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後這壹幕裏,父親阿蒂克斯“禮貌得體”地將女兒斯庫特第壹次介紹給怪人:“這位是阿瑟.拉德利先生”。而斯庫特,不僅壹下子從與占據了差不多整個童年夢想的怪人同處壹室的震驚中走出,還從他的蒼白的手感到了“出人意料的溫暖”,主動“把手滑進他的臂彎裏”送他回“家”。
其實在上半場拉德利有過壹次“虛擬”登臺,在麥迪小姐的房子失火的那個夜裏。只是聚精會神的救火者同觀眾壹樣均沒有見到他的面目,直到兩個小主人公斯庫特和傑姆從拉德利家門口前回到家,發現自己身上多了條毛毯,才模糊地給了拉德利些許存在感。
沒看過由小說改編成的電影,很難想像飾演拉德利的演員如何在如此僅有的幾分鐘“露臉”時段裏去展示與表達。而在哈珀.李的筆下,至少在小說的前半部中,怪人拉德利從來沒有缺席。整個故事,以傑姆受傷作為結局的故事的引出,在傑姆自己看來,便是從“當迪兒最先慫恿我們引誘怪人拉德利出來時”。
迪兒是兩個小主人公在“死氣沈沈”的老鎮梅科姆遇到的第壹個“新鮮”人物。就是這個腦袋裏裝滿各種古怪奇妙計劃的小家夥,有壹天提出了那個“驚人”主意——引誘怪人拉德利出來。
拉德利在大人的傳聞裏,是“壹個惡毒的幽靈”。“任何暗中發生在梅科姆的小罪行都是他的功勞”:他會在月亮落下時偷看人家的窗戶;故意往杜鵑花上吹氣讓花凍僵;他家的胡桃落到地上孩子也不能碰,因為會死人;生吃松鼠和能抓住的貓,所以手上滿是血汙......除了孩子們利用謠言編造的各種故事,在長舌婦斯蒂芬妮小姐知曉的“全過程”裏,不僅在有壹天半夜“腦袋像個骷髏頭壹樣看著她”,怪人三十三歲那年還拿剪刀捅進父親腿裏,差壹點將父母全部殺掉......
正是這些恐懼與好奇,讓怪人拉德利成了三個孩子整整三個暑假永恒的遊戲主題。他們想盡辦法,用惡作劇的方式甚至不惜涉險去探究怪人的生活,從大白天戰戰兢兢拍壹巴掌拉德利家院墻,到冒險深入其家門取回輪胎,再到半夜偷偷打開破百頁窗偷窺怪人,卻始終未能讓拉德利“登臺”亮相。
然而拉德利卻又似乎無處不在。比如那次暑假裏三人奮而爬到拉德利後窗望了幾眼,被拉德利的哥哥當成小偷開槍射擊而倉皇逃脫時,傑姆的褲子被掛在鐵絲籬笆上,等到傑姆再次冒險返回,褲子已被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草坪上,而且被掛爛的地方也被仔細縫好:“不像是女人縫的,針腳全是歪歪扭扭的。”再如拉德利家地盤邊上的兩棵大橡樹的樹洞裏不時被兩個孩子發現的戰利品,更是為他們增添了快樂的期待——有時是用錫紙包好的口香糖,有時是裝在結婚戒指盒子裏的古老錢幣,壹團灰色的麻線團、壹只掛著表鏈的懷表、壹塊獎牌、壹把鋁制小刀......還有壹次他們從樹洞掏出的東西更讓兩人欣喜不已,赫然是“兩個用香皂刻的小人兒——壹個是小男孩的樣子、另壹個穿著條簡單的裙子”,斯庫特和傑姆兩人!
這就是阿瑟.拉德利。他把對孩子們的關心付與默默的行動,孩子們對他的友好舉動的意識則像是壹點點被喚醒,直到那壹天拉德利如天神壹般的英雄降臨——惡徒鮑勃.尤厄爾將對阿蒂克斯壹家的詛咒付諸實施,斯庫特和傑姆在拉德利家門口的那棵大樹下命懸壹線時,拉德利挺身而出,纏鬥中從屠刀下英勇救出了孩子們。
這是拉德利的救贖,對孩子們,也是對自己。用發自內心的善,用對世俗的惡的抗爭。
因為少年時的壹次惡作劇,拉德利被父親和哥哥接力壹般粗暴地囚禁家中達十數年(老拉德利死後,哥哥內森.拉德利回家繼任了“看守”)。壹個懵懂少年從此與世隔絕,卻僅僅由於拉德利家族的“丟不起人”。阿蒂克斯曾對孩子們談到後悔在童年時殺死了壹只知更鳥——“知更鳥只唱歌給我們聽,什麽壞事也不做。他們不吃人們園子裏的花果蔬菜,不在玉米倉裏做窩,它們只是忠心地為我們唱歌。這就是為什麽說殺死壹只知更鳥就是壹樁罪惡。”種族的不公正殺死了知更鳥壹般的黑人湯姆.魯賓遜,而出身於梅科姆鎮“名門望族”的白人阿瑟.拉德利,無疑成了另壹只被殺死的知更鳥,並且生生“死”於自己的親生父親!
難怪,老拉德利死後被擡出家門時,極少評論白人的斯庫特的黑人傭人卡波妮會說:“走了壹個上帝造出的最惡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