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首先是個內慧外秀的女性,“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壹雙似喜非喜含情目。 態生兩靨之愁,嬌襲壹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 閑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心較比幹多壹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這首詞中盡現了黛玉迷離、夢幻、病態、柔弱、動靜交融的美麗和氣質,我找不到壹個更好的形容詞來綜合形容這樣脫俗的美和媚,或者“秉絕代姿容,具希世俊美”,也或者“此女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見幾回!” 林黛玉之美,還表現在她才學橫溢和濃郁的詩人氣質。
黛玉是中國古典小說《紅樓夢》中的人物。字“顰顰”,名號“瀟湘妃子”瀟湘妃子是根據她住的屋子命的名。林妹妹富有魅力的西施式的清瘦之美,更具有絕世的姿容;富有西施“捧心而蹙”、裊娜風流的外形之美,這些都突出了她的悲劇性格之美。 林黛玉的嬌美姿容是迷人的。然而,使她動人心魄、更具藝術魅力的則是她無與倫比的豐富而優美的精神世界。林黛玉首先是個內慧外秀的女性,不像薛寶釵那樣世故,那樣城府甚深,八面玲瓏,取悅於人;她對人坦率純真,見之以誠。
紅樓夢裏各個女兒都精華靈秀獨具其魅,卻只有黛玉美的讓人由衷地心疼和愛憐。“兩彎似蹙非蹙柳煙眉,壹雙似喜非喜含情目。 態生兩靨之愁,嬌襲壹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 閑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心較比幹多壹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這首詞中盡現了黛玉迷離、夢幻、病態、柔弱、動靜交融的美麗和氣質,我找不到壹個更好的形容詞來綜合形容這樣脫俗的美和媚,或者“秉絕代姿容,具希世俊美”,也或者“此女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見幾回!”,更能生動貼切些吧。
《紅樓夢》中林黛玉前世為離恨天上三生石畔壹顆絳珠仙草,日見枯萎之時,得神瑛侍者即後來的賈寶玉灌溉,天地靈氣而修成人體,然而僅修為女體,心中結壹份難釋之情,說 若他下世為人,我也隨他世間走壹遭,將畢生眼淚還與他,以報灌溉之恩。後,通靈寶玉下世,這才使整個故事得以發生……
我們第壹次見到林黛玉,是她剛剛來到賈府。作者通過鳳姐的“嘴”和寶玉的“眼”,描繪了她天仙似的人品。鳳姐壹見就驚嘆道:“天下竟有這樣標致人兒!我今日才算看見了!”在寶玉的眼裏,這“裊裊婷婷的女兒”,“神仙似的妹妹”;則別有壹種風範和神韻:
