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最後的夜晚》上映後,就遭貓眼觀眾吐槽看不懂,差評如山倒。究其根本原因是宣傳策略的失誤,硬是將壹部文藝片渲染成商業類型片的包裝,片名就是壹個自帶科幻屬性的詞組,難怪會被誤解的這麽深。其實妳如果發自內心的喜歡過《路邊野餐》這部電影,才能親身領會畢贛在《地球最後的夜晚》的用意,畢贛的電影其本質不在於講故事,而是表達壹種夢幻的意境,而這種意境需要細嚼慢咽才能體會畢贛要表達的內容。
電影中出現過許多關鍵詞,如綠皮書、野柚子、泥石流、鐘表、乒乓球拍、老鷹、槍、照片、爛蘋果等等,這些關鍵詞都是解開謎題的鑰匙,缺壹不可。如果妳非要用線性敘事那套規則去框架畢贛的電影,我只能說妳必然會吃不少苦頭。《路邊野餐》是畢升對18年前記憶的回溯,《地球最後的夜晚》是羅宏武對12年前情人的追憶。
畢贛電影最大的特色是不會告訴妳故事的結果,只會撒下線索讓妳自己去解開謎題,這才是《地球最後的夜晚》的迷人之處。
綠皮書:
萬綺雯和同夥偷東西時,偷的壹本愛情故事書,她會把這本書送給自己最心愛的人。
書裏的扉頁有壹段咒語,只要念扉頁上的咒語,愛人的房子會旋轉。
綠皮書對應《路邊野餐》中的《告別》磁帶。最終萬綺雯將綠皮書送給了羅宏武,說明萬綺雯是真心愛羅宏武的,而非單純利用他殺人;而結局羅宏武來到萬綺雯曾經偷書的房子,念了扉頁的咒語房子真的旋轉起來了,證明羅宏斌是發自內心地愛萬綺雯,也照應了前文萬綺雯偷書時,房子會旋轉的伏筆,綠皮書的作用基本石錘了兩人互相深愛的事實,而非互相利用。
復合人:凱珍
電影***出現過四種時空:現實、回憶、夢境、超現實。夢境是記憶和現實的二次整合,實則是潛意識裏的欲望。《地球》中羅宏武壹種做了三次夢。
開場時:他第壹個夢剛醒來。
電影的第二幕:他在公交車內做了第二個夢。
電影第三幕:他在電影院做了最後壹個長夢。
壹開始導演擔心觀眾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就給觀眾下了定心丸——凡是萬綺雯出現的場景都是夢。除此之外,通過衣服的顏色也是壹個區分的方法——白色短袖為現實,黑色外衣為夢境。
在畢贛電影的夢境中是難以找到具體化的人,只有抽象化的復合人。凱珍對應的是《路邊野餐》裏的洋洋,在《地球最後的夜晚》她是兩個人的復合體——羅母小鳳和萬綺雯的整合體。
羅母小鳳
羅宏武在找到白貓的母親打聽萬綺雯身份時,白貓母親告訴他萬綺雯是壹個危險的女人,曾經利用過左宏元為她殺過拐賣她的老A,其次問羅宏武,如果羅母小鳳染發會染什麽顏色,羅宏武想當然的回答紅色。
夢境中的凱珍也是紅色頭發,弗洛伊德《夢的解析》表明夢是潛意識的聲音,所以凱珍的壹部分元素是羅母小鳳的投影,因為現實的經驗是夢抽象的基礎,其中有段凱珍和壹個男人私奔,羅宏武質問她,妳難道沒有牽掛的親人嗎?羅母回答他還小,很快會忘了。
前面的責問是羅宏武對多年前母親私奔的怨恨,後面放她走,是對這段過往的釋懷,他在夢裏原諒了母親多年的不辭而別,並和她做了最後的告別。
萬綺雯
在電影的第壹幕,羅宏武在壹個漏水的房子,拿出破舊的鐘表,掏出陳舊的照片,在水的倒影中,我們看到他將鐘表的時針撥回去了。
畢贛是在暗示時間的倒流,羅宏武要回憶12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是他與萬綺雯的初次相識,他說萬綺雯很像照片上的,其實照片上的人是羅母年輕的樣子,這是他將萬綺雯和羅母小鳳混淆整合壹起的根本原因,現實中她們的相貌太相似了,所以潛意識會混淆。
夢境中他和凱珍初次搭訕用了相同的對話,指出凱珍和照片裏的人很像,此處是暗示凱珍是萬綺雯在羅宏武潛意識的投影,所以最終他們在愛人的房子接吻和念咒,愛人的房子也旋轉起來了,這也是羅宏武對萬綺雯在夢中最後的道別,了卻了他多年無法放下的愛情。
畢贛的夢境設計有兩層含義。第壹層是表現羅宏武對多年前的記憶越來越模糊,但是仍舊難以放下那段過往,正如白貓母親所說,泥石流不可怕,可怕的是活在回憶裏,記憶不斷的在消失,但是羅宏斌不甘心就此消失,他夢中混淆不清的故人,正好表達了他潛意識對記憶的執念。
第二層是借助壹種魔幻現實的空間,來完成對故人的告別。十二年後的現實已經物是人非,情人和親人都難以尋覓到了,只好通過夢的載體,讓萬綺雯對羅宏武有壹個滿意的交代。
