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近代中國音樂;上海;地位
上海是近代最早開放的五個通商口岸之壹,也是近代中國最大的城市。它在近代中西文化交流、中國近代新文化形成中的地位,得到了學術界普遍的關註。作為近代新文化壹個方面的近代中國音樂的形成和發展,上海在其中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這與上海城市獨特的文化背景、歷史傳統以及經濟社會狀況有密切的關系。因此,研究上海在近代中國音樂形成和發展中的地位,不但會使我們對近代中國音樂發展史有深入的理解,也通過壹個側面使我們對上海城市的個性有深切的體會①。
壹、近代音樂傳播先驅
上海,由於獨特的歷史因緣和獨特的文化環境,成為近代西方文化向中國傳播的橋頭堡,也成為醞釀近代中國新文化的溫床。近代中國新音樂的形成就是其中壹個重要方面。近代的音樂發展包括兩個方面:壹是近代西洋音樂的傳播和普及;壹是傳統音樂的傳承與改造②。其中,尤以西洋音樂的傳播和普及為近代中國音樂形成的主要動力和內容。
近代西洋音樂的傳播,大致通過以下途徑:1、基督教堂所帶來的西方宗教音樂;2、新式軍隊中輸入的西洋軍樂;3、海外留學生帶回來的西洋音樂;4、近代學堂對西洋音樂的普及。這四種途徑先後出現,而尤其以第四種因素對中國近代音樂的面貌影響最為深遠。上海在近代中國夙得風氣之先,在近代西洋音樂傳播中亦是如此,其主要表現則在於它成為近代新式學堂普及西洋音樂之最早試驗場。
上海自五口通商以來就成為海外基督教在華傳教的大本營,因此基督教堂所帶來的音樂對上海信徒的熏染尤為深遠。但教會音樂對於中國近代音樂形成的貢獻畢竟有限,新音樂的形成更依賴於新式音樂教育的發展。由於基督新教把教育作為在華傳教的壹個重要手段,因此大量精力和財力用於辦學,而其所辦學堂的壹個重要內容就是傳授西洋音樂。從目前的資料來看,傳教士在華辦學以上海為最早,而學堂中設置音樂教育科目也以上海為最早。例如1861年在上海創立的清心女中,在教學中已把音樂與語文、算術、聖經等科目相提並論。創辦於1892年的上海中西女塾為展示平時教學成果,還舉辦音樂會。音樂會的規模不僅限於學生之間的互相交流,還半年壹次對家長們,壹年壹次對普通市民公開演出①。
而上海人沈心工,是近代中國第壹個從事新式音樂教育的中國人。他出生於商人家庭,1902年到日本留學,1903年回國後,在南洋公學附屬小學任教,開設了中國最早的唱歌課。1904年出版了《學校唱歌集》,開創了“學堂樂歌”的形式。學堂樂歌是中國人最早用西洋音階譜寫的歌曲,成為近代音樂史的發端。上海的務本女塾、南洋中學等學校以及滬學會等團體都邀請沈心工指導唱歌。在沈心工《學校唱歌集》出版後,很多學堂開設了樂歌課,通過陸續出版的音樂教科書籍,初步的音樂知識得到了廣泛的普及。在此背景下,1907年公布的《奏定章程》,規定音樂課為初級小學的必修課。因此,李叔同曾推崇沈心工為“吾國樂界開幕第壹人”②。
另壹位上海人曾誌忞也為中國近代西洋音樂的傳播做出巨大貢獻。曾誌忞是上海著名商人曾鑄之子,1901年去日本留學。在日本他參加了沈心工發起的“音樂講習會”。並在《新民叢報》上發表了《音樂教育論》,這是我國最早系統闡述近代音樂教育問題的論文。1907年歸國他即與高硯耘、馮亞雄等人在上海創辦“夏季音樂講習會”。這是壹個利用暑期傳授西洋音樂的組織,其科目有樂典、和聲學、風琴、洋琴、洋弦、喇叭、直笛、橫笛、大鼓、小鼓等。1908年曾誌忞遵照父命創辦“上海貧兒院”,院中設音樂部,並成立貧兒院管弦樂隊,這是中國近代第壹個西式管弦樂隊。雖然1912年音樂部就停辦了,貧兒院也約於1921年左右結束③,但卻成為中國人創辦西式管弦樂隊的最初嘗試。可以說中國新式音樂教育是從上海發端,並逐漸普及到全國。
