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中的復疊,或復沓,不是簡單的重復,而是壹種特殊的重復,是結構和意義遞進。如其中的招牌詩作《蒹葭》
下面從三個方面分析《詩經》的這種音樂特征。
疊字也叫作重言。兩個相同音節重疊成為雙音詞。《詩經》中的重言數不勝數,但大致可分為描摹聲音、描繪色彩、描述景物和描畫情態幾類。其中的擬聲,可歸為“天籟”和“人籟”兩種類別。
“天籟”是模仿自然的聲音。
如《鄭風?有女同車》中“佩玉將將”,“將將”即“鏘鏘”,是金玉發出的聲音。
又如《鄭風?風雨》中“雞鳴喈喈”“雞鳴膠膠”,是擬雞叫之聲。
《齊風?載驅》中“載驅薄薄”的“薄薄”是馬蹄聲,《唐風?鴇羽》中“肅肅鴇羽”的“肅肅”是鳥振羽之聲,《秦風?黃鳥》中“交交黃鳥”的“交交”是鳥叫聲。
不僅《國風》,《小雅》中也如此。如《彤弓之什?庭燎》中的“鸞聲將將”“鸞聲”,是有節奏的鈴聲。《桑扈之什?青蠅》中的“營營青蠅”,又出現了青蠅嗡嗡的響聲。這些自然界的聲響和諧而有韻味。它們生動、細致而又形象地描摹了來自大自然的音樂。劉勰則認為自然的聲響是“道之文”:“林結籟響,調如竽瑟;泉石激韻,和若珠锽;故形立則章成矣,聲發則文生矣。”
“人籟”則是另壹種音樂。《詩經》中關於人為的聲音,多存在於《雅》《頌》之中。如《鹿鳴之什?伐木》中“伐木丁丁”“伐木許許”“坎坎鼓我”,是伐木的聲音和鼓鳴的聲音。《大雅?文王之什?綿》中“捄之陾陾”“削屢馮馮”,則是鏟土聲和拍墻之聲。《周頌》的《閔予小子之什?良耜》中“獲之挃挃”,是收割莊稼的聲音,《商頌》中《那》有“奏鼓簡簡”“鞉鼓淵淵,嘒嘒管聲”,則是樂器之聲。這些聲音多是擬聲,但又不僅僅局限於樂音,這聲音還可引起情緒變化,讓人產生豐富的聯想,具有意象感。如“將將”的鈴聲悅耳動聽,而“營營”的嗡嗡響聲卻令人多生厭惡之感。“喈喈”“膠膠”的雞叫和“丁丁”的伐木聲會讓人感到真有雞在鳴叫而奴隸在辛勤伐木。
《詩經》中的重言不止表現在摹聲,對景物與人的情態描寫也有所體現。《鄭風?清人》中對馬的描寫用“旁旁”“麃麃”“陶陶”三個疊字,馬的強壯和英武躍然紙上。
《野有蔓草》對露的描寫使用了“瀼瀼”壹詞,表示露多。
《齊風?甫田》以“驕驕”“桀桀”來形容草之茂盛。
《十畝之間》用“閑閑”“泄泄”來狀寫采桑人閑適自得的樣子。
《素冠》中“欒欒”指人憔悴,“愽愽”則指人憂思不寧的神情。這種寫景狀物式的重言,與擬聲的疊字不同,因為事物狀態是視覺的,而不表現在聽覺上。作為形容詞的重言基本強調了事物的外觀樣貌。音節的反復則加強了人對事物的感受,在引起註意時增強了樂感。
雙聲,即由兩個聲母相同的字構成的詞;疊韻,由兩個韻部相同的字構成的詞。這兩種詞可以看成是重言的變體。如“參差”“踟躕”“蒹葭”“崔巍”“虺隤”。還有既雙聲又疊韻的“輾轉”。這些詞在音節上有變化,不是完全重復,但也通過聲母和韻部達到統壹。
疊句是兩個句子的重復。有連續重句和間隔重句。連續重句的,像《江有汜》
其中“不我以”“不我與”“不我過”連續重復。
《相鼠》中“人而無儀”“人而無止”“人而無禮”連續重復。
重復產生了強調效果。同時也表現出節奏的急促、清晰。
間隔重句則多壹些,如《芣苢》
間隔反復有時間上的距離感,節奏顯得舒緩,疊句最終強化了感情,渲染氣氛,對某種意境的反復強調。
疊章的情況在《詩經》中俯拾即是。尤以《國風》《小雅》表現明顯。如《周南?樛木》“南有樛木,葛藟累之。樂只君子,福履綏之”。這壹章重復了三次,只是“累、荒、縈;綏、將、成”六字不同。又如《衛風?木瓜》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重疊三回,後兩章以“木桃”“木李”代替“木瓜”,以“瓊瑤”“瓊玖”替換了“瓊琚”。
也有全詩部分重章的,如《大車》前兩章重疊,後壹章並不重復。或《秦風?車鄰》後兩章重章。重章的種類不同,但產生同種效果——回環的美。這種回環的美就像兩山之間的回聲循環往復,聲韻綿長,使全詩在節奏上有壹種均衡感和周期性。同時,反復還可以強化記憶,因為《詩經》中的詩基本上入樂,疊詠更便於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