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的作品中充滿了堅硬冰冷的元素,像壹塊不肯融化的冰,在讀者心中閃耀著寒光,透進骨髓的寒意。
喪鐘為誰而鳴的艱難,在文學界大概無人能比。讀他的作品,有時候感覺就像讀壹篇說明文,幹巴巴的,沒有任何感情。但他的敘述極其細致準確,可以跟著文字重復同樣的事情。
在《為什麽讀經典》中,卡爾維諾這樣評價海明威:“海明威筆下的主人公喜歡認同他的行為,在他的整個行為中,在他雙手的靈巧中或者至少在他對現實的承諾中成為他自己。他盡量不要有其他的問題和煩惱,除了懂得如何把事情做好:擅長釣魚、打獵、炸橋、用最內行的眼光看鬥牛、擅長做愛。”
《大雙心河》描述了尼克兩天的活動,海明威的語言風格展現得淋漓盡致,從文本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尼克的行動。《大雙心河》是對卡爾維諾觀點的最好詮釋。沒有多余的動作,沒有多余的想法,沒有多余的話語,甚至沒有常人獨處時不由自主的自言自語或無意義的喃喃自語。如果把人去掉,這部小說可以稱為“北美釣魚指南”。
海明威的作品在文字上的硬度給讀者的感覺是近乎純粹的客觀描寫,冷冷的似乎沒有任何情感在裏面。
《黑仔》是尼克系列的另壹個故事,講述了兩個來自芝加哥的殺手前往薩米特鎮刺殺壹名前拳擊手的故事。故事裏只有大量的對話、動作和場景描述,沒有解說,沒有評論,沒有心理活動。初讀,讓人壹頭霧水,甚至連目標受眾都不清楚。細讀之下,發現壹個老謀深算的殺手,壹個羽翼未豐的幫兇,壹個亡命之徒。
海明威的作品之所以像冰山壹樣,是因為在作品的字裏行間,有著比文字本身多得多的內容,需要讀者去仔細探索。就像冰山壹樣,只有十分之壹能在水面上看到,剩下的十分之九藏在水下,更值得關註。
《乞力馬紮羅的雪》壹文中,開篇就說:“西主峰附近有壹只死雪豹。沒人解釋過雪豹在這麽高的地方找什麽。”(這裏的“雪豹”翻譯不準確。雪豹是壹種特殊種類的豹,只存在於中亞地區。文章應該指的是非洲豹,翻譯成“豹”更準確。)契訶夫有壹句名言,第壹幕出現的槍,第三幕必然要打響。讀者不禁會想,這只豹子壹定和故事中的某個人物有某種聯系。現在妳壹直想著《豹》,繼續讀下去,但不知不覺主人公已經飛到了乞力馬紮羅山的山頂。在整個故事中,主人公哈裏滑雪、打架、看鬥牛、對女人撒謊...但與“豹”無關。
按照我的理解,或者這個哲人豹在苦苦思索“豹命”,獨自來到這個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尋找壹條不同的路;或者這只驕傲的豹子和哈利壹樣年老體衰,正在走向生命的盡頭,但他不想腐爛在荒野中,也不想被埋在禿鷲和鬣狗的肚子裏,所以獨自來到這個冰天雪地的世界;或者這只勇敢的豹子冒著生命危險追逐獵物,卻不幸遭遇冰暴...壹千個讀者心裏會有壹千只豹子,但我覺得他們看到的是壹只積極、勇敢、有尊嚴的野獸,壹種向上的力量,這和哈利的軟弱、墮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在哈利的心裏,也有這樣壹只豹子,他的靈魂也向往乞力馬紮羅山。
海明威的作品值得反復研讀,每次重讀都會有不同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