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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只流浪貓的臨終自白

我是壹只流浪貓,在人世界走了壹遭,現在已病怏怏橫躺在地下車庫的角落裏,快要死去了。

我壹***活了2911天,如果還能撐幾天,就要滿8歲了。妳可能會覺得,壹只貓活到8歲差不多了吧,事實上,折合成人類的壽命,8歲也就是個即將知天命的年紀。

當然,我知道我湊不到8歲了,2911就是壹個盡頭。

所以,我希望把我的壹生寫出來。

沒錯,在生命的大部分裏,我是壹只流浪貓,但這並不表示我的壹生都是浪蕩不羈的。我曾經有3個主人,最長的養了我2年零3個月,最短的養了我不到4個小時,不長不短的那個養了我差不多1個月。我不知道3個主人中誰最喜歡我,與他們相處的那些年,我就像做了3場夢,入夢前和醒來後,我都是個流浪漢,哦,不,流浪貓。那3段不同的人類生活,讓我的貓生充滿戲劇色彩。在生命行將終止的今天,我還想在腦袋裏再過壹遍這些由我參演的電影,好讓自己有限的遊絲壹般的思維從對疼痛的聚焦中撤離,真的太疼、太疼了。

那是壹個夏末的上午,陽光雖然不再像火爐般炙熱強烈,但余威仍在。我從我媽媽的肚子裏被生出來的時候,溫度也跟這差不多。我媽媽也是壹只流浪貓,她壹***生了四次孩子,數量合起來據說有25只。我們貓類不需要什麽父親,更不會傻不拉幾去找什麽生物學父親,我們只跟著媽媽跑,喝她的奶,長大點就自己瞎跑。

我就是在瞎跑的時候走失了。

我明明記得我是沿著我媽生我們的那個廢棄廠房的地下車庫入口出來,然後往右進入壹條馬路,走了大概200米,進入壹個小區,在小區第壹棟樓的樓下垃圾桶邊吃了點剩飯菜,然後繼續往小區裏面走,差不多走了7-8棟樓,發現了壹個幼兒園,看了壹會小屁孩的早操,在他們學校外面的草皮上睡了大概半小時。之後醒來,我就想著該回家了,不然媽媽會著急。走著走著,我就迷路了。

我感到恐慌,越恐慌我就越想跑,飛壹般在小區裏亂竄,中間好幾次差點被來往的電動車和汽車撞死。從出生到現在,我好像都沒怎麽正式跑過,今天第壹次的奔跑讓我意外發現自己體內原來有壹股洪荒之力。我壹邊跑,壹邊叫,想用聲音召喚我的媽媽。小區越跑越覺得大,沒邊沒際,沿途有多個出口,我壹壹進行嘗試,跑出去又跑回來,筋疲力盡。人們常說的無頭蒼蠅,特別適合描述此刻的我。

我實在跑不動了,壹陣眩暈將我吞沒。

再次醒來,我看到壹張人類的臉:高鼻梁、黑邊框眼鏡、彎彎的雙眼、黑亮的長發,看上去年齡在25-30之間。她摸摸我的腦袋,用人類的語言跟我說話。而我壹句都聽不懂。我的面前放了兩個盤子,壹個裝了貓糧,壹個裝了水。我太渴了,奮力將自己從地上拉起來,盡情去舔盤子裏的水,直到把盤子舔幹。舔完了水,胃腸開始蠕動,壹陣饑餓感襲來,我接著去吃另壹個盤子裏的貓糧。除了貓糧,盤子裏還有鱈魚塊、火腿腸,從旁邊剛開口的貓糧袋子看來,這些食物應該都是在我昏迷的時候,這位漂亮的女主人特地去買的。

喝完吃飽,我喵了幾聲,也不是夾帶著什麽感情,我就是有種煩躁感。我的聲音已經啞了,叫聲很難聽。我的女主人笑了笑, 把盤子收到壹個墻角,然後去忙別的事去了。

我開始環顧她的家。

素雅、整潔、清新,這是壹個壹居室,客廳很小,臥室稍微大壹點,總體面積差不多在60幾個平方。臥室裏透來陽光,把女主人的淡粉色被子曬的蓬松有致。能在那張床上躺下,該是多美的壹件事啊,我癡癡地想。