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壹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壹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心較比幹多壹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曹雪芹把我們民族的審美積澱進行了新的熔鑄和創造,他把楊貴妃式的豐美賦予了薛寶釵,而把更富有魅力的西施式的清瘦之美給了林黛玉,使林黛玉的形像具有絕世的姿容;作者有意將林黛玉的外貌與西施聯系起來,並將西施“捧心而蹙”、裊娜風流的外形之美賦予林黛玉,還借寶玉之口給她取字“顰顰”,便突出了她的悲劇性格之美。
林黛玉的嬌美姿容是迷人的。然而,使她動人心魄、更具藝術魅力的。則是她無與倫比的豐富而優美的精神世界。林黛玉首先是個內慧外秀的女性,她“心較比幹多壹竅”。她的蒙師賈雨村說,他這女學生“言語舉止另是壹樣,不與凡女子相同。”因其母名賈敏,“他讀書凡‘敏’字他皆念作‘密’字,寫字遇著‘敏’字亦減壹二筆。”她到賈府時,尚在孩提,卻牢記母親生前的囑咐:“外祖母家與別家不同,……要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要多說壹句話,不可多行壹步路,恐被人恥笑了去。”她總是眼看心想,暗暗審視;然其言行舉止,卻又那樣彬彬有禮,適份合度。
但我們同時也感覺到,她壹開始便受到心理上的壓抑。她詩思敏捷,別人寫詩,總是苦思冥想,而她卻“壹揮而就”。她對賈寶玉說:“妳能壹目十行,我就不能過目成誦?”的確,林黛玉的聰明在大觀園裏是有名的。
她善於觸景生情,借題發揮。壹次寶玉去看寶釵,正在壹個“識金鎖”,壹個“認通靈”,不期黛玉已搖搖擺擺的進來,壹見寶玉,便笑道:“哎喲!我來的不巧了!”寶釵笑問“這是怎麽說?”黛玉道:“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寶釵又問“這是什麽意思?”黛玉道:“什麽意思呢,來呢壹齊來,不來壹個也不來;今兒他來;明兒我來,間錯開了來,豈不天天有人來呢?也不至太冷落,也不至太熱鬧。”當寶玉聽寶釵說吃冷酒對身體有害而放下酒杯時,正巧雪雁送手爐來,黛玉又壹語雙關地說:“誰叫妳送來的?難為他費心。——那裏就冷死我了呢!”雪雁說是紫鵑叫送來的,她馬上又說:“也虧了妳倒聽他的話!我平日和妳說的,全當耳旁風;怎麽他說了妳就依,比聖旨還快呢!”聰敏的顰兒,把她的妒意表達得多麽鋒利而又含蓄,機帶雙敲而又點滴不漏。又壹次,寶玉看著寶釵雪白的膀子發呆。這時,“只見黛玉蹬著門檻子,嘴裏咬著絹子笑呢。寶釵道:‘妳又禁不得風吹,怎麽又站在那風口裏?’寶玉道:‘何曾不是在房裏來著?只因聽見天上壹聲叫,出來瞧了瞧原來是個呆雁。’寶釵道:‘呆雁在那裏呢?我也瞧瞧。’黛玉道:‘我才出來,他就忒兒的壹聲飛了。’嘴裏說著,將手裏的絹子壹甩,向寶玉臉上甩來。”
這種機敏,這種諷刺與戲謔,只有林黛玉才能做得如此精純而又天衣無縫。大觀園裏有幾張利害的“嘴”,如鳳姐的“嘴”,賈母的“嘴”,晴雯的“嘴”,尤三姐的“嘴”,紅玉的“嘴”;黛玉也有壹張更利害的“嘴”。寶玉的奶媽李嬤嬤說:“真真這林姐兒,說出壹句話來,比刀子還利害。”但鳳姐等人的“嘴”與黛玉的“嘴”又有文野之分:鳳姐多是“世俗取笑”;黛玉則顯得典雅俊則。正如薛寶釵所說:“更有顰兒這促狹嘴,他用‘春秋’的法子、把市俗粗話、撮其要、刪其繁、比方出來,壹句是壹句。”言為心聲,心慧則言巧。