二、租界的音樂生活與近代中國音樂人才的培育
由於近代中國音樂形成的主要動力和內容是西洋音樂理念、技巧的輸入和傳播以及根據西洋音樂對中國傳統音樂的改造,因此海外留學生成為中國近代音樂形成的最早先驅者。但是新音樂的普及和建立卻依然要依靠在中國本土形成固定的消費、欣賞市場以及在此基礎上不斷湧現的本土音樂家。上海由於其在近代中國的獨特的歷史機緣和文化傳統,最早形成了較廣泛的近代音樂的消費市場並湧現了大量的音樂人才,為近代中國音樂的形成提供了良好的醞釀場所。而追根溯源,又與上海租界尤其是公***租界工部局樂隊有密切關系。
1.租界的音樂生活與上海近代音樂消費市場的培育
根據《南京條約》的相關規定,1843年上海開埠成為通商口岸,當時在上海縣城之外劃定了壹塊外國商人的居留地,這成為上海租界的起源。後來,租界不斷擴張,並成立了自己的市政機構,逐漸發展成了壹塊在中國領土上的“國中之國”,成為外國列強侵略中國的最好見證。但是,它也帶來了壹些副產品——為中國大眾親身領略西洋音樂的魅力提供了場所。租界裏的外國商人為了豐富自己的業余生活,逐漸形成了壹些文化娛樂組織。早在1850年英國人就成立了業余劇團,演出需要音樂伴奏,於是組織了樂隊。1879年逐漸發展成上海公***樂隊。1881年公***樂隊由英租界市政管理機構工部局接手管理,並成立工部局音樂委員會。1907年,銅管樂隊擴大為管弦樂隊。1919年以後樂隊聘請意大利著名音樂家梅百器擔任指揮,並從歐洲招聘了很多著名音樂家,迎來了它的輝煌時期,並逐漸迎來了“東方第壹”管弦樂隊的美譽。1922年公***樂隊改名上海工部局樂團。當時工部局每年給樂隊28萬兩的高額預算撥款。每年從10月到翌年5月為演出季節,每周的星期天都舉行定期音樂會①。起初樂隊主要在市政廳的音樂廳內演出,主要局限於外國觀眾。但是據英國學者畢可思的研究,1928年以來,上海工部局樂隊逐漸註重為中國居民服務。樂隊指揮的“年報”中越來越多地註意到有中國觀眾的出席。並開始在中文報紙上刊登演出廣告。“1928年,3/4的觀眾是中國人,據報道,1930年中國人的興趣甚高。1931年樂隊在室內演出時,20%的觀眾是中國人,此後這個比例穩定上升。”以至於到1933年,在上海工部局管弦樂與吹奏樂委員會上,有人指出中國納稅人希望工部局繼續資助樂隊,因為它在城市中有很高的文化價值。並且,1928年後開始有中國人被吸納進入工部局的音樂委員會②。
1930年前,上海工部局樂隊壹直工部局行政大樓裏面演奏室內音樂會。1929年,這幢大樓賣給了開發商,上海工部局樂隊搬進了上海商業和公***空間——大光明電影院,後來又搬遷到蘭心大戲院。“在市政廳,上海工部局樂隊似乎僅僅是工部局的壹個文化附屬品,只為外僑社群服務。而在整個上海娛樂界,管弦樂隊成了這個城市越來越重要的文化財富。”③同時樂隊的演奏也從室內走向露天,在夏天,樂隊會舉行露天音樂會,在兆豐公園(現中山公園)、法國公園(現復興公園)、外灘公園(現黃浦公園)等舞臺上演奏④。1928年後,隨著中國人可以進入公***租界的公***娛樂場所,中國觀眾觀賞西洋音樂的機會無疑更多了。