除了床、桌子和櫃子,房間裏還有壹個書櫥,差不多有女主人那麽高,擺放著3層書,書櫥的下半身則還是櫃子。桌子上是壹本比較厚的書,原諒我只是壹只小貓,還識不得人類發明的那些小方塊。壹陣風吹來,把敞開的書吹的聲聲響,風雖然也不識字,但它有翻書的權利,真叫貓羨慕。

我滿意這樣的環境,喜歡這樣的女主人,我期望能夠住在這裏。

約莫過了1個小時,女主人做好飯,把菜都端到客廳的桌子上。我被香氣刺激到鼻子,從睡夢中醒來。哇,她做了3個菜1個湯,分別是:紅燒肉、紅燒帶魚、清炒空心菜和西紅柿蛋湯。我最在意那份帶魚了,躺在沙發肚裏直流口水。

如妳此刻所想的,她果然不是壹個人吃。

擺放好了碗筷,她拿手機撥了壹個電話,用很輕很細的聲音,跟電話那端的男聲說話。我的耳朵比人類好使,我已經聽到門外漸漸走來的腳步聲,還有,敲門聲。

女主人飛壹般跳過去開門,把壹個魁梧的年輕男人迎進來,接過他手裏的包,幫他從鞋架上拿拖鞋。

男人看了壹眼桌上的菜,直叫餓死了,餓死了,快速洗手過來吃飯。

看著他們的背影,貓在角落裏的我,羨慕、傷感、頹廢。

邊吃邊聊,光從那妳壹句我壹句的歡快交流中,就能知道,第壹,菜燒的很可口;第二,他們很恩愛。我像個多余的東西,夾雜在這環境裏,有點煞風景,有點不協調。

吃完飯之後,男主人摸了摸滾圓的肚子,向沙發這邊走來。女主人開始收拾碗筷。

在沙發上入座之後,男主人用茶幾上的遙控器把電視打開,壹個頻道接著壹個頻道不斷地切換,沒有壹個入的了他的眼。最後這家夥還是選擇了剛開機時的那個頻道,那是壹個新聞頻道,正在播放午間新聞。如果此刻我是他,我才不會看新聞呢,吃的飽飽的,看個輕松的綜藝節目不是更加有利於消化嗎。

正想著消化的事情,就聽到頭頂壹個響雷。男主人放了壹個好響的屁呀,媽呀,好臭呀,我長這麽大就沒聞過這麽臭的屁!我趕緊起身,小跑兩步,鉆到茶幾下面。

呀!這是什麽呀!貓?小蘭,妳從哪弄來壹只貓啊?男主人也從沙發上跳起來了,看來我的動作比他的屁更具有威力。

哈哈,忘了跟妳說了,我今天在樓下撿來的啦,看到它那麽小小的,還暈倒在樹叢裏,太可憐了哦!女主人特地從廚房走出來跟男主人解釋。

妳......妳不知道我不喜歡貓嗎?

啊?我不知道啊,妳為什麽不喜歡貓啊?

我小時候被貓抓過的啊,看到貓就會害怕,而且,我是屬鼠的,跟貓本來就犯沖啊!

這......這樣啊......

妳快把碗洗好,把它送走吧!

男主人說完就鉆到臥室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怕我去襲擊他,他竟然將臥室的門關起來。女主人壹時楞在廚房門口,看看我又看看臥室,然後繼續鉆到廚房去洗碗。整個空間裏只有廚房的水流聲和客廳的新聞播報。

洗好碗之後,女主人也鉆進臥室,然後是兩個人的對話。

@#¥%%……

不行!

%¥#%&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嗚嗚......

最先把門打開走出來的是男主人,緊接著,他還打開了第二道門,沒有換鞋,沒有拿手機,氣呼呼的,走了,聲音越來越遠。

女主人隨後也從臥室走出來,她的眼睛紅紅的,臉色有些發白。她走到我的身邊,蹲下來,又壹次摸了摸我的腦袋。我的全身酥軟了,摸吧,不開心就摸摸我,如果這樣也能讓妳好受些。她又對我講了很多話,我還是聽不懂。人類之間的對話,在特定的場景下,我會從他們的眼神、肢體動作進行猜測,大體的意思不會錯,可是他們的獨語,我完全沒辦法掌握。她無力地站起身,找了幾個塑料袋,把壹袋子貓糧和壹瓶礦泉水裝進袋子,再用另壹個袋子把那兩個我舔過吃過的盤子裝進去,又順手拿了壹個泡沫紙箱,把我抱進紙箱,就開門往外去。