故事脈絡
通過以上分析,基本可以得出壹個完整故事。十二年前老A將萬綺雯和朋友邰肇玫拐賣至凱裏,萬綺雯被賣給禿頭(左宏元)做老婆了,所以他對老A懷恨在心,利用左宏元殺害了老A,左宏元借白貓父親的槍殺死老A,後來欠了賭債的白貓得知了左宏元殺人的事,用那把槍敲詐左宏元,結果羅宏武由於和call機離婚耽誤送槍,白貓被左宏元殺之。
白貓怎麽能得知左宏元的事,很顯然是萬綺雯告訴他的,萬綺雯想利用白貓除掉左宏元,最終萬綺雯以野柚子為借口,讓羅宏武實現她壹個願望,她再次利用羅宏武在電影院刺殺左宏元,積水倒影的野柚子暗示那天羅宏武確實執行了刺殺計劃,但是回憶交代的是左宏元失蹤了,筆者推測羅宏武殺人未遂,入獄12年,而萬綺雯則逃跑到旁海鎮和開旅館的老實人王誌成結婚,12年後出獄的羅宏武尋找記憶裏的壹切,但是壹切已經世態炎涼。
《地球最後的夜晚》片名的含義:
記得萬綺雯對羅宏武說過,除非他們能逃到太空,才能避免被左宏元抓到,只要在地球上,左宏元永遠都會找到她。最終羅宏武在最後的夢境裏,用白貓的球拍作為螺旋槳,和萬綺雯(凱珍)壹起飛入了太空,片名的言下之意是地球已經無他們的容身之地,也是羅宏武對那壹夜事件的後悔,如果再給他壹次機會,他壹定選擇和萬綺雯逃亡到緬甸,所以電影院刺殺左宏元那壹晚,是地球最後壹個夜晚。
復合人:少年白貓
夢境裏小孩其實是兩個人的復合體——少年白貓和未出生孩子的整合。
羅宏武曾對萬綺雯說過,要教他們的孩子打乒乓球,結果夢裏的小孩確實會打乒乓球,如果他孩子順利出生,也應該成長為那個小孩那麽大了。為何白貓會和他的孩子混淆壹起,因為這兩人都是因他而死,首先乒乓球暗示了少年是他孩子在潛意識的投影。
乒乓球拍上正好刻了壹只老鷹,等於交代了小孩是少年白貓的投影,而羅宏武最終也對這兩他對不起的人做了道別。
關鍵詞歸納
野柚子對應《路邊野餐》的野人,作用是暗示願望是否實現
泥石流對應《路邊野餐》的車禍,作用是交代時間的節點
鐘表對應《路邊野餐》的鐘表,作用是暗示羅宏武回憶
爛蘋果對應《路邊野餐》的爛香蕉,作用是交代人物關系
舊照片對應《路邊野餐》的照片,作用是串聯人物關系的線索
舊照片的流轉
白色短袖
舊照片是羅母私奔後留給羅宏武唯壹的思念信物,羅宏武喜歡萬綺雯的深層原因是與羅母相貌相似,所以羅宏武把照片給了萬綺雯,而萬綺雯的好友邰肇玫說她和照片的羅母不像,所以她把照片給了邰肇玫,入獄的凱裏囚犯認出了照片中的小鳳飯店,所以有把照片寄回給羅宏武的父親,他父親將照片藏入鐘表,羅宏武掛父親遺照時發現了照片,通過照片又推動了故事第二階段的劇情。整個過程是壹個循環的莫比烏斯環。
畢贛電影的結構
畢贛電影的手法無非是長鏡頭和魔幻現實,《地球最後的夜晚》很顯然是壹種非典型懸疑片,不是敘事層面的懸疑,而是結構層面的懸疑。四個時空(現實、回憶、夢境、超現實),兩層夢境(壹長壹短),三個時間點(現實、夢境、回憶三條時間反復交叉)。此種結構顯然囊括了《穆赫蘭道》、《記憶碎片》、《致命id》的多重元素。
夢境與現實的混淆是借鑒《穆赫蘭道》的故事結構,正反雙線敘事是借鑒《記憶碎片》的敘事手法,角色復合人格是對《致命id》角色構造的挪用。《地球最後的夜晚》可以說是壹部劍走偏鋒的懸疑片,相對《路邊野餐》的復雜結構簡單不少,很顯然是畢贛對觀眾認知度的壹次妥協,正因為結構的簡易化令本片遜色《路邊野餐》不少。
畢贛成功向世人宣告了電影並非是單純地講故事,而是可以表達抽象的光影儀式感。如果將電影劃分為三個階段,筆者認為畢贛可以排第二階段。
第壹階段(電影工匠):以講故事取悅觀眾,各種詭計敘事的類型片
第二階段(電影鬼才):故事是副產物,表達意境與結構是本質
第三階段(電影大師):創造電影語言,無縫融合故事、意境、結構於壹體。
第壹階段代表導演有陳凱歌、李安、樸贊郁、諾蘭等人,其中諾蘭將敘事發揮到了巔峰;第二階段:王家衛、畢贛、金基德、北野武等人,其中畢贛只能算跨入門檻;第三階段:庫布裏克。
三個階段中都有巔峰級別人物,第二階段的入門導演未必比第壹階段的強,畢贛就是壹個典型代表,所以中國電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地球最後的夜晚》不過邁出了第二階段的第壹步,但願畢贛不會困入自我設定的泥石流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