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人民文學》5月號1980,獲當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
壹個
如果不是夏天穿短袖襯衫,可能不會發生這種事。我活該倒黴。第四次課外活動是我們中文系和物理系的籃球賽。我打前鋒。我從圖書館趕到體育場,觀眾已經圍了過來。我匆忙脫下襯衫扔在樹枝上,伸了幾個結實的胳膊,在場上跳了起來。匆忙之中,我好像覺得有什麽東西從我的襯衣口袋裏掉在了樹枝上,我也沒有太在意。也許是飯票。時間讓我忘記了壹切。
物理系那些伽利略的崇拜者對籃球的了解永遠不會超過地球儀。從壹開始,我們就遙遙領先。不是吹牛,我壹口氣進了四個“爆眼籃”,傳了好幾次球,都是速度極快。要是在平時,臺下早就掌聲不絕了,但奇怪的是那些人今天似乎有點冷漠,總是在那裏竊竊私語,有幾個還在沖我微笑。當我們又連進兩球時,他們的高瘦領隊要求暫停。這時候我發現我們班幾個女同學拿著壹張照片,在那裏很熱情地聊著什麽,旁邊有幾個頭伸了出來,做著鬼臉,還有壹個人沖我撅了撅嘴。
跟我有關系嗎?壹想到這裏,我的心突然壹沈。
“媽的!”我對自己說,這下完了,壹定是那張照片——我把它放在學生證裏,丟在地上...
我只是站在那裏,像個傻瓜。如果我照鏡子,我的臉會像乒乓球壹樣白。我突然想到我應該去把照片拿回來,但是哨子響了。
我在球場上迷迷糊糊的跑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好幾次把球誤傳給了伽利略的人。有壹次投籃,我把球扔到了籃板頂上,引得全場大笑。我偷偷往旁邊掃了幾眼,才看到照片,傳到另壹組人,在場的觀眾幾乎都樂此不疲。毫無疑問,這些人對那張照片比對球賽更感興趣...
我摔倒了,擦傷了膝蓋,我很著急。我立刻舉手宣布退場。在眾目睽睽之下,我硬著頭皮走到小樹邊上,穿上我那件搗亂的襯衫。說實話,如果人們不知道這是我的襯衫,我寧願放棄它。唉,從此我失去了比壹件的確良襯衫珍貴得多的東西——壹個團幹部、壹個好學生的名聲。
我混在人群中,偷偷用眼角掃著對面的觀眾,壹邊搜索著照片,壹邊努力在腦海中找回。妳這樣要求,不會有更多人知道嗎?嗯,是球衣和比賽。當然,也怪她...
梁壹波!突然有人從後面叫我。我轉過頭,看到那是我們班的黨小組長呂鴻。她向我點點頭,好像有什麽急事。
我趁機擠了出來。
“這是妳的學生證嗎?”她搖了搖壹本紅色的小書。
我看了壹眼,說:“嗯。”
“那麽這張照片壹定也是妳的了?”她遞給我壹張皺巴巴的小照片。
我匆匆看了壹眼照片。說也奇怪,剛才那些恐懼和焦慮突然飛得無影無蹤,心裏微微泛起漣漪,滿是歡喜和快樂。
這是壹片汪洋大海。遠處有壹些白帆(可能是海鷗),波浪起伏,壹層層推向遠方。在靠近海岸的壹塊巨石上,坐著壹個女孩,穿著泳衣,身上的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她不超過十四五歲,梳著兩把辮子,高昂著頭,正在沈思大海...
我真的很喜歡大海,但遺憾的是我從未去過海邊。我們的城市離海太遠了。
“岑朗,是她嗎?”方小姐笑著說道。但是笑聲有點奇怪。
“是的。”我伸手去拿照片,但她突然把手縮了回來。
“穿著泳衣是吧?”她的笑容消失了。
我的快樂消失了,我想轉身離開。泳衣不是連衣裙嗎?
“等壹下。”她跟在後面,表情嚴肅。她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回學生證裏,然後放進肩上的黃色書包裏,然後帶著明顯的焦慮說:“哎,妳知道為了這張照片整個體育館都轟動了嗎?”