通過以上敘述,可以看出,雖然租界的音樂生活開始只局限於外僑社群,但是隨著形勢的發展,中國觀眾逐漸增多,可以說逐漸在中國人形成了壹批西洋音樂的消費群。這個消費群的形成和擴大,無疑為中國音樂人才的成長提供了良好的基礎和氛圍。
2.工部局樂隊對國立音樂院的影響
對於中國近代音樂的發展來說,創建中國人自己的音樂學府,作為研究和培養人才的機構,無疑是重要的舉措。中國第壹所高級音樂研究和教育機構本來創建於北京。1916年秋,北京大學成立學生社團“北京大學音樂團”,同年冬,改名“北京大學音樂會”。1918年改名“北京大學樂理研究會”。1922年以“樂理研究會”為基礎成立北京大學附屬音樂傳習所,成為中國第壹個近代音樂專業教育機構。隨後,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北京藝術專科學校等高校紛紛設立音樂系、科,似乎預示著北京將成為中國近代音樂教育的中心。但是北洋政府統治下的北京並不是中國新音樂成長的良好土壤。1927年7月教育部長劉哲認為“音樂有礙教化,也與社會人心無關”,命令關閉北京大學、女子師範大學、藝術專科學校中所有音樂系科,經過師生抗爭,結果只有女子師範大學的音樂系被保留下來。而不久在南方的上海則成立了中國第壹所音樂專科學校——國立音樂院。
國立音樂院的創辦與蕭友梅的努力是分不開的,他本來是北京音樂教育界的領導人,1927年6月南下上海。據譚抒真回憶,他辭去北京學校的音樂系工作,壹方面他覺得教師水平低,又與自己的想法不合,另壹方面因為上海人才多,還有外國音樂家,所以自己來上海了①。而許步曾更進壹步認為國立音樂院之所以選址在上海,是由於上海工部局樂隊的存在。
1927年11月27日,中國第壹所音樂學校國立音樂院(1929年改為上海音樂專科學校)在上海成立。國立音樂院的成長與工部局樂隊的影響有密切的關系。首先,除歸國留學生之外,國立音樂院長期從上海工部局樂隊招聘老師和研究指導。初建時,10名音樂教師中,外國教師即占了壹半,其中大部分是工部局樂隊成員。1929年,鮑裏斯·紮哈羅夫成為鋼琴系主任,而長期擔任樂隊指揮的富華則壹直是小提琴系主任。此外還有大提琴家佘甫蹉夫、難民音樂家如佛萊思克爾、沃爾持·約雅敬等也在此任教。這些外籍教師對國立音樂院教學的貢獻是巨大的。比如,紮哈羅夫直到1943年去世為止,壹直在上海教鋼琴。以至於有學者說,在中國的第壹代鋼琴家、音樂家中幾乎沒有壹人未曾跟他學過鋼琴。
其次,樂隊和音樂院雖然沒有組織上的聯系,但是兩者有很密切的合作。樂隊給音樂院的學生提供優惠票,和中國愛樂社合作演出音樂會,並且開始逐漸演奏中國音樂家的作品,吸收中國演奏員。1929年,樂隊首次與中國獨奏音樂家馬思聰舉行音樂會。1930年首次演奏中國人創作的交響樂作品——黃自的單樂章序曲《懷舊》。1931年上海音專的教師黃自當選為工部局音樂會員會委員。1927年工部局樂隊讓中國音樂家譚抒真代替休假的隊員參加演出。1935年5位中國人首次作為實習生參加工部局樂隊的演出。此後,國立音樂專科學校學生在上海工部局樂隊表演越來越頻繁② 。在這期間(1934-1942),中國人繼續進入樂隊。1938年,譚抒真、黃貽鈞、陳又新和徐威麟等4人正式成為上海工部局樂隊的成員。到1941年樂隊中華人達到5人③。中國獨(唱)奏音樂家的演出也頻繁起來,如鋼琴家沈雅琴、李惟寧、吳樂懿,小提琴家王人藝,歌唱家黃友葵、胡然、趙梅伯、斯義桂等相繼在1930年代與工部局樂隊合作演出④。應尚能在1937年就指出:“對於上海年輕壹代有抱負的音樂家來說,能與該樂隊演奏或歌唱乃是他們最大的成功。”⑤正如他所說的,演出並不壹定總是能帶來經濟效益,但它們提供了聆聽、觀摩和演奏的機會,這是中國其它地方所不能提供的。工部局樂隊不但具有歷史的功績,就機構而言,它也是今天上海交響樂團的前身。
