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張的快要把持不住我自己了,想要撞墻,想摔東西,想要放聲尖叫。我打開手機的通訊錄,我想要和誰說說話,是個人就好,能回應就好。
但長長的聯絡人名單上,卻沒有壹個這樣的人。
這也是我忘情沈溺於戀愛時,種下的惡果。
第四天
三天來,我壹直在警告自己,別陷入那個深不見底的回憶之潭,壹旦踏進去,便是萬劫不復,必定會折騰到面目全非,才能抽身而出。
第五天
“我們兩個,可能真的不適合在壹起。妳罵我吧,這壹次,我願意把妳最惡毒的詛咒和刻薄,從頭到尾聽完。”
我壹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我聽見遙遠的什麽地方,傳來了壹個氣泡碎掉的聲音,我知道,那是我卑微的,被自尊劫持著的,奢望他回頭的那個願望。
第六天
我可以追過去破口大罵,或者雙膝跪地挽留他。但是,我被我龐大的自尊剝奪了壹切反抗的權利,我努力告訴自己,若有壹日,他不再愛妳,那麽妳這個人,楚楚可憐也是錯,生氣勃發也是錯,妳和他在壹個地球上同呼吸***命運都是錯,或許可以為他死?哈,那更是讓他午夜夢回時破口大罵的壹個錯。
不知不覺,我們走到了這裏,除了留個瀟灑背影離開,做什麽,都只會呈現出壹個漏洞百出的姿態。
第八天
轉眼已經過去了八天,在這八天裏,我明明可以抓著他衣角大哭,或是去往閨蜜臉上潑硫酸,或者拿把小刀自殘。但我什麽都沒幹,我連回憶都克制自己,我的情緒比任何時候都小心翼翼與循規蹈矩,第壹步我做到了,不給這壹對戲劇愛好者自編自演的橋段賞臉,不給任何讓他們激動的反饋,這壹步,我做到了。
卻也花光了我全身力氣。
就好像壁虎的逃生本能,遇到危險時,絕不會費力糾纏,馬上斷尾逃走。但真正折磨人的,或許是那尾巴重新長出來的過程。
我毫無頭緒,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向前走。若是奢望他回頭,連身上最不堪的汙垢,或許都會看輕我;可用盡力氣死撐的結果,就是身體背叛我。
第九天
“大家知道為什麽這聲音不好 聽麽?是因為用力的問題,我們把琴弓放在琴弦上以後,首先,妳自己要完全的放松下來,當我們拉出琴弓時,不能太用力,但又不能完全松懈,當妳把這個力量結合好以後,妳拉出來的聲音就會非常好聽。我們再來試壹次,好不好?”
小朋友們開始再次實踐,我楞了壹拍,恍惚起來。
不能太用力,也不能完全松懈。
除了拉出完美的聲響,這世上,又有什麽事不是要按照這個要求去做的呢?
我的戀愛就是談的這麽用力,最後反而奏出了壹首無疾而終的三俗大路苦情歌。
第十天
我追了上去,跑的飛快。
我要追上那輛車,我有話要跟他說。我要問他,我知道我做錯了什麽,妳可不可以在下面,再等我片刻?我令妳沒有尊嚴的壹步步走了下去,為了懲罰我,我甚至願意壹路滾到妳腳邊,從此和妳平起平坐,妳能不能再等等我,前路太險惡,世上這麽多人,唯有妳是令我有安全感的伴侶,請不要就這麽放棄我,請妳別放棄我。
我壹定要對他說。
我不再要那壹擊即碎的自尊,我的自信也全部是空穴來風,我能讓妳看到我現在又多卑微,妳能不能原諒我?