我點了點頭。
“她給妳了嗎?”
"……"
“她怎麽會給妳發這樣的照片?”她已經在皺眉了。
她見我不回答,又問了壹遍。
“妳以前認識她?”
我討厭被這樣質問。如果是另外壹個人,我早就無視了。但她是副班長,關心同學是出了名的。她平日穩重樸實,在同學中有壹定威望。我和她接觸不多,但我還是很尊重她。短發,五官端正,幾乎找不出什麽毛病。細細的眼睛透露著真誠和謙遜,壹看就是壹個孝順的姑娘。聽說她上學前在農場宣傳部工作,入黨很多年了。她早就想上大學,但農場堅持,所以壹直拖到1977年,她才靠成績考上大學。像她這樣的人不會有什麽不良企圖,也許是出於好心...
“岑朗為什麽給我發照片?原因很簡單。”我說。“我今天中午去她宿舍拿書,宿舍就她壹個人。我在她床邊看到壹個簡單的相框,裏面有兩塊玻璃,這就是裏面的照片。我能看見上帝。我問她身上的波浪和水滴怎麽能拍得這麽清楚,用了多少光圈和速度。她說她也不知道。是多年前她去大連過暑假時壹個大人拍的。走的時候,我在那張照片前站了壹會兒。看到我這麽舍不得走,她笑了。她從相框裏拿出照片,對我說:“妳喜歡就拿去吧。我可以再印壹份。我當時覺得有點不合適,沒想到會引起這麽大的風波。不就是我小時候的照片嗎?有什麽大不了的?"
呂鴻的神情似乎有點緊張。聽完之後,不知道為什麽她長長地舒了壹口氣,好像有什麽東西讓她吃了定心丸,微微笑了笑。她壹定很少笑,所以她笑的時候,板著臉更好看。她說:
“原來是這麽回事,說清楚就好。好吧,如果有人問起,我會幫妳解釋……”
我心中充滿了對她的感激。
“在大學裏交朋友,妳壹定要小心再小心。有很多人可以選擇……”
她溫柔地看了我壹眼,然後匆匆離去。我從未見過她的臉看起來如此親切。心裏突然閃過壹點東西,不禁忐忑起來。
“嘿,呂鴻,把照片還給我……”我在她身後喊道。
“我給妳留著,不然妳又丟了!”她加快了腳步,敲打著豬皮鞋的後跟,像打鐵壹樣叮當作響。
身後的石子路上,傳來壹串銀鈴般的笑聲。我壹回頭,嚇了壹跳。岑朗和壹群女同學正有說有笑地往這邊走來,但他們還沒看到我。我躲閃著躲在旁邊的丁香花叢裏,直到他們經過我才出來。岑朗穿著碎花連衣裙、淺灰色外套和壹雙白色塑料涼鞋。我只看到了後面。她在壹群人中笑得最大聲。我為什麽要避開她?我問自己。
在我與呂鴻的對話中,毫無疑問,我有意“錯過”了這樣壹個重要的事實,那就是當我第壹次看到照片中的岑朗時,我被她天真無邪的臉上若有所思的表情深深震撼了。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比水波和水滴都要清澈透明。不知道是什麽吸引了我。我喜歡這張照片。她的外貌從十幾歲開始變化很大,但眼睛還是那麽明亮。
落日余暉把校園裏高大的楊樹頂端染成了金色。她的背影藏在盛開的百香果花壇後面。我多麽想看到她的眼睛。我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註意到天空中這兩顆明亮的小星星的?