其實,林黛玉不像薛寶釵那樣世故,那樣城府甚深,八面玲瓏,取悅於人;她對人坦率純真,見之以誠。她尊重自己,也尊重別人。她對待紫鵑,親如姐妹,情同骨肉,誠摯的友情感人至深。香菱學詩,寶釵譏她“得隴望蜀”,極為厭煩;香菱向黛玉請教,黛玉卻熱誠相接,並說:“既要作詩,妳就拜我為師”。純真透明如壹泓清泉。她給香菱講解詩的作法和要求,還把自己的詩集珍本借給香菱,並圈定閱讀篇目,批改她的習作,堪稱“誨人不倦”。她待人很寬厚,與人不存芥蒂。史湘雲因把她比作戲子傷了她的自尊,她有點不忿,可壹會兒便攜了寶玉的“寄生草”回房,便又“與湘雲同看”。在對待寶釵的態度上,尤見出其天真篤實。本為情敵,無嫌猶猜。但在薛寶釵對她略表關懷,予以“訓導”之後,她便開誠布公,肝膽相照,向薛寶釵掏出心窩子的話,並引咎自責:“妳素日待人,固然是極好的,然我最是個多心的,只當妳心裏藏奸。從前日妳說看雜書不好,又勸我那些好話,競大感激妳。往日竟是我錯了,實在誤到如今。”此後她待寶釵如親姐姐壹般,連寶玉也感到驚奇。
林黛玉之美,還表現在她才學橫溢和濃郁的詩人氣質。曹雪芹胸中筆下的林黛玉,是壹個詩化了的才女;她有多方面的才能:博覽群書,學識淵博。她愛書,不但讀《四書》,而且喜讀角本雜劇《西廂記》、《牡丹亭》、《桃花扇》等;對於李、杜、王、孟以及李商隱、陸遊等人的作品,不僅熟讀成誦,且有研究體會;她不僅善鼓琴,且亦識譜。曹雪芹似乎有意將歷代才女如薛濤、李清照、葉瓊章、李雙卿等的某些特點,融進林黛玉的性格。比如,她代題“杏簾在望”為寶玉解圍的細節,很易使人聯想到李清照與趙明誠比作《醉花陰》的軼事;“堪憐詠絮才”、“冷月葬詩魂”,則是將林黛玉比晉代的謝道溫和明代的葉瓊章的。但林黛玉又完全區別於歷代的才女,這就是曹雪芹賦予她悲劇命運和叛逆精神的個性特征。不過這種個性特征,在壹定程度上,是通過她詩人的氣質和詩作表現出來的。在大觀園裏,她與薛寶釵可謂“雙峰對峙,二水分流,”遠遠高出於諸裙釵,在博學多識方面,可能略遜寶釵;但在詩思的敏捷,詩作的新穎別致、風流飄灑方面,林黛玉卻是出類拔萃、孤標獨樹的。詩社每次賽詩,她的詩作往往為眾人所推崇’,所激賞,因而不斷奪魁。她的詩之所以寫得好,是由於她有極其敏銳的感受力、豐富奇特的想象力以及融情於景的浸透力;即使壹草壹木、壹山壹石等極平凡的事物,她只要壹觸到,立即就產生豐富的想象;新奇的構思和獨持的感受和見解。尤其可貴的是,她能將自己的靈魂融進客觀景物、通過詠物抒發自己的痛苦的靈魂和悲劇命運。例如她的《白海棠》詩,既寫盡了海棠的神韻,亦傾訴了她少女的衷情。尤其是“嬌羞默默同誰訴”壹句,最為傳神:這既是對海棠神態的描摹,也是自我心靈的獨白,她有銘心刻骨之言,但由於環境的壓迫和自我封建意識的束縛,就是對同生***命的紫鵑、甚至對知音賈寶玉,也羞於啟齒,只有悶在心裏,自己熬煎。這便愈顯其孤獨、寂寞和痛苦。她的“柳絮詞”,纏綿悱惻,優美感人,語多雙關,句句似詠柳絮。字字實在寫已,抒發了她身世的漂泊與對愛情絕望的悲嘆與憤慨。尤其她的“菊花詩”,連詠三首,連中三元,藝壓群芳,壹舉奪魁。她的詩不僅”題目新,詩也新,立意更新”,而且寫得情景交融,菊人合壹,充分而深刻地表達了自己的思想感情。其中“滿紙自憐題素願,片言誰解訴秋心?”“孤標傲世諧誰隱,壹樣花開為底遲?”等句,更寫出了這位少女的高潔品格和痛苦靈魂。此外,像她的《桃花女兒行》、《秋窗風雨夕》、《題帕詩》和《五美吟》等。都寄寓著深意,詩如其人,感人至深。
