”到“不由得變了色”。這壹段的描寫如:“長白突然手按著桌子站了起來。世舫回過頭去,只見門口背著光立著壹個小身材的老太太,臉看不清楚,穿壹件青灰團龍宮織緞袍,雙手捧著大紅熱水袋,身旁夾峙著兩個高大的女仆。門外日色昏黃。樓梯上鋪著湖綠花格子漆布地衣,壹級壹級上去,通入沒有光的所在。”
“突然按著桌子站了起來”,壹句寫盡家長制上長白們的懦弱以及七巧們的淫威。而壹場用心不可思議的奸詐歹毒破壞後,寫到女兒長安出場:“長安悄悄的走下樓來,玄色花繡鞋與白絲襪停留在日色昏黃的樓梯上,停了壹會,又上去了,壹級壹級,走進沒有光的所在。”
這不僅僅在語氣上壹氣呵成,有無懈可擊的結構美,而且在悲劇的詩化上邊,用心良苦,給人以余音裊裊的震蕩與不盡的低徊。在中國現代小說的百花園中,把小說用喻寫得華美而又悲哀,富麗而又蒼涼,唯張愛玲了。
三、 語言色彩鮮明、景色奇特
張愛玲小說的語言色彩絢爛鮮明,景色奇特,如《傾城之戀》中講流蘇到旅館去,寫“整個的房間像暗黃的畫框,鑲著窗子裏壹幅大畫,那澎湃的海濤,直濺到窗簾上,把簾子的邊緣都染藍了。”是寫色彩極好的。
在《金鎖記》裏,她寫道;“天就快亮了。那扁扁的下弦月,低壹點,低壹點,像赤金的臉盆,沈了下去。天是森冷的蟹殼青,天底下黑?的只有些矮樓房,因此壹望望得很遠。地平線上的曉色,壹層綠,壹層黃,壹層紅,如同切開的西瓜——是太陽要上來了。”這段色彩的描寫,更襯出了女主人公的陰郁、悲涼的心境。“外面是暖的,心裏頭是徹頭徹尾的涼了。”“窗外還是那使人汗毛凜凜的反常的明月——漆黑的天上壹個灼灼的小而白的太陽。屋裏看得分明那玫瑰紫繡花椅披桌布,大紅平金五鳳齊飛的圍屏,水紅軟緞對聯,繡著盤花篆字……月光裏,她的腳沒有壹點血色——青、綠、紫、冷去的屍身的顏色。”這種參差對照的色彩,有如壹個西洋旅客的眼光觀賞著這個古老的中國。這種以圖案畫的手法來表現的語言色彩,極富有創造性和結構美。抽象、冷艷、華麗。而圖案的手法愈抽象,也愈能放恣地發揮她的才氣,並且表現她對於美的顏色寄以宗教般的虔誠,更加凸顯了她的個性化語言。
張愛玲真是用顏色來表現象征的高手。她把感覺寫繪成感情。她走進壹切的生命裏去,壹切有情無情在她的作品裏也“各正性命”,得到壹個完全的安靜。所以,她的文章是溫暖的,她的色彩有莊嚴的華麗,也有悲哀,但不是慘痛的淒厲,所謂“眾生有情”,對人間是有著廣大的愛悅的。張愛玲的大俗大雅,大俗即大雅,大雅即大俗,她的色彩都是有生命的音符,已到了壹個境界了。她對大紅大綠演化出的壹種張揚的美,有似中國式的西洋畫,特別有引人的力量。讀她的小說,滋味醇厚,像花雕的醇而香。所以她懂得蔥綠配桃紅,是壹種參差的對照,她就是可以把色彩描繪得極漂亮的人。
張愛玲的性格中聚集了壹大堆矛盾,她是壹個善於將藝術生活化,生活藝術化的享樂主義者,又是壹個對人生充滿悲劇感的人。新派小說家寫人物的衣著色彩往往粗針大線,只求達意,壹半因為不感興趣,壹半也因為不精通。張愛玲在這上面卻是決不肯將就馬虎,她得的是《紅樓夢》的真傳,力求細致準確,而她的服裝和色彩搭配知識給了她本錢。她告訴蘇青:對於她,壹件考究的衣服就是壹件考究的衣服;於她自己,是得用;於眾人,是表示她的身份地位;對於她立意要吸引的人,是吸引。衣服和色彩對於她是小規模的創造,是盡情的遊戲,是生活的藝術,是藝術的生活,於眾人,那是她個性、氣質、心境的流露,是她希望制造的效果。
所以她用奇裝異服為自己創造了壹個貼身的環境,用大紅大綠為生命搭配了力的延續。張愛玲在《“張看”——張愛玲自談集》裏寫道:“對於色彩,音符,字眼,我極為敏感。當我彈奏鋼琴時,我想象那八個音符有不同的個性,穿戴了鮮艷的衣帽攜手舞蹈。我學寫文章,愛用色彩濃厚,音韻鏗鏘的字眼,如‘珠灰’、‘黃昏’、‘婉如’,因此常犯了堆砌的毛病,卻樂此不疲。直到現在,我仍然看《聊齋誌異》與俗氣的巴黎時裝報告,便是為了這種有吸引力的字眼。”
確實,張愛玲對生命充滿了歡悅,是壹種不同凡響的漂亮,她的小說語言也是如此。
與張愛玲同時代的女作家蘇青中肯地對她作了評價:“我讀張愛玲的作品,覺得自有壹種魅力,非急切地吞讀下去不可。讀下去像聽淒幽的音樂,即使是片斷也會感動起來。她的比喻是聰明而巧妙的,有的雖不懂,也覺得它是可愛的。它的鮮明色彩,又如壹幅圖畫,對於顏色的渲染,就連最好的圖畫也趕不上,也許人間本無此顏色,而張女士真可以說是壹個‘仙才’了,我最欽佩她,並不是瞎捧。”
張愛玲的小說,給人以色彩斑瀾的印象、生動不已的感觸。她的語言是有情有味的文字組合,並且有壹種現代的文明意識,帶著三四十年代上海和香港的文化烙印以及人情世情,在絮絮道來的字裏行間滲透著,舉重若輕,有時,又似乎不經意地點出,皆成妙語。她滿篇俏麗、機智、漂亮的語言,可以看出她身上民族的、民間的文化素質頗深。張愛玲自身及其文學語言的價值,正是表現了中華民族在壹定歷史時期的復雜的、蒼涼的內涵。她用奇喻、奇景、奇彩、奇情構成這壹切,好比她最愛用的詞匯,“壹個美麗而又蒼涼的手勢”,它給人壹種回味,壹種啟發。張愛玲留給了我們融匯古今語言文化的良多歷史舊影,我們無疑會從中獲得壹些深遠的啟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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