我再壹次感受到恐慌,這壹次比上次還要來的猛烈。

我扒拉著紙箱想往外看,想跳下去,我用發啞的聲音嘶叫,求她不要把我扔了,求她把我留在壹居室裏,我可以向男主人保證,絕對不會襲擊他,只要他在家,我會盡量離他遠遠的,我不想就這樣離開女主人,離開我喜歡的那個素凈的家。可是,她壹樣聽不懂我的話。

從電梯裏走出來,她把我帶到這棟樓側面的壹個廢棄商鋪入口的樓道間,這裏只有幾輛落滿灰塵的自行車,地上也是壹層灰塵,連腳印都沒有。她把我放下來,重新給盤子裏填滿貓糧和水,把泡沫紙箱緊挨著墻角放整齊,摸著我的腦袋,低語了幾句,就站起來走了。

外面的陽光很強烈,大約是午後2點左右。媽媽曾經根據太陽的強烈程度、方位,教給我們判斷時間的方法,這招真的是屢試不爽。我記得我在小區裏迷路瘋狂奔跑的時候,約莫是上午的10點,由此可以推算,從我昏迷到現在,應該過去了4個多小時。

整整壹個下午,我不敢跑的太遠,最多就是從樓道間跑出來,鉆到外面停著的車底下打盹。放心,我們貓是不會睡死到連頭頂的車發動了都不知道,耳朵貼著地面,風吹草動都心知肚明。餓了渴了我就會回到樓道間把自己餵飽。貓糧和水壹直是滿著的狀態,因為女主人還會來,每天都會來,壹天至少兩次,壹次是早上,風塵仆仆的,遠遠的就會聽到咯噔咯噔的高跟鞋敲打地面的聲音,很急促,很匆忙。走近了,她先會喵幾聲,應該是在招呼我,然後把手上提著的食物和水壹壹添到對應的盤子,再摸摸我的腦袋,然後急匆匆走掉。晚上,腳步聲顯得有些疲憊和從容,壹樣的程序操作完,然後消失。

慢慢的,能夠見到她的機會變少了。別誤會,她還是壹天來兩次,只是我太頑皮了,行動範圍每天都在以聲波形式擴張。有的時候會通過樓道爬上爬下,也會去小區裏轉悠,遇到我的同類,還會聊聊,壹起玩貓抓草、翻滾追逐等遊戲。這個小區裏據說有二十多只流浪貓,分布在不同的樓道間、地下車庫和室外。我想先跟它們混熟了,以後好歹有個照應。我問過它們關於我母親的信息,它們都說不知道,我也懶得再問,貓總要學會長大。

這樣過了大概3個月,我被女主人養得肥肥的,已經初具成貓的體型特征了。說到現在,我也沒告訴妳們我是只小公仔吧,我其實也是很晚才知道的,性別的意識在我們貓身上來的會比較遲緩。有壹天,我從外面瘋耍回來已經是夜裏的10點多了,我照舊先跑去喝水,伸出舌頭卻舔了個空,再看看貓糧,呀,沒有了。這不合常理呀,我的女主人今天沒來!沮喪了壹會,我就想開了,我不怪她,人類其實很累,負擔重,壓力大,像那蝸牛馱著重重的殼。女主人肯定是加班或者遇到別的什麽事沒時間來給我送糧送水,餓壹頓沒啥大不了,我今晚哪裏也不去了,就在泡沫紙箱裏躺著好了,說不定還能見上她壹面。

壹晚上,沒有任何人來過。

我餓的受不了了,跑到鄰樓找貓二蛋找吃的。貓二蛋可沒我幸運,它可從來不會有人送東西給它吃,所以,它的自力更生能力很強。聽了我的故事,它為我感到汗顏,向我翻了個白眼之後,就說,來。它把我帶到壹個垃圾桶旁邊,那裏也有兩個大盤子,裏面也放了貓糧和水,可是從色相和氣味上看,這些食物有些劣質,比我通常吃的那種差遠了。貓二蛋鄙夷地看著我說,得了吧,妳還挑,以後吃土算了,哼!我不想讓它瞧不起我,硬著頭皮吃到飽,再去舔幾口水好利於消化,那水也酸酸的,壹股說不上來的臭味。