二
好像是去年。粉碎“四人幫”後的第二年夏天,我已經在學校呆了半年多,老師任命我為班級學習委員和學生會幹事。有壹次政治課,老師問了這樣壹個問題:“我們班目前面臨的主要矛盾是什麽?”大多數同學認為,既然現階段社會的主要矛盾是社會主義與資本的矛盾,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的矛盾,那麽毫無疑問,我們所面臨的也是紅專矛盾,政商矛盾。持這種意見的是呂鴻;她有口才。她壹開口,論點和論據就滔滔不絕,思路清晰,邏輯縝密。每個人似乎都被她說服了。她坐下後,很長壹段時間沒有人說話。雖然我不太同意呂鴻等人的觀點,但我害怕壹些無形的壓力,沒有足夠的勇氣站出來唱反調。政治老師斜眼看著大家,用滿意的語氣說:“很好,今天談得很好。通過討論,統壹思想……”
“老師!”突然,右邊角落裏傳來壹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帶點南方口音:“我要說話。”
所有的人都轉過頭去看——是岑朗。
她坐在座位上,可能是因為突然下定決心,臉微微有些紅。她穿了壹件淺綠色襯衫,領子上有兩條白色尼龍花邊。我發現我們的政治老師明顯皺起了眉頭。岑朗壹點也不在乎。她清澈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老師,明顯流露出自信的神情。
"...我認為,大學是通向四個現代化的橋梁,它有自己特殊的任務,那就是培養人才。我們帶著強烈的求知欲走進了學校。所以我覺得應該認為學校的主要矛盾是知識獲取和知識貧困的矛盾……”
這段文字似乎攪拌著硝酸鹽、木炭和硫磺——炸藥。全班都吃了壹驚。當然,如果是在那個重要的理論問題已經基本明確之後的今天,她的話可能並不奇怪。但是岑朗點燃鞭炮太早了。
“請安靜!”呂鴻站起來,輕輕敲著桌子:
“我認為岑朗的問題應該好好討論壹下。比如學校的主要矛盾和社會的主要矛盾是什麽關系?社會的階級鬥爭如此尖銳復雜,我們的校園怎麽會如此安全?四人幫的流毒這麽深,能離開階級鬥爭去培養人才嗎?”
她似乎胸有成竹,不慌不忙,聲音鏗鏘有力。
全班安靜下來,大家又轉頭看岑朗,大概是想看看她的尷尬,她卻若無其事地削起了鉛筆。突然沖著呂鴻,用諷刺的口吻說道;
“如果妳這麽說,知識是可有可無的。人活著,吃飯,穿衣都是為了階級鬥爭!”
我忍不住笑了,呂鴻生氣地看了我壹眼。
好在這時下課鈴響了,辯論到此結束。呂鴻悶悶不樂地走出教室,追著老師的屁股來到辦公室。
真的很佩服岑朗的勇氣,也很喜歡那種清晰簡潔的表達方式。
壹個困難的問題,用她柔和的南方口音說出來,也變得容易理解了。我悄悄問了別人關於她的情況,才知道她是自考從農場出來的,七十年代的知青。聽說她還愛寫壹些小詩,但壹直沒有發表過。也有人說她不努力。早上看她跑步,下午午睡經常遲到。她課後活動不玩,晚上拉壹會手風琴。誰也說不清她的性格,兩個不同的人會給人截然相反的印象。有時候她和每個人都很熟,有時候她會把每個人都甩得遠遠的,去某個地方...
政治考試成績在暑假前公布,她不及格,讓我很意外。
晚自習結束,我發政治卷子,偷偷看了壹眼她的卷子。我不禁嚇了壹跳。有壹個問題是上壹次的主要矛盾,但她的回答除了堅持自己的觀點,更詳細地闡述之外,還加了下面壹句話:
"...既然社會主義已經消滅了剝削制度,所有制改造已經基本完成,為什麽主要矛盾仍然是走社會主義道路和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矛盾?我認為這個“主要矛盾”理論是有問題的……”
老師因為這個問題扣了她30分。
教室是空的,只有她坐在那裏,盯著自己的卷子。我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
“岑朗,”我膽怯地說。“有些話,妳可以在心裏想壹想。妳為什麽在試卷上寫字?如果失敗了,真的很值得。”
她盯著貼在她書桌壹角的普希金頭像,仿佛普希金比我更懂她。
“寫在紙上真的沒用。”她突然說。“真的沒用!”
她抓起報紙,看都沒看我壹眼就走了。
政治考試的失敗並沒有對她的情緒產生太大影響。她最多沈默兩天,第三天開始在宿舍拉手風琴。她的手風琴拉得真好,加上她清脆的嗓音,悠揚動人。從女生宿舍裏飛出的鋼琴和歌聲,像壹條充滿青春活力的小溪,從懸崖峽谷裏,從開滿燦爛野花的草原上,在大地的懷抱裏歡快而激情地流淌...
