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 醒木輕敲折扇搖,與君壹夕論古今。
歡迎收聽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評書連播》節目。聽眾朋友,請您繼續收聽根據古典小說改編的長篇評書《紅樓夢》,原著曹雪芹,改編:劉蘭芳、龐立仁、王印權、龐立勝,由劉蘭芳播講,我臺最近錄制並獨家首播。
史湘雲的叔叔叫史鼎是世襲的侯爺,人們都稱他叫小侯爺。這小侯爺史鼎在朝裏朝外很忙,顧不了死去兄嫂留下的女兒史湘雲,盡管史家很有錢,可到不了湘雲的手裏。每月零用錢只有幾吊,很困難。她今天壹張口說:“明天我開詩社做東道主請各位。”可把薛寶釵急壞了。到了晚上,燈下她提醒湘雲:“妳拿得出來錢嗎?為這事妳還回趟家也不值得,再說回家也不易把錢拿出來。”這壹下提醒了湘雲也犯愁了。“哎呀,我沒想這麽多啊,這怎麽辦?”“是啊,這麽多人就是吃壹頓,也得需要很多錢呢?”“哎呀,姐姐,妳可真是我的親姐姐,妳幫我想個法啊?”“我倒有個主意,我家典鋪有個夥計,他家田裏出上好的肥螃蟹,前兒個送來了幾斤。咱們這裏從老太太起到園子裏所有的人愛吃螃蟹。前幾天姨媽就說:要請老太太在園子裏賞桂花、吃螃蟹還沒來得及請呢!咱們呢,先不提詩社的事,就由我出面請他們吃螃蟹。等他們散了,咱們有多少詩做不得?我呀和我哥哥說,叫他那個夥計從家裏弄來幾簍肥大的螃蟹,豈不又省事、又熱鬧、又省錢嗎?”史湘雲聽了佩服寶釵精明,“哎呀,妳想的真周到,好算計。”“哎,我這可是真心為了妳,可不是小看妳,妳可別多心。”“怎麽能呢?我這裏感激還感激不過來呢。想不是我把妳
當成親姐姐,上回也不能把家裏的事全告訴妳呀?”寶釵笑了,點手叫過壹個婆子來,“出去跟妳家大爺說:照前兒個那樣的大螃蟹要幾簍來,明兒個晚飯後,我請老太太、姨媽賞桂花。告訴大爺千萬別忘了,我已經請了人了。”“哎。”那婆子送信去了。湘雲說:“明天我們出什麽題呢?剛才我說過,這詩題不能過於新巧,可是也不能太俗了,那麽以什麽為題呢?”寶釵說:“我們做女孩的其實都不用議論這個,這是多余的,對妳我長在閨門,那就是女工、刺繡、描花才是真本事。閑著呢看上幾篇有用的《五經》、《四書》、《烈女傳》、《女兒經》什麽的,要說做詩……”湘雲說:“嗨,別說那麽多了,大家昨個做了海棠詩,明天再擬個菊花題怎麽樣?”寶釵想了想:噯,菊花倒也合眼下的景,只是這個題目前人做的也太多了,嗯,我也是怕落俗了套。寶釵說:“要不這樣,咱們以菊花為客,以人主,擬出幾個題目來都要兩個字,壹虛壹實。湘雲笑著說:“好啊,好倒是好,只是不知用什麽虛字呢,妳先舉個例字提個醒。”寶釵想了想:“哎,比如說菊夢就不錯。”“哎,果然不錯,妳看我這菊影怎麽樣?”“算上壹個,我這還有問菊,妳看如何?”“好啊,我有個訪菊。”就這樣妳壹言我壹語的,兩個想出十二個,盡什麽呢?菊夢、菊影、問菊、訪菊、憶菊、種菊、對菊、供菊、詠菊、畫菊、簪菊、殘菊,十二個菊,明天咱們把十二個題目貼在墻上,誰愛做哪壹首就做哪壹首,反正都是壹首七律,能做可以多做,不能做者壹首不做也可以。做得好又做得快的為魁首,十二首都有人做了就算齊了,再交卷也不要了,末位淘汰,末位受罰,怎麽樣?”“好啊。”兩人商議已定,這才息燈安歇壹夜無事。次日起來,史湘雲便去請賈母等人來賞桂花。賈母說:“雲丫頭有這個雅興,咱們就擾她壹頓。”