貓二蛋帶我去問了幾只貓,有壹個年紀比較大的貓姨給我們提供了壹條可靠的訊息。是的,妳們猜對了,我的女主人搬家了,好像是去很遠的新家結婚了,這裏的房子已經搬來了新住戶。這只貓姨因為有精通人類語言的特異功能,經常喜歡裝作無事貓在小區裏偷聽人類的談話。那天,它在兩個撿垃圾的大嬸那裏聽到的壹些事情,結合我對女主人和其家的描述,她壹下子就把這兩個訊息對上了。5棟801,是的,沒錯,就是她家。貓姨很確信自己的記憶和推斷。

為了進壹步確認信息,我還跟它描述了男主人的身型、特征,可是貓姨完全對不上。不是啊,她們說她要嫁給壹個老男人,比她大二十歲,很有錢,在城東開公司,根本不是什麽高高壯壯的年輕人。

我有些不大確信貓姨的果斷結論,謝過她之後就和貓二蛋離開回到樓道間。

我的心深深受到傷害,竟然在貓二蛋面前失聲痛哭起來,我太沒出息了。後來很長壹段時間,我都沒有瘋跑,餓了就去二蛋帶我去的垃圾桶那吃飽,之後的全部時間都是在樓道間這發呆。我做過3次夢,都夢到女主人踩著高跟鞋回來看我了,給我帶了滿滿壹盆的鱈魚塊、火腿腸和貓糧。醒來發現身邊依舊是落滿灰塵的空盤子,又會陷入更加難過的境地。

轉眼到了冬天,樓道間有些扛不住了,更多時候我會跑到地下車庫,看看壹溜兒的車子,艷羨著人類的自由和非凡。直到有壹天,樓道間的空盤子和紙箱都沒了,我也徹底不去那個傷心地了。長久的食無定量,居無定所,讓我多了壹份堅韌,連胃也很爭氣,壹天不吃也不會瞎咕嚕叫。我的體型不再肥胖,按二蛋的說法,我現在的樣子還滿有型的,滄桑中不失頹廢,灑脫中不失老成。

送走了冬天,迎來了春天,這是壹個神奇的季節,尤其是在夜晚,我首次真正感受到同類的力量。妳可能在笑吧,呵呵,妳這樣笑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我的性意識也是在這個季節發芽、開花。通過貓二蛋的牽線,我認識了同為本小區流浪貓的貓小花,它可長的真萌啊,純白如牛奶的毛,夾雜著零星幾片如雲彩般形狀的黑色塊,壹雙亮晶晶的藍色眼睛,很有異域貓的氣質,妳們不去領養它太可惜了。貓小花跟我差不多大,性格開朗大方,喜歡散步、曬太陽。我們倆都是第壹眼就對彼此具有好感,按她的說法,我的樣子很英俊。我每天都會去找她壹次,我們貓之間很直接,彼此談的來,我們就會性交,直到這個發情的春天過去。

貓小花不只是跟我有那種關系,她跟7、8個貓都發生過,包括貓二蛋。我們貓之間把性看的很淡,從不會因為這個打架、拼個妳死我活的,那樣太傻了。

貓小花懷孕了,搭拉著大肚子出來散步,我覺得特別美,有時候我會陪她壹起,她還給我介紹壹個有更美味貓糧的地方,在小區壹個休閑健身活動區域的椅子下面。嗯,確實很美味,好久沒吃到這麽好吃的貓糧了,吃了幾口我沒忍心,還是讓大肚婆多吃點吧,我吃啥都行。

幾個月過去,貓小花生了,壹窩8只,真會生啊!我去看過壹次,都是巴掌大的小球球,壹個個爭著奶頭使勁吧嗒嘴。其中有壹只小小個長的很像我,花色跟我也是壹模壹樣,都是咖啡色暗紋,喝奶的兇猛勁更我當年有的壹比。呵呵,小家夥,能吃是福,希望妳的命比妳爹好。

