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亮
①男人縮在高中校園門口，守著壹個烤紅薯的老式鐵爐。他不斷地把烤熟的紅薯挑出來，把沒烤的紅薯放進去，十幾個紅薯，讓他手忙腳亂。第壹次做這種營生，男人的心裏有點慌。
②（A）天空平飄著雪花，男人的頭頂和肩膀上落著薄薄壹層雪。正是放學的時候，走讀的學生趕著回家，住校的學生趕著回宿舍，所有人都在雪中匆匆而過。男人把壹個烤得最成功的紅薯托在手裏，嘴張著，卻並不吆喝。
③有人停下來，看他的紅薯。他立刻打起精神，從旁邊操起小秤。他挑了兩個最大的紅薯放進秤盤，拉起提繩。“啪”的壹聲，兩個紅薯緊跟著掉在雪地上。男人急忙再從烤爐裏取出兩個紅薯，那個學生卻早已經走遠了。
④整個下午他都沒有賣掉壹個烤紅薯，這讓他很傷心。現在，除了他，誰還把烤紅薯當成好東西？兒子考上重點高中的那壹天，鬧著要去吃洋快餐。兒子點了壹份薯條，端上來的東西又黃又瘦，蜷縮扭曲著，他不知為何物。嘗壹個，才知不過是炸過的土豆條罷了。他說：“這能比得上烤紅薯？”兒子邊笑邊喝著可樂。可樂他也嘗了嘗，不好喝，麻舌頭。他想，烤紅薯多好啊，剝了皮，又香又甜，含在嘴裏，不用嚼，直接化成蜜淌下去，如果再配壹大碗玉米糝子和壹碟腌蘿蔔條，那滋味，真是給個皇帝也不換啊！
⑤他重新把小秤放到身邊，扭過頭，眼睛盯住校門。這時，有幾個學生說笑打鬧著，走了出來。男人眼睛壹亮，清清嗓子，喊了起來：“賣烤紅薯啰！”嗓音很小，又啞又沙，像被砂紙打磨過。聲音吸引了這幾個學生的目光，然而他們只是投來極為漠然的壹瞥，又轉過臉繼續說笑。
⑥於是，男人又提高嗓門吆喝：“烤紅薯白送啰!”這時，壹個長脖子少年停下來，並轉身朝男人走來。邊上的平頭少年拽了拽他的胳膊，可是沒能將他拉住。長脖子少年走到男人面前，問道：“烤紅薯白送？”
⑦男人憨笑著挑出四個紅薯，邊挑邊問長脖子少年：“妳們宿舍幾個人？”長脖子少年說：“四個。”男人接著問：“那個和妳壹起走的留平頭的也是？”長脖子少年說：“不錯。”男人說：“那就給妳們多帶幾個吧！”於是又挑了四個。他把八個烤紅薯分裝進兩個袋子，遞給長脖子少年。
⑧天漸漸黑下來。（B）男人看了看天空，雪越下越大，地上鋪了厚厚的壹層。男人仍然沒有賣掉壹個烤紅薯。他推起三輪車，慢慢往回走。他在壹個街角停下來，就著昏黃的路燈，從爐裏掏出壹個焦糊的烤紅薯。他仔細地剝掉皮，慢慢地吃起來。他不聲不響地吃掉壹個，又掏出第二個。他壹口氣吃掉八個烤紅薯，那是烤爐裏剩下的全部烤紅薯。吃到最後，他不再剝皮，將烤紅薯從烤爐裏取出來，直接塞進嘴巴。男人想，自己的嘴唇肯定被燙出了水泡，因為現在，那裏鉆心地痛……
⑨長脖子少年回到宿舍，將兩袋烤紅薯隨手放在床頭櫃上。誰對烤紅薯都沒有興趣，即使是白送，他們也不想吃上壹口。終於，快熄燈的時候，留平頭的少年打開了壹個袋子，取出壹個烤紅薯，托在手裏，細細端詳。長脖子少年提醒他說：“都烤糊了。”平頭少年低頭不理他，閉起眼睛嗅那個烤紅薯。電燈恰在這時熄滅，平頭少年在黑暗來臨的瞬間，將那個已經冰涼的烤紅薯湊近嘴巴，狠狠地咬了壹口。他沒有剝皮，感覺到了紅薯的微澀與甘甜。
⑩長脖子少年突然說：“妳和賣烤紅薯的那個人長得很像。”
⑾黑暗裏，平頭少年偷偷流下了壹滴眼淚。
（選自《知識窗》2011年第1期，有刪改）
17.根據文中男人的行為，完成下面的填空。（2分）
手忙腳亂□紅薯→打起精神稱紅薯→高聲吆喝□紅薯→不聲不響吃紅薯
18.文中的男人對兒子（平頭少年）的父愛表現在哪些方面？請舉例說明。（4分）
19.下列對文章的理解不恰當的壹項是（）（3分）
A.第④段兒子“邊笑邊喝著可樂”中“笑”字，反映了兒子對烤紅薯的不屑壹顧。
B.第⑤段男人“眼睛盯住校門”中“盯”字，表現他盼著有人來買紅薯，更盼見到兒子。
C.第⑥段平頭少年“拽了拽”長脖子少年的胳膊，是不想讓長脖子少年走近男人。
D.第⑦段男人說“那就給妳們多帶幾個吧”，可見男人對這些孩子關愛有加，很大方。
20.文中有兩處關於雪的環境描寫，說說這樣寫的好處。（3分）
（A）天空飄著雪花，男人的頭頂和肩膀上落著薄薄壹層雪。
（B）男人看了看天空，雪越下越大，地上鋪了厚厚的壹層。
21.第⑨段“他沒有剝皮，感覺到了烤紅薯的微澀與甘甜”中的“微澀”和“甘甜”意蘊豐富，請揣摩並寫出平頭少年的內心活動。（3分）
平頭少年想：________
參考答案
17.（2分）烤送（每空1分）
18.（4分）在生活上關愛兒子，如白送並多給長脖子少年幾個烤紅薯，是想讓兒子吃上烤紅薯；在精神上尊重、寬容兒子，如顧及兒子的自尊，沒有與兒子相認。（每點2分，意對即可）
19.（3分）D
20.（3分）暗示時間的推移；交待天氣變得更冷；烘托人物失落、苦澀的心情；營造蒼涼凝重的氛圍。（答出三點，意對即可）
21.（3分）示例：我為什麽不去跟爸爸打個招呼呢？這哪裏是壹只烤紅薯啊，這分明是爸爸壹片沈甸甸的心意啊（意對即可）
作者簡介周海亮，山東省作協會員。《讀者（原創版）》、《思維與智慧》等雜誌社簽約作家，《半月談》雜誌社特約記者，教育部“十壹五”規劃課題組專家，“龍源期刊網”駐站作家，賢才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常務理事，暢銷書作家。2003年開始職業寫作，作品散見於《大家》、《芙蓉》、《山花》、《山東文學》、《飛天》、《長城》、《鴨綠江》、《四川文學》、《雨花》、《讀者》、《中國青年報》、《臺灣日報》等，有多篇作品被《小說選刊》、《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中篇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讀者》、《青年文摘》等轉載。小小說《鐵》登“2007中國小說排行榜”，中篇小說《天上人間》獲2008年新語絲網絡文學獎。國內多家報刊開有個人專欄，出版有小說集《天上人間》、《簾卷西風》、《刀馬旦》、《太陽裙》等20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