這裏要特別強調的,是作為她詩讖的《葬花辭》.這是林黛玉進入賈府以後的生活感受,是她感嘆身世遭遇和悲劇命運的全部哀音的代表作,她以落花自況,血淚作墨,如泣如訴,抒寫了這位叛逆者的花落人亡的哀愁和悲憤。“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就寄有對世態炎涼,人情冷暖的憤懣;“壹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豈非對長期迫害著她的冷酷無情的現實的控訴?“願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則是對美好理想的渴望與熱烈追求”;”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表現了她的高潔的情誌和堅貞不阿的精神。至於“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壹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等未了數句,書中幾次重復,特意強調,並通過鸚鵡也會吟哦的描寫,可知作者是大有深意的:花的命運也即黛玉的命運。這是用熱血和生命寫就的心曲,是與這個罪惡的世界決裂的檄文。它真實地展露了壹個充滿痛苦充滿矛盾而又獨抱高潔、至死不渝的心靈世界,凸現的是壹種獨立人格的壯美與崇高。《葬花辭》之所以能引起讀者的強烈***鳴,原因正在這裏。
富有詩人氣質,並且被詩化的林黛玉,詩魂總是時刻伴隨著她,總是隨時從她的心裏和身上飄散出沁人心脾的清香。“無賴詩魔昏曉侵”,這是她的切身體驗。詩,對於她,是不可壹日無的。她用詩發泄痛苦和悲憤,她用詩抒寫歡樂與愛情,她用詩表示抗議與叛逆的決心。詩表現了她冰清玉潔的節操,詩表現了她獨立不阿的人格,詩表現了她美麗聖潔的靈魂,詩使她有壹種迷人的藝術光輝!可以說,如果沒有了詩,也就沒有了林黛玉。
然而,最激動人心、催人淚下的,還是林黛玉的叛逆者的悲劇性格。在她的身上閃耀著追求個性解放、爭取婚姻自由的初步民主主義思想的光輝。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社會,她不僅才情橫溢、學識淵博,而且又是那樣如饑似渴地閱讀“性靈之學”和描寫愛情的角本雜劇,那樣如醉如癡地沈浸在藝術的境界。
林黛玉的精神之美,更集中更強烈地體現在她對賈寶玉的愛情之中。他們的愛情是壹種新型的,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屬於未來的愛情。這種愛情的最根本的特點,是建立在互相了解、思想壹致基礎之上的,表現得非常純真、深摯、堅貞。林黛玉本是壹個“情癡”、“情種”,她為愛情而生,又為愛情而死,愛情是她的生命所系。她對賈寶玉愛得真誠,愛得執著,始終如壹,至死靡它。然而,焰們的愛情又是在不許愛的環境中發生、發展和生存的,這就難免有痛苦、有不家,甚至要為愛情付出生命的代價。再加上她詩人的氣質和悲劇的性格,這種被壓抑的燃燒著的愛情,只能用詩和哭來抒發,來傾泄。
詩,前已敘述;哭,更是林黛玉的家常便飯。她來到人世,是為了“還淚”。她第壹次見到賈寶玉,就是哭,脂硯齋說:“這是第壹次還淚。”此後,“不是悶坐,就是長嘆,好端端的不知為什麽,常是自淚不幹的。”林黛玉的哭,分明飽含著現實人生的血肉。哭是她悲劇性格的重要表現形式之壹:哭,是她對生活折磨的強烈反映;哭,是她發泄痛苦的方式;哭,是她詩人氣質的種種感受的抒發。質言之,她是為自己的愛情而哭。愛情曾使她幾死幾生。當他們這種同生***命的愛情最後遭到毀滅時,她便“焚稿”、“絕粒”,以生命相殉。這種愛情是怎樣的至誠至堅,至純至聖,感天地,泣鬼神,動人肺腑,撼人心靈!多少人為她灑下同情、痛惜和悲憤之淚!壹生以淚洗面的林黛玉,臨死之前反而發出了微笑,最後喊出了“寶玉,寶玉,妳好——”的未完的壹句話——留下了千載不消的遺恨!