或許還真是這貓崽子的命硬,連帶著我這個當爹的也開始轉運了。

那天我從貓小花那回來,別取笑我嘛,居無定所是不假,可我好歹也是有自己的活動範圍的好嘛。言歸正傳,那天我不是慢悠悠往回走嘛,突然在穿馬路的時候,被壹只橫飛過來的足球撞到我的後腿了,哎吆我去!疼的我直打轉啊!踢球的是個小青年,十五六歲的樣子,發現撞到東西了,他也嚇的顧不得去撿球了,趕緊來看我。

後面的劇情妳們差不多都猜到了。小青年收留了我,幫我把腿傷治好,給我洗舒服的泡泡澡,買比較高檔次的貓糧和輔食,閑暇之余,還跟我壹起玩,把我抱在懷裏,自拍了發朋友圈。冬天的時候,給我穿上壹身酷酷的超人套裝,把我抱下樓去小賣部買東西。暈死,貓二蛋遠遠的嘲笑我呢,真難為情。

小青年家很富有,和父母、阿姨同住,父母都比較忙,很晚才回來,對於養貓這件事,家裏也沒有任何人反對,就是阿姨在鏟屎的時候會牢騷幾句,遇到小青年不在家,還會故意把我的屎盆子摔的很響,我才不管她呢,該幹嘛幹嘛。

冬天的晚上,我會跟小青年蹭被窩,反正那麽大床,他壹個人也不會全占了。

壹轉眼,2年多過去。這段時間,小青年好像住校了,幾天都看不到他。阿姨有時候也不在家,我壹只貓守空房還怪無聊的。好在吃的喝的阿姨都會記得給我加,當然了,她不得不聽我主人的。

有壹天夜裏,我正在主人床上酣睡的時候,突然被壹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吵醒。我睜開惺忪的雙眼,躡手躡腳走到客廳,發現是小青年的父母在自己房裏收拾東西,看上去像是有什麽事發生了,他們邊收邊小聲嘰咕些什麽。

青年媽媽看到我立在門口,雙手停止了收拾的動作,帶著遲疑的眼神拍了拍青年的爸爸。如前文所交代的,燈光下,以下的對話我全部聽懂了:

這只貓怎麽辦?劉姨明天也不會來了啊!

送出去吧,它又不能上飛機。

那兒子想他怎麽辦?妳又不是不知道妳兒子的倔脾氣,這次好不容易說服他放棄高考跟我們逃。

什麽逃不逃的,妳別說的這麽難聽好不好!

難道不是嗎?妳說妳,官越做越大,膽子也跟著變大,我說過多少次了,要小心要小心,這次徹底兜不住了吧,還不知道兒子怎麽看我們。

好了,好了,到那邊適應了就行了,沒妳想的那麽復雜。咱們走吧。

哎,這只貓怎麽弄啊?

找個盒子來,把它送走。

壹個漆黑如發的夜晚,我又壹次被拋棄,這次沒有安排後路,就是那樣徹徹底底的將我遺棄在小區的壹塊空地上。留給我的就是壹溜煙的汽車尾氣。

我羞愧難耐,但我沒有哭泣,更不會聲嘶力竭地去嘶吼,我已經是壹只成年貓,生過孩子,有壹些流浪貓朋友,為留戀人類而撒潑會讓他們看不起,也會讓我自己看不起。

我決定離開這個小區。

趁著夜黑,我毫無顧念地從小區的壹個偏門跑了出去。我跑了200米的馬路,穿過壹個紅綠燈,再跑300米,經過了壹個小型商場,然後再穿過壹個十字形的馬路,由西往東,從壹樣是偏門的另壹個小區入口進入到壹片新的環境。

又壹個群喵亂叫的季節,沸騰的嬰兒哭般的貓叫聲,壹度讓我有種進入到貓的王國的錯覺。人類與貓之間的歷史源遠流長,在鱗次櫛比的城市裏,貓類也在黑暗中慢慢繁衍著自己的流浪王國。

我把自己安頓在院墻裏層的壹顆不知名字的樹下,厚厚的落葉經過了壹個冬天的變遷也沒有爛作泥,湊合在這過上壹夜吧,明天又是新的壹天。

要不是壹只該死的臭狗過來攻擊我,我還在大樹底下做美夢呢。這只臭狗也是壹只流浪狗,它非要死皮耐臉地說我侵占了它的地盤,鬼才信呢!看它那副臟兮兮的樣子,就知道它不是壹只好狗。我們貓類最厭煩狗了,不光骯臟,隨地尿尿、拉屎,光那副諂媚和欺軟怕硬的奴樣,就很不招我們貓類待見。