3.音樂大師的聚集與中國音樂人才的培育。
上海由於其獨特的歷史機緣,成為近代中國國際音樂大師聚集之地,這為中國近代音樂人才的培育提供了難得的良機。首先,工部局樂隊給中國帶來了像柏克、梅百器、富華這樣的音樂大師,如果沒有樂隊他們根本不會居住在這個國家。此外,上海的國際地位使它成為難民的避難所。俄國十月革命後,大量俄國音樂家流亡上海。二戰爆發後,眾多猶太音樂家流亡上海。他們或者擔任管弦樂隊成員,或者成為私人音樂教師,或者成為國立音樂院的教員,或三者兼而有之。例如,1924年之後俄僑設立的私人音樂學校就有18所之多⑥。這為中國學生提供了從學這些大師的機會,雖然很多人並沒有成為國立音樂院的教師,但是普遍存在的家教,則提供了可能。比如,從1943年直到l946年逝世,梅百器親自教博聰,富華指導後來出任音樂院院長的戴粹倫,沃爾特·約雅敬教授司徒誌文,佛萊思克爾教授丁善德、桑桐、瞿希賢等。
上海良好的音樂氛圍和高水平樂隊的存在,也吸引了大量著名音樂家在全球巡回演出中把上海作為壹站。從20年代到30年代,世界著名音樂家相繼訪問上海,如小提琴家F·克萊斯勒、約瑟夫·西蓋蒂、雅沙·海菲茨和丁·蒂博,鋼琴家阿圖爾·魯賓斯坦、B·莫伊耶維奇等①。國際音樂家到上海的演出,無疑開拓了中國音樂家的視野。比如據記載,黎錦暉在上海聽交響音樂如同“上課”壹樣,事前必將登載在《申報》上工部局樂隊的當天音樂會節目說明認真讀過,然後前往。自1920至1929年他每禮拜五去聽,風雨無阻,8年無間斷。對於當時來華的歌舞劇團的演出,如:米蘭來的歌劇班演出的正歌劇和輕歌劇,“向·旦尼斯(Danis-Shawn)舞蹈團”演出的大型舞劇和各式舞蹈,上海俄僑演出的歌舞劇,以及從歐美、日本來華的鄧肯舞蹈團、寶冢歌舞團等的演出,他更是千方百計找機會觀摩,既使觀摩券“每券售大洋十元,不易籌措”,也在所不惜②。
大量音樂大師聚集上海,為中國音樂家提供了親身從教的機會,而著名音樂家的巡回演出則為中國音樂家提供觀摩的可能,這些對於中國音樂家的迅速成長和提高技藝無疑是難得的良機,非當時中國其他城市所能企及。
三、都市消費生活與通俗音樂的滋生
流行音樂的先祖是發源於美國的爵士樂和搖滾樂。20世紀流行音樂在全球迅猛發展,到今日已成為全球音樂文化的壹個組成部分。中國的近代音樂也不盡是西方高雅音樂在中國的傳播和生根的過程,還包括中國近代通俗音樂的產生。在這個過程中,上海不僅是近代中國高雅音樂的搖籃,更是近代通俗音樂的發祥地。音樂史研究者雖然對流行音樂的研究還不多,分期也並不完全壹致,但是普遍承認上世紀80年代的流行歌曲與20年代至40年代的流行歌曲有密切的聯系。當時黎錦暉以“時代曲”之名創作於20年代末上海的《毛毛雨》、《特別快車》等壹批迎合市民口味的歌曲,標誌了20世紀中國流行音樂的產生。在該階段產生了以黎錦暉及其“明月歌舞團”為代表的中國第壹代流行音樂作曲家和歌星。因此,研究者稱這個流行音樂的第壹階段為“黎錦暉時代”③。而所謂“黎錦暉時代”其實亦可以稱為“上海時代”,因為黎錦暉的整個活動主要是在上海,流行音樂的繁榮與上海的城市特點有密切關系,只有上海才能孕育第壹個流行音樂的繁榮。