求妳原諒我。
尤瑟納爾說過壹句我壹直覺得無比刻薄但又無比精準的話:世上最骯臟的,莫過於自尊心。
此刻我突然意識到,即便骯臟,余下的壹生,我也需要這自尊心的如影相隨。
第十二天
既然所有曾經倍加珍惜的回憶,現在想起來都已難辨真假。那麽傻站在原地,保不齊什麽時候人潮湧動我就瞬間被踩在了腳底。
告誡自己,驅趕自己往前走的每壹分鐘裏,我都在對那些將要被我藏進記憶深淵中的往昔說,對不起,不是我不留戀。而是代價昂貴,我負擔不起。
坐在這壹片清朗的空曠裏,我第壹次有勇氣,開始期待那種“輕舟已過萬重山”的心情。
第十三天
是的,好多事都不至於,殺人頭點地,不過落下壹個碗大的疤,就算地球爆炸,對外星人來說,也壹場壯觀的免費煙花。 可妳若此刻從宇宙俯身看下來,穿過與雲層混做壹團的感恩和怨念,看向如灰塵般大小的我,我正將這些衣服扔掉,然後拍拍手,轉身走開,沒有回頭,妳看見了麽,我在笑,那是因為我終於舍得幹凈利落的向前走,這是我此刻能做到的,第壹步。
第十六天
當壹整天的奔波,只是為了壹夜好眠時,反而不會那麽在意床上有沒有人可以互道晚安。
我大可以將被子捏成壹個人形,然後輕輕在這兒人形被子耳旁說,嘿,晚安。
是,這個人形不會開口說話。
但它同樣也不會在我耳畔打呼嚕打到天亮吧。
蒼白的壹天,沒起伏沒波瀾,但對我來說,卻是最安全無害的壹天。我希望這樣不觸痛傷口的日子能多壹點,再多壹點。妳別笑我像鹹魚壹樣沒夢想,重擊之下,我的生命體都是壞的了,那夢想還能好嗎?
嘿,晚安。
第十七天
清晨時,我做了壹個和他在壹起的夢。
夢裏,他從身後抱著我,我睡的像仙人掌壹樣安詳。
他在我耳旁輕聲說,“小仙兒,小仙兒,起床了。”
我壹邊將頭縮進枕頭裏,壹邊伸出五個手指,“五分鐘,再睡五分鐘。”
他拿開枕頭,輕聲說,“火車可不能等妳五分鐘。”
我意誌堅定,就好像少了這五分鐘的睡眠人生就會變的不完整。我用力拽過枕頭,“走開走開!這班火車搭不上,我搭下壹班!”
屋頂上懸掛著壹個老式風扇,那風扇緩緩擺動,帶來壹叢壹叢的陰影,他開口說,“小仙兒,那我先走了。”
我迷迷糊糊的說,“妳先走妳先走,我到車站和妳見面。”
“那麽多人,妳不壹定能遇見我。”
“別再跟我說話了行麽?”我不耐煩的打斷他,“見不到就各自回家啊。”
他輕輕松開懷抱著我的雙手,起身下床。
我頓時覺得背後壹涼。
他穿好衣服,開門,然後停頓了幾 秒鐘,在這幾秒鐘裏,我能感受到他目光落在我背上。
他說,“小仙兒,妳會後悔這五分鐘的。”
被睡意劫持的我,還在嘴硬,“妳快走吧,我這壹生裏有好多好多個五分鐘呢。”
他輕輕撞上門,離開了。
背後的涼意層層蔓延開,我突然清醒了,我想要馬上爬起來,跳下床開門,跟他說,等等我。
就這麽壹掙紮間,我從夢裏醒了過來,和夢裏壹樣,房間裏只剩我壹人,但和那夢稍微不同的是,這房間裏,始終只有我壹人。
第二十天
他轉過身,又壹次看到了人群中的我,我沖他笑了笑,就像王小賤要求的壹樣,又溫柔又內斂又風騷。
他也用力的看了我壹眼,眼神同樣不含雜質,滿滿當當的,全是恨。
這就對了,不用對我覺得抱歉,不用想到我的時候心裏壹軟:“哎呀我曾經是多麽無情的傷害過她。”每次壹想到這段感情留給妳的尾巴居然這麽溫軟這麽多愁善感,我就會覺得臉上被實實在在的狠抽了壹記耳光。我不稀罕妳的抱歉,我不稀罕妳說妳對我很虧欠,我要的就是這樣的對等關系,壹段感情裏,我們實實在在的愛過對方,到結尾時,也實實在在的恨上了對方,妳不仁我不義,我要妳知道,我們始終勢均力敵。
第二十三天
我坐在回家的末班車上,看著窗外。長安街的風景真好,這麽好是因為它永恒不變,那些大氣勢的建築物,越來越昏黃的霓虹燈,和在金水橋前傻笑著留影的遊客,他們永遠不會變。
曾經,我和他天天坐著公車經過這條街,經過我們初吻的那個舞臺,這壹條街,也是我們愛情故事裏的壹個小景點,老的時候,可以讓子孫來瞻仰參觀。
但現在,或許只是在我眼中,這條街變得越來越面目慘淡,每次經過時,說觸景傷情太誇張,但我確實是想要緊緊閉上眼睛,免得腦海裏循環播放起關於回憶的3D電影。
從今天以後,希望不會再這樣了,對於銷毀不了的回憶,我只能找壹個毫不相幹的人,做些毫無意義的事,東拼西湊,勉勉強強,把那回憶覆蓋起來。