我沒有跟它吵,更沒有打架,我才到這個小區來,這時候不易樹敵,我壹聲不吭,灰溜溜地走了,在這個小區裏瞎轉悠。

人類的友好隨處可見,貓糧、狗糧、水,甚至還有壹些簡易的寵物收容所,專門為我們這些流浪動物開放。壹般情況下,狗是不會來跟我們爭地盤的,我們像是兩種完全隔離開來的動物,沒有交集。當然,如果壹定要將我們同時養在人類的家裏,那我們就會變幻各種關系,以此來博得人類的歡心和寵愛。

僅僅用了壹天的時間,我就跟這個小區裏的幾只活躍貓熟悉了。它們帶著我找遍了這個小區裏所有的投食點,好讓我能夠存活在這個新環境,當然,他們還給我介紹了壹位貓中的尤物——麗絲。

麗絲不同於貓小花,如果用小家碧玉來形容貓小花,那麽,麗絲的代名詞則要復雜的多:性感女神、騷氣小娘子、臭婊子......這些都是我的新朋友們嘴裏的麗絲。但是,麗絲給我的第壹印象則不同,讓我想想,魅惑天使,對,就是這種感覺,不帶感情色彩、純中性的壹個詞。

很顯然,麗絲對我是有興趣的,她竟然當著大家的面跟我說,新來的,妳跟我來,其它貓都滾開!我羞答答跟著它壹起走,反倒像個小娘子。頭頂上的星星在眨著眼睛取笑我呢。還沒等我定神,這騷貨就把我撲倒在地,盡情地蹂躪我,壹邊蹂躪壹邊發出喵喵的叫聲,我能在閉眼睜眼的瞬間發現周遭的無數雙旁觀的眼睛。長久的空窗期,在被這騷貨的壹撩撥之後,如山洪潰堤,如狂風掃落葉,壹發不可收拾。翻滾、隔離、沖撞、嘶叫.....直到黎明。

壹樣的,我的新朋友們不會因為麗絲偶爾對我專情就會疏離我,它們壹樣視我為兄弟,我們在壹起很少會聊到女貓,就算聊起,也是聊事,不聊情。情事、性事就像是妳們今天穿的內褲或襪子,妳會無聊到跟妳的朋友說妳今天穿了壹條花褲頭嗎?肯定不會的,對不對。

麗絲用獨有的性魅力把自己塑造成流浪貓界的女王,她的叫無貓能及,居然能吸引到方圓500米以外的流浪貓來跟它做愛。所以,在那次寵幸之後,她壹次都沒有理過我,也無暇顧及我這只平凡的貓。我自知沒有機會再跟它做愛了,也不願意把時間浪費在它身上,好在這個小區裏母貓有的是,整個春天的夜裏,我差不多跟十來只母貓做過那種事。它們都是壹群乖巧可愛的母貓,沒有麗絲那種騷,壹樣的滿足和釋放,可是,為什麽有的時候我又覺得意猶未盡、總是少了點什麽呢?

轉眼3年過去,壹切平淡如水,貓還是那些貓,雖然也有生老病死,有叢叢新生。直到第三年的春天,我的命運再次發生轉折。

沒有暈倒、沒有被球砸傷,我就是靜靜地躺在壹個顯眼的草地上打盹而已。突然,壹對情侶走到我面前。

就這只吧,這只看上去還蠻健康的。

好啊,但是它長的不好看哎。

還好吧,要那麽好看幹什麽,健康就好。

他倆於是來抓我,我當然想跑了,可是在壹轉身回頭的剎那,我從這個女孩的眼裏發現了第壹任女主人的影子,我想仔細看看是不是她回來找我了,誰知還沒看清,她就把我抱起來了。在令人酥癢的撫摸下,我又壹次找回被呵護的感覺。

兩個人都很疼我,把我當他們愛的結晶來對待。女主人是壹位醫學院的在讀博士,身上總有壹股來蘇水的味道。男主人是壹個攝影師,我的到來讓他多了壹個百變的、活的道具。他很喜歡拍黑白照,雖然有些看起來怪慎人的。

入住壹個星期過後,女主人充分發揮了壹次她的專業特長,她,竟然,把我閹!割!了!