林黛玉死去了,但林黛玉的純美的精神,她與賈寶玉生死與***的愛情,他們所實踐過的愛情原則,她的閃耀著藝術魅力的優美形像,將與日月爭輝,與天地***存;這壹形像所含蘊的哲理與詩意,將給予不同時代的讀者以生活的啟示和美感享受。
形象剖析
壹、捧心西子病態美
在通篇《紅樓夢》中,作者對林黛玉的外在美描寫並未花費太多筆墨。然而就是那著墨不多的描寫卻給人留下了極其美麗形象。我們可從開篇的“降珠仙草”得“受天地之精華,復得甘露滋養,遂脫了草木之胎,換得人形”,這些句中體會到“仙草化身”壹種超凡脫俗,得天地精華的清秀非凡之美。壹切自然造化都是美的,壹草壹木俱是,更何況是壹株得受天地精華,甘露滋養的“仙草”了!此時作者雖然尚未直接描述黛玉之美,但在讀者心裏,早已對這株“仙草修成的女體”心儀已久了。到此作者已經成功塑造了黛玉壹種“清秀靈幻”的美麗形象。
黛玉初進賈府,作者也未直接著墨來描寫她的外在美,而是巧借鳳姐的嘴及寶玉的眼來看出林黛玉的美。心直口快的鳳姐壹見黛玉即驚嘆:“天下竟有這樣標致的人物,我今日才算見了!”這話雖未直接寫出黛玉的美麗,卻給讀者在心裏留下了壹個“絕美”的形象。我們再從寶玉的眼來看看黛玉的形象:“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壹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壹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嫻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心較比幹多壹竅,病如西子勝三分。”寶玉竟稱她為“神仙似的妹妹”。筆至此處,壹個活生生的“絕美”黛玉已躍然紙上。這便是林黛玉的“外在美”。然而她的“外在美”是“嬌襲壹身之病” “病如西子勝三分”的病態的美,就象是個“捧心西子”。
二、以自尊掩飾自卑
在這裏,“惟恐被人恥笑去了”的自尊,已經變成了“惟恐被小人看了他去”的自衛。這種自衛,是環境變遷與門第差異在黛玉心靈深處的細微折射。從形景看,不是單沖著周瑞家的,實質是也是沖著薛姨媽與賈府的,她要借送宮花這件小事,稱壹稱自己在皇室與侯門家庭稱盤上的份量。這就是問題的實質。
脂硯齋在批這壹段時道: “今又到顰兒壹段,卻又將阿顰天性從骨中壹寫,方知亦系顰兒正傳。”“天性”雲雲,就是指這種偏執得令別人有點受不了的自尊。最受不得別人傷害的黛玉,卻最肆無忌憚的傷害著別人。然而這位貴族小姐卻萬萬沒有想到,沖著周瑞家的這個奴仆發泄,顯然是有失身份的表現,她想得到的卻恰恰是失掉的,這個細節無疑是黛玉性格底色的點睛之筆,所以脂硯齋才鄭重指出“從骨中壹寫”。
人當然不能沒有自尊,但她自尊心太強了,便會發展成為小心眼。等到史湘雲說唱小旦的戲子有點像她的時候,林姑娘的微嗔薄譏就變成了雷霆震怒了。不過,她這壹次註意到了身份,當時並沒有發作出來,回到住處才連珠炮式地向情人傾泄:“我原是給妳們取笑的——拿我比戲子取笑?”“這壹節還怒得。再妳為什麽又和雲兒使眼色?妳安得什麽心?莫不是她和我頑,她就自輕自賤了?他原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平民的丫頭,他和我頑,設若我回了口,豈不他自惹人輕賤呢。是這主意不是?這卻也妳的好心,只是那個偏又不領妳的這個好情,壹般也惱了。妳又拿我作情,倒說我小性兒,行動肯惱,妳又怕他得罪了我,我惱他,與妳何幹?他得罪了我,又與妳何幹?”(第22回)在這裏,林姑娘把人格價值與門第價值以及兩者之間關系說得再也清楚不過了。比作戲子猶可恕,而把湘雲看得比她高貴則是不可忍的。雖然這只是她的分析,寶玉並非此意。不過我們不要被黛玉的強詞奪理所迷惑,其實最不可恕的還是把他比作戲子。她覺得自己的身份受到了恥辱,自尊心受到了傷害,所以才發泄了這麽壹大堆,這也正是她維護自尊心的壹種鮮明的表現。