那麽為什麽會是上海孕育出近代的中國流行音樂呢?這要從上海這座城市的獨特歷史和文化個性尋找原因。有學者指出,20世紀流行音樂的迅猛發展是20世紀社會歷史文化背景、現代科技的發展、商業炒作和現代人的心理需求等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④。這些正好在上海有很好的土壤。
首先,由於上海特殊的歷史機緣和文化傳統,使它在選擇及接受外來文化上有非常積極和開放的態度,這種文化傳統被稱為“海派文化”。“海派文化”具有開放、靈活、多樣、寬容等特點⑤,這為上海接受、容納通俗音樂這種新形式提供了文化心理上的基礎。此外,都會的經濟繁榮,促進了都市大眾文化生活的興盛,也為流行音樂提供和擴大了流行空間。當時的上海無疑是中國近代娛樂業最為興盛的城市,繁多的飯店、酒吧、咖啡館、夜總會等服務業及娛樂場所,為流行音樂的發展提供了生存空間。
其次,商業炒作和現代傳媒的出現大大加速了流行音樂的傳播速度。上海是壹座商業城市,任何文化形式都避免不了商業的熏染。同時,上海又是當時中國最現代化的城市,很多現代化的娛樂消費形式只有上海才最為普及,比如電影、唱片、電臺等。上世紀30年代的上海,既是全國的唱片業中心,也是無線電廣播的中心,又是電影業中心。這三者的交互作用,使通俗音樂廣為傳播。
唱片和留聲機於20世紀初葉傳入上海,至30年代,上海逐漸發展為中國唱片業的中心,擁有國內數量最多和實力最強的唱片企業,生產大量內容豐富的唱片。唱片開始還只是印制中國傳統戲曲為主。但到了30年代,新興的流行歌曲被市民階層所喜愛,很快成為唱片錄制的重要內容。1928年,黎錦暉創作、黎明暉演唱的《毛毛雨》由百代公司錄制成唱片,在社會上迅速傳播。壹些著名的歌星由此誕生。壹些實力雄厚的大企業爭相為明星灌錄唱片,從此錄制流行歌曲唱片成為各公司的重頭戲。比如,百代公司曾推出“明星錦集”,為紅極壹時的電影女明星們錄制流行歌曲唱片,有胡蝶、陳玉梅、黎明暉、王人美、李麗蓮、夏佩珍、胡珊、談瑛、陳燕燕、黎莉莉、嚴月嫻等。為了爭取歌星們錄音,各公司專為她們“量身定做”歌曲,並不惜給予優厚的報酬,如百代公司曾給予周璇6%的版稅。有些年紀尚輕的女歌星壹個月的收入可達20至30元,令世人羨慕。三四十年代,各公司錄制了大量的流行歌曲唱片。根據中國唱片廠1964年登記的舊唱片模板目錄統計,在百代、麗歌、和聲、高亭、勝利等公司灌制的流行歌曲唱片中,以周璇演唱的最多,為150余張,白虹有125張,姚莉有117張,龔秋霞有67張,王人美有62張,另有白光、李麗華、李麗蓮、李香蘭、歐陽飛鶯、吳鶯音、張露、黎莉莉、嚴華、梅熹等錄制的唱片①。
唱片業之外,廣播事業也擴大了通俗音樂的傳播渠道,為其開拓了壹個全新的市場。廣播電臺的興盛使收音機在中產階級市民中逐漸普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從收音機裏欣賞通俗音樂。