然而,琴聲和歌聲也刺痛了我學習委員的心。失敗——是她不看重自己的名聲,不怕被別人說嗎?
北方的夏天是壹年中最好的季節。大地生機勃勃,藍天不像冬天那樣空曠,而是布滿了各種形狀的雲。現在回憶起關於她的記憶,卻都是夏天留下的。
第二學期初,我們班去太陽島活動。
其中壹個在樹林裏搞聯歡會,大家出節目,岑朗用手風琴為歌手伴奏。輪到我們班長時,每個人都起哄要他唱歌。
他憋了半天,說可以唱壹首《小竹筏》,岑朗馬上哭了:
“哦,我能聽到我耳朵裏的繭。我不陪妳了!”
他很尷尬,抓著頭皮自取其辱。
“唱山楂樹,我聽見妳哼了。”岑朗和大力鼓勵。看來她很喜歡這首歌。她拉著手風琴,眼睛亮了起來。
“什麽山楂樹?”呂鴻大聲問道。“哪國人?”
“蘇維埃!”
“那就先看歌詞吧。”路宏說。
“別多此壹舉了,妳唱歌沒聽見嗎?”岑朗咯咯笑著,不由分說地拉起了前奏。班長向所有的人求助,都帶著鼓勵的目光。他猶豫了壹下,最後還是唱了。岑朗愉快地擡起臉,彈著鋼琴,故意瞄準呂鴻。到第三段時,他已經背不出單詞了。岑朗出人意料地放開了嗓子,和他壹起唱了起來。優美的音樂在森林上空盤旋,吸引了許多遊客:
我們白天在車間見面是多麽親密,晚上見面卻沈默不語。
星星在夏夜看著他們,卻不告訴我他們誰最可親。
事情發生後,班裏很多人議論岑朗,說她太過分了,和男同學唱情歌。班長肯定有點意思:有女同學也嫌棄她,說她老是和男同學在壹起。秋天過後,關於她的謠言增多了。我靜靜的盯著她,感覺明徹的眼神裏包含了越來越多的內容。
我究竟是什麽時候註意到她的?我怎麽知道?
三
“照片事件”後沒幾天,真的是滿城風雨。去食堂做飯,總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在主樓遇到其他系的同學,總會有人神秘地對我擠眉弄眼“逼供”,好像我做了什麽虧心事壹樣,真是莫名其妙!壹位“好心人”告訴我,岑朗別有用心地把自己少女時代的照片送給了男同學。我氣得真想揍他壹頓。就算有不公平的人氣來為我辯護,也只是壹種解釋,壹種解釋...還好這幾天沒有球類比賽,不然我就變成動物園展覽的大猩猩了。
我開始避開岑朗以避嫌。上課盡量睜大眼睛,晚上早點回宿舍看書,這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她。這種輿論對壹個女生總是不好的。但在我心裏,我對自己是個小偷感到有點內疚...
壹天晚上,鈴響了,我是最後壹個從圖書館出來的。我剛沖下臺階,看見壹個女同學在對面的小路上徘徊。我的心怦怦直跳,我扭過頭去。
“嘿,梁壹波,我在等妳!”她跑上去,是岑朗。
我停下來,低下頭,用腳尖踢了踢馬路上的方磚。
“我想和妳談談。”她說。
“什麽...好,好談……”
“很多事情,壹下子也說不清。吃完飯在學校門口等我好嗎?”
我驚呆了,慌亂地擡起頭,卻和她的目光相遇了。那雙明亮的眼睛坦誠而勇敢,讓人無法抗拒。妳能拒絕這樣充滿希望的眼神嗎?我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
她像壹只輕浮的鳥壹樣飛走了。她壹走我就後悔了。晚上,學校門口——這不是約會嗎?人家看到了,說清楚了怎麽辦?她怎麽敢?發生了什麽事?順便說壹句,我壹定要拿回那張照片,但它還在呂鴻那裏!
我沒吃晚飯。我急忙去找呂鴻,但找不到她。眼看時間到了,校園裏彌漫著傍晚的暮色,冉冉在夕陽中飄蕩。這種朦朧冷漠的煙霧真的讓人感到壓抑和壓抑...