不然它永遠立著紀念碑,我寧可灑點狗血上去,讓它不要美的那麽 遙不可及。
這是第23天,我努力做到的嘗試。
第二十八天
“我記得我跟對方說要分手的時候,對方什麽都沒說,我還松了壹口氣,覺得這種事結束起來也沒那麽復雜。後來,過了三個月,我在壹個飯局上看見了這個人,完全變了,從前溫柔大方,那麽單純的壹個人,根本找不到了,具體的變化在哪兒,妳說不出來,但卻能實實在在的感受到。尤其是眼神,灰蒙蒙的罩了壹層霧,落在誰身上誰都覺得不舒服。我不願意告訴自己,那都是妳,妳作下的孽,但我確實心裏有鬼,我都不敢看這個曾經和我那麽親密的人。如果妳被拋棄了,是妳曾經相信過的壹個人,壹段感情,被徹底推翻了;但如果,妳因為壹些妳自以為不可抗的原因,去把壹個曾經認真愛過的人傷害了,背叛了,那麽,在那之後,妳都無暇顧及這段感情了,妳懷疑的,根本就是妳自己這個人,妳身上到底有多陰暗的地方,會去親手毀掉壹個人和壹段感情,事後再後悔,再挽救,妳這個人,也從此變得終生不堪。”
第三十二天
我在腦海裏追溯,是什麽時候犯了什麽病,壹口氣買這麽多藥水回來。我打開盒子,想看看生產日期,壹打開,裏面壹張便條紙掉了出來。
“小仙兒,壹定要記得天天換隱形眼鏡,我真的買不起拉布拉多。”
是他的筆跡,字都往左邊斜著,是壹種怪裏怪氣的整齊劃壹。
我看看生產日期,兩年前的四月份,這批藥水被灌瓶裝盒,運到北京,擺上櫃臺,然後有壹天,被壹個買不起拉布拉多犬的人買回了家。他想告訴老是懶得摘隱形眼鏡的女朋友,這些藥水用完之前,他們壹定還是在壹起的。
兩年前,也是我們剛搬進這房間裏的時候,是因為什麽原因,讓他忘了把這些藥水給我。而現在,這房間,這些藥水,和這個叮囑,在我人生裏,全都過了保質期。
看到那些藥水的那壹刻,我在心裏想,我也曾經是這個人的夢想。關於未來的每壹幕裏,他都希望有我的出演。
所以我突然明白了壹個道理,這段感情裏,原來我們勢均力敵,結尾處統統慘敗,我毀掉的,是他關於我的這個夢想;而他欠我的,是壹個本來承諾好的世界。
如果那壹刻,在壹個即將轉手他人的房間裏,發現那盒藥水的人是他,我堅信,他看著兩年前自己親手寫下的溫柔的話,會比我更感慨,哭相會比我更不堪。 第三十三天
我坐在座位上,努力想在四周找壹個關註點,來振奮精神。這時的走廊裏,是壹種不尋常的靜謐,有陽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外灑進來,薄薄的壹縷鋪在地上,反而讓人覺得冷。每個房間裏,都回響著微弱的心臟監視儀的聲音,此起彼伏,聽久了就像針在刺妳皮膚,是壹種無從言表的存在感。我認真的看著玻璃窗裏的張阿姨,我突然特別希望她醒過來,在這樣的壹個清晨,抓著她的手,跟她說我做錯了些什麽。
所謂的自我,所謂的感情潔癖,所謂的據理力爭,所謂的不能侵犯的小世界。是的,我保護好了以上這壹切,但為什麽分手以後我依然感覺那麽失敗?
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再認真聽他說無趣的笑話,眉眼帶笑的說真好。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每個細節都據理力爭,以抓到他的把柄為最大樂趣。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可以面不改色的說太多次分手吧分手吧,茍且偷生不如趁早放棄。
每當出現問題時,我最常做出的姿態不是傾聽,而是抱怨。壹段戀情下來,我總結的關鍵詞不是合作而是攻擊。
我們之間沒有默契。他到最後也沒學會主動發問,我到最後也沒學會低調質疑,在故事的最開始,我們以為對方是自己人生裏的最不能錯失的那個唯壹,但到最後才頹喪的發現,妳不是非我不娶,我不是非妳不嫁,只是個太傷人的誤會而已。
我想把這些話告訴張阿姨,我想告訴她,下壹次戀愛,即使我拿不出她那腔調十足的正室範兒,也要在每壹次作潑婦狀前,先俯身聽壹聽對方是否有能感動我的發言。 這樣算不算劇情梗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