到了中午,賈母帶著王夫人、鳳姐,還有薛姨媽等人進了園子,賈母問:“上哪壹處好啊?”鳳姐說:“老祖宗,咱們這兒哪都不錯。雲姑娘已經在藕香榭那兒準備好了,那山坡下有兩棵桂花開得好,河裏的水又碧清碧綠,坐在河當中的亭子上豈不是敞亮?妳看著水,眼也清亮啊!”“好啊,那就去那兒。”說著,領著眾人往藕香榭來。原來藕香榭蓋在池水當中,四面有窗,左右又有曲廊可通,跨水即岸,是曲折的竹橋暗接的。眾人上了竹橋,鳳姐忙攙著賈母:“老祖宗,只管邁大步走,這竹橋就是這麽吱嘎吱嘎的,沒事。”就這樣,大家進入了藕香榭。只見欄桿外放著兩張竹案子,壹張擺著杯筷酒具,另壹張擺著各色茶具。那邊有兩個小丫頭用蒲扇子扇著小火爐煮茶,那邊的丫頭扇爐子燙酒。那位說了,還沒到冬天,幹嗎燙酒啊?您別忘了,今天是螃蟹宴,螃蟹屬寒的。賈母壹擡頭瞧見柱子上掛壹副對聯,黑匾金字。上聯寫:芙蓉影破歸蘭槳;下聯本末配:菱藕香深瀉竹八橋。賈母回過頭來跟薛姨媽說:“我小的時候,家裏也有這麽壹個亭子,叫做什麽枕霞閣,我那時也像他們這麽大,同姐妹們天天跑著玩,那天沒小心,掉水裏去了,差點沒淹死,好不容易被救上來了,還被那木釘子把頭磕破了。妳看,妳看,我這鬢角上還落下個手指肚這麽大的壹個坑。當時啊大家都怕進了水潰膿了,卻誰知好了。”鳳姐壹看,這可是哄老太太的機會,不等別人接茬她先說:“老祖宗,那時要好不了,如今這大福可叫誰來享呢?老祖宗從小福壽就不小,鬼使神差地碰出這個坑,就是為的盛壽盛福的。您看,壽星老那頭上原來也有壹個坑,因為萬福萬壽的盛滿了,嗚-,反倒鼓出壹個大包來了。”話說到兒,賈母和眾人笑得直捂肚子。賈母說:“猴兒猴兒,慣得妳拿我逗笑,看我不撕爛妳的嘴。”眾人又是壹陣大笑,說說笑笑進了亭子,有人獻上茶來,鳳姐忙讓搭桌子放杯筷。上面壹桌是賈母、薛姨媽、寶釵、黛玉,還有寶玉,東邊壹桌史湘雲、王夫人、迎春、探春、惜春,西邊靠門壹桌是李紈、鳳姐,這可是虛設的壹桌,兩個人不敢坐。這小妯娌倆得站著伺候捧茶、倒水,鳳姐吩咐:螃蟹不可多拿,壹回拿個十來個,其余的放在籠屜裏,現吃現拿,壹邊說著,她洗洗手站在賈母跟前給剝蟹肉,她先讓薛姨媽,薜姨媽說:“噯噯,妳讓我自己吃,自己掰著吃,自己掰著吃有滋有味的。”於是鳳姐又讓賈母、又讓寶玉,叫小丫頭們把燙熱的酒端上來,眾人開始吃螃蟹,邊吃邊說十分熱鬧,後來賈母不吃,眾人也就散了,有的去看花,有的弄水看魚。王夫人跟賈母說:“這裏風大,又剛吃螃蟹,老太太還是回屋歇著吧。”“嗯,我呀是想回去歇著,怕我壹走掃了妳們的興,即是這麽說,那我就回去了,湘雲啊別讓妳寶哥哥、林姐姐吃多了,噯,妳和寶釵也別多吃。那個東西雖好吃,但寒氣大,吃多了肚子疼。”“噯,知道啦。”兩個人答應著把賈母壹行人送出園子又轉回來,命人將殘席撤去另擺,寶玉說:“不用擺了,我們就開始做詩吧,把那個大圓桌子放在當中,酒菜往旁壹擱,誰愛吃誰吃。湘雲說:“不用,不做詩的,另起壹桌,撿點熱螃蟹請襲人哪紫鵑哪司棋啊鶯兒等人壹塊兒坐。山坡桂花樹下鋪了兩條花毯子,命丫環、婆子也在壹起隨便吃喝。再看這姐妹幾人開始做詩。壹頓飯的功夫,十二題已都做完。迎春又重新拿來紙謄錄壹遍,大家品茗,真是各有特色。幾經評選,最後評定,瀟湘妃子林黛玉的“詠菊”第壹。黛玉才思敏捷,對詩詞歌賦功底又厚,她對那感秋、愛菊之同大詩人陶淵明聯系在壹起,引為知音。陶淵明高風亮節,古今誰不稱道啊!十二首詩,說書的就不壹壹地念了,《紅樓夢》全有記載,您可以慢慢去看。