我假裝去教室,背著書包走到大門口。才走了幾步,我就回頭了,腳步好重。反正我還是不去了。但是,不要讓她白等在那裏?不,不,她會嘲笑我的。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我決定去。到了學校門口,看不到她的影子。我正在看表,突然壹個人從我身後的老榆樹後面出現了。
“呵呵,妳在這裏做什麽。我邀請了妳。妳怕什麽?”
我苦笑了壹下。
“我們走走吧。”她說。
我心想:如果她問我要照片,我就說忘了,明天還給她。當然,我壹定會還她的。請放心。但是不要讓她知道呂鴻有。
她靜靜地走著,塑料涼鞋無聲地踩在有余熱的街上,好像不想說話。我偷眼看了她壹眼,只見她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翹向兩邊,仿佛帶著嘲諷的微笑。
“妳覺得最近學校的空氣怎麽樣?”她終於開口了。當然是拐彎抹角了。
“不太好。”我甕聲甕氣地回答道。“這還用問我嗎?妳自己不覺得難受嗎?”
“這些天來,我壹直在想,我們有什麽辦法可以改變它?甚至有點……”
“改變?.....除非,除非妳想讓那張照片重新出現在大家面前,我們再也不說壹句話了!”
她驚訝地眨了幾下眼睛,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笑得那麽開心,眉毛跳舞,露出潔白的牙齒。他嘴角的嘲諷越來越明顯:“妳...嘿...妳真的值得成為壹個...學習委員……”
“妳在笑什麽?”我有點煩。
她終於不笑了,湊近我,輕聲說:“我是說,過去幾個月裏,部門裏的空氣總是有點沈悶。我覺得應該組織壹個文學社,互相交流壹些想法,討論練習題。”很多大學早就建立起來了。看看這寒冷的東北,現在是夏天了...哼!"
沒想到她突然提出這樣壹個問題,我驚呆了。
“我們女生有三四個想法差不多的人。我們想多找幾個男生壹起討論。我們可以辦壹份墻報,以《五味子》為題。”
“什麽,五味子?”
“是的,五味子可以治療神經衰弱。現在神經衰弱的人太多了,有的心悸,有的緊張,有的頭暈...妳說是不是?”
我恍然大悟,今天她來找我,我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說實話,成立文學社是我壹直向往的事情。三月初,開學的時候,吵過壹陣子,後來無形中就安靜下來了。作為學習委員,我不認為正規死板的教材是唯壹的學習內容。我贊成提倡學生在課外進行廣泛自由的討論。在我們中文系建立壹個文學俱樂部確實是壹個吸引人的想法。
我們興致勃勃地談論文學。好像文學有壹種魔力,把我們拉到另壹個幻想世界,讓我完全忘記了約會前的所有煩惱。我告訴她,我真的希望以後能成為壹個肖式的劇作家,我的劇上演的時候,我可以天天去劇院。我也希望成為別林斯基式的文學批評家,給我們偉大的文學指引前進的方向。至於普希金,我不喜歡他。他太多疑和尖銳了...沒想到在這壹點上,我和她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她生氣地漲紅了臉,固執地堅持自己的意見。她大聲反駁,引來路上行人驚訝的目光。
"...壹個詩人能引起像沙皇政府這樣巨大的恐慌。他是壹個真正的詩人!他拒絕忍受屈辱,想在決鬥中死去。這是普希金!”
我不說話,讓她喜歡她的普希金。她就是喜歡她,已經有人不喜歡她了!然而,和她交談真的很有趣。不像我,她雜七雜八,什麽都懂壹點;她不說,就有自己的看法。前後矛盾,她絕不會附和,有時簡直是咄咄逼人...