麻藥漸漸失去效力的那段時間,我在下體強痛中回憶著小花、麗絲和其它並不具個性的母貓,回憶著那壹次次升華般的高潮叠起,沒有了,壹切都沒有了!

人們常說,壹個人活著總有活著的理由,上天總會對他有所安排。我們貓有嗎?我活著的理由是什麽?僅僅是作為貓的繁衍?還是作為女博士的實驗品,亦或是男攝影師的道具?當這些作用全部都發揮掉之後呢,我是不是就不需要存在了?

我每天都在思考這些問題,有時候甚至忘記吃喝拉撒,僅僅是壹只思考著的貓而已。如果貓的各種生老病死都能跟人類對應起來,這個時候的我,切切實實已經患上了抑郁癥了。

壹種執念從心底生長、堅硬!

在壹個春日的上午,我的女主人照樣忙試驗去了,只剩下男主人和我。男主人已經不再拍我了。他壹如既往地起床、洗臉刷牙、吃早餐,也沒忘給我添食添水。打開窗子,他記著女主人的叮囑,把被子抱到窗子外的衣架上曬。好刺眼的陽光啊,透過壹方窗格,像利劍般驅趕著包裹在我周身的陰霾。我拖著疲憊的身軀站起來,走到窗戶邊,嗅了嗅裹挾著青草味的陽光的味道。

趁著男主人在蹲廁的時候,我試了試騰跳的能力,幸好還在。再次騰跳,我成功地站在了窗沿上。被子已經被曬的舒展了,外面的樹枝、青草都在舒展著,春天嘛,本就是生命舒展的季節。瞇眼看了壹眼頭頂的太陽,它在朝我微笑呢。我把雙手打開,用後腳立起來,像是擁抱太陽,像是在飛,就這樣,我也舒展了!

我以這樣的方式告別了與人類的瓜葛,終於不再是被拋棄,終於有了壹次自己的主張。拖著殘缺的身體和殘余的生命,我盡最大力氣把自己從案發現場撤離。那是壹個五樓的窗子,被子在陽光裏舒展、膨脹,有壹只貓“失足”跌下,但被樓底的小樹叢緩沖,幸而無慮。沒有人發現這壹幕,只有笑瞇瞇的太陽和那些綠色的生命目睹著這壹切,無從泄露。

之後我就病了,從此沒再好過。我的五臟六腑都受到了重創,沒有愈合的可能。起初我還能慢慢地走上兩步,後來就只能席地爬了。

在貓三娘的幫助下,我費盡畢生心力,找到了我媽媽生我的那個地下車庫入口。這麽多年過去,媽媽早就不在了,這裏窩著壹群我的兄弟姐們、侄子孫孫,它們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它們。貓三娘跟其中壹位年長的貓兄弟說明了我的身份和來歷,他點頭表示理解和認可,然後把貓三娘送走。在這位貓兄弟的照顧下,我不愁吃喝,無懼風雨,開始頤養我的天年。

貓兄弟按說是我的侄子了,所幸就叫他貓大侄吧,我們貓之間不太需要名字,照面就是開宗明義,只有壹些特定的場合下才去給壹只貓取名字,比如我要跟壹只貓說另外壹只貓,這時候我們就會拿它的外型特征等來命名,比如貓小花。麗絲是按它在做愛時發的古怪聲音來取的。我也有很多名字:貓浪子、小文、咖啡豆、貓奔兒和古叔。

貓大侄也不記得我的母親,他說他生下來的時候,祖母就不在了。我的苦命母親原來也是這般短命。這樣壹說,我竟是這窩貓裏的長老了。我的那些兄弟姐們也都紛紛走散或死亡,如我當年壹樣,但是在臨終前還回來的也就只有我壹個了。所以,貓大侄叫我古叔。

疼痛與日俱增,我的身體內如同駐守著千萬只螞蟻,每天都在啃噬我的內臟、吸取我的血液和精氣。貓壹旦精氣被抽幹,生命也就該終止了。最近這兩天,我已經不需要進食了。

終於,在貓侄貓孫的哀哭中,我遊絲般的氣息開始升華。

天命知而未知,凡世到而未到,生生世世,化作塵泥,意義有無?

半生盡而未盡,繁華在而未在,裊裊貓生,懸為遊絲,到底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