其實,對林黛玉來說,自尊與自卑原不過是壹對孿生姐妹。前者是後者的外化,後者是前者的內涵。與賈府門第差異,又寄人籬下,使她產生了深深的自卑,她所以要時時刻刻在人前要極力維護她的自尊,是為了用自尊掩蔽飾她內心的自卑。
三、小心眼背後有坦誠
黛玉的小心眼似乎人人皆知,然而還應看到,她的小心眼背後有坦誠。
林黛玉在沒有與賈寶玉定情之前,她對兩個情敵——薛寶釵、史湘雲有些“小性兒”“見壹個打趣壹個”,有時簡直到了不太近情理的地步。如薛寶釵生病,賈寶玉去看她,本是合情合理的事情,而黛玉見了,心中不悅,竟說出“哎喲,我來得不巧了!”“早知道他來,我就不來了”。這樣帶刺的話,使薛寶釵和賈寶玉都下不了臺。
然而真率的林黛玉,在她幾乎毫無遮掩地表露著自己的缺點的同時,也在向人們敞開了她那純真無邪的心扉。在她眼中心中,容不得微塵,也不記得微嫌。當她對某人某事有看法時,可以鋒芒畢露地直陳己見,但這只是就事論事,論過陳過之後也就丟在了壹邊。正是憑這種待人以誠的直率,她贏得了姐妹們的友情,誰也沒有將“行動愛惱人”的林妹妹當外人。如果什麽時候缺了她,大家也同樣感到空虛與寂寞。她畢竟有壹顆晶亮的靈魂。小性兒,尖酸刻薄,只不過是美玉上的小瑕微疵罷了。
在大觀園裏,她似乎只有與薛寶釵結怨太深了,那是因為她曾壹度將寶釵當自己的情敵。但正是她們後來又“互剖金蘭語”,結成“金蘭契”,譜成了友情中最動人的篇章。她被寶釵善意的批評所感動了,深情地說:“妳素日待人,固然是極好的,然我最是個多心的人,只當妳心裏藏奸,從前日妳說看雜書不好,又勸我那些好話,竟大感激妳。往日竟是我錯了,實在 誤到如今。細細算來,我母親去世的早,又無姐妹兄弟,我長了今年十五歲,竟沒壹個人象妳前日的話教於我。怨不得雲丫頭說妳好,我往日見他贊妳,我還不受用,昨兒我親自經過,才知道了。比如若是妳說了那個,我再不輕放過妳;妳竟不介意,反勸我那些話,可知我竟自誤了…….”她向寶釵說的壹番話,就如壹篇深刻的自我反省。說明她往日所以容不得別人的缺點,是因為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的缺點;所以聽不得別人贊寶釵,是因為他始終以為寶釵“心裏藏奸”。在這裏,我們看到這位少女自尊得有點偏執的內心世界,又變得虛懷若谷、率真坦誠了。
四、追求真愛
林黛玉在賈府十分孤立無援,她惟壹的知己是賈寶玉。對賈寶玉的愛情,是她生命之火,壹旦失卻這愛情,生命也就終結。
林黛玉不能離開賈寶玉,更不能失去賈寶玉的心。但是,在初戀階段,他倆若即若離,互相試探,都不肯把真心掏出來。尤其是林黛玉,她在對賈寶玉的真心還沒有充分了解之前,不肯輕易地流露出自己對賈寶玉的戀情,因為她很自尊自重。這時的賈寶玉,對純潔少女有壹種泛愛,對才貌雙全的薛寶釵、史湘雲,更有著明顯的感情波瀾,這使林黛玉無法容忍,她直率地對賈寶玉說:“我很知道妳心裏有‘妹妹’,但只是見了‘姐姐’,就把‘妹妹’給忘了。”