再說詩社的這些姐妹們,詩做完了,大家圍在壹起擺上螃蟹吃喝起來,寶玉壹看菊花詩讓林妹妹奪了魁,何不以眼前的螃蟹為題吟詠壹番,看看這回是誰第壹?想到這兒就說:“今天持螯賞桂不可無詩啊?我想好了壹首,妳們聽聽看怎麽樣啊?”說完凈了手,提筆寫了出來。黛玉在旁邊看著,只見他寫的是:“持螯更喜桂陰涼,潑醋擂姜興欲狂。饕餮王孫應有酒,橫行公子竟無腸,臍間積冷饞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原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壹生忙。”黛玉看了笑著說:“這算什麽好詩啊?”寶玉說:“怎麽?不好啊?哼,這會兒妳才氣已盡,不說自己做不了還貶人家。”黛玉也不言語,拿起筆來刷刷點點壹揮而就,也是壹首。黛玉怎麽寫的“鐵甲長戈死未忘,堆盤色相喜先嘗。螯封嫩玉雙雙滿,殼凸紅脂塊塊香。多肉更憐卿八足,助情誰勸我千觴?對茲佳品酬佳節,桂拂清風菊帶霜。”寶玉看罷,暗豎手指,林妹妹真有才,從心裏往外佩服。他剛要拿起來念壹遍,哪知黛玉壹把搶過來,哧啦就給撕了,“還是妳那首好。”“哎,妳這是幹什麽?”這時寶釵也遞過壹張花箋,“我也定了壹首,湊個笑吧。”大家壹看,寫的是:“桂靄桐陰從舉觴,長安涎口盼重陽。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裏春秋空黑黃!酒未滌腥還用菊,性防積冷定須姜。於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眾人看罷拍手叫好,“好,這真是詠蟹的絕唱。”就在這麽會功夫,平兒回來了。原來老太太壹走,王夫人、鳳姐、平兒都壹塊兒走了。這會兒平兒自己回來了,大夥問:“妳們奶奶幹什麽呢?”指的是鳳姐。平兒說:“她壹回去就這事那事的壹大堆,出得來嗎?現在還在老太太那兒陪著說話呢!剛才少奶奶沒有吃好忙忙活活的,所以叫我過來問問還有沒有。要有拿幾個拿家吃去。”湘雲說:“有,多著呢,”就給拿了十幾個特大的,“噯,多拿圓臍的,啊!”李紈說:“平兒啊,妳別走了,來喝杯酒。”“不,不,我得回去。”“嗐,今兒個我偏不叫妳走,妳就聽鳳丫頭的,不聽我的?來人,把這螃蟹給二奶奶送去,就說平兒叫我留下了。”“噯。”這個婆子提個食盒轉身走了。很快來到賈母這兒送螃蟹,鳳姐問:“哎,平兒怎麽沒壹塊兒跟過來啊?”那個婆子說:“平兒要回來,眾姑娘不讓她走,要她喝兩盅,就叫我把螃蟹送來了。”“喔,妳回去替我謝謝,別笑話我嘴饞。”“那哪夠呢,我走了。”“等會兒,我這兒有點吃的,妳給他們帶去,妳看這盒子,是方才舅太太派人送來的,裏邊有夌粉糕和雞油卷,妳帶回去,讓姑娘們嘗嘗鮮。”“是。”那婆子提著食盒子走了。王熙鳳陪著賈母壹邊吃螃蟹壹邊說話。就在這陣,周瑞媳婦過來見禮,“二奶奶,劉姥姥帶著板兒來了,還帶著好些莊稼院裏的土產,有棗兒啊,還有倭瓜什麽的看妳來了,我知道您挺忙陪她說了半天話。劉姥姥說天色不早,要急著回去,怕晚了出不去城。”“噢。”王熙鳳今天特別高興,她想,劉姥姥已經二、三年沒來了,大老遠的難為她還找來東西,怪累的,今兒個晚了就留住壹夜,明兒個再讓她走。偏巧這話讓賈母聽見了,問鳳姐:“鳳丫頭啊,哪有這麽個劉姥姥啊,劉姥姥是誰啊?”“老祖宗,這劉姥姥的姑爺啊是我們老王家的親戚,它是這麽這麽壹回事。當初啊跟我姑媽他們認識。”“噢,好啊,我正想找個上歲數的老人說說話,快請了來我見見。”