上世紀30年代,上海電影業、特別是有聲電影的發展更促進了流行音樂的繁榮。1931年中國第壹部國產有聲影片《歌女紅牡丹》在上海首映,國產故事片在30年代的興盛由此拉開序幕。電影需要配樂、插曲,這為流行音樂提供了新的創作和表演的市場。而電影的魅力更使穿插於其中的主題曲、插曲不脛而走、深入人心。本來流行歌曲主要以歌舞廳、酒吧、夜總會等為表演空間,有聲電影則為歌星拓展了新的發展空間。壹些原本以演唱流行歌曲、進行歌舞表演為主的歌舞團、歌唱社成員進入了電影界。如壹直在黎錦暉的中華歌舞團和明月歌舞社從事表演的王人美和黎莉莉,就成為30年代聯華影業公司“四大名旦”中的兩位;周璇在進入電影界以前,先後輾轉於明月歌舞社、新月歌劇社、新華歌劇社,早已是紅極壹時的名歌星。其他如白虹、白光、龔秋霞等,也都是在當紅歌星的位置上走進銀幕。歌星們從影後,繼續維持歌唱生涯,而且往往演唱所主演影片的插曲,歌曲借電影而傳播,電影亦因歌曲的流行而更加火爆。這種情況使壹些原本並非歌星出身的電影明星也紛紛地開始灌錄唱片,如胡蝶、陳燕燕、陳玉梅、李麗蓮、夏佩珍、胡珊、談瑛、嚴月嫻等②。無論是電影明星出唱片,還是歌星拍電影,結果往往是其拍攝的影片與灌錄的唱片同樣受到崇拜者的熱愛。電影這種新興娛樂工具對通俗音樂的推動作用是巨大的。正如汪毓和所說,“從20年代末開始,中國城市歌舞音樂與中國電影音樂,特別是電影歌曲的發展合為壹體,成為中國娛樂性通俗音樂的主體”③。足見當時電影對於通俗音樂的促進作用。
總之,由於上海濃厚的商業氛圍,具備較完善的市場運作機制,並受到唱片公司、無線電臺、有聲電影等新型娛樂媒體的強力支撐,流行歌曲發展的勢頭極為迅猛,形成了近代中國通俗音樂的第壹個浪潮。
其三,市民階層的龐大為通俗音樂的流行提供了土壤。流行音樂具有創作題材貼近現實生活、富於情趣化,格式簡煉完整、演唱方式不拘壹格,突出“自我感受”、演出方式強調群眾性、強化交流等特點①,這些都符合現代都市市民階層的審美需求。類似《毛毛雨》等“家庭愛情歌曲”大都表現男女情愛,歌詞內容、旋律、風格深受市民階層的喜愛。上海是當時中國最大的都市,有龐大的市民群體,這為以迎合現代都市生活口味的通俗音樂的流行提供了良好的土壤。
其四,三四十年代的上海很多進步的或嚴肅的音樂家,在流行音樂的創作上,也采取了較為積極態度。除了當時有黎錦暉、黎錦光、姚敏、嚴華等極負盛名的流行樂壇作曲家外,還有任光譜寫的《漁光曲》、《燕燕歌》,劉雪庵譜寫的《早行樂》、《何日君再來》,賀綠汀譜寫的《天涯歌女》、《四季歌》、《秋水伊人》等都是30年代上海曾傳頌壹時的經典性的流行音樂作品②。
四、結語
近代上海因為優越的地理位置和獨特的歷史機緣,由原來的壹個小縣城發展成中國最大的都市,也成為中國的經濟、政治和文化中心之壹。上海在中國近代文化形成中的地位重要,它不但成為西方文化向中國傳播的窗口,也成為中國近代新文化醞釀形成的重鎮。本文所述上海在近代中國音樂文化形成中的作用,只是上海對中國近代文化貢獻的壹個側面。
概括地說,上海由於其濱江帶海的地理位置和華洋雜處的社會形態,形成了敢為天下先的文化傳統,因此成為中國輸入西洋音樂的最初舞臺,並成為新式音樂教育的試驗場;而由於外國租界的存在,尤其是工部局樂隊的存在,為中國人直接體驗和學習西洋音樂提供了寶貴的機會;大量市民階層的存在,以及濃厚的商業氛圍,現代化傳媒的興盛也醞釀滋生了中國第壹代流行音樂。
當然,隨著抗日戰爭的開始,中國的音樂出現了新的內容,作為孤島的上海雖然仍然保持了壹段繁榮,但是由於脫離了民族的主戰場,其音樂中心地位有所下降。至中華人民***和國建立,上海在音樂方面的影響又有所轉折。這將成為另文考察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