林黛玉執著地追求愛情,但是當賈寶玉借《西廂記》詞語,真正向她表示愛情的時候,她反而要嗔怪他。第壹次,林黛玉與賈寶玉***讀《西廂記》,她“越看越愛看,不到壹頓飯工夫,將十六出俱已看完,自覺詞藻警人,余香滿口。雖看完了書,卻只管出神,心內還默默記誦”。賈寶玉趁機向她表示:“我就是個‘多愁多病身’,妳就是那‘傾國傾城貌’。”林黛玉卻氣得“帶腮臉兒通紅,登時直豎起兩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兩只似睜非睜的眼,微腮帶怒,薄面含嗔,指寶玉道:“妳這該死的胡說,好好的把這淫詞艷曲弄來了,還學了這些混帳話來欺負我。我告訴舅舅舅媽去。”第二次,賈寶玉又借《西廂記》中張生對紅娘說的壹句話對紫鵑說:“好丫頭,‘若***妳多情小姐同鴛帳,怎舍得疊被鋪床?’”再次向林黛玉表示愛情。而林黛玉呢,“登時撂下臉來”哭道:“妳這該死的胡說,好好的把這淫詞艷曲弄來了,看了混帳書,還學了這,也來拿我取笑兒,我成爺們解悶的。”並且立即“往外走”。林黛玉這些言行又是多麽的矛盾呀!她天天纏著賈寶玉,為得不到賈寶玉的愛情日夜受著痛苦的煎熬,弄了壹身的病。但賈寶玉壹旦有了表示,她又擺出壹個貴族小姐的架式,把內心也認為是“好文章”的《西廂記》,斥之為“淫詞艷曲”、“混帳書”,並不惜搬出賈寶玉最害怕的緊箍咒——賈政的權威來壓賈寶玉,這不是太“乖張”了嗎?其實不然,賈寶玉是貴族公子,身上多少沾染了貴族的壞習氣,林黛玉沒有看到他的真心以前,是保持著警惕性的。林黛玉所以不能接受賈寶玉逢場作戲式的表達愛情方式,因為她追求的是真愛。
賈寶玉在林黛玉真摯愛情熏陶下,不僅在史湘雲面前稱贊林黛玉不說仕途經濟的混帳話,而且勇敢地對林黛玉獻上他的心,並送上定情的信物——兩條舊手娟。這時林黛玉已經確證賈寶玉對她是真愛,從此以後,賈寶玉與林黛玉之間再也沒有發生過大的口角,林黛玉對薛寶釵、史湘雲的譏諷也少多了。
五、正確看待林黛玉的悲劇
林黛玉畢竟是單純天真的少女,她幻想著與賈寶玉的愛情有朝壹日獲得統治階級的認可,配上壹個合乎封建禮教的形式,成為合理的存在。但美好的幻想無所附麗,結局如何,林黛玉沒有賈寶玉那樣樂觀自信。她擔心著“不知將來如何”,更多的是預感到這愛情的悲劇結局。沒有婚姻的愛情是不完整的,林黛玉正是在將愛情發展成為婚姻上碰到了更大的威脅,也更加顯得無能為力。
事實是確實有壹團不祥的烏雲籠罩在寶黛愛情上空,而烏雲的制作者就是賈府的最高統治者賈母。賈母對她的“心肝”寶玉的配偶的選擇,是長期縈繞於心的重要問題,賈母對此早已關註,並采取了壹些措施。如寶玉的妾的候選人,賈母就選中了晴雯,並把晴雯給了寶玉當丫頭,說:“晴雯那丫頭我看他甚好”,別的丫頭“模樣爽利言談針線多不及他,將來只他還可以給寶玉使喚得”。賈母對寶玉的妾尚且這樣用心,對他妻子的要求就更高了,選擇自然更加慎重了。
林黛玉的小心眼兒,尖齒利牙,得罪了周圍好多人,失去了友軍。除了寶玉和貼身丫頭紫鵑之外,賈府上下沒有人關心她,也沒有誰替她著想。她還處處不饒人,別人不敢說的話,她偏說。如寶玉和襲人的曖昧關系,大觀園中無人不知,但誰也怕捅破這層紙,只有黛玉敢壹語道破,對襲人說:“妳說妳是丫頭,我只拿妳當嫂子待。”她的性格孤傲,如他對王夫人的心腹、怡紅院中的內奸,竟壹點也不顧忌,直率的驚人。封建蒙昧主義最野蠻的地方,往往對人的個性施以暴虐和殘害,人性發展加以束縛。在這裏,真實的個性存在本身就是叛逆。
曾經壹度視黛玉為掌上明珠的賈母,在意識到黛玉的心事後,明確表示不能將她許配給寶玉,並在薛林兩人比較後明顯傾向於薛寶釵。王熙鳳在賈母的態度明朗後,便使出了“偷梁換柱”之計,對寶玉說給他娶林妹妹而實際上給他娶的是薛寶釵。“風刀霜劍嚴相逼”,林黛玉在絕望中壹病不起,臨終前在絕望悲憤之中,焚燒了象征著她與寶玉純潔愛情的詩帕和記載著她心聲的詩稿。
可見黛玉之死,既是社會悲劇,也是性格悲劇。
林黛玉性格上的缺陷掩蓋不了她叛逆思想的光芒。當她的愛情幸福被扼殺時,表現得那樣的勇敢、決絕,她以死向黑暗的社會表示強烈的反抗。至此,她的叛逆性格到了高峰。壹個美麗、柔弱、勇敢、決絕的悲劇形象,便深深銘刻在讀者心中,屹立在中國文學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