朦朧的暮色中,壹座塔形石碑出現在眼前,夕陽的最後壹行躍然其上,清晰地勾勒出壹群健美工人的浮雕輪廓。噴泉在腳下撒下壹池珍珠,在那寬闊的廣場上,二十根圓柱後面露出壹片模糊的沙灘。
“哦?松花江!”岑朗喜極而泣地跑向它。
星星出來了,壹,二,三...它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而是從河裏跳起來的。於是到了傍晚,松花江像壹條閃閃發光的鑲著鮮花的銀鏈,靜靜地掛在這壹大片沙灘光禿禿的胸膛上。晚風拍打著海浪,軟軟的水聲聽起來像有人在搖銀鏈,叮當作響。沙灘溫暖柔軟,像母親的懷抱。如果妳倒在沙灘上,呼吸著清涼而略帶腥味的水汽,仰望著蔚藍而深遠的天空,壹定會勾起無數童年的夢想。
“夜晚的松花江真美……”我脫口而出。我想知道我們是否已經進入了壹個神話。
岑朗躺在離我不遠的沙灘上,只有她的白裙子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她微微嘆了口氣,用我從未聽過的憂郁語氣說:
“黑暗掩蓋了壹切,所以妳會發現它很美。天亮之前妳不會發現它的缺陷...月亮和星光太弱了。要是我們有壹雙能穿透黑夜的眼睛就好了……”
我說:“白天的松花江也很美,在陽光下閃著金鏈。”
“我真的不喜歡這個比喻。”她粗魯地打斷了我。“我們身邊不是少了無形的鎖鏈和枷鎖嗎?妳所說的四化是什麽意思?我說它意味著創造壹種新的生活,在這種生活中,人們將從傳統的舊思想和觀念中解放出來。我壹直認為,現代社會應該為人的個性全面發展創造條件,改造社會的目的都是為了人。馬克思的哲學已經抗議西方工業化的發展,使人失去個性,把人變成自動化的機器……”
從來沒有人這樣跟我談過四化,也沒有哪個女孩如此深深地打動過我的心。她說了壹些在我腦海中閃過壹百次的話,我害怕說出來。
“梁壹波,”她突然用壹種奇怪的聲音向我喊道。她走過來,在我對面坐下。“我經常覺得妳像壹個人。”
“誰?”
“妳猜。”
“我猜不出來。”
“哦,對了,妳有妹妹嗎?”
“有壹個。但是,我們經常吵架。她喜歡穿喇叭褲……”
“是嗎?這值得爭論嗎?喇叭褲不醜。”
“她,她也愛跳舞……”
“可惜我不能。如果我有很多時間,我也會跳。”
我尷尬地笑了笑。如果這個岑朗想讓呂鴻聽到這些話呢?我不得不問,“妳覺得我像誰?”
“喜歡...像我哥哥壹樣。”
“哥哥?他在哪裏?”
“何?.....他死了,在寧夏插隊。壹輛馬車翻了,壓死了他……”
“哦,那他,他……”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讀了很多書,我們很談得來...如果他還活著,他壹定會告訴我如何創造新的生活。妳的臉和額頭像他。今天突然覺得很想他。我真的很想找人聊聊...可惜我現在看不到妳的臉……”
我心中充滿了深深的失望。她註意到我,不是因為我是黨員,也不是因為我是學生會幹部——容易吸引普通女生好感的因素,而只是因為我長得像她哥哥!真的,過去我腦子裏怎麽會有那些無聊淺薄的關於她的揣測?幸運的是,她看不到我的臉。我臉紅了,我感到壹種悲傷...
回去的路上,我們都好像被什麽困擾著,誰也沒有說話。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突然又想起了那張照片。她為什麽對此保持沈默?打擾壹下。
“岑朗,”我決定提醒她。“妳的照片...我壹定會還給妳的...放心吧。”
“照片?”她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那是遊泳衣嗎?還給我?”
“也是妳...省得讓人議論……”
“我不管!”她似乎輕輕地跺著腳。“呂鴻拿著它到處讓人看,都去了七八趟了,還說妳讓保管,我不信!既然她這麽感興趣!讓他們去看看……”
"呂鴻真的這麽說了嗎?"我打了個寒顫,仿佛在漆黑的夜晚看到了壹道閃電中的黑影。
“有人告訴我,我想也許不是!”岑朗漫不經心地說著,飛速的腳步消失在主樓的大廳裏。
我充滿疑惑。呂鴻她?這還不夠...
發不完,就按參考資料查。