周瑞媳婦壹聽,這可是想不到的,這可是緣份。她趕緊出來催劉姥姥快去。劉姥姥想:我這寒酸模樣,怎麽好見老太太呢?“噯,噯,她嫂子,妳就說我走了。”周瑞媳婦說:“哎哎,沒關系,我們老太太可好了,最是惜老憐貪是個大好人,吃齋念佛的,我陪妳去。”說著,周瑞媳婦領著劉姥姥和板兒往賈母這邊來了。壹進門,正巧大觀園眾姐妹和寶玉做完詩也都出來了,都到賈母這屋裏頭陪著聊天。壹屋子人呢,劉姥姥壹進來兩眼就不夠使了,只見滿屋裏珠圍翠繞,花枝招展,哪個都光彩照人。嗯,那邊壹張木榻上歪著壹位老太太,只生得慈眉善目,滿頭銀發,身上穿絲裹鍛,丫環們都長得跟美人壹樣在那兒給她捶腿,鳳姐在壹旁說說笑笑。劉姥姥壹看便知這是賈母賈老太太,沒錯。急忙搶前幾步,滿臉堆笑,道了幾個萬福,嘴裏還說:“哎呀,我給老壽星請安。”“免了免了。”賈母欠欠身,周瑞媳婦揣過壹把椅子讓劉姥姥坐下。板兒比上次長高了,還是怕人不敢過來問候,氣得劉姥姥直打他的屁股。賈母說:“老親家,今年多大年紀了?”“啊,跟您回,我今年七十了。”“哎喲,妳們大夥看看,這麽大年齡還這麽硬朗,比我還大好幾歲呢!我要再過兩年,要到她這麽大,還不知能不能動得了呢?”劉姥姥笑了笑說:“老太太是享福的,我們生來是受苦的命,若我們也這樣,地裏的莊稼活就沒人幹啦。今年呢好收成,下點新鮮貨,我就送來了叫您嘗嘗鮮。”“好哇謝謝妳。妳的眼睛和牙齒還好嗎?”“都還好,就是今年左邊的槽牙活動了。”“喔,比我強多了。我呀老嘍,眼也花、耳也聾、記性不好,都不中用了,妳們這些老親戚呀都記不得了。親戚們來了,我怕人家笑話我,我都不出來會。能嚼得動的我就吃上兩口,困了就睡上壹覺,悶了的時候就和這些個小孫子、小孫女玩壹會兒。”劉姥姥笑了:“哎,這正是您老太太的福氣啊,我們想這麽著也不能啊!”“嗐,什麽福?不過是老廢物罷了”,說得大家都笑了。賈母忽然想起來劉姥姥剛才說的話,跟鳳姐說:“剛才老親家還帶了好些瓜菜,妳收拾收拾,我正想吃地裏現摘的瓜菜呢。外頭買不像他們田裏種得好吃。”劉姥姥說:“可不是嗎?這是自家院子裏的管保新鮮,可我們想吃魚肉還吃不起呢!”賈母說:“既然認了親,就住上壹、兩天再走,我們也有個園子,妳到裏邊逛逛,那裏也有果子,妳也嘗嘗。帶壹些家去也算看了看親家。”鳳姐見賈母喜歡,也說起留客的話:“嗐,劉姥姥,我們這兒不比妳們家的場院大,可是空屋子還有兩間。住幾天,把妳們那兒新奇古怪的事兒說給我們老太太聽聽。”賈母說:“鳳丫頭,她是鄉下人,別拿她取笑。她老實,哪擱得住妳取笑啊?”“我沒有。”鳳姐轉身叫人給劉姥姥預備晚飯去了,賈母又命人抓點果子給板兒吃,板兒見這麽多人不敢吃,賈母通情達理,抓了壹把把銅字兒叫廝們帶他到外邊玩去了。劉姥姥喝了會茶,便給賈母講起鄉村所見所聞的事。賈母聽什麽都覺得新鮮,越聽覺得越有意思,就在這陣,鳳姐叫人過來請劉姥姥吃飯,賈母這邊飯也來了,就親自撿了幾樣命人送給劉姥姥。鳳姐壹看,賈母這麽喜歡劉姥姥,等她吃完飯,又把她派到老太太這邊來。鴛鴦命婆子帶劉姥姥去洗澡,又撿了兩件衣服叫劉姥姥換上,帶她來到賈母榻前。這陣啊寶玉啊眾姐妹都圍過來了,幹嗎?聽劉姥姥講啊!那劉姥姥說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劉姥姥想:今天我把妳們大家都哄樂了,明天我多得點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