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A希望從事與專業對口的工作,室友B決定回到家鄉安分度日,室友C為自己拿到的國企offer而感到得意,唯獨我壹個人,較為格格不入的,同他們說,也許我做壹個自由撰稿人。
室友C說,真羨慕妳,可我除了進入國企,沒有別的出路。
室友B說,我們家族傳統,我只能回去。
室友A說,說實話專業畢竟學了四年,除了這個,我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她們語氣落寞,神情難過,這其間,卻帶了壹些自我安慰式的,無能為力的味道。
其實很多時候我不明白,為什麽在那麽多人的眼睛裏,人生是壹件這樣雷同而簡單的東西。
仿佛我們九年義務教育之後,奔赴壹線城市或者回到家鄉,拼命奮鬥幾年或者閑散度過幾年,再戀愛結婚,相夫教子,平淡壹生,就已經是足夠完滿了。
差別也只是在,更富裕或更貧窮。
可人生分明不是這樣的,如同世界,遠比我們想象之中廣闊。
二十歲那壹年,我在西藏度過了整個夏天。
在那裏,我認識了壹位朋友。
男孩已經不年輕,帶著壹只從越南撿回來的狗旅行,那已經是他第八次入藏。
初次見面的時候,我們尋找對方費了很多周折,八廓街的巷子彎彎繞繞,跟著高德地圖找壹家蒼蠅面館的我,幾乎焦頭爛額。
他和朋友們早早就在面店等我,澆了紅油的牛肉面擁擠著擺在小桌上,令人垂涎。
肥蟲早年間做過許多工作,賣過體力也賣過腦子,後來在廈門開了店,也有鼎盛時期,也賠過些錢。再之後,他開始旅行。
他先是騎著摩托車去了東南亞,壹個國家接壹個的跑,後來,在越南會安撿了只小奶狗,便帶上小奶狗開始旅行。
我認識肥蟲的時候,他開著輛破車,繞著中國跑了壹整圈,吃住都在車裏。
那只小奶狗已經長大,名叫雙喜,亭亭玉立。
吃過飯後,我們壹行去了肥蟲朋友的店裏,取壹些明信片。
這幾年在路上,肥蟲做了個公眾號記錄生活,因為行文有趣,經歷獨特,關註者眾多。這回這些明信片,便是要取了寄給那些讀者們的。
「其實也沒那麽清高,接廣告啊賣賣貨,畢竟也要生活。」擺弄著明信片,肥蟲和我們說。
時常他旅行的時候,在哪個地方發現了壹些好玩兒的玩意,就會往公眾號上放著賣,又滿足了讀者的購物欲,還能賺上些代購費,「互聯網時代的擺地攤兒,懂吧。」
他笑笑,眉眼柔和。
壹個差不多年紀的人,沒有穩定的工作,沒有穩定的房產和姑娘,看起來難免不夠安穩。
我們總是忽略了更為關鍵的問題:到底何為安穩?
我以前聽過壹句話,說是心安處,便是人生,大概是我以為的,對安穩最好的解釋了。
無論是蝸居壹隅或仗劍天涯,何處是心安,便是正確的活法。
於肥蟲如此,於我們,又何嘗不是呢?
前幾天,我聽肥蟲說,馬上要開始壹段長途自駕的旅行。照例是帶著小雙喜,從西藏開始,穿過漫長的無人區,穿過戈壁與荒漠,去新疆,去內蒙,去俄羅斯,年末了,再回福建過個年。
「其實生活在路上,也不是多厲害或者困難的事。」我想起第壹次見到肥蟲的時候,他這麽和我說,「只是很多人把這樣的想法,早早扼殺在還未被框住的童年時期了。」
「人生嘛,不是開心就好嗎?」
「是啊, 反正我們這壹輩子,須臾幾十載,於歷史的長河中,不值壹提。 」
同我說這話的人,是個姑娘,名字叫做阿鹿,和我壹般大。
認識她的那壹天麗江大雨,我裹著頭巾,透過夜晚的喧鬧和人潮擁擠第壹次看見她。她穿壹條白色長裙,外面裹了個黑色的披風,帽檐很大,支著傘柄,笑得狡黠,像是個女巫。
她坐在我對面的路邊臺階上寫詩。
我壹個沒有忍住,便上去搭訕了。
那壹年阿鹿還沒滿二十歲,扛著吉他,帶著相機和畫筆,退了學,來了麗江。
那時候的麗江已經不太好了,和所有人壹樣,我不明白她為什麽過來久住。她低著頭笑,聲音裏有煙的味道,麗江還是那個麗江,只不過妳們不再是當初的人罷了。
她帶我去了壹間名叫「江湖」的客棧。客棧裏住了壹群人,有壹路流浪過來的民謠歌手,有遠行才歸的徒步者,有還未成年就離家出走的男孩,也有出版了十余本書的作家。
他們都太強烈了,不同的風格撞在壹起,融合出避難所般的暖意。
阿鹿說,她是個藝術家。
那時她和自己的壹些朋友壹起,在做壹個名字叫「野」的品牌,他們拍了很多冊子,發行了很多周邊,甚至寫了幾首歌來唱。
「人生原本就應該是這樣,自由,原始,野蠻。」阿鹿擺弄著煙盒,面帶不屑,「那麽多的規則和桎梏,都是錯的,全部。」
她彈琴給我聽,低吟淺唱之間,是壹些難以說清的無力。
「這條路可能會很難,也很遠。」她和我說,「但我們不做不行的。」
認識阿鹿的那壹年,我大學二年級,還在不斷的摸索之中認識自己。
我逐漸的意識到,可能我需要的不是多麽輝煌的光環,多麽傲人的成就,我想親近這個世界,被規則束縛之外的那壹部分。
那個時候,我開始進行多段瑣碎的旅行,在旅途中經歷壹些故事,從中得到壹些關於生命的訊息。
那個時候,阿鹿短暫的,出現在我的生活裏。
後來我離開了麗江,直到很久之後,才再次見到她。
那幾年,她遊走在海島和沙漠之間,行走了很多城市和村莊。
她剃了光頭,穿黑色的袍子,赤腳奔跑在甘肅熱烈又荒蕪的土地上,回頭笑的時候,男孩子壹樣的爽朗。
她們的攝影集子開始發行,賣得不錯,自己設計的衣服也是。
我看著她,胡鬧壹般的生活,卻彈琴歌唱,攝影畫畫,將從前扣在她們腦袋上怎麽也摘不下來的「非主流」這樣的詞,逐漸的轉變為「先鋒」和「新銳」,我看見這些,如同看見她多年如壹日的自由那樣,打心底裏覺得高興。
很久以後的某壹天,在上海,我和阿鹿又見了壹面。
她還是那樣,多動,愛鬧,笑起來放肆而狡黠,仿佛什麽時間啊經歷,在她身上沒有任何痕跡。
我們約在武康路的酒吧喝酒,我遲到了壹會兒,進門時被她壹瓶啤酒攔住,要我當眾扒拉著門跳鋼管才允許進。
說笑打鬧間,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叫江湖的客棧裏,所有的規則都被打破,沒有壹處受限。
她和我說,挺好的,人生就應當這樣自由。
我點點頭,覺得不能夠更加贊同。
那壹年,我們二十壹歲。剛擺脫應試教育,即將把自己砸向社會的牢籠。而她將眼睛藏在偌大帽檐之下,早已經是洞悉壹切的模樣。
「我不上學,不工作,不偉大,沒有關系。」她笑起來,「人生總有取舍,我選自由。」
那就,敬這自由人生吧。
我想起前些天,我去的那趟旅行。
旅行是機緣巧合得來的,那陣子參加了個旅行體驗師的活動,碰巧被選上,於是便和同樣的幾位體驗師壹起,被送往巴厘島。
同行的男孩子名字叫做不二,二十來歲,皮膚黝黑,是壹位職業旅行家。
大學時,他休學,拿著積蓄壹路坐火車,從國內去了歐洲。整整三個月的時間,他壹直在路上。
這場曠日持久的旅行,他拍了照片,留下了文字,成為了之後,更好的繼續自己旅行人生的壹把重要砝碼。
後來他又花了三個月的時間,環遊了東南亞,在海邊生活,學習沖浪和潛水;再後來,我認識他之後,他已經是壹名職業旅行體驗師,工作的內容便是,旅行。
而從前,我其實並不知道,有壹個這樣的職業存在。
在途中的那段日子,我們幾人壹起去了許多地方。
和我拿著手機自拍桿就出門的閑散狀態不同,不二他每次都背著滿滿壹背包的器材出門。
航拍器、運動相機,單反,拍立得……所有人都在玩樂的時候,他壹個人扒拉著包擺弄機器,忙著拍攝視頻和照片;夜裏到了住處,朋友們音樂壹開,啤酒壹倒,就開始狂歡。唯獨他壹個人壹張張內存卡往電腦裏導,分類整理。
那模樣在我眼裏,甚至有壹些滑稽。
可他說,每壹段旅行,都得留下足夠的素材,出來漂亮的作品,他才能夠繼續走下去。
其實不輕松的。
所有人都在鬧,唯獨他兢兢業業,勤勤懇懇。都是愛玩的人,我看著他滿臉認真的模樣,甚至問不太出那句:妳盡興嗎?
即便從他嫻熟且不動聲色地模樣看來,他早已經習慣這種節奏。
不二壹路已經去了五六十個國家,他和很多大企業合作,做出來壹個又壹個優秀的片子,受邀參加各種星光熠熠的活動,他還會繼續走下去,在這樣壹個,有人仍舊迷茫無措,有人將要麻木不仁的年紀。
聊天的時候,我們笑話他,活得太過商業。
可他擺弄著手機,語氣輕描淡寫:開飛機不要錢吶,學跳傘不要錢吶,住酒店不要錢嗎,學潛水不要錢嗎。世界上好玩的東西那麽多,不拼命去做怎麽行啊。
他字字理所應當,倒顯得我們過分講究。
可不是嗎,喜歡的事情就要去做。
說起職業,又不是只有醫生老師公務員,二十來歲,容錯率多高的壹個年紀啊,這時都不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難道等到七十歲再試嗎?
我不要,我要最盡興和最快樂。
後來我終於成為了壹名自由撰稿人,每天在雲南的小鎮醒來,推開窗戶就是洱海。
我才終於明白,阿鹿說的那句話,「須臾幾十載,與歷史的長河中,不值壹提」的真正意義。
她是在說,人生漫長,我只需要取悅我自己。
這個世界給年輕人的規矩太多了,堆砌在壹旁,比踩著高跟鞋的姑娘還高。
我們既要知足常樂,又要野心勃勃;既要安分守己,又要出奇不意;既要清純可心,又要情場撩人;既要淡泊名利,又要中產階級。
我們疲於奔命,卻做不到其中千分之壹。
倒不如,只專註愛自己。
後來的那些年,我在路上遇見了百千位有趣的人,他們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追求,在自己的人生路上撒歡了跑,秒秒鐘都覺得過癮。
他們讓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千千萬種人生存在,而我們,是手裏握有選擇權的人。
妳想成為什麽樣子,便可以成為什麽樣子。
我們,全都是那獨壹無